第97節
阮久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打開箱子,翻了翻里邊的畫冊,試圖回想這些畫冊的排列順序,看看赫連誅到底看了幾本。 可惜他自己都沒怎么看過這些東西,回想更無從談起。 赫連誅跟著他去看,隨后阮久啪的一下蓋上箱子,直接問道:“你看了幾本?” 赫連誅豎起食指:“一本。” 阮久表示懷疑:“是嗎?” 見騙不過他,赫連誅只能再豎起兩根手指:“三本,真的只有三本。” 阮久氣得要打他:“我都還沒看過三本,你就看了三本。” 赫連誅正色道:“要是你想看的話,你也可以看。” “我才不想看呢,我又不是小狗。” 這和小狗有什么關系?阮久顯然已經腦子亂了,都語無倫次了。 赫連誅趁勢把他懷里的箱子抱走,舉起那封書信,一轉攻勢,直視著他:“這件事情已經說完了,現在來說這件事,你明知道烏蘭是太后安排在我身邊的暗線,你還想幫他隱瞞,是不是?” “是啊。”阮久倒是爽快,回看過去,坦坦蕩蕩地就承認了。 “你……為什么?” “就是不想讓你知道嘛,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得罰他,我不想讓你罰他。反正他抓的是我,我都不介意了,你就不用再管這件事情了。” 赫連誅的臉色隨著他的話,一句一句地陰沉下去。 這時阮久抬眼,瞧見他的神色,被他嚇了一跳,往后撤了一步:“你……你想干嘛?” 赫連誅眉頭一皺,簡直要哭出來了:“軟啾,你是不是喜歡烏蘭?” “啊?” “你就是喜歡烏蘭,所以想保住他。” 阮久又被他嚇了一跳,忙道:“沒有,我沒喜歡他。” “你就是喜歡他,才護著他。你還把我想得這么壞,我又沒說會罰他。我早就知道你喜歡他了,從上次在牧場上我就知道了。” 赫連誅捏著他的肩膀,直直地望進他的眼里:“不許喜歡他,你不許喜歡他!” 阮久根本沒有說話的時候,終于等到赫連誅停下來了,才連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喜歡他。” 赫連誅臉色稍霽,卻還是有些懷疑:“真的?” “以前‘喜歡’過一陣,沒多久,很快就沒有了。” 赫連誅的臉色又不好了。 阮久回想了一下:“當時,我大概只是喜歡他細心,照顧人照顧得很周到,我就像喜歡我爹一樣喜歡他。” 赫連誅下意識道:“你爹也不行!” 阮久抬眼:“你再說一遍。” 赫連誅不敢再說了,只是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赫連誅今天的表現著實反常,強忍著躁郁,委屈又可憐。 他現在回想起阮久是被烏蘭擄走的,兩個人還差一點就一起回了梁國,心中就忍不住覺得憋悶。 阮久把書信從他手里拿過來,自己也看了兩眼,見赫連誅這副模樣,忍不住道:“你別怪他,他也不想這樣的,而且他也沒做過別的事情。” 赫連誅沉默許久,最后道:“知道了。” “我知道你最好啦。”阮久抱了他一下,還想跟他說些什么,但是想到那話,就耳朵尖一紅,還不知道該怎么說,就松開了手。 阮久轉身要出去吃水果,喊著烏蘭幫他把西瓜給切開,還沒走出去一步,就被赫連誅拉住了衣袖。 “軟啾。” “啊?” 阮久回頭,瞧見他不太自在的表情。 “我已經長大了,是一個男人了。”他垂著眼睛,“要是你覺得還不夠的話,再等幾年,我很快就長得更大了。你先別喜歡別人嘛,再等我一下,我很快就長大了。” 阮久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自己方才不好意思說那話,實在是太不好了。 他不說,赫連誅胡思亂想,都快把自己想哭了。 于是阮久忍著微微發燙的耳朵尖,雙手捧住赫連誅的臉,輕咳兩聲,瞧著他的眼睛,說了一句:“我喜歡你。” 才說完這話,阮久就覺得耳朵上的熱意散到了臉上。 他松開手,腳步匆匆地走出里間:“烏蘭,我想吃西瓜,幫我切一半,再拿個勺子。” 站在原地的赫連誅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剛才阮久說話的時候,把他的耳朵都捂住了。阮久說得又快又小聲,他聽不清楚阮久究竟說了什么。 但是他會看口型。 看口型的話,他不太敢猜。阮久怎么會喜歡他呢?阮久不是一直把他當做小孩子來看嗎? 正是因此,他才要跟阮久說,再等一等,他馬上就長大了。 赫連誅一個人手足無措,在里間站了許久,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他出去的時候,阮久已經吃完了大半個西瓜,正揉著肚子打嗝。 赫連誅走到他身邊,捏捏他的小肚子,低聲道:“軟啾,你再說一遍。” “什么?” 阮久還想抱起另半個西瓜,被赫連誅按住了:“吃多了會肚子疼的。”他避著周圍的侍從,重復一遍:“你再說一遍,剛剛的話。” 阮久笑著拍拍他的腰背:“別胡思亂想了,快點長大,然后嫁給哥哥噢。” 沒想到赫連誅的臉皮比他還薄,只聽得這一句話,就紅了臉。 他強忍著害臊,道:“不是這一句,是在房間里,你說的那句。” “你還太小了,那句聽多了不好。” 阮久趁他出神,伸長手,抱起另半邊西瓜,抓著勺子挖了一口,剛準備送進嘴里,就被赫連誅攔住了。 “已經吃了半個了,會不舒服的。” 阮久“嗷嗚”一口把舀出來的西瓜rou吃掉,然后再舀了一勺,塞到赫連誅嘴里:“我幫你嘗嘗甜不甜,還挺甜的,你吃吧。” 赫連誅嚼著西瓜,說不出來的感受。 阮久說喜歡他,還說等他長大。赫連誅再吃了一口西瓜,是有點甜。 可是阮久總是很喜歡說笑話,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 而且阮久說的是,等自己長大了,就嫁給他,是赫連誅嫁給阮久。 這可不太妙,阮久就像是逗他玩兒一樣。 赫連誅心中依舊忐忑,看著阮久,也看不出阮久究竟是在說真話,還只是在逗他。 看不出來,赫連誅只能怪自己。要是再長大一些就好了。 * 回到尚京之后,赫連誅帶回來的太后余黨不敢有別的動作,周公公去認領了太后與攝政王,還有那個孩子的尸首,顧忌著赫連誅,什么也不敢說,只是放了把火,把三個人的尸首都燒了,骨灰裝進壇子里。 這是梁國和鏖兀都沒有的葬法,所謂挫骨揚灰,除了罪大惡極的人,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葬法。但是周公公沒有其他辦法,他一個人沒辦法帶著三具日漸腐敗的尸首去其他地方。 赫連誅看在阮久的面子上,沒有太過為難他,只放他離開。 至于抓住的那些死士暗衛,當然是要秘密處死的。 周公公抱著三個壇子,沒有回梁國,也不能留在尚京,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同阮久簡單地道個別。 周公公近來憔悴了許多,滿頭白發,仿佛太后一死,他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走了。他去見阮久的時候,當然沒敢帶著太后的骨灰,只是抱著行禮。 阮久見他這副模樣,心里原本還有小小的怨氣,此時也都散了。 他問:“您老現在要去哪里?” 他前陣子剛把萬安宮中剩下的太監宮人放出宮去,既然赫連誅不處置周公公,周公公肯定也是要出宮的。 阮久想了想:“要不我幫您老找個地方?也省得您老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外面奔波。” “不用。”周公公搖搖頭,“我已經找到了去處,不用麻煩小公子了。再說了,小公子現在安排這樣的事情,恐怕不太方便。我還沒有這么厚臉皮,已經給小公子添麻煩了,臨走了還要麻煩小公子。” “那您老打算去哪里?” “找個地方養老罷了。” 阮久再問,他就不肯說了。 應當是存了死生不復相見的念頭,周公公心中清楚,他自己也沒有幾年了。 阮久沒辦法,只能拿了錢給他,送他離開。 幾天之后,赫連誅派去查探的暗衛前來稟報,那個老太監一直往西走,找了個小牧場就住下來了,沒有任何異動。 赫連誅不再管他,也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阮久。 而后暗衛又呈上來一個染了血的包裹,里面是幾本書。 “那時候在溪原城,大王下令,將溪原城上下都圍起來。一個小隊正巧遇見了柳公子,僵持之際,一個新來的士兵一時失手,誤發了箭,把柳公子誤殺了。” “那個小隊害怕被怪罪,于是把尸首拖走,草草掩埋,隱瞞事實。前幾日他們喝了點酒,才把事情說了出來。那幾個人已經按照軍紀處置了,這是柳公子留下來的行李。” 赫連誅捏著包裹一角,掀開看了一眼。 書卷上也都是血跡,那暗衛道:“據說柳公子臨死前,有一句話留給王后,臣等不知道該不該稟報王后,所以先來請示大王。” 赫連誅不悅皺眉:“他說什么?” “他說,如果王后有朝一日回國省親,求王后一定不要跟他母親說,他是這樣死的,只須跟她說,自己是病死的,就好了。” 赫連誅沉默,那暗衛不明白他的意思,出聲詢問:“大王,要告訴王后嗎?” 赫連誅搖頭:“不用,別讓他知道柳宣死了。” “是。” 暗衛領了命要下去,才走到門前,忽然又聽見赫連誅道:“慢著。” 赫連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后竟道:“告訴他,簡單地說兩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