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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過門在線閱讀 - 第49節(jié)

第49節(jié)

    徐西臨沒接,問竇尋:“什么?”

    竇尋擺擺手,示意他先忙自己的。他面朝前方,透過車窗玻璃一點晦澀的影子,貪婪地盯著徐西臨投在上面的倒影看。

    打電話來的是宋連元。

    宋連元問:“怎么還沒回來,你那邊還有什么事嗎?打算訂哪天的票?”

    “哦,本來打算今天走,”徐西臨把車停在路口等紅燈,在一片靜謐里說,“今天有點事,改簽到明天了,晚上到。”

    竇尋扭過頭,胳膊肘抵在車門上,撐住自己的頭,無聲地嘆了口氣,挺直的腰桿微微垮了下去,暗自苦笑了一下——幸虧沒來得及說,說了大概徐西臨還不好拒絕,又像個不懂事的不情之請。

    宋連元囑咐了他幾句,徐西臨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加入到稀疏了不少的車流里。

    竇尋見他掛了電話,才問:“怎么這時候了還要去外地嗎?”

    徐西臨:“沒有,催我回去過年?!?/br>
    “回”這個字一下戳中了竇尋,方才雀躍不已的心好像被當空澆下來的一團泥沼絆住,漸漸跳得沒那么歡快了。明明已經(jīng)拉近的距離忽悠一下又遠隔天南海北,竇尋強行壓住心頭的不快,忍不住落寞地問:“你怎么把房子也賣了?”

    人都不在了,自己住那么空蕩蕩的大房子干什么,養(yǎng)小鬼嗎?

    但是這句話此時攤開說不合適,徐西臨一閉眼就想起竇尋離開以后杳無音訊的日子,還有與外婆遺照朝夕相處的日子。

    “過去”這玩意真像敵占區(qū),三步兩個地雷,歷史遺留問題太多。

    徐西臨只好故作輕松地說:“那兩年國內(nèi)房價漲太瘋了,我覺得市場有點危險,相對小一點的戶型流動性強,抗風險能力也好一點——而且當時正好想辭職創(chuàng)業(yè),朝不保夕的,總得有點經(jīng)濟來源,換幾套小房子收租金。”

    竇尋一時無言以對。

    那么多回憶、那么多感情的一個家,是因為冷冰冰的“流動性”三個字就能拋棄嗎?

    竇尋的嘴角繃緊了,他開始懷疑起方才包間里一瞬間的親密都是自己的錯覺。

    這時,徐西臨又問:“你總不能在酒店過年吧?要不……”

    竇尋一口氣吊了起來,期待地等著他的下一句。

    “去我家落個腳吧”這句話在徐西臨舌尖上來回了好幾次。

    但是唐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徐西臨覺得自己那個紀念館似的家似乎也不太適合收留竇尋,終于還是咽了下去。

    他自作聰明地出了個餿主意:“要不去老成那吧,他花店那邊有空屋子,今年正好蔡敬回來,也熱鬧。”

    竇尋神色徹底冷了下來,淡淡地說:“再說吧,我有地方去。”

    然后兩個人再沒有話了,徐西臨敏感地發(fā)現(xiàn)竇尋的心情突然低落了下來,不敢隨便開口詢問,只好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亻_著車。

    這么一段路,竇尋歡快的心氣一點也不剩了,覺得自己的期盼像是僥幸心理。

    曾經(jīng)有人說“我不會跟你生氣”,最后也還是一拍兩散。

    曾經(jīng)有人說“這間屋子永遠給你留著”,也還是變成一句“要不去老成那吧”。

    還有那句“回去過年”,他都不知道徐西臨現(xiàn)在家在什么地方了。

    竇尋有心想靜一靜,漠然開口:“你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行了,不用過去了,前面不好掉頭?!?/br>
    徐西臨默默地把車停在路邊,竇尋大衣的下擺劃過寒冬夜色,頭也不回地往寒夜中走去。徐西臨一瞬間有種無法言喻的直覺,好像短暫的相逢之后,這背影在預(yù)示著下一次離別的遠行。

    他驀地拉開車門下車:“竇尋!”

    竇尋回頭看了他一眼。

    徐西臨的靈魂一分為二,左半邊想:“別太那個了?!?/br>
    右半邊想:“你聽他說的,是走是留都那么模棱兩可,這些年身邊很可能沒人呢?”

    然后左半邊又回擊一記:“你忘了他臨走的時候跟你說過‘老死不相往來’的話嗎?這么多年沒回來過一次,他都恨死你了!聽說過因愛生恨的,你聽說過因恨生愛的嗎?做什么夢呢?!?/br>
    右半邊差點被一擊必殺。

    徐西臨嘴唇輕輕掀動幾下,沒能說出話來。

    竇尋的眉尖微微地往上翹起,徐西臨熟悉這個表情,那是他有點不耐煩的意思。

    誰知在這么一個不恰當?shù)臅r機,徐西臨被擊倒的右半邊才居然只是裝死,一瞬間見縫插針地爬了起來,強行搶占了口舌。

    徐西臨脫口說:“能替我看幾天鸚鵡嗎?我得回那邊做年度匯報,帶著它來回托運太折騰了?!?/br>
    竇尋一時沒吭聲,徐西臨屏住了呼吸,像等待判決一樣等了半晌,覺得時間變得無限長,就在他準備退縮的時候:“要是麻煩……”

    竇尋說:“好?!?/br>
    徐西臨呆了一下,然后他們倆幾乎同時開了口。

    竇尋:“那明天我去你那取?!?/br>
    徐西臨:“明天我走之前給你送過去。”

    竇尋:“……”

    他深吸了口氣,用盡全力說服自己別搞砸,強行壓下一肚子的尖酸刻薄,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怎么,你家藏了個什么寶貝,要這么謹慎小心?”

    隨后,他不等徐西臨編理由,就說:“那你送老成那吧,我住的這邊可能不讓養(yǎng)鳥?!?/br>
    說完,竇尋飛快地沖他一點頭,逃也似的大步走了。

    第二天,竇尋到“姥爺”花店的時候,灰鸚鵡已經(jīng)在那了,徐西臨天不亮就去機場了。

    “他啊,忙得都甭提了,”老成小心翼翼地給籠子里的鳥祖宗加水,“什么時候給他打電話他都在公司,一天干二十四個小時,一個禮拜干七天。當年念書那會他要是有這勁頭,搞不好你們倆現(xiàn)在都是校友了……哎,竇仙兒,這妖孽怎么伺候,怎么我覺得它對我有點意見呢?”

    可能是徐西臨來之前囑咐過了,灰鸚鵡沒做出主動攻擊的動作,它站在鳥籠中的架子上,高貴冷艷地低頭盯著老成,仔細看,仿佛還有點鄙視。

    “公鳥,不喜歡男的?!备]尋試探性地伸了下手,灰鸚鵡顯然已經(jīng)不記得他了,如臨大敵地炸了毛,低頭就要啄他,竇尋無奈地縮手,“看吧,對我也挺有意見?!?/br>
    老成回頭看了一眼,見蔡敬還在前院伺候花,這才小心地壓低聲音對竇尋說:“你們倆……那個……那個什么……”

    竇尋:“掰了,好多年了?!?/br>
    “哦,”老成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又別別扭扭地說,“這些事我們外人也沒法說,其實……現(xiàn)在看來也沒什么,國外都可以結(jié)婚了,還挺洋氣的——你跟別人試過嗎?”

    竇尋沉默地搖了下頭。

    這些年,有很多人對他示過好,大多數(shù)是女的,后來可能是因為他一直沒有女伴,被有心人看到,這個隊伍里也開始有男人。

    可是他們誰也不是徐西臨。

    有些人的一生,大概只能在特定的年齡、特定的環(huán)境與特定的人動一次刻骨銘心的感情,傷筋動骨,讓后面的都成了狗尾續(xù)貂。

    理智想來,也不一定是那個人好到絕世無雙的地步,大概過了少年時代,生活的壓力與野心也就跟著紛至沓來,他的視野越來越擠、看見的東西越來越多,不再有拼死拼活求一份感情的精力了。

    何況徐西臨對他來說,確實是個讓人“曾經(jīng)滄?!钡娜?。

    竇尋看起來不太想跟外人聊這個話題,問老成:“徐西臨說注意什么了嗎?”

    “哦,有!”老成回過神來,“他放下一大包東西,可能是鳥糧吧,我看看……”

    徐西臨留下了一個半米高的大袋子,里面只有一點鳥糧和木屑之類必需品,剩下全都是鳥殿下的玩具,最壯觀的有一個巨大的啃咬玩具,可以掛起來,五彩繽紛的,地下掛滿了球和鈴鐺,比普通小孩玩的還霸氣。

    竇尋:“……”

    “壕無人性?。 崩铣赡闷鹨粋€益智覓食器,可以把吃的放進去,讓鳥自己想辦法從不同形狀的開口往外叼,他試著把手指塞進去,結(jié)果被卡住了……可能這玩意對他的智商來說有點超前,老成摸著胸口感慨,“徐總這點真是天賦,養(yǎng)什么都能給養(yǎng)成祖宗?!?/br>
    他說著,拿覓食器去逗灰鸚鵡,鸚鵡的目光好像更鄙視了,從籠子里伸出頭來,慢吞吞地把嘴伸進覓食器的最大的一個孔里,叼走了一顆堅果——那鳥居然在給他示范這東西怎么玩。

    老成受到了一次精神傷害。

    “別總關(guān)著它,容易抑郁?!备]尋說著打開籠子,想把灰鸚鵡抱出來。

    老成:“等……”

    只見那鳥雖然不主動攻擊,也絕不肯讓“陌生人”接近,它先是警惕地躲了一下,發(fā)現(xiàn)回轉(zhuǎn)不開,回頭對著竇尋的手就是一口。

    鳥嘴無情,竇尋手上頓時見了血,老成“嗷”一嗓子,把外面的蔡敬都驚動了。

    “噓,沒事?!备]尋眼角疼得抽動了一下,但沒有縮手,小心輕柔地把灰鸚鵡抱出來,輕輕地撫摸著它的羽毛,“剛買回來的時候它也沒少咬我。”

    只是那時候它還小,咬人沒有這么疼。

    灰鸚鵡大概是感覺到他沒有惡意,漸漸地收攏了緊張的防御,落到了架子上,仍然有些防備地看著竇尋,見他執(zhí)意靠近,也會作勢要咬,但都是蜻蜓點水地威脅一下,不再下重口,

    老成忙著去對賬,忙了半天回來一看,跟鸚鵡耗了半天的竇尋已經(jīng)獲準了坐在鸚鵡旁邊的資格。

    老成心情復(fù)雜地看了一眼竇尋凄慘的手,覺得他是在找虐。

    竇尋卻被咬得挺高興。

    “還是不讓摸,”他說,“不過跟我有點熟了?!?/br>
    說話間,正在叼球玩的灰鸚鵡想了想,挑了個最難看的球,分給了竇尋。

    這么多年過去,人成陌路,親手養(yǎng)大的鳥也不認識他了。

    竇尋盯著灰鸚鵡,心里敞亮了起來——不過沒關(guān)系,鳥可以重新熟悉,大不了多流點血,人也可以重新追,大不了多走點路。

    老成正打算說點什么,手機響了,他低頭一看,徐西臨給他發(fā)了條微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問:“怎么樣?你到底給我問了沒有?”

    老成暗自嘆了口氣,萬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能干起拉皮條的生意——上學(xué)那會都沒有這么戲劇的事找他。

    徐西臨已經(jīng)回到了宋連元那,才剛到,已經(jīng)歸心似箭,既放不下“兒子”也放不下竇尋,恨不能下午到總部述職,第二天就走,高嵐跟他說話都聽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高嵐說,“好多人求著我介紹呢,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

    徐西臨剛給老成發(fā)完信息,正坐立不安地等回信,心不在焉地說:“特別聰明特別漂亮的?!?/br>
    高嵐追問:“脾氣呢?性格呢?哎,你們男人怎么這么膚淺?”

    宋連元看不下去,又不好和高嵐明說,大哥這點很靠譜——別人的秘密絕不從自己嘴里出去,親老婆都不告訴。他過來把高嵐拉走:“你差不多行了,他媽在世的時候都不管那么寬,這小子那么大人了不會自己找嗎,用你介紹?小臨出去買點菜回來,咱們包餃子?!?/br>
    徐西臨慢半拍地說:“哦?!?/br>
    高嵐:“要韭菜?!?/br>
    宋連元:“要茴香?!?/br>
    說完,他們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宋連元:“聽你嫂子的?!?/br>
    高嵐:“聽你哥的?!?/br>
    就在這時,徐西臨的手機震了一下,什么“茴香”“韭菜”都被這一聲震動震到了九天之外,徐西臨手指有點哆嗦地點開了老成的信息。

    老成說:“我問了,他說沒有,你有戲,早點回來吧?!?/br>
    一時間,一道霹靂大刀闊斧地炸開了萬里陰云,碧空如洗,四海無波,一道彩虹從徐西臨的太陽xue一直架到了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