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王滿看著久違了的游戲屏幕,忍不住有些熱淚盈眶,曾經日夜相伴的精神食糧啊,那些腥風血雨一統江湖的時光已經被掩藏在了另一個世界,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只能看到隱約的身影,卻是再也無法具體的觸碰到了。她重生那天打的那個游戲現在還沒開發出來,也不知道有沒有重生回去的可能性,沒準她還只是afk狀態中…… 安裝好,熟悉一下鍵盤cao作,王滿熱身了十分鐘就開殺了,越來越熟練,敲打鍵盤的手勢也非常漂亮。 周和默默地旁觀了一會,視線挪到書桌一角。 等到王滿砍完一個boss回來,暢快地收手,預備跟周和得瑟一下時,發現他正在全神貫注地看她的六年級課本,而且還把她的零食吃了個干凈。 王滿:“……” “喂,要不要這么刻苦啊?”王滿遞給他一瓶優酸乳,指著電腦,“來玩一局?” 周和搖搖頭,一邊喝著優酸乳一邊說:“可以把書都借我拿回去看嗎?” “……送給你都行。”王滿沒強求,繼續投入到游戲世界。 周和不覺得冷場,兩人的相處模式向來如此,各忙各的,偶爾交談一兩句,不互相干擾,卻彼此尊重,這讓他有安全感。 他抱著一堆書認真地看著,算著時間,差不多到一個小時了收拾好,果然王mama就推門而入像趕鴨子似的指揮王滿去洗澡了。他就抱著書回家,打開臺燈繼續學習。 時過境遷,王滿已經不是原先那個一會不玩游戲就覺得失落的人,說關電腦就關電腦,乖得不行。王mama在店里坐鎮的時候,經常聽到顧客們聊天,談及孩子的話題,基本都是發愁孩子把漫畫小說跟打地道戰似的東躲西藏,有時上個課還能逃出校門去打游戲,各種不省心。王mama每次聽說,都在心里偷著樂呵,她兩個孩子都沒這臭毛病,強塞給他們他們都不沉溺,自發自覺地拿那些當調劑品,看完就扔,半點不記掛。所以她買那些東西也買得豪氣,心態一直非常積極樂觀。 其實王柏完全是不耐煩看書,連漫畫也覺得無聊,只喜歡各項運動。而王滿中二晚期的時候都看過更高級的了,如今千帆過,這點小兒科她已經不放在眼里,自然不會徒生眷戀。 周和做事具有極強的侵略性,一旦被列為狩獵目標,那就一定要竭力征服。他自己給自己列了個學習計劃表,每天早起一小時,晚睡一小時,提前把王滿那借來的課本吃了個透徹,然后向周mama提出來跳級計劃。 周mama頗為意外:“阿和,怎么想到要跳級?” 周和不好說具體原因,其實他自己都似懂非懂,只說:“我都掌握這些知識了,不想繼續學了。” 周mama首先往自身找毛病:“你是害怕mama太辛苦了嗎?”她拿出工資單給周和看,“mama最近又升職了,能賺到很多錢,所以不要有這種顧慮,好嗎?” 數字的確很賞心悅目,周和看了眼,欣賞的同時,并不認為這些錢值得拿她mama的美貌和健康去換,但他不會這樣說出來,王滿那番話已經深厚地鐫刻在了他的腦海,他只是說:“我真的不想繼續學了,我都會了。” 周mama看著兒子過分早熟的模樣,心里有些發愁,她曾經做過小學教師,太明白這個年紀的孩子多需要父母的陪伴,可人能想得明白,身處在社會洪濤中,豈能事事都處理得遂心如愿?她想要給孩子更高品質的生活,就必須得放棄其它一些什么,究竟什么更重要?從來沒有標準答案。 她思考了會,拿張紙出了卷子給周和做,看他答題狀況后說:“這樣吧,mama帶你去試試,如果能跳級,mama也不會攔著你,好嗎?” 周和眼底發光,忙點頭答應,等到下學期開學,周mama果然如約帶他去參加跳級考試,當場就出了成績,他分數很高,跳級沒問題。 判卷老師很高興:“這是個好苗子,以后升學考試肯定能拿好成績。” 周mama見他開心,干脆請了半天假,帶他去出去吃點好的來慶祝。周和牽著mama的手,越過家常菜館,看著肯德基門口貼著的親子廣告,有點渴盼地遞過一道目光來。 周mama講衛生,注重營養,從未帶孩子來過快餐店,連零食都鮮少給他買,猶豫了會兒,還是決定拒絕。可這時從里面走出一對母子,小孩子拿著買套餐得來的禮物,抱著母親又蹦又跳,快樂非常。周mama把拒絕的話當碎骨頭艱難地咽了下去,牽過周和的手,溫溫一笑說:“我們去肯德基吧。” 周和晚上回來的時候拿了一整套玩具模型,難得有些活蹦亂跳地去找王滿,很大方地把東西全部送給了她。在他看來,能有今天這個下午,完全是因為他受了王滿的影響選擇跳級才得來的。 “你不要哦?”王滿驚訝道,“這一套攢下來……你不會是吃全了七套兒童套餐吧?” 周和笑瞇瞇地,就差長對尖耳朵加長尾巴了:“嗯嗯!” “……真是巨胃啊。”王滿一邊說,一邊拿了片健胃消食片給他,隱約想起這樣的傻事她也做過,不愿意掃他的興致,欣然接受過來,很有大師風范地提筆作畫,照著模型一連畫了七張,每張上面都加了不同形態的他和周mama,末了送給周和,“不用感謝我,留著升值吧,等到十年后,這一幅得是天價了。” “不用等到十年后,現在就是天價了。”周和心想,捧著畫往心口用力地貼了貼,重新遞給王滿,“把你也畫上吧。” 頓了頓,“還有我爸爸。你記得他長什么樣子,對嗎?” 王滿被“還有我爸爸”這幾個字給震得心潮澎湃,茫然地畫了幾幅,后知后覺道:“為什么還要加上我啊?” 周和沒回答,安靜地注視著她的筆,睫毛卷卷地,被燈光鍍上了一層金邊。 “好吧……你帥你說了算。”王滿拒絕承認被一個小屁孩的顏值給閃瞎眼的事實,拍拍胸口,默念幾聲“妖孽啊”,繼續低頭作畫。 燈光下,兩人的身影倚靠得很近,在墻上被拉得很長很長,充滿了溫馨。 ☆、chapter 21 七張畫紙被周和珍重地收藏到畫夾里,跟從前分別時的那些一塊打包,橘黃色的床頭燈下,周和反復翻閱了一遍。王滿畫畫風格一如往昔,走q版路線,似乎任何猙獰陰暗、呆板單薄的東西都能在她的筆下變得有人情味起來,從前與周爸爸作法的妖魔鬼怪如是,現在吐舌頭的路燈和拍屁股的太陽亦如是。時間唯一烙印上去的是她更加有力純熟的手法,扯不動的是她云淡風輕的幽默溫暖。 像是一只不知來歷的紙質風車,她漫不經心吹口氣,便能讓它把陽光碾成一縷縷各式各樣的細膩碎片,撲棱棱傳遞開來。 周和小心翼翼碰了碰畫紙上的王滿,她故意丑化自己,把自己畫得臉方人短雙目呆滯還做一些奇形怪狀的動作,從而襯托出他和他mama的好看來。 ——這樣隱晦周到的小心思被他敏銳地察覺,卻不點破,甚至他還有些奇異的喜悅,因為這種默契共有的秘密像是更開花一般,讓他內心充滿神秘的喜悅。 他的食指指尖堪堪停留在王滿臉上一毫米的位置,又珍重地挪開了。 她是什么形狀的血rou堆砌起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這里,溫暖就在這里。 人的心事如同裝滿了水的玻璃瓶,如果路途平坦順暢,一生度過,不過在玻璃瓶上面蒙了層薄薄的灰塵罷了,若是保護得周全,可能一星半點的泥土都傳遞不到,直到老去、故去,依然玲瓏剔透、晶瑩如初。 可那樣的人生履歷太過稀缺,哪怕是冷暖不知的植物人,在醫學上都有感知外界能力的事跡。人內心的旅程不同身體的行走,哪怕是忽然吹起的風、偶爾鉆入耳中的鳥鳴、一閃而過的表情,都有神奇的力量去推動那個玻璃瓶,搖晃它,感染它,甚至推翻它。放眼去看,似乎一切都很普通,可冥冥之間,它就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一刻,那一瞬,那一時,你因其從玻璃瓶中濺起了水花。 這樣的水花,命名為心動。 ——因任何感情而漾起漣漪的心動。 冬天一瞬而過,中學生新學期的每節課堂都洋溢著nongnong的膠原蛋白的味道,年少的學生用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不經事”打動整間學校的一切事物,放眼過去,籃球場上被雨沖銹了的籃球框是年少的,宿舍樓側邊放肆衍生的爬山虎是年少的,連講臺前老教授嘴邊斑白的胡須也是年少的。輕盈的風吹過,把少年少女們身影拔高一寸,一個學期也就這樣轉眼消失了。 夏天來了。 空氣中全是葉綠素的味道。 王滿再一次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重生的這件事,因為某個雷打不動的執著親戚在身上生了根,她從王mama的包里拿了張小天使,自己去衛生間換上,對著鏡子比了比,很開心沒有在臉上找到青春痘的蹤跡,但一低頭,卻有些惆悵,因為兩顆guntang的小硬塊正在不折不撓地努力奮斗著,有點可恥地發疼發脹中。 她認真思考了下上輩子這兩個小家伙最終長成了什么模樣,從殘留的記憶中截取到圖片,悲傷地捂住臉,好像——不怎么樂觀,才剛剛越過塔尖的樣子。 然后她有點小小的激動,溜回房間搜索了下“豐胸”兩字,趴到固話前囑咐王mama:“你一定要給我買豬蹄!黃豆豬蹄湯!救命用的!” 王mama正在忙,她和王爸爸兩人把店合在一起,開了個不大不小的家具城,專門搞創意家居這一塊,送貨上門的服務沒有停止,但基本都是派員工出去,她和王爸爸就待在店里面負責跟客戶洽談合作事宜。今天巧了,電話沒停過,王mama正忙得焦頭爛額,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灌了一大口茉莉花茶:“誰大夏天的燉湯喝啊?沒有!” 然后就無情地掛掉了。 王滿瞪了電話一會,又嘗試著撥進去:“那木瓜呢?核桃?花生也行啊!多買點啊!事關一生大事!” 王mama舉著話筒手累,開了免提:“怎么突然想吃這些?柜子上面有個錢包,里面有兩百塊錢,你自己拿去買,順便批發一箱雪糕回來,放冰柜里。” 王滿聽到話筒那邊的嘈雜,謹慎地問道:“親愛的mama,您開了免提嗎?” ——傳給別人聽到的話,那必須要禮貌再禮貌。并不意味著她和王mama單獨相處時,心中就沒有敬意了,只是兩人一起不必計較太多細節,展露在外人面前的意義不一樣。如果連孩子都不尊重父母,那么誰來尊重他們呢? 可惜她的這一番感人肺腑的心事沒有被忙碌的王mama捕捉到,那邊只停頓了一下,被這尊稱攪得腦子一亂,莫名其妙揚眉道:“錢不夠嗎?電視柜上面還有個小暗格,里面應該有一兩百塊零錢,你省點花,掛了。” 王滿:“……” 作為一名天生開了外掛的人,王滿決定自力更生! 她剛收好錢拿了太陽傘關上門,對面也出來了個人,看起來頗有些煩惱的模樣,兩個“憂愁”的人面對面看了一會兒,還是周和先開口問:“你怎么了?看起來……有點蒼白。” 那是,因為血色都在下面奔騰不息了。 王滿把問題投回給他:“你又怎么了?看起來不開心。” 周和讓了讓身體,大門敞開,里面隱隱有男人的聲音傳來,他也不解釋,看著外面的大太陽,覺得很刺眼。 王滿懂了,周爸爸都“走了”這么多年了,周mama這樣美好的人一直孤孤單單的,可是總不能永遠孤單下去吧?等到周和大了,搬出去了,有了自己的天地,周mama總不可能永遠孑然一身、孤獨終老吧?王滿有點cao心病地想道:“如果他將來娶了個惡媳婦,說不定還會為難美人阿姨,所以美人阿姨找第二春也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啊!斗惡媳婦總得有個幫手吧!”記憶中周爸爸的模樣已經不是很清晰了,她只記得他一身正氣和高大模樣,可以一邊一個把她和周和抱著玩,半點不吃力。 王滿心底有些感慨,于是真誠地邀請道:“我要去超市,一起?” 她哪怕要去另一個星球,周和也會本能地答應下來,蓋因他也懂得其中緣由,因為懂得,所以更難接受。 未來,對于成長期間的他來說,還是一件太過遙遠的事情。 周和好不容易才從憂愁的河流中拔出腳來,一抬頭就看到自己來到了怎樣的貨架前,登時臉色燒紅大半。他提前進了初中,雖然個子高,但畢竟比同一屆的人年紀都小很多,王滿很罩著他,“我家弟弟”長,“我家弟弟”短的,拿一大包零食跟他班上的女同胞們打通了關系,所以班上同學都知道這兩個可愛的小同學年齡很小,本能地就把自己拔高一輩,對待他寬和沒防備,這種態度直接導致他前后桌的女生傳遞姨媽巾的時候,壓根沒想過背著他交易,因為青澀的害羞只針對同齡男孩,對于弟弟并不需要。 可“弟弟”也是要跟著一起上生物課的,也是有性別差異的,也是看到生物書上面的女性生理結構圖會害羞到無地自容的。就是因為這份額外的照顧,他會更加的羞澀難堪,這種難以言表的情愫直接導致他本能地遠離班上女同學,猶如洪水猛獸一般。 周和這才后知后覺到王滿也是他所逃離排斥的女同胞之一,情緒上涌,不由結巴說道:“你你你、你怎么買這個……那個……” 王滿瞪他一眼:“誰讓你剛才走神的?我又不是沒跟你說避著點,你非要跟過來我有什么辦法。” 周和無言以對,他確實走了神沒聽見勸告,一抹紅色爬上了他的耳朵尖,他背過身去:“你買完了……跟我說一聲,我不走神了。” 王滿本來覺得沒什么,她跟周和班上那些女生的心態差不多,這種青澀的尷尬只針對陌生的男孩子,但是對于周和不需要,因為他是家人。可被他這樣一鬧,忍不住也紅了臉,趕緊地挑選好了走出來,特地順了隔壁貨架上兩大包薯片遮蓋住,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好了,走啦。” 周和低著頭轉過身來,臉色依然充滿了血,視線往一邊飄:“你、你一會兒要買什么。” 王滿有點想笑:“沒什么這類型的東西啦,就是買點菜什么的。” “哦!”周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但是視線還是沒有飄回來,亦步亦趨跟在她后面走。 王滿知道他尷尬,難得被這種情緒感染,收起了調侃的心思,走路步子也慢下來,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變得濃稠,擦過她的耳邊,中央空調大口噴吐出的冷氣淹沒一切暗涌的小心思,只聽得到頭發擦過衣料、鞋子磨過地板,沙沙沙沙的劇烈摩擦聲。 沒走幾步,王滿忽然感覺指尖一涼,兩根手指被男生的指尖輕輕地撓了一下,然后手里的重量就騰空了。她訝異地回頭,周和死也不把視線挪過來,只說:“你,那個,不能累,老師說的。你要買什么菜,跟我說,我去買,我來提。” ☆、chapter 22 比起前世,王滿不知道懂事了多少倍,起碼她現在回憶往事時,總有種想把那個時常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信奉青春就是一種明媚的憂傷的自己給捶死,然后揉成一團塞進麻袋里打包甩到垃圾場去。 但,她到底沒有真正地受到生活的錘煉,不能夠完全的立起來,因為母女關系緩和,她再怎么懂事,也只能盡可能在家的領土里實現獨立自主,不讓父母cao額外的心,費額外的神思,大多時候,她還是一個被時刻捧在手心的嬌嬌女孩。 她被照顧慣了,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因為被照顧而渾身不自在起來,血液“波濤洶涌”地在下面咆哮,熾烈的太陽光一波一波沖擊得人頭暈目眩。王滿撐著太陽傘,看著前面提著兩大袋沉甸甸東西還能跑得跟兔子似的周和,有點莫名的尷尬。 兩人各懷心思一快一慢顛著,直到進了小區,王滿才松了口氣,找回了一點安全感,喊道:“周和,慢點兒!” 一個句子丟出去,砸中了五個人。 周和大概意識到自己緊張過度了,又想起生物老師在課堂提過的事情,“女孩子在特殊時期一定要減少劇烈運動”,他反省了一下跑太快的錯誤,老老實實小跑回去,沒想到還沒跑到王滿身邊,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撈了過去。 王滿看到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把周和扯走,還以為光天化日之下遭到了搶劫事件,二話不說掉頭往小區門口跑——找保安然后報警去。 “哎——那個小姑娘!你跑什么!”后面有個男人喊道。 王滿一聽,把太陽傘給收了起來,想著必要的時候還能把它當武器使喚,掄起胳膊跑得更加賣力了。跑著跑著,她看到前面不知何時停了一輛警車,里面有兩個穿了警服的人坐著聊天,她趕緊地跑過去,一口氣都沒喘勻:“警、jing察叔叔,有、有壞人!” 車窗搖下來,駕駛座上的人詫異道:“小姑娘,慢點講,什么壞人?” 王滿:“我、我朋友被、被幾個男人抓走了!跟我去!在前面!” 那人果然開了車門,把車后座的人也喊了下來,兩人面容嚴肅道:“在哪里?” 王滿扶著腰,努力吐出一大口氣,好歹沒被這口氣給憋死,剛掉過頭,就聽到兩個jing察異口同聲喊道:“劉隊好!” “你這小丫頭跑得還挺快的,我都差點沒追上。”一只有力的大掌拍了拍王滿的肩膀,正是剛才問她為什么跑的那個聲音主人。男人長得人高馬大的,王滿偷偷瞥了眼,見他手長腳長,肌rou飽滿,暗道自己不是對手,腦海里面已經劃過了許多激烈的斗爭場面,甚至還很有策略地制定了相關應對措施,一二三點都飛快地形成了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