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林小齊之后，邱嘉橋把車開到一個商場的停車場里：“我們走過去吧。”

    林齡跟著邱嘉橋下車，出了商場，走過幾條馬路，林齡看見前方的街道，腳步漸漸放緩了。

    她沒想到，邱嘉橋居然會帶她來這里。

    東方電影學院就在這附近，過去邱嘉橋經常來這里接她。早些時候，她其實并不知道邱嘉橋就是邱氏集團的小公子，他們就像普通的學生情侶一樣手挽著手在學校附近逛街，吃遍所有的小吃攤，留下了無數美好的回憶。以至于邱嘉橋走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林齡都不會再來附近，即便路過也會繞路而走，生怕觸景傷情。

    邱嘉橋領著林齡來到一家名叫辛香館的川菜館。這是校園附近最好的飯店了，林齡喜歡吃辣，邱嘉橋以前就常帶著她來這里。

    “我回國后來過這里。”邱嘉橋說，“很多店面都已經易主，沒想到這家還沒有拆。”

    “招牌沒有換，但老板四年前就換了人，口味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林齡說。

    “是嗎？”邱嘉橋笑了笑，“換了就換了，人是在變的，也許換了以后更符合我們的口味也未必？”

    林齡沒有再說什么，跟著邱嘉橋走進了飯店。

    林齡畢竟是藝人，因此邱嘉橋已經定好了一間包廂，兩人走進包廂，林齡先去上廁所，邱嘉橋打了個電話給劉波。

    “你明天如果有時間，幫我去取一下車。”邱嘉橋把自己停車的地點告訴了劉波。

    劉波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去接林齡了嗎？怎么沒有開車？”

    邱嘉橋將今日發生的事簡單解釋了一下。

    “熊平？”劉波驚訝道：“你這么做，是因為五年前他跟林齡的事，所以你故意報復他？”

    “怎么可能。”邱嘉橋否認，看了眼關著的房門，林齡還沒有回來。“我不過是找了個讓林齡不會拒絕上我車的理由罷了。”

    “這樣啊。”

    邱嘉橋輕笑了一聲，緩聲道：“五年前的那筆帳，怎會如此輕易就結了？我會慢慢跟他清算。”

    劉波看不到邱嘉橋的表情，聽了他這番話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哈，你這家伙真是……”

    “她回來了，我先掛了，晚點再給你電話。”邱嘉橋聽到了門外響起的腳步聲，掐斷了電話。

    林齡走回包廂中坐下，邱嘉橋將菜單遞給她，她搖了搖頭：“你點吧。”

    邱嘉橋便叫來服務員，點了幾個菜。這五年來林齡的口味較以前稍許有了變化，然而令她有些驚訝的是，邱嘉橋點的菜都是她現在愛吃的。恐怕邱嘉橋也是為此動過一番心思了的。

    服務員離開包廂，林齡道：“謝謝你。”

    邱嘉橋挑眉：“什么？”

    “今天的事。”林齡說，“還有那些新聞的事，以及，我外婆的事。”她雖然沒有證實，但是想來這些事恐怕都是邱嘉橋做的。在她認識的人里，有這樣能力幫助她，而且有理由去做這些事的，只有邱嘉橋一個人。

    邱嘉橋有一陣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是的。”林齡說，“如果是為了補償五年前的事，其實沒有必要，你并不欠我什么。所以你肯幫助我，我很感激你，如果有什么我能為你做的，我也會盡力而為。”她和邱嘉橋過去的事情，你情我愿，即使最后是邱嘉橋先行背叛，他們兩人又不是法律承認的關系，談不上什么相欠。

    “不是補償。”邱嘉橋徐徐道，“這是一個追求者應該做的事。我只是為了我自己能夠達成目的。”

    林齡一怔。追求者？邱嘉橋是打算把五年前的事都抹去，然后重新開始追求她？她可以拒絕邱嘉橋的舊情誼，但是一份全新的追求，她可以不接受，卻不能要求對方放棄。

    菜很快就上來了，林齡沒有再主動開口，邱嘉橋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她最近的情況，兩人都對五年前的事絕口不提，仿佛他們是剛剛認識的新朋友一般。

    林齡沒有什么胃口，很快就吃完了，她讓服務員打包了幾份沒有動過的菜給林小齊帶回去。

    吃完飯，邱嘉橋將林齡送回家。到了樓下，他問林齡：“你往后兩天有什么安排？”

    林齡沒有吭聲。明天就是她父親的忌日了，她沒有接工作，要去陵園給父親掃墓。但她沒有告訴邱嘉橋，只道：“我先回去了。”

    邱嘉橋沒說什么，下車替她打開了車門。

    林齡走下車，向邱嘉橋告別，正準備離開，手卻突然被一個溫熱的掌心拽住。

    林齡試圖掙脫，但是邱嘉橋沒有放手，溫柔而堅定地將她擁入自己懷中，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個親吻。

    “這是晚安吻。再見。”邱嘉橋終于松開了林齡。

    林齡怔了一會兒，心頭有些慌亂，低著頭迅速地上樓了。

    林齡回到家中，將東西放好，來到窗邊。從窗戶看下去，邱嘉橋還站在樓下，他沒有回到車里，而是靠在車門邊上，昏暗的路燈打在他身上，竟然讓他的身影看起來很落寞。

    邱嘉橋突然抬頭往樓上看，林齡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邱嘉橋有沒有看見他，過了一分鐘，她聽到了汽車發動的聲音，邱嘉橋離開了。

    林齡回到房里，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浴室卸掉了臉上的妝，然后提著打包回來的食物去找隔壁找林小齊。

    林齡有林小齊家的備用鑰匙，她用鑰匙打開了房門，走進房間，看見林小齊正貓在電腦前。她把食物在桌上放下：“我去給你熱一下？”

    林小齊回過頭來，看見林齡，怔了怔：“你回來了？”她剛才看網頁看的太認真，都沒有聽見林齡進門的動靜。

    林齡以為林小齊會撲上來問自己今晚和邱嘉橋約會的事，但是林小齊沒有，她表情有點嚴肅：“姐，今天你們試鏡的事，被人放到網上了。”

    林齡一愣：“試鏡的片段這么快就放出來了？”

    “不是，”林小齊搖頭，“是化妝室里，李夢罵你，陸孜替你說話的事。被人偷拍了，視頻已經上傳到網上了。”

    林齡有些驚訝，走到林小齊身邊：“網上怎么說的？”她第一反應以為這又是邱嘉橋所為，然而今天離開試鏡現場之后邱嘉橋一直跟她在一起，而且化妝室里的事，邱嘉橋怎么會知道？

    林小齊側了半個身子給林齡讓位。

    林齡點開視頻，果然是林小齊所說，視頻的內容是有人偷拍了今天才化妝室中發生的事。李夢出言諷刺林齡、李夢的助理說出試鏡乃是內定的話都被一字不漏地錄了進去，接著陸孜站了起來，義正言辭地替林齡說話，指責李夢，卻被李夢嗆聲。視頻的最后，是林齡扭頭往鏡頭看了一眼，然后視頻就結束了。

    林小齊看著林齡：“姐，你知道偷拍的鏡頭在哪里？”

    林齡怔了怔。她回憶了一下，最后她的那個動作，是因為她從自己面前的化妝鏡里看到背后的化妝桌上放著一個豎立的手機，她覺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誰把手機放在那里，她看了一眼也沒太放在心上。后來有人來跟她搭話，等她再注意的時候，那個手機就不見了。

    偷拍的視頻斷在這里，林齡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林小齊說：“網上有人評論，說這段視頻是你偷拍的……”

    ☆、第十六章

    視頻放到網上才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下面網友的評論就已經上萬條了。

    林齡粗略掃了幾眼，還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評論分為幾種。有的是斥責李夢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有的是夸獎陸孜仗義的，還有人認為李夢罵得好，林齡確實就是李夢口中的那種貨色，并沒有冤枉了她。但是有很多人都在議論這段視頻究竟是怎么流傳出來的。

    這段視頻被曝光的原因熱議的程度幾乎超過了視頻本身的內容，畢竟事情發生在藝人的化妝室里，按理說是私密的，不該被人外傳才是。但是視頻卻放了出來。有少部分人認為這是舒雅方面故意安排的炒作事件，但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段視頻是林齡放出來的。

    “李夢確實不是好東西，但是林齡把這種視頻放出來真的好嗎？這算侵犯*了吧？李夢罵她的話真是沒罵錯啊！狗咬狗，一嘴毛！”林小齊突然看到一條評論這樣寫著，底下還有一群跟風應和的人，她頓時又急又怒，趕緊把留言關掉了，不想讓林齡看見。

    林齡已經看見了。但她沒有說什么，只道：“算了，讓他們去說吧。”

    林小齊打量著林齡的臉色：“要不我給菲姐打個電話，讓她趕緊出一個聲明，說這視頻跟咱們沒有關系。”

    林齡問她：“你覺得網民會相信嗎？”

    林小齊一時無語。說實話，林齡的公關團隊是比較差勁的，所以五年前的事情發生之后，林齡一蹶不振，沒能再翻過身來。她們也曾經試圖努力挽救林齡的形象，可是好像背后有人在搗鬼似的，林齡的正面新聞沒有人肯報道，負面新聞卻都搶著報，每當公眾漸漸淡忘林齡過去的事，立刻就會有人把舊賬拿出來重翻，幾家媒體再跟著炒一次冷飯，就把林齡壓得永遠翻不過身來。經紀公司早已經不再重視林齡，是菲姐顧及舊情還不肯放棄她，也早就沒有專門的公關來為林齡做事了。他們幾次遇到危機的時候，就因為公關不到位，致使林齡的形象一黑再黑。

    林齡說：“算了吧，看起來這件事不像是針對我的。讓他去吧。”

    林小齊有點急：“我覺得這事應該是陸孜做的，這個視頻放出來，你和李夢都被人罵，只有她一個人受益，底下的留言都說她善良人好。”

    這件事和從前的事情不一樣，的確不是針對林齡而來的。看來李夢囂張跋扈的態度得罪了人，有人有意或者無意拍下了這段視頻，匿名放到了網上。當時在化妝間里的就只有七八個女藝人和他們的助理化妝師，并沒有外人，拍下視頻的也必然是藝人方面的人了。其實林齡只是一個被罵的，按理說她是受害人才對，偏偏最后視頻斷在了她看攝像頭的地方，她是整段視頻中唯一一個正視了攝像頭的人，如果林小齊不是事先知道此事與林齡無關，林齡最后的那個眼神真的很容易讓人誤解她是在確認攝像頭是否拍攝了事情的經過。

    其實如果只是被人罵，林小齊大概也不會那么著急。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林齡這五年來最不缺的就是罵聲，何況這次林齡被李夢諷刺還是有很多人覺得林齡可憐的。可是這件事情卻和從前的事不一樣，在化妝室里偷拍藝人之間的對話，性質比較惡劣，網民對林齡的看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大家都認為視頻是林齡傳出來的，影響的是以后林齡在業內的發展——對于藝人來說，保密是個很重要的品質，她今天能把這種視頻上傳，明天是不是能把新戲的j□j背景和行業機密也泄露出去？誰還敢再找她合作？！

    林小齊急的團團轉：“化妝室里十幾個人呢，憑什么就說是你拍的，拍視頻的那個人也太過分了，偏偏就把你看鏡頭的那個畫面給截出來了，到底是誰啊！”

    林齡卻置身事外一般，把給林小齊帶回來的菜熱上：“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要出去。”

    林小齊問她：“你去哪里？”

    林齡說：“陵園。”

    林小齊怔了怔，立刻想起了明天就是林齡父親的忌日。她頓時也不好意思再因為這件事跟林齡糾纏不清了，只好說：“那你早點回去睡吧。”

    林齡收拾了下東西，便離開了林小齊的屋子。

    林齡一走，林小齊又坐回電腦前，看著刷新的留言愁眉不展。

    “我覺得有點奇怪哎，如果是林齡拍的視頻，她為什么不把自己看鏡頭的片段剪掉呢？”一名網友如此留言。

    林小齊連連點頭：就是啊！還是有人懂事的！

    “就算攝像頭不是她放的，但是她最后這樣看鏡頭，她肯定發現有人在偷拍了，但她沒有阻止，還是讓人把視頻放出來了，就算她不是主犯，也是在借刀殺人。這個女人真可怕，得罪了她就用這種手段來報復！”

    底下又是一片應和聲。

    林小齊氣得直接合上了電腦。

    第二天一早，林齡捧著一束新鮮的百合花去了陵園。

    進了陵園，她熟門熟路地走到一個墓碑前，正準備將手里的花放下，卻看見墓碑邊上已經放了一束白菊花。她不禁愣了愣，抬頭仔細確認了一下墓碑上的名字。她并沒有走錯地方，這塊墓碑下，埋葬著她的父親林堂和母親顧婉柔。他們已經去世二十多年了，這世上和他們還有羈絆的人在他們死的時候就剩下不多了，林齡這些年來為他們掃墓的時候，都不曾見過其他人。如今這束花，又是誰放的？

    林齡四處張望了一番，墓園很清靜，她沒有看到別的人，便將手中的百合花放下。

    林齡的父母在她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是由她的外婆張劭梅從小帶大的，他們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因此感情十分親厚。

    林堂和顧婉柔是在林齡j□j歲時相繼去世的。那時候林齡年紀還很小，因此那些事情都不甚明了，只知道突然有一天，他們家里從大房子搬到了小房子，接著，她的父親不見了，她經常看見她母親以淚洗面。再過不久，她母親也病倒了，她被送到張劭梅身邊，還會有兇神惡煞的叔叔伯伯們上門來要債，張劭梅只好帶著她不斷搬家，房子越住越小……

    真正知道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么，是在林齡長大之后。她的父親林堂是個生意人，生意做得很好，家產雄厚，能夠讓妻兒過上優渥的生活。然而有一年，他的一項重大投資失敗了，頓時舉債無數，公司也岌岌可危。那時候并不是全然沒有轉圜的余地，如果有充足的資金幫助，他也許是能夠度過難關的，可他的昔日好友們卻在關鍵的時候拒絕了相助，紛紛將自己的股資抽回，導致林堂的公司再也無法支撐而倒閉，林堂破產，從一個風光無兩的生意人變成了一個負債累累的可憐漢。幾個月之后，他就因抑郁癥而跳樓自殺了，留下顧婉柔和林齡母女，因被人上門追債，顧婉柔也無法承受壓力，得了重病，沒多久就去世了。

    林齡伸手墓碑上的照片，輕聲道：“爸，媽，我很好。外婆的病情有好轉的希望，她今天不能來看你們，托我給你們帶聲好。”

    她在墓碑前跪了一會兒，便起身走了。

    這天的天是陰天，林齡出門時沒有帶傘，等她走下樓梯的時候，天開始下起了小雨。她并沒有奔跑或是尋找地方避雨，只是安靜地在雨中走著。

    然而沒走出兩步，一把寬大的傘將她罩在了下面。

    林齡詫異地回過頭，看見了一個令她更加詫異的人——邱嘉橋！

    “你怎么會在這里？”林齡萬分驚訝地脫口而出。旋即她意識到，方才父母墓地上的花，或許是邱嘉橋放的！

    “我想你今天也許會來。”邱嘉橋說，“所以我想，大概能見你一面。”

    林齡默然，心中卻波濤洶涌。邱嘉橋知道！邱嘉橋竟然知道！她忍不住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邱嘉橋怔了怔，旋即明白她在問什么。“……五年前。”

    五年前。呵！

    林堂的死，邱嘉橋也算得上有些牽扯。或者說，和如今如日中天的邱氏集團有關系。當年邱氏集團還沒有做得那么大，邱氏集團的總裁，也就是邱嘉橋的父親邱世業和林齡的父親林堂是親密好友，但是當林堂陷入危機的時候，邱世業非但沒有出手援助，甚至趁機斂取好處，低價收購了林家的產業。林堂在多重的打幾下，終于撐不下去，自殺身亡。而經過那一年的事，邱氏集團卻壯大了門面，為今日的藍圖打下了奠基。

    林齡在最初和邱嘉橋接觸的時候，并不知道邱嘉橋就是邱氏集團的小公子。那時候的邱嘉橋表現的那么無害，闖進她的生活，讓她毫無招架之力。直到后來，她終于知道邱嘉橋的身份，不是沒有掙扎過，但她還是選擇了接受。不管怎么說，二十年前的事，跟那時還年幼邱嘉橋并沒有關系。

    邱嘉橋拉住她的胳膊：“上我的車吧，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