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說，是不是同道，自有天知，不必勉強”，她說，“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勉強你了。”

    “靠，怎么跟黑話似的”，我無奈。

    “江湖門派，用的就是黑話”，她看著我，“真正的江湖，外人進不來，進來的人出不去，是非恩怨，匪夷所思。就像這靈犬門吧，佟老太太是白犬門傳人，和其他十二門之間，也有說不清的恩仇。這些人用俗世間的話來說，都很較真，甚至可以說極端，因為一句話說錯了，一件事沒注意到而結梁子，算計人，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她說的這些我是有所耳聞的，在舊社會，這可以說是很普遍的現象。以天津為例，清朝的時候是北方重要的水陸碼頭，各種行會多如牛毛，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要沾惹一些黑道上的東西。在過去，武術門派之間互相聯合是為了維護勢力，行會的工人們為了不受人欺負，又多多少少和武術界都會扯上一些關系，各種勢力這么一交互，于是不知不覺的就淡化了黑白。

    解放后，過去的很多東西都不存在了，但在人們的習慣中，還是多多少少的留下了一些殘余。比如外地人剛到天津，會聽不慣天津土話，因為那些人的嘴里話佐料特別的多，很容易讓人誤會成黑社會。其實他們人未必就不好，只是過去的語言習慣，不知不覺的被繼承了下來而已。

    要說是在過去，這些沒什么稀奇的，可現在畢竟是新社會了，在這樣的環境下，靈犬十三門還能嚴守這些江湖規矩而生存下來，這實在很難得。

    我沉思片刻，“照你這么說，跟他們打交道還挺麻煩了，要是咱們只接觸佟老太太呢？”

    “基本是不可能的”，葉歡說，“除非她老伴不得罪其它靈犬門的人，可是，這不現實。”

    我點點頭，“這么說來，你已經把靈犬門的規矩和暗語都研究的差不多了？”

    她一笑，“不敢說差不多，應該說不至于出什么大差錯了吧。這個事情可大可小，如果你實心實意的去給她辦，那一定會被拖下水，反過來，要是淺嘗輒止，四兩撥千斤的話，那或許可以簡單的多。”

    “具體怎么辦？”我問。

    “三點”，她說，“第一，不要給她任何承諾；第二，她托付你的事要大部分都拒絕，不管她說的多么可憐；第三，你可以出手救她老伴，但要等靈犬門準驗之后再辦，而且只能治標，不要去治本。”

    “準驗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靈犬門的規矩，救敵人的人也是敵人”，她說，“佟老太太應該請你救她老伴，如果你實在推不掉，就說考慮三天再說。這三天內，她老伴若有同門仇家，一定會來找你，跟你較量。你出手呢不要太重，給他們留足了面子，還不能輸給他們。三天一過，你再去救人，靈犬門的人就不會說什么了。這個過程就叫做準驗，一般來說準驗期留的越短，說明這人修為越高，但最少也得留三天。靈犬門的弟子遍布各地，你得給那些挑戰的人留夠來京的時間才好。”

    我無奈的一笑，“真夠麻煩的，還得贏，還不能傷他們，還得給人留足面子……我他媽欠他們的呀？”

    “說的是啊，所以這靈犬們的事，沒人愿意管”，她也一笑，“按說呢，同門有難，別人相救這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可他們偏偏不這樣，誰幫他們就與誰為敵。說到底就是因為性子太單純，這些人終生與狗為伴，將靈犬當做自己的全部，時間久了，性格也就變得單純而幼稚了。一般人養狗是當寵物，最多是朋友，可靈犬門的高手是把狗當做自己的化身。狗這種動物，相當于六歲兒童的智商，算是聰明的，可是跟人一比，那還叫聰明么？”

    “難怪他們的臉變得那么快”，我頓了頓，“爸爸跟我說，佟老太太的老伴是我爺爺當年的朋友，讓我高低去幫個忙。我原想去救他一命，沒想到里面還有這么多講究。”

    葉歡看我一眼，“爸爸真是那么說的？那你就更要小心了，跟靈犬門的人千萬不要談交情，不然的話你會被他們繞進去，然后抓住你的某句話給你扣上天大的責任。對了，師叔說過，白犬門弟子中沒有姓佟的，所以這老太太應該有另外一個本姓。關于她的身世，咱們千萬不能問，問了就是麻煩。總之呢，你要是想簡單處理，那就按我剛才說的那三點做，救了人，離他們遠遠的才好。”

    “懂了”，我點點頭，“看來只能辛苦你了，等辦完這個事你再閉關吧。”

    “嗯”，她看看我，“我下次閉關時間會很長，大概要幾個多月，把這個事解決了，心里才能踏實些。”

    “好”，我笑了笑，“那今天你就去我那邊住吧，我估摸著，佟老太太也該有動靜了，這次咱不用躲了。”

    “就算想躲，只怕也躲不過了”，她微微一笑，“速戰速決吧。”

    當晚，葉歡就跟我回到了雙井，但她不跟我睡，而是去周延那里睡。她說這房子里的世界是屬于薛婧的，她不想破壞我的回憶。我挺無奈的，最后沒辦法，半夜把周延換過來了，我悄悄地溜過去鉆進了葉歡的被窩。

    第二天，我倆起了個大早，下樓來到小公園里練功散步，順便等佟老太太。一套通背拳打完，又圍著公園溜達了幾圈，看看表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那位佟阿姨卻沒出現。

    “我出門時算了一卦，佟家今天會有動靜的，怎么到現在她還沒來”，我看看葉歡，“不會是出了什么問題了吧？”

    葉歡搖了搖頭，“你看門口。”

    我轉頭一看，公園門口來了一個年輕姑娘，手里牽著一只白色薩摩耶，正在那四下張望。

    “我記得佟老太太說過，她有個女兒就住這里”，我說，“不會就是這姑娘吧？”

    “應該就是她，別看她，裝不認識，她不說話我們就不要說話。”

    “她應該不是靈犬門的人吧？”我頓了頓，“需要這樣嗎？”

    葉歡微微一笑，“你聽我的吧。”

    “行”，我點點頭，若無其事的拉起她的手，緩緩走了過去。

    那姑娘已經看到我們了，牽著小狗，急沖沖的向我們走了過來。

    “要是那狗跟你套近乎，你別心軟”，葉歡小聲的說。

    正說著那女孩已經走到了面前，“先生您好，您認識這只小狗吧？”

    她說話的工夫，那小狗已經熱情的湊了過來，想膩我的腳，我輕輕閃開了，“不認識。”

    女孩一愣，“啊？可是……不會吧？它認識您呀？”

    “不好意思，不認識”，我冷漠的看她一眼，拉著葉歡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那小狗突然沖我狂吠起來，我眉頭一鎮，怎么著，看我不認他就要跟我玩鎮靈？我又不是靈體，怕你這個？

    我們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葉歡看看我，“別理會那小狗就沒事。”

    那姑娘急了，緊趕幾步追上來，“先生，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姓佟的老人？”

    我眉頭一皺，“不認識，小姐，請別讓你的狗擋我的路。”

    女孩焦急的看著我，“先生，您不用裝不認識，這狗不會認錯人，我爸出事了，我媽讓我來找您，說只有您能救他們了，請您幫幫我們吧！”

    第471章 佟家小院

    “小姐，你真認錯人了”，我平靜的說，“請讓讓，我們還要散步。”

    女孩伸手一攔，“你想怎么著？裝不認識想怎么著，明說行不行？”口氣有點不善了。

    我不高興了，“怎么著？聽你這意思，我承不承認這是也得管么？姑娘，您說話注意下方式，誰欠你們了么？”

    “我mama讓你來找你，是信得過你，沒想你來個裝不認識”，她冷笑，“看來她真是看錯人了！”

    “甭跟我說這個，沒用”，我看了一眼那狗，“偷我運氣偷得還不夠么？你們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現在裝糊涂，這事好玩是怎么？”

    她怔了一下，“偷你運氣？你說什么哪？我怎么聽不明白……”

    “不明白的話，回家問問你mama去”，我一陣冷笑，“別再讓這狗擋我的路，不然的話，別怪我不客氣！”說完我們繞過她繼續散步了。

    女孩在那愣了一會，掏出手機牽著狗走到一邊打電話去了，看樣子應該是給她mama打的。

    走出很遠之后，我輕輕的舒了口氣，手心都冒汗了，“這樣拒絕人真的合適么？我剛才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葉歡看我一眼，“那姑娘這態度，你不生氣么？”

    “是挺生氣的”，我頓了頓，“一看見那白狗我就來氣，她媽用狗偷我運氣，出事了這當女兒的又用狗來攔我的路，見我不理會，就沖我玩什么鎮靈……人品不行，狗品也沒好到哪去。”

    她微微一笑，“跟靈犬門的人打交道，處處都透著一股怪勁，這僅僅是開始，等著吧，好戲還在后面呢。咱們這一圈繞完之后，如果那姑娘改變態度，跟你道歉，你就順水推舟，答應她就是了。佟家如果不是出了火燒眉毛的事，是不會讓這女孩出面的。”

    “行，我知道了”，我頓了頓，“你說得對，這個事還就得速戰速決，就沖這姑娘的表現，一旦被他們黏上，真是個麻煩事。”

    等我們再次轉回來的時候，那女孩已經換了一副神情，滿臉慚愧的迎過來，“先生，對不起，剛才是我態度不好。我剛給我mama打了個電話，她說讓我先替她跟您道個歉，請您原諒。”

    我不知該怎么說才合適，生怕說錯話，下意識的看了看葉歡。

    “這位小姐，江湖上的事，幫你們是人情，不幫你們是本分，誰也不欠誰什么”，葉歡不卑不亢的說，“你母親當初做的事，我們不追究了，你們家的事外人不好插手，請不要強人所難。”

    女孩愁眉苦臉的看著我們，“我爸快撐不住了，我mama也病了，您二位就當行行好，成嗎？要不然我給你們跪下？”

    她話音一落，那白色薩摩耶先跪下了，吐著舌頭，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們。

    “你叫什么名字？”我順口問了句。

    葉歡一皺眉，手上暗中一使勁，我心里一顫，心說這話也有問題？

    果然，一聽我問這個，女孩頓時像見了救星似的，“我叫馬燕，先生，我代表我們全家謝謝您！”

    我張口結舌的看著她，心說我答應了么你就謝我？

    葉歡無奈的嘆了口氣，“得了，馬小姐，你開車來的么？”

    “嗯，我的車就在外面！”她激動的看著我們，“咱們出了門就能走。”

    我實在忍不住了，“你先等等，我什么時候答應你要去了？”

    馬燕一愣，“您剛才不是問我名字了嗎？我mama說了，您要是問我叫什么，那就是答應了，怎么……您要反悔？”

    我哭笑不得，看看葉歡，“我答應了？”

    葉歡看我一眼，不置可否。

    “剛才這位小姐問我是不是開車來的，不就是說您二位要去我家么？”馬燕認真的說，“再說了，我mama說了，您答應過要去我家跟我爸見個面的，您是風水大師，圈子里有名的人物，可不能說話不算數啊！”

    “你認識我么？”我無奈的問。

    她搖了搖頭，“不認識，我對風水圈不了解，不過我mama既然說你是個人物，那就肯定不會錯的。”

    葉歡忍住笑，“算了，你去小區門口等著，我們一會過去。”

    “不會再反悔吧？”她小心翼翼的問。

    “既然答應你了，就一定會去的”，葉歡說，“你先去等著吧。”

    馬燕這才放心，“好好好，我去外面等你們，不要太久好嗎？我爸媽都著急呢，拜托了二位！”

    她走了之后，我拍了拍腦門，“哎……感覺跟被訛上了似的……這叫什么事啊？”

    “你現在明白了吧？”葉歡平靜的看著我，“這就是靈犬十三門的作風，你要是不去的話，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對江湖上的朋友說，你小林爺言而無信了。”

    “不是你說那佟老太太知道我是誰么？”我納悶的問。

    “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無名小子呀？”她一笑，“這個圈子很小，誰紅了，誰栽了，傳開不過是幾天之內的事。沈晴前不久用名聲來架姐夫，現在，佟家用名聲來架你了。”

    “難怪沒人愿意跟他們打交道”，我說，“之前還覺得佟老太太挺和藹可親的，鬧了半天是這樣的人性，我還得去幫她救老伴的命……這事真他媽憋屈！”

    “現在后悔啦？”她眉毛一挑，“來不及了，已經答應了，咱們就走一趟吧。再說了，她老伴和我們爺爺是朋友，就算看在老一輩的面子上，我們也該幫她這一把，別想那么多了，既來之則安之。”

    “那行”，我緩緩的吐了口氣，“趕緊去，速戰速決，沒工夫跟他們墨跡了！”

    佟家住在南城，是一座干凈整齊的四合院，我們剛一進門，幾只小狗就竄了過來，圍著我們轉了起來，像歡迎客人似的。

    馬燕把我們領到正屋門外，不說讓我們進去，卻說讓我們先等等，然后自己走到門前清了清嗓子，“媽，客人我請來啦，可以進去嗎？”

    還有這規矩？我們明明是客人，現在整的好像是來拜門似的，這算什么事啊！

    葉歡倒很平靜，她好像早就預料到會這樣了，所以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我定了定心，冷靜了一下，不住的提醒自己，“是來辦事的，是來辦事的，不要計較這些……”念了幾句之后，心里果然踏實多了。

    這時門開了，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我看了不由得一愣，這才多久沒見，佟老太太怎么蒼老了這么多？

    她也看到了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小伙子，又見面了，我這丫頭不懂事，有失禮的地方還請你和這位小姐多擔待呀。要不是行動不方便，我不會讓這丫頭替我出面去請你的，你看我的面子，別怪她呀。”

    我本能的上前一步，“佟阿姨言重了，您這是怎么了？”

    她咳嗽了兩聲，“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先進來吧，咱們坐下慢慢說。丫頭，去上班吧，不用擔心，小林爺來了，你爸爸就沒事了。”

    這老太太也夠自信的，我現在明白馬燕那性格從哪來的了，我還沒說什么，人家就給默認了我們會幫忙了。雖說我們是打定了幫人的主意來的，可讓她們娘倆這么一弄，做好事變成了趕鴨子上架，這種感覺挺讓人無奈的。

    我們來到客廳里坐下，佟老太太早就把茶沏好了。

    “佟阿姨，您怎么知道我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