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節
華文山站起身來,又坐回到椅子上。 江夏道:“具體說說吧,閩商船行有什么需要我做主的,福建沿岸百姓,又有什么需要我做主的?” “是。大人請容在下一一為您道來。” “聽聞大人有意取消海禁,開放海關貿易。我等閩商,聽后簡直是歡欣鼓舞,喜不勝收,連嘆大人英明啊。 自古以來,海外諸國物產貧乏,銀銅賤,而絲瓷貴。所以我大明絲瓷賣給海外諸國,往往價倍十余。 可惜大明歷來都實行海禁,禁止百姓與海外諸國進行交易。空有寶山,卻無法取之。 當然,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國策,我等身為大明子民,理應遵循,不宜過多置評。 但偏偏有些人利欲熏心,竟不顧大明律法,實下與海外諸國進行交易,牟取暴利。 若僅僅如此,那倒也算了。但是偏偏這些人又和福建當地官員相互勾結,并且聯合了橫行在福建的倭寇海匪,不僅私下和海外諸國進行交易,就算是一般的商船,漁船他們也是想搶就搶,想奪就奪。 福建官員對于此事往往是視而不見,不了了之。他們一邊上報著朝廷,索要巨額清剿倭寇的糧餉,另外一方面又聯合倭寇搶劫擄掠。 近幾年更加是變本加厲,竟然縱容倭寇登岸,流竄到村鎮縣城之中,燒殺搶掠無所不為。 等到倭寇退卻官員們再才出現,一番故作姿態以后便和倭寇進行分贓。” “竟有此事?”江夏眉頭皺著,看向華文山。 他心中暗自度測著華文山此行前來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當然,無論是什么也肯定不是為了伸冤而來。 如果真是要伸冤,那為何早不申,晚不申,偏偏等他江夏有意開設海關貿易了才來申? 況且他剛剛歷數的那些福建官員和福建商人的罪狀,其中那不顧大明律法,私下和進行海外貿易一事,他自己不也正是其中之一? 華文山激動地點著頭,道:“若是大人不信,大可派人去福建暗訪一次,在下所言之情形,福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算是隨便問不足五歲的孩童,恐怕也能說出一二來。” “既然如此,那本官立刻讓人先去暗訪,然后集結大軍,一舉滅了福建那些貪官污吏和不良商人。” “大人,不可!”華文山趕緊說道。 “哦?為何?”江夏故作不解之狀,但是心里卻暗自冷笑了一聲。 作為一個能夠玩兒死太后、劉瑾、張永、錢寧,逼走江彬,讓楊廷和自甘屈居其人之下的人。江夏的心機和城府又豈是華文山這個區區商人能夠理解的。 他故意說要集結大軍,一舉滅了福建那些貪官污吏,其實不過是試探華文山一下而已。 華文山一句不可,頓時讓江夏猜到了華文山的來意。雖然不是全部,但江夏自信自己已經猜到了八成。 華文山道出“不可”二字后,這才說道:“大人,福建的那些貪官污吏,不良商人在福建勢力龐大,并且經營多年,勢力根深蒂固。 若是大人所使用的手段太過強硬,恐怕會引致反彈。到時候那些官吏商人鋌而走險,聯合倭寇作亂,受苦的又會是福建的百姓。” “嗯,有道理。”江夏聽后點了點頭,復又問華文山:“那依先生之見,下官該如何行事方為上策?” 華文山一臉真誠地看著江夏,說道:“在下認為,大人應當親自去一趟福州,了解當地情況,然后再強勢開放海外貿易,如此方為上策。” 江夏聽后點了點頭,心中卻暗自衍生殺機。 這群福建的狗官,本太傅還沒下定決心對你們動手,你們倒是把主意打到我的項上人頭上了。 第468章 我改變了世界 華文山一聽江夏點頭說有理,心中頓時得意無比。 心道:“傳言都說江夏如何如何厲害,如今看來也不外如是。隨便幾句話,立刻就把他給騙了。還有理,哼哼……等你真的到了福建,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有禮’了。” 江夏有些不解地問華文山:“華先生,我有些不解的是,開放海關貿易,這與清除福建貪官污吏又有何關系?” 對于這個問題,華文山自然是早就考慮清楚,也料想到江夏是一定會問的。所以江夏一問出,他立刻就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如今福建之所以會有倭寇橫行,究其根本就是因為海關貿易,被福建的貪官污吏以及不良商人所把控。 其他海外諸國想要和大明進行交易,必須經過那些貪官污吏以及不良商人,而官員和商人們又在背后支持縱容著倭寇,所以倭寇才有生存的余地。 如若禁海令取消,各國可以同時來大明交易。那么倭寇再若橫行,不僅福建的官兵可以一舉將其殲滅,海外諸國也不會縱容倭寇如此。 福建的官員和商人無法全權控制海關貿易,自然也無法再支持倭寇,三方相互供給,相互保護的關系一旦破滅。則三方都會被一擊擊潰。” 江夏想了想后點頭道:“先生說的很有道理,只是我在京師政務繁重,這要親自前去福建恐怕有些困難。我先派手下得力之人前去,先生覺得如何?” “不妥。”華文山連問都沒問江夏口中所指的人是誰,直接就如此回答。他一說出口后眼神之中頓時閃過一絲緊張,心中明白自己著急了。 為了不讓江夏反應過來,華文山連忙接著說道:“這福建的官員和商人,全都在福建經營多年,勢力太過龐大。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還沒有走進福建境內就先被他們派出的人給殺了。非得要像大人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前去,那些官員商人才不會敢輕舉妄動。 也非得要像大人這樣,英明神武,料事如神之人,才有可能將福建海關貿易順利開放,以解福建百姓長年以來的災難。” 華文山這言辭態度倒還是演得挺不錯的,一番話說下來,頗有一種萬民福祉仰仗大人的感覺。只不過他也就能在福州玩一些小把戲,跟江夏他們這樣的人物比起來,那完全都是小蝦米和大鱷魚之前的區別。 別說是江夏了,就算是當初的錢寧,恐怕想要玩兒死華文山這種人也跟碾死一只螞蟻的難度相差不大。 不過江夏一直也沒有揭穿華文山,還是繼續裝作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一臉使命在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說道:“華先生,請一定放心。我等為官,為的就是大明社稷,萬民福祉。 既然福建百姓正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那我理應前去解救他們。別說是小小福建,就算是龍潭虎xue,我江夏也決定要一闖到底了。” “大人!”華文山一臉激動地站起身來,雙腿一軟再次跪在江夏面前:“大人忠肝義膽,不愧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官。華文山在這里替福建萬千百姓,大小商戶,叩謝大人。” 說完,華文山“咚咚咚”給江夏磕了三個響頭。 江夏故意慢了兩拍,等華文山磕完頭以后才叫著:“哎呀,華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我乃是朝廷官員,吃的是朝廷俸祿。為百姓伸張正義是我應盡職責,你這樣真是羞煞本官,羞煞本官了。” 江夏這么一番話,如果是讓鐘彬、張猛他們這些熟悉他的人看見了,恐怕會笑掉幾顆大牙。 但是華文山卻還以為江夏真的上當中計,心中只道是演戲演全套,一直都用激動地眼神看著江夏。 而心里卻在盤算著,按照自己和靖海商行的約定,只要他出面把說服江夏去福建,那么靖海商行就允許他華文山成為靖海商行的一員。 到時候自己一進入靖海商行就調轉槍頭拿下閩商船行,必定又是大功一件。屆時財源滾滾而來,自己也能成為福建的一個人物了。 既然江夏已經明確表示要去福建,那華文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江夏邀他一會兒共進晚膳,華文山客氣推辭,然后告辭離去。 看著華文山離去的背影,江夏冷笑了一聲。他離開沒多久,韓慕楓立刻帶著幾名逍遙山莊的護衛抬著兩口大箱子來找江夏。 江夏看著那兩口箱子問韓慕楓:“韓大哥,這是什么東西?” 韓慕楓道:“早上求見你那個華文山派人送來的,說是給您的車馬費。” “車馬費?”江夏走到其中一口箱子面前,伸手推開箱子的蓋子,只見里面裝滿了白銀。 兩口箱子加起來,恐怕至少得有一萬兩銀子了。 江夏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出手倒是不小氣,不過就這點兒銀子,我江夏能放在眼里?” 江夏把箱子蓋回去,十分隨意地說道:“一半拿給莊里的兄弟們分了,另外一半送到講武堂去,讓他們分掉。告訴他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生cao練,馬上又有一場硬仗要打。” “是!”韓慕楓點了點頭道。 一萬兩銀子,對于一般人來說可能數目不小。但是對于把控著江南鹽業,大寧商品交易市場,以及京師九陽飛鳳店的江夏來說。的確是猶如九牛一毛。 之前楊廷和還對江南鹽業和大寧商品交易市場伸了手,可是江夏凱旋回京以后,沒用江夏自己開koujiao待。 楊廷和已經偷偷地把自己安插進去的人撤了回來,重新換上了江夏的人。 如今的江夏,直白一點兒說那就是大明第一人。 沒有任何人能夠比得過他,無論是財富、權力、兵力、威望、名聲等等…… 黃昏的時候。耿中秋終于急急忙忙地來到了逍遙山莊,一見到江夏就說道:“掌門,人找到了。” “哦?”江夏頓時笑了笑,問:“人在哪兒?” “安置在春風得意樓的,掌門是不是現在去見他一面?” “嗯,現在去。”江夏點頭。 江夏和耿中秋坐著韓慕楓趕的馬車,很快來到了春風得意樓。 在春風得意樓中,江夏見到了正坐在一桌酒席面前,狼吞虎咽著的平志龍一郎。 平志龍一郎一看見江夏,立刻起身站起來,嘴里飛快咀嚼吞咽著食物,左腿單膝跪下。 左手握著左腰上的武士刀刀柄,右手放在右腿的膝蓋上,恭敬行禮道:“平志龍一郎,參見前輩。” “一別好幾年,一郎你倒是沒什么太大的變化。”江夏笑著說道。 當然,這話是一句純粹到了極致的客套話。因為平志龍一郎身上的變化其實巨大無比。 這種變化不僅僅是容貌的變老,也有身上氣質的轉變。 陰流元香的劍術,講求的是一種意境。如今平志龍一郎身上散發出的氣質平靜如水,冷若寒冰。給人感覺就好像冬天富士山上的雪潭一般。 江夏道:“平志龍一郎應該已經領悟到斬怒的奧義了吧?” 平志龍一郎點點頭,道:“是的前輩,一郎領悟了斬怒,但卻無法斬情,一郎想要效仿柳生流主那樣,殺掉自己的妻子完成斬情。但是一郎下不了手,一郎沒用。” “八嘎!”江夏忍不住憤怒地罵了一句。 “嗨!”一郎一句也沒反駁,垂著頭應了一聲。 江夏道:“陰流元香的劍術,講求七斬。分別是憂、懼、悲、喜、憎、怒、情。 斬情,并不是要讓你無情。柳生千原野殺了自己的妻兒父母,看似完成了斬情,但是劍術卻只能提高一段時間而已,之后就會逐漸后退,你知不知道為什么?” 平志龍一郎抬頭看向江夏,他已斬斷憂、懼、悲、喜、憎、怒,所以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凝固不化的冰山一般,一點波動都沒有,唯獨眼神里面跳動著激動的神色。 平志龍一郎單膝下跪的姿勢變成雙腿跪在地上,然后整個人匍匐著對江夏說道:“請前輩賜教。” 江夏道:“中原漢人有一句話,叫做物極必反。無情到了極致,就是有情。比如像柳生桑,雖然狠心殺了自己的妻兒父母,看似做到了斬情,一時間劍術威力提高。 但是之后的每一天都會在愧疚和自責當中,劍術不僅沒有進步,反而后退。他讓出流主之位,閉關修煉,原因就是無法克制自己心中的心魔。 而你若要修煉斬情道,真正的方法是將情做到極致。如果你疼愛你的妻子,對她深愛不移。 那么即便她離去了,你也不會再愛上其她人,也不會覺得愧對于她。這樣,你自然就斬斷了情,修煉成斬情道。” 平志龍一郎一聽,頓時流露出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一直為了斬情一事而苦惱,所以寧愿在大明呆著,也不愿意回到日本見自己的妻子。 如今聽了江夏的一番話,他頓時覺得江夏說的這個才是真理。 平志龍一郎猜測,江夏之所以會明白這個道理,肯定是因為他看過上泉移香齋,《七絕斬》的秘典,所以才會明白。 想到這里,平志龍一郎看向江夏的眼神蘊藏著nongnong地感激之情,他對著江夏叩首道:“多謝前輩指點。” 在他看來,江夏肯不顧上泉移香齋的門規,主動告訴他《七絕斬》的秘密,這份情誼跟教他劍術的師父已經沒有任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