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節(jié)
王守仁:“……” 寧王害怕朝廷真的早就知道他要造反,派了重兵來抓捕他,所以他一直沒敢輕舉妄動。 王守仁這邊則按照江夏的計劃,繼續(xù)傳發(fā)檄文聚集更多的兵力到饒州。雖然王守仁還不知道聚集這些兵力到饒州干什么,但他相信江夏既然讓他這樣做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京師這邊,王守仁派出送信的人終于到了。 寧王造反的消息一下傳入到朱厚照的耳朵里,已經(jīng)多日沒有上過早朝的朱厚照終于進了一次乾清宮,并且還把六部大臣,內(nèi)閣成員全都召集到了一起。 在乾清宮內(nèi),朱厚照冷冷地宣布:“巡撫王守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入京,江西寧王殺了山西巡撫孫燧,以及巡察副使許奎。寧王……造反了。” 朱厚照說完“寧王造反了”五個字以后,群臣們?nèi)奸_始低聲議論起來,乾清宮中變得有些嘈雜。 “夠了!”朱厚照有些憤怒地吼了一聲。 六部和內(nèi)閣的大臣全都安靜下來,有些惶恐地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不悅地看了眾大臣一眼,說道:“吵吵嚷嚷,也不知拿出個有效的辦法出來。誰能告訴朕,寧王現(xiàn)在造反了,眼下該如何應(yīng)對?” 如何應(yīng)對這個問題很簡單,自然是出兵去清剿叛逆。但這出兵清剿的講究就多了,比如主帥應(yīng)該選誰,該走水路還是陸路。該帶多少兵馬?這些問題的背后又牽涉了很多其它的問題,所以一眾大臣都不敢貿(mào)然說什么。 在這些大臣里面,威望地位最高的便是楊廷和,所以一眾大臣下意識的就把目光投給了楊廷和。 朱厚照也看了楊廷和一眼,最終卻對王瓊說道:“王愛卿你說,眼下該當如何應(yīng)對?” 王瓊對著朱厚照微微鞠躬行了一禮,說道:“回稟皇上,如今江西有巡撫王守仁在。此前王守仁巡撫南贛之時進兵大庾,克左溪、橫水,殺敵剿匪萬余人,是個難得的將才。微臣以為,眼下可授予王守仁調(diào)兵之權(quán),讓他自由調(diào)配整個江南的兵力,微臣相信以王守仁的能力肯夠為皇上清剿叛逆,把反王朱宸濠押解進京由皇上處置。” “王守仁……”朱厚照略微沉吟了片刻,他對這個人是有印象的,心中也覺得王瓊所說的這個人選不錯。 朱厚照微微頷首,低聲問道:“現(xiàn)在他在江西勢單力薄,能穩(wěn)住局勢嗎?” “回稟皇上,王守仁有幸得護龍侯相助,如今已經(jīng)穩(wěn)住了江西局勢。現(xiàn)在江西那邊寧王暫時不敢妄動,只待皇上皇命下達,王守仁必能為皇上擒得反王。” “護龍侯?”朱厚照聽見王瓊提及這三個字頓時眼睛一亮,他趕緊追問道:“你的意思是江夏也在江西,在幫王守仁?” 王守仁是王瓊提拔的人,所以王瓊自然想讓王守仁多有表現(xiàn)。王瓊也相信只要給王守仁自由調(diào)兵之權(quán),他一定能夠平定江西叛亂。這是王瓊對王守仁能力的確信,也是一場無形的豪賭。 賭贏了,那王瓊就是識人有明,同時又能讓王守仁再進一步,那他王瓊在朝中的影響力和地位又會再提高一層。 賭輸了……賭輸了那大部分的責(zé)任也是王守仁的,是他能力不足。他王瓊不過是一個識人不當?shù)呢?zé)任,不過受到什么太大的苛責(zé)。 所以王瓊極力想要讓朱厚照給王守仁自由調(diào)兵之權(quán),讓王守仁全權(quán)處理此事。 王瓊特意提起江夏,實則也是為了給促成這件事增加砝碼。從皇上剛剛才封江夏為一品太子太傅這件事上,王瓊推斷江夏此人在皇上的心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王瓊也可以說是算無遺策了,可偏偏朱厚照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一聽江夏在江西,幾乎就沒怎么考慮,直接說道:“區(qū)區(qū)寧王,身為皇室子孫不思報效朝廷,竟然膽敢生出不臣之心。朕倒是想要看看,他究竟長了一顆什么樣的心,竟然如此忘恩負義。朕決定了,親自帶領(lǐng)兵馬十萬,前去江西剿滅亂黨!” 又玩兒御駕親征? 這一下不僅王瓊傻眼了,六部和內(nèi)閣的大臣們也全都傻眼了。 楊廷和抬頭看了朱厚照一眼,立刻上前跪在地上說道:“皇上,萬萬不可啊。皇上乃是……” “好了好了,什么千金之子,不應(yīng)以身犯險對吧?”朱厚照擺擺手道:“放心,朕不會去江西的,去的人是……鎮(zhèn)國大將軍,朱壽!” 江西這邊,朱宸濠按兵不動十四天,最終確定自己中計了。根本就沒有什么朝廷大軍,一切只不過是一個騙局而已。 白白浪費了十四天,朱宸濠郁悶不已。 要是沒有浪費這十四天,直接先取九江再下南京,恐怕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呆在南京皇宮里面接受文武百官朝拜了。 知道自己中計的朱宸濠再多一天都等不下去,直接帶著自己的主力奔九江而去。 朱宸濠前腳才帶著寧王府大軍離開南昌,饒州府江夏這邊后腳就接到了消息。 “最終還是攔不住寧王,現(xiàn)在我們該當如何是好?”王守仁問江夏。 從一開始這整件事都是江夏在主導(dǎo),所以王守仁凡事都會先詢問江夏的意見。 江夏微微一笑,說道:“如果是十四天之前他攻打九江我還會緊張,但是現(xiàn)在……就讓他先去啃一啃九江這塊硬骨頭吧。” “我們不去阻止他?”王守仁忍不住問道。 江夏搖了下頭,說道:“經(jīng)過這十四天的積累,我們現(xiàn)在手中的兵馬還不足四萬人。就算我們?nèi)r,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現(xiàn)在最好的選擇就是讓朱宸濠去九江和九江的守軍硬碰硬,然后我們繞到他們后面去爆他的菊花!” 王守仁有些疑惑地看著江夏,眨著眼睛問道:“這個……江兄弟,請恕我學(xué)識淺薄,何謂‘爆他的菊花’?這菊花是指?” 江夏一聽頓時大汗,他吞吞吐吐半天,最終解釋道:“菊花就是一種比喻,就是氣勢的意思,我們要做的就是滅了寧王的這股囂張氣勢。” 王守仁聽后恍然大悟,重重地點了點頭,他伸手拍了拍江夏的肩膀,說道:“江兄,陽明看出來了,你的菊花也很不錯。” 第383章 不降者格殺勿論 江夏施計拖了朱宸濠十四天的時間,而也就是這十四天,注定了朱宸濠只會是一個悲劇。 早在十四天以前江夏就已經(jīng)遞了消息給九江這邊,告知他們寧王造反,第一個要攻打的恐怕就是九江。 為了自保,九江那邊按照江夏的建議,直接將九江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安慶府。同時南京那邊接到江夏傳過去的消息以后也派了部分兵力到安慶幫忙布防,雖然兵力不多,但聊勝于無。 朱宸濠按兵不動的十四天時間里,朱厚照也帶著大軍往江西趕來,不過朱厚照一想到江西有江夏在,所以根本就不緊張,行軍速度也不是很快。以往的每一個經(jīng)歷都讓朱厚照確定,只要有江夏在,那就出不了什么大的紕漏。 朱厚照不緊張,可有一個人已經(jīng)緊張不已。此人就是劉瑾。 為了恢復(fù)寧王府的衛(wèi)隊,朱宸濠賄賂了京師大大小小不少官員,但說到底這件事里面出力最多的人還是劉瑾。 如今朱厚照帶著大軍前去江西,若是真的將朱宸濠打敗。不說朱宸濠將自己的招供出來,就算是抄朱宸濠府邸,那也肯定能輕松從里面找到自己和朱宸濠大量的來往書信。 那些書信若是被朱厚照看見,劉瑾知道自己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所以劉瑾竭力地想要阻止朱厚照慢點兒趕到江西,以便給朱宸濠空出時間拿下南京。這樣,他就有時間慢慢去毀了那些自己和朱宸濠勾結(jié)的證據(jù)。 為此,劉瑾派人給平叛大軍的軍馬下毒,令馬匹拉稀不能行走。又安排人去斷了一路上要過的橋,以減緩朱厚照他們行軍的速度。 在劉瑾的心里早就已經(jīng)把朱宸濠祖上一百八十代都罵了個遍,原本還以為這個頗有謀略。但卻沒有想到遇到江夏以后他就好像一個傻瓜一樣。 人家江夏只是略施小計就讓他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兩大謀士,并且還按兵不動十四天,將所有造反的先機都一一丟盡。 其實劉瑾哪里明白,江夏之所以會大膽使出這樣的計謀就是因為他很明白,往往越是聰明的人,心里也就越多疑。他們總喜歡權(quán)衡一切,控制一切。行事往往都要確保十拿九穩(wěn)以后才真正出手。 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寧王才會上當。 換而言之,寧王之所以會上當,不是因為他傻,而是因為他太謹慎小心。 劉瑾如今也正往江西趕,他必須先朱厚照一步趕到江西,以便自己能夠在江西做點兒什么,保證自己不會出事。 朱宸濠帶著他的七萬大軍直撲九江,看上去似乎真的就是氣勢如虹無人能擋。 可是等到他進入九江以后才發(fā)現(xiàn),九江似乎一下變成了荒無人煙的廢土。走過幾個縣城竟然連人煙都很少遇到。 朱宸濠這才反應(yīng)過來,九江的官員竟然跟他玩兒了一出豎壁清野的把戲。 這種感覺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就好像是你捏緊了拳頭,運足了力氣,原本是準備狠狠一拳將你的對手擊倒。可是你的對手一點兒節(jié)cao都沒有,轉(zhuǎn)頭就跑了不說,臨逃跑以前還甩了你一臉大鼻涕。 朱宸濠強壓著怒氣,直接帶著大軍往安慶跑去。 要去南京,首先就得經(jīng)過安慶。而安慶這邊也早就準備好了大餐來招待朱宸濠,剛一進入安慶境內(nèi),朱宸濠的大軍就先遇到了一場小規(guī)模的襲擊。 雖然這一次襲擊沒有讓朱宸濠的軍隊吃什么大虧,但卻讓朱宸濠感覺到了安慶可能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打。 果不其然,正式到了安慶城下,安慶的城防比他想象中要嚴密很多,守城的士兵也多很多。 第一天攻城,朱宸濠手下的兵力就折損不小。 原本以為唾手可得的安慶,似乎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塊難啃的骨頭。 朱宸濠在安慶耗了五天四夜,幾乎就是慢慢把安慶給磨下來的。 安慶畢竟兵力不足,最終城里的官員只好帶著安慶城里的百姓撤離了安慶。 好不容易打下了安慶,朱宸濠還沒來得及送一口氣。從南昌跑來的信使給朱宸濠帶來了一個險些給沒將朱宸濠給氣吐血的消息——王守仁正帶領(lǐng)大軍猛攻南昌府。 南昌乃是朱宸濠的根基所在,若是南昌丟了,而南京又還沒能取下來,那他手中這幾萬大軍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等于是一支流軍。 朱宸濠不敢耽擱。剛剛打下的安慶連屁股都還沒有坐熱,立刻就帶著大軍往南昌趕。 朱宸濠往南昌趕的同時,江夏和王守仁也帶著自己的兵馬在往安慶的方向趕。 路上王守仁有些不解,問騎馬跟在他身旁的江夏:“江兄,我們手中兵力少于寧王,為何我們不干脆攻下兵力空虛的南昌以逸待勞,反而要主動趕去安慶和寧王正面作戰(zhàn)?” 江夏笑了笑,說道:“誰說我們是去安慶了?” “哦?那是去何處?” 江夏勒了一下韁繩,讓胯下的馬匹放慢速度。王守仁也趕緊控制馬速,跟在江夏身旁。 江夏從懷中取出一張繪在紙上的地圖,遞給王守仁。 王守仁接過那張地圖看了看,地圖上有江夏的標注,王守仁一看就明白了。他笑了笑,搖著頭道:“幸虧你是我大明的人,并且還是個忠臣。否則你要是成為了大明的敵人,恐怕是整個大明最大的禍患。” 江夏搖著頭苦笑道:“為什么你夸人總是夸的如此別致呢?” 王守仁哈哈大笑兩聲,抖動韁繩驅(qū)馬快速前行。 為了快速回援南昌,朱宸濠帶著大軍坐著船只準備直接渡過潘陽湖到南昌。 早晨,潘陽湖的湖面上升起了濃霧。朱宸濠的大軍乘坐著船只往潘陽湖的南岸駛?cè)ァ?/br> 突然之間,湖面上出現(xiàn)了一條條裝滿了干草的輕舟。輕舟幾乎將整個湖面布滿,載著朱宸濠和他手下兵馬的船只一頭扎緊這布滿了輕舟的湖面之中。 朱宸濠剛剛覺得事有蹊蹺,突然一道聲音傳出來:“寧王殿下,江夏在此恭候你多時了。” “江夏?”朱宸濠大驚,他甚至都還不知道江夏是何時摻和到這件事里面來的。 朱宸濠心道中計,急忙大聲叫道:“撤!撤退!馬上撤退!” 嗖嗖嗖嗖…… 箭頭上燃著火的箭矢突然從濃霧之中射出來,輕舟里面裝著的干草早就淋了火油,突然箭矢射在干草之上,大火一下燃燒起來。 火勢相互蔓延,整個潘陽湖的湖面上似乎突然就變成一片火海。 載著寧王大軍的船只雖然竭力在后撤,但船只太多他們根本撤退不及。火勢一下蔓延到他們的船上,大有越燃越烈,越燃越多的趨勢。 “撤!撤!”朱宸濠在船上大聲叫著,最終總算是帶著一部分船只狼狽逃竄出來。 可是剛剛后撤沒多遠,朱宸濠這才看見前方的湖面上,數(shù)不清的船舟已經(jīng)堵住了他的去路,船舟上站滿了甲胄鮮明的大明士兵。 看到眼前這一幕,朱宸濠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沖腦門。 一直以來他都只想到了造反成功以后的種種榮耀,而這一刻他才想到造反失敗以后他要承擔(dān)的巨大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