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清渠,你怎么了,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帶走,我甚至來不及見他一面。” “你平時看的已經夠多了。” 唐凌天越發覺得不對,他緊蹙眉頭凝視著有著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不是說好了他在我那兒待一陣子的么,怎么忽然就走了。” “沒必要待在你那。” 唐凌天神色一怔,看了趙清渠一會兒,忽然道:“清渠,不會是你逼他回來的吧?” “逼?”趙清渠微微挑起眉,神色卻已經陰沉下來:“唐凌天,你不覺得你管的有些多?趙璋是我侄子,不是你弟弟。” “不管他是誰,你總歸不能替他做決定。”唐凌天失笑的搖頭:“清渠,你還是這種說一不二的性子,也不管別人受不受得了。” “既然是我侄子,那么受不了也得受著。”趙清渠拿起趙璋洗澡前摘下來放在桌子上的綠幽靈手鏈,扔給唐凌天:“我侄子的東西自然由我給,這玩意兒你拿回去,你們家的東西不該出現在他手上。” 唐凌天終于發現趙清渠今晚的態度有些不對,他趕緊伸手,險些沒接住把手鏈砸了,這頓時讓他有些惱火,語氣便也帶上了三分不客氣。 “趙清渠,你這是什么意思?我給趙璋的東西輪不到你做主,你以為你是他的誰,能把一切都自作主張的替他給安排了?” “唐凌天,我給你臉是看在我們多年交情的份上,你不要得寸進尺。”趙清渠沉著臉冷聲道:“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那條鏈子其實是你的?” 他冷笑一聲,厲聲道:“你真把我當傻子,以為我不知道那是你們家的傳媳手鏈?” 唐凌天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他甚至露出了一個從容且溫和的微笑。 “所以呢,清渠,你想表達什么?”他的聲音十分柔和,語調卻顯得咄咄逼人:“因為你覺得這是我們家的傳媳手鏈,所以不應該給趙璋戴著。清渠,你什么時候管的這樣寬了?” “這條手鏈是什么意義,是我說了算。趙璋該不該戴著,是他自己說了算。從頭到尾,就沒有你這個小叔該管的地方。” 趙清渠的臉色,已有些變了。 唐凌天仿佛沒有看到,只是繼續用他特有的緩慢且從容的語調緩緩道:“況且,我真的要娶媳婦,怎么會只給一條手鏈。”他微微一笑:“還是說在你眼里你侄子就值一條手鏈?” 唐凌天這一番詭辯十分的強詞奪理,但乍一聽卻又沒什么不對。趙清渠從來都不是什么喜歡廢話的家伙,他更喜歡用簡單有效地手段解決問題,而不是把大部分時間花費在唇舌之上。 所以他十分干脆的打電話叫保安上來趕人。 保安上來后,唐凌天的第一句話就是:“把我趕出去,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保安驚疑不定,剛才在樓下見的時候雖然覺得面生,可人家拿著物業卡把門刷開了,就沒有阻攔,如今戶主打電話來讓他趕人,他還以為自己疏忽翻了錯誤,急急忙忙的上來。 可對方這句話,又讓他心里沒底了,這來的到底是哪一尊大神? 仔細看了片刻,小保安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面前的這個男人,分明是物業室里掛在墻上正中央那群領導高層合照里站在最中間的那幾個之一。 一邊是業主一邊是領導,小保安頓時覺得自己悲劇了。 唐凌天看著趙清渠愈發黑的面色,笑的更加柔和。 ☆、第43章 趙璋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唐凌天已經走了,自然沒有聽到他們二人那一段充滿火藥味且爭鋒相對的對話,他只不過發現小叔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難看了。 縱然萬分不待見他,趙璋卻十分清楚現在絕不是什么展現自我反抗精神的好時機,他盡可能的放輕腳步,最大程度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趙清渠這莫名其妙的壞心情不要牽連到他身上。 趙清渠坐在沙發上,雙手交握,將手肘置于分開的兩膝之上,神色陰郁,聽見浴室的響動抬起頭,恰好和侄子的目光撞個正著。 趙璋發現,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叔眼神頓時更加陰郁了。 被那噬人猛獸般陰冷的視線打量的渾身不自在,趙璋腳下方向一變,走入自己的臥室。今日這一遭真是讓他身心俱疲,目前尷尬的身份和位置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去和趙清渠硬碰硬。 不是有這么一句話么,正常人怕精神病,精神病怕不要命,可憐他趙璋既不是個精神病更不是個 不要命,作為處于食物鏈最低端的正常人,和精神病同居一室,他壓力倍增。 懷著這樣的忡忡憂心,趙璋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整個人就像打蔫的茄子,精神不濟的坐在餐桌旁喝粥,趙清渠一早上就接到一個電話匆匆離開,之后一整天都沒回來,只在臨近傍晚的時候陪他出席晚上的公司酒會,酒會結束便又駕車離去,看樣子是被什么重大的事情絆住了腳步。 酒會之后的第二天趙璋便正式在分公司走馬上任,初來乍到,他并不急著籠權,只是在助理的輔助下仔仔細細的弄清了公司的各個部門以及管理流程,又聚攏公司高層開了一次動員大會,了解現狀。在羅助那兒和趙清渠身邊他的確學了不少,空降領導本就根基不穩,在形勢不明之前急著籠權,反而會讓觀望的各個派系看輕自己,徒惹人笑話。 y市的分公司跟其他分公司相比業績并不算好,已經退休了的前任總經理手底下有一批走關系進來的老員工,他們仗著資歷老,新來的人自然要尊敬幾分,便更讓他們肆無忌憚,倚老賣老,打壓新人。如此一來,整個公司仿佛垂暮老者,死氣沉沉。 一個沒有活力的公司,是走不了多遠的。 企業文化和氣氛有多重要,趙璋早就從羅助和趙清渠那兒了解的清清楚楚,如今他任職分公司總經理,自然要從沉疴下手。趙璋初來乍到,即使趙清渠擺出了支持的姿態,但這也不能作為萬金油。若他自己不做出點成績來,只能坐實自己是“沒本事的空降軍”的名頭。 他想做出一番成績,這股氣他憋了兩輩子,如今終于有了機會。 分公司高層都是混成精的老油條,一個兩個處于觀望狀態,趙璋也不打算現在動他們,只是在安靜了將近一周之后,發布了他在任期間第一條整改制度。 重制公司員工卡,打亂現有的磁卡編號,重新隨機排列。 這條新規定頗有些吃飽了撐著閑著沒事干的意味,自然沒有人反對。對于一個完全看似心血來潮的指令,公司高層沒有哪個會沒眼色的在這種不痛不癢的小事上掃領導的興。 命令得以順利執行,快速且高效,充分在新任領導面前體現分公司全體員工上下一心,充滿干勁。 這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卻在緊接著的日子里,造成了出人意料的影響。 一段時間之后,那些“老資歷”的老員工們首先發現,自己的資歷似乎不太管用了。 員工編號一直是從小到大排列,越小的號碼表示那個員工資歷越老,以往新進公司的年輕人在辦事時看到對方員工號,對老資歷們少不得恭敬幾分。像送文件這類的小事有眼色的年輕人大部分親自送往,而不是按照規矩讓對方前來拿取,老員工們也很是習慣這種優待。 可自從打亂了員工號之后,這種優待逐漸消失不見了。 等級相同,若不是相熟誰都不知道你的資歷,沒有人捧著,也逐漸指使不動年輕人。新頒發的績效考核制度雖然只是在現有的工資基礎上獎勵發放獎金,但卻輪不到他們這群吃白飯的老資歷。 有干勁的新人一個一個升上去,雖然只是部門無關痛癢的小領導。但他們還是無法接受來自小他們一二十歲的年輕人的批評。 要臉面,又混不下去,自然只有走。陸陸續續公司辭職了一批員工,雖然只是一群最底下打雜混吃等死的普通職員,但趙璋卻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這樣溫和卻有效地手段,也終于讓那群遠遠觀望的高層們明白,新來的年輕“空降黨”,并不是一個虛有其表的草包。 公司終于開始以趙璋為中心,緩慢而有序的運作起來。 這一段時間趙璋看起來每日準點上下班,,工作輕松,實則連回到家里都在思考公司事務,每日瀏覽文件查找資料直至深夜,睡覺閉上眼也在想著制度更改,無論rou體還是精神早就超負荷運轉。殫精竭慮,他甚至出現了短時間的幻聽,但這一切都被他靠著外力強壓下去,咖啡加濃茶,雖然治標不治本,但好歹能在白天打起精神。 這段時間趙清渠似乎比他還忙,竟然一次都沒回公寓過夜,除了偶爾晚餐回來用一頓,其他時間神龍見首不見尾,卻著實讓趙璋松了一口氣。 又一天工作完畢,他回到公寓,打開門,見到許久未見的趙清渠坐在沙發之上,半仰靠著閉目小憩,聽見響動扭過頭,神色之間帶著淡淡的疲憊。 趙璋頓了頓,低聲道:“回來了?” 趙清渠眉頭舒展了些許,似乎帶上淡淡的喜色,他站起來極其自然的在侄子額頭印上一吻,淺嘗即止,動作流暢的仿佛做過千百次。 “我回來了,今晚住在這。” 趙璋一瞬間驚恐了。 忙活這么久,又總是見不到趙清渠,他幾乎已經把那一天的事給忘了。如今乍然想起小叔對他的“坦白”,心底的郁悶、憤怒和壓抑一瞬間有如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趙清渠的那番話,擺明了他就是他的所有物,不能反抗,不能躲避,沒想起來的時候自由活動,一旦記起了,就必須乖乖聽話,容不得半個不字。 現在這情況,看起來是記起來了。 趙璋一瞬間的退縮被趙清渠敏銳的捕捉到,不禁眼底劃過一絲怒意,伸手扣住了侄子的下巴。 看著趙璋略顯驚慌卻又帶著倔強的蒼白面色,趙清渠心底一軟,松開了手。 “這段時間我聽說你公司里的改革,很不錯,你做的很好。” 趙清渠拍了拍趙璋的肩膀,神情淺淡的說出這一番話。 趙璋似乎沒有料到小叔竟然會夸他,一時間愣住了,見對方這番話說的似乎頗為真心實意,他對于剛才激烈的反應有些尷尬,只得輕咳一聲,轉移話題。 “你……忙完了?” “快了。” 二人頓時又安靜下來,趙璋見趙清渠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用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將他從上到下掃視個遍,只得再度尋找話題。 “忙什么?” 這一回趙清渠倒是輕笑一聲,怎么聽都帶著冷意:“準備死人的后事。” 趙璋頓時閉嘴,他們倆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趙清渠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樣平靜,反而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 這一晚,趙璋輾轉反側許久才逐漸入睡,白日心思過重,晚上自然也睡不安穩,一個個凌亂散落的噩夢片段接踵而來,前一世所受的打壓、折辱、謾罵和譏諷都在夢境中重現,噩夢終止于最后一個畫面——董家輝衣冠楚楚,居高臨下的看著被連日折磨弄得幾乎已經不成人形的自己,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冷淡轉身而去。 猝然驚醒,冷汗淋漓,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驚愕的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被捆綁在床柱之上,無法掙脫。 趙璋大驚,身側的異樣感讓他警覺的扭頭,果不其然看見一人靜坐于床頭,一雙眼睛在暗室之中竟好似帶著隱約的微光,見他不斷掙動,那光芒閃了閃,便又一動不動的對著他。 “趙清渠。”趙璋咬牙切齒:“這是怎么回事?” 趙清渠沉默片刻,微微彎腰,嘴唇貼近他耳側,說話時呼出的氣直接噴在他耳垂,又酥又麻,難受的幾乎讓他抓狂。 “你剛才在夢游,走到我房間陽臺,打算從欄桿上跳出去。” “這不可能。” “若不是我及時將你拽回來,你現在已經死了。”趙清渠聲音有些低沉,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我叫不醒你,只能將你綁在床上,接著你又開始做夢說夢話。趙璋,我一回來你就鬧這么一出,我給你的精神壓力真的就這么大?” 趙璋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么。他哪知道自己好好地竟然會夢游,還好巧不巧趕在趙清渠回來過夜的這一天夢游。他這一段時間精神壓力的確已經到達他所能承受的極限,趙清渠今晚的歸來大概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但這些事,顯然沒辦法去和趙清渠解釋。 見侄子垂眸并未接話,趙清渠覺得這段時間來心底的壓抑和忍耐仿佛巖漿即將徹底噴發,他知道自己的這個侄子生性倔強,便給他機會讓他適應接受,他知道他渴望做一番事業,便給他施展拳腳的舞臺,明明在坦白之后離開了那么多年給他時間想清楚,但回來之后趙璋竟然還是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樣,仿佛他是洪水猛獸一般。 若真想把侄子綁在身邊,他有一千一萬種方法。可是他選擇忍著、讓著,坦蕩光明的說出自己的心思,給對方足夠的時間進行調整,耐心的等對方接受,但沒想到回來的當天晚上就出了事,看見侄子翻上欄桿的那一刻,他頭一次驚出一身冷汗,幾乎是飛奔著將人拉了下來。 他侄子就這么厭惡他?厭惡到寧愿當著他的面從樓上跳下去? 即使理智上知道夢游的行為不等同于真實想法,但這依然是極度焦慮和壓抑的一種表現,引起趙璋焦慮的壓力來源到底是什么,在趙清渠看來,不言而喻。 趙清渠覺得大腦都開始隱隱作痛,侄子失蹤的那段時間他沒能睡哪怕是一晚的好覺,除了找人之外,幫派的收尾,來自母族的壓力,公司的事務鋪天蓋地,讓他像個陀螺一般一刻都不能停歇。 后來人找到了,他卻依然不能夠有絲毫放松,再到前幾天刀爺去世他這個“養子”忙著處理一切后事,應付來自各方勢力的打探試水,精神早已緊繃到了極限,如果不是有強大的自控和調節能力,他早就垮了。 好不容易把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回到公寓,指望著能放松一下,結果當晚就來了這么一出。 趙清渠的頭越發的疼了,連帶著脾氣也開始不穩定,他知道現在自己的狀態算不上好,為了不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氣,抿唇起身打算出去冷靜一下。 “我說了什么夢話?” 趙清渠伸向門把的手頓在半空中。 屋內一瞬間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