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當初是誰開的車?” 陳瑞微微一愣,迅速答道:“是小璋。” 趙清渠的聲音冷的幾乎結冰:“當時我讓人把車子從湖里撈出來,只有一個窗子是被砸碎的。”他冷漠的看著陳瑞:“是駕駛室左側的窗子。” 陳瑞不明所以的看著趙清渠,片刻之后,臉色倏然變了。 “你跟我說你僥幸先砸碎玻璃出來,我倒是很想知道……”趙清渠死死地盯著陳瑞的面部表情,聲音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帶著令人背脊發涼的森冷:“你是怎么在當時的情況下,選擇隔著一個人敲碎駕駛室的玻璃,并且先趙璋一步,從那個窗子里逃出來?” 幾秒鐘的沉默顯得異常漫長,陳瑞此刻臉色慘白的仿佛一張紙,整個身體開始顫抖,從細微的抖動到最后無法控制猶如篩糠一般的哆嗦,他此刻看上去仿佛像要昏倒一般。 “阿渠,你懷疑我害他?”陳瑞神情凄厲:“我和小璋無冤無仇,害了他有什么好處?” “我也想知道,你害死我能得到什么。” 趙璋輕聲開口:“你當時踹我的那一腳,現在想起來,還在隱隱作痛。” “阿渠,我從沒有想過要害他。”陳瑞神情既驚惶又無助:“落水之后我神智已經不太清楚,完全憑求生本能做出動作,怎么還有可能去花費心思害人?”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證明什么:“真想要下手,我有無數的機會,怎么可能等到自己也身處危險才做出行動?阿渠,你讓我保護他,我怎么可能會讓你失望。” “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試圖掩飾。”趙清渠冷冷的看著他:“陳瑞,我一直覺得你很聰明,可惜你這一次聰明過頭了。” “阿渠,你聽我解釋。”見到趙清渠如此的神情,陳瑞真的慌了,他從未見過阿渠對他這樣疾聲厲色,立刻沖上前去試圖抓住趙清渠的手,對方卻后退一步,他頓時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趙清渠轉身想走,陳瑞卻緊緊地抱住他的腿,語無倫次的試圖解釋,打了發蠟做好造型的頭發此刻散亂的垂落在額頭,電視上光鮮的形象蕩然無存,讓人根本無法想象眼前這個卑微的伏趴在地上人是頗受歡迎的明星。 執著到刻進骨血的情感,一旦被對方親手摧毀,整個人都變得茫然無措。 趙清渠的不耐煩卻已經到達的頂峰,他抬腳欲走,卻被對方死死拖住,怒火上涌之下一腳踹出,卻根本沒想過控制好力道,陳瑞那瘦弱的小身板哪能承受得住練過拳腳功夫的趙清渠的一踢,頓時斜飛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墻角。 這樣大的動靜連唐凌天都嚇了一跳,他看了看臉色依然十分難看的趙清渠,走上前翻過伏趴在地上的陳瑞,探了探他的鼻息,得出結論。 “暈過去了。” 陳瑞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家里,經紀人守在一旁,見他清醒了,扶著他坐起來,給他遞上一杯水。 陳瑞猛地揮手,將被子掀翻在地,胸口的悶痛讓他更加痛苦,他發瘋似得站起來,將屋子里的東西一件一件砸在地上,最后依然不解氣,喘著粗氣將桌子整個掀翻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經紀人見狀嘆了一口氣,默默地退出房間。 陳瑞被公司雪藏了,以往如雪花般的廣告邀請、節目錄制和影視片約仿佛在一瞬間蒸發殆盡,他的名字就像投入大海的石子,掀不起一絲波瀾,逐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他嘗試去聯系趙清渠,嘗試去聯系唐凌天,甚至嘗試去接觸趙璋,卻根本找不到本人。 平時圈內的好友和制作人紛紛避他如蛇蝎,嘴上說的十分好聽,可沒有一個人愿意給與援手。 陳瑞跟公司簽約,猶如簽了一張賣身契,合同期沒到無法解約,他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因為有著趙清渠根本不擔心財政赤字,賬戶里沒存幾個錢,根本付不起昂貴的違約金。 就連公司給他的金牌制作人也被收回,換成了一個不知名的實習新手。 這一切都是陳瑞沒有經歷過的。 想要角色,按照圈內潛在的規則來,沒有足夠強硬的后臺和實力,任投資方制片方導演搓圓捏扁,陳瑞第一次被選角導演提出陪睡時直接用紅酒破了他一臉,結果沒幾天,他就被人在小黑巷圍著暴打了一頓,肋骨斷了一根,險些沒命回去。 他咬牙忍受屈辱,兜兜轉轉終于接到一個小影片里的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卻在拍攝當天,和女一號發生口角,險些被趕出片場。 大冬天的又是跳水又是游泳,以前這樣的場景他大多用替身,根本不知道會這樣的辛苦,一個上午下來,頭腦昏昏沉沉,頭痛欲裂。 可是他不能走,好不容易得來的角色,走了,就錯過了。 下午吊威亞的時候,半空中整個人被寒風吹得發抖,大冷天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衫,寒意幾乎是從骨子里沁出來。 聽著耳邊吹過的風聲,茫然地看著兩遍飛快掠過的景物,陳瑞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天,他由趙清渠帶著,第一次走到公司門口時所說的話。 那時他說,阿渠,你看著,我一定會以這個公司為起點,走出自己的路。 趙清渠當時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不記得了,他只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屬于他的星光大道,就此鋪開。 可是為什么他的路會戛然而止?這一切都是誰的錯?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驚呼,他遲鈍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下墜,抬起頭,斷開的威亞在半空中晃蕩著,泛著冷意的陽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發生什么了? 腦中剛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他就覺得一陣劇痛,隨后眼前一黑,世界變得一片死寂。 ☆、第41章 第二日風和日麗,是個少見的大晴天。趙清渠早早的就開車來到醫院接人。 趙璋站在窗邊,看著那輛線條粗獷的黑色越野車駛進停車場,車門打開后那人從駕駛座走出來,黑色的風衣衣角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摘下墨鏡抬起頭,仿佛知道趙璋就在窗邊似的,一雙眼睛望上去,直直的對上趙璋的視線。 趙璋呼吸一滯,不受控制的別開頭后退一步,跌回床上。 即使相處的這么久,他還是沒有辦法長時間的和趙清渠對視,那雙眼睛里蘊藏的東西太過陰郁和沉重,仿佛蓄滿水的積云,晦暗而凝重,即使掩藏的很好,也總是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些許,那種黑暗能夠輕而易舉的誘導出趙璋壓在心底最不堪回首的過往,讓他自虐般一遍一遍的回想,難以平息。 深深的呼吸著,他嘗試平息近乎沸騰的思緒,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前。 門被十分有規律的叩響三下,顯示出來人良好的教養。 “趙璋,是我。” “請進。” 趙清渠推開門,卻盯了他半晌,那樣強烈的視線讓趙璋有些疑惑的回望。還未來得及開口問些什么,這邊趙清渠已大步走上前,修長的手覆在他額頭。 手掌下并沒有傳來駭人的高溫,趙清渠臉色放松了一點,手腕微動,帶著薄繭的指腹便輕柔的劃過趙璋的臉頰。 “你臉色怎么這么不好?”他眉頭微蹙,似乎很是不悅:“是哪里不舒服,還是又做噩夢?” 趙璋有些訝異:“你怎么知道我經常做噩夢?” 趙清渠輕咳一聲,微微別過眼:“有時夜間起來路過你房門口,總聽見你睡得不安穩。” “那我有沒有說夢話?”趙璋心頭一跳,有些緊張,重生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些痛苦地過往本就應該被深深埋藏徹底遺忘,若不慎被小叔得知…… 趙璋輕顫一下,將這個想法逐出腦海。 這個秘密一定要跟著他帶入土中。 趙清渠沉沉的看著侄子,那雙眼睛黑不見底,頗有幾分深不可測的意味,他緊蹙的眉頭并未松開,身體也更往前傾,目光直直的壓向對方雙眼,仿佛要把他從里到外看個透徹。 過了許久,他拉開距離,沉聲道:“我并未聽過你說夢話。” 他起身按鈴:“梅園改日再去,讓護士長再給你做一次檢查。” “不用,我很好,現在就走。” 趙璋翻身下床,拿著衣物走入浴室換上:“今天天氣不錯,不出去走走可惜了。” 在病房里呆了這樣久,他的確很想出去遠足放松一番,若今日不去,小叔必定又要在病房里坐上半天,剛才趙清渠的眼神就讓他有一種被窺破心事的慌亂感,實在沒有辦法在這種令人心慌的氣氛下面對面和小叔在病房內相處。 這一次趙清渠沒有駁回侄子的建議,但他依舊堅持讓護士長進行了一番基礎檢查,直到宣布一切安好,才領著侄子下樓走向車庫。 樓下小花園里恰好碰見唐凌天,他的雙腿已經恢復的差不多,走起路來絲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清渠,阿辰。” 唐凌天溫柔的喊了一聲,雖然已經明了趙璋的真實姓名和身份,但他依舊喜歡跟著母親喊他“阿辰”,每當喚這個名字的時候,都帶著一股溫暖而親近的意味。 趙璋并不排斥被這樣稱呼,這個名字仿佛給了他一個放松的機會和理由,讓他不必背負著“趙璋”沉重的過往,得以獲得片刻的休憩。 所以他也對唐凌天回以微笑,甚至還笑吟吟的故意喊了一聲大哥。 趙清渠眉頭刷的皺起,似乎從今早來到醫院開始,他的眉間就未舒展開過。 見唐凌天很是高興的應了下來,他頓住腳步,冷不丁開口:“既然我侄子喊你一聲大哥,你是否也要叫我一聲叔叔?” “如果你侄子愿意一直做我弟弟,我倒真的不介意喊你叔叔。” 唐凌天露出一口白牙,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嘲笑:“清渠,你怎么也變得像個小姑娘似的斤斤計較,小氣的男人是不會討女人喜歡的。”他緊接著又補上一句:“男人也不會喜歡。” 趙璋之前就發現唐凌天和趙清渠談話時完全沒有對他那樣的溫柔親切,雖說是多年朋友,交流時也是那副溫文如玉的翩翩君子模樣,但說話卻總帶了些棱角,仿佛一個打磨的不夠圓潤的木球,總是時不時冒出尖刺的扎一下,雖然不疼,卻也不太舒服。 當然,趙清渠更是不掩飾自己的臉色,自從發現唐凌天試圖隱藏他侄子未遂之后,就總是冷著一張臉,仿佛對方欠了他八百萬不還似的。 這一次他倒奇跡般地沒有多費唇舌,只是伸手攬住侄子,徑自從唐凌天身邊走過,就當對方是一團看不見的空氣。 唐凌天也沒有多做糾纏,只是彎起唇角對著趙璋笑了一下,柔聲道:“晚上我和媽在病房里打火鍋,你也來吧。” 他定定的看著趙璋,直到對方點頭答應才露出滿意的笑容,瀟灑的揮手告別。 趙璋還沒來得及多看一眼唐凌天遠去的背影,就被趙清渠拉著進了車里,幾下發動迅速駛向門外大道。 梅園依山傍海,距離市區將近五十公里的距離,開車花費近一個多小時,當他們到達山腳時,已有不少人聚集在公園門口,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y市臨海,又地處南方,雖然終年無雪,但賞梅卻也是另一番風致。趙清渠熟門熟路的領著趙璋,背著半人高的雙肩旅行背包七扭八彎,很快避開了來往的人潮,在一處較為僻靜的地方駐扎。 這個地方選的相當講究,幾顆梅樹就像天然屏障隔出了一塊空間,空間地上散落著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作為凳子十分不錯。 趙清渠變戲法似的打開手中提著的紙箱,幾下裝出了一個簡易燒烤爐,又十分熟練的擺碳引火,將背包里用塑料袋包裹好的腌制rou類和蔬菜豆腐一樣樣攤開擺在石塊上。 當趙璋看見小叔從背包底部拿出半打啤酒后,已經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了。石頭上麻將一樣整整齊齊擺成好幾排的rou串被腌制的十分誘人,洗過的蔬菜豆腐和菌菇連大小都經過的精心的挑選,放在鐵架上烤制的rou串散發出極其誘人的香味,趙清渠半垂著頭,十分專注的翻烤著食物,堪稱熟練的不斷用刷子往上刷醬料,配上他那筆挺的風衣和清俊的側臉,顯得十分……維和。 一串冒著熱氣的烤雞rou串湊近趙璋的鼻子,陣陣香味引得他吞咽口水,肚里十分丟臉的發出咕嚕的聲音。 “嘗嘗看。” 趙璋做夢一般伸手接過,咬一口,外焦里嫩,香油四溢,好吃的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怎么樣?” “很好吃。”趙璋點點頭,心中好奇的仿佛有貓的爪子在不斷地撓:“小叔,這些都是你準備的?怎么忽然想著弄燒烤?” 趙清渠又將幾串烤好的串燒遞給侄子,看他吃的干干凈凈,眼底微微柔和些許:“上次去排擋,我看你很似乎喜歡。” 趙璋微微一愣,隱約想起的確有一次和小叔去排擋,中途還有一個女孩子獻吻,弄得十分尷尬。 他的確喜歡吃燒烤,但卻一直沒有表現出來,卻沒想到被小叔發覺,還記得那樣牢。 趙璋頓時百感交集,抬頭看向小叔,一直以來的憤懣也散去些許,眼底帶上幾分真誠:“謝謝,真的很不錯。” 趙清渠低低的笑起來:“看來我手藝并沒有退步。” 趙璋忽然想起小叔曾經說過在燒烤鋪子打過下手這件事:“小叔,你曾經干過燒烤?” 見趙清渠點頭,他更覺得不可思議:“你家……你母親同意?” 李家一向自詡世家名門,對于所謂的“下等”工作很是不屑,更不允許家族內的子弟“丟了家族的臉”。雖然趙清渠姓趙,但當時卻被李落芳帶著住在李家,怎么著也算半個李家人,算算年齡,那時恐怕還未成年,而趙清渠竟然說自己有燒烤打工經歷,著實讓趙璋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