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進入廢棄倉庫的一剎那,濃重的仿佛凝結為實質的粘稠血腥味撲面而來,就連皮膚仿佛也沾上了這種泛著鐵腥味兒的溫熱液體,空曠的倉庫仿佛變成了一個屠宰場,滿墻壁的人體組織、碎rou、腦漿以及血液,觸目驚心。 趙璋一個沒忍住,扶著柱子哇的一聲吐出來,感到手心一片粘膩,收回一看,上面沾滿了摻雜著腦組織的腦漿。 這一回,他連胃酸都要一起吐出來了。 令趙璋欣慰的是,這樣難受的顯然不是他一個人。不遠處幾個吐得天昏地暗幾乎虛脫的家伙,似乎也是酒吧里的熟面孔。 廉景站在一旁笑的一臉愉悅,他嘖嘖有聲的打量了一圈,露出仿佛看見精美的藝術品般,驚嘆而欣賞的眼神。 “哦,看起來趙哥今天心情不大好,真是大手筆……” 他優哉游哉的踱到那一個吐得一塌糊涂的家伙面前,按著他的肩,彎腰笑的非常和藹可親。 “趙哥呢?” 那人聽到這三個字下意識的渾身一顫,干嘔了幾下,指了指倉庫里面的那扇門,啞聲道:“帶……帶著人進去了……” “謝了。”他鼓勵般的拍拍那人的背,語重心長:“年輕人啊,多跟著趙哥出幾次任務,你就會習慣的,相信我。” 那人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更差了。 廉景回到趙璋身邊,抓著他往倉庫深處走去,一路上散落著尚有余溫的尸體,有的甚至被掀起大半個頭蓋骨,露出黃白一片的腦組織。 “這些……都是趙清渠他們做的?” 即使明白道上的沖突難免流血傷亡,但眼前的場景還是太過刺激胃和神經,這哪里是火拼,這簡直就是單方面的屠宰,其殘忍狠辣程度,聞所未聞。 “嗯,大致正確。”廉景習以為常的點點頭:“嚴格來說,大部分出自趙哥的手筆。” “你看那個。” 他煞有介事的指了指不遠處靠在鐵柜上的尸體,那具尸體的面部開了一個血rou模糊的深洞,幾乎占了滿臉,早就分辨不出任何五官。 “那個是達姆彈擊中頭部的效果,射入人體后會像花朵一樣炸開,將附近的人體組織攪得粉碎,就像絞rou機一樣。”他勾起嘴角,壓低聲音:“這可是趙哥專用,效果很不錯吧。” 說罷,他對著臉色青白的趙璋微微笑了笑,似乎對趙璋的反應非常滿意。 槍聲由遠及近,當推開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后,爆裂的槍響震得耳鼓膜隱隱作疼,趙璋呼吸一滯,抬頭望去。 一群黑衣手下沉默的猶如布景板站在墻角下,恐怖片現場般血腥的屋子中趙清渠正背對著他們,對著一具尸體連續開槍,近距離的射程以及威力恐怖的禁彈將那具人體攪得支離破碎,幾乎看不出是曾經稱為“人”的東西。 趙璋下意識的后退一步,縱然只是看見背影,他卻覺得仿佛看到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可怕存在,那樣的氣息刺激著他的每一個細胞,叫囂著盡快逃離。 “趙哥,一路都是你的杰作,我還以為現在你該消氣了。” 廉景雙手插袋,漫不經心的往前踱去,趙清渠停止了射擊,慢慢地轉過身來。 趙璋一瞬間覺得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那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的眼神。 黑色的眼珠仿佛無盡的深淵,折射不出一點光芒,里面隱隱透漏出壓抑的扭曲和瘋狂。他就這么站在一地的鮮血之中,拿著槍,表情平靜而冷漠,仿佛不是身處血腥煉獄,而是站在初春的一片青翠草地之中。 趙璋無端覺得,面前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是趙清渠,而是一個渴望著鮮血和殺戮的殺人機器。 趙清渠毫無波動的眼神掃過廉景,落在趙璋身上。 “他怎么在這。” 明明是疑問句,卻用無比冷酷的陳述語氣說出來,生生讓趙璋打了個寒顫。 “趙哥,我可是才把他從來路不明的家伙手里救下來呢。”廉景踢開腳邊的肢體,瞇了瞇眼:“消息回報‘暗鼠’派去的人在酒吧附近出現蹤跡,似乎要伺機對‘你的人’下手,我怕再出個什么意外。干脆就把人帶過來了。” 他勾著嘴角一把把趙璋拽過來,推到趙清渠面前。 “看清楚了,可是連一根頭發絲都沒掉,完璧歸趙。” 和趙清渠面對面站在不到半米的距離,趙璋這才真正的感到此刻對方散發的氣息有多么恐怖,那雙無機質的眼睛落在他身上,根本不像在看一個活物,仿佛只是在打量一塊豬rou。 趙清渠忽然伸手出,沿著他的臉頰緩緩滑下,沾滿鮮血的手隨著他的動作將暗紅的粘稠液體涂抹在白皙的臉頰上,劃出一條刺眼的紅痕。 那只手滑到下顎,猛地捏住他的下巴,抬了起來,巨大的力道讓趙璋痛呼出聲,他覺得自己的顎骨都快碎了。 “哎呀,真是粗暴,心情不好也不要胡亂發泄嘛,上一次你就差點折斷我手臂,真是心有余悸啊。” 雖然這么說,但是廉景一點上前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抱著雙臂滿眼興味懶洋洋的調侃著,周圍趙清渠的手下更是集體啞巴了一般,電線桿一樣筆直沉默的站著。 感到下巴上的力道越來越大,趙璋再也忍不住,輕呼一聲。 “小叔。” 這一聲輕喚仿佛按下了某個開關,他感到捏著下巴的手微微一顫,趙清渠的眼神波動了一下,籠罩在周身的那股泛著血腥味的壓迫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趙璋所熟悉的冷漠而疏離的氣息。 “沒有下次。” 趙清渠松開手,后退一步,轉頭冷冷的警告廉景。 “別這樣說啊趙哥,我真的覺得你這兒比較安全。”廉景低沉的笑出聲:“我怎么敢讓‘你的人’身陷險境呢?你說是吧,趙哥。” 趙清渠沒有理他,轉身踢了一腳地上血rou模糊的殘缺人體,看著那一團東西滾了幾下,停在墻邊。 廉景的聲音又不甘寂寞的悠悠響起。 “地上的這坨‘東西’不會就是‘暗鼠’吧?呵,那個蠢貨自不量力了十幾年,要知道落得這樣的下場,不知道還會不會選擇一開始和你作對。” “就算他不找我麻煩,只要他是那個身份,那么下場只有一個。”趙清渠淡淡的看了廉景一眼:“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那是。”廉景意味深長的笑起來:“刀爺的親生兒子嘛……” 趙清渠似乎不愿意多說,并沒有接話。他轉身上下打量了趙璋一番,見到他身上的血跡眉頭一皺。 “你受傷了?” 趙璋順著小叔的視線低頭看了看,衣服上幾滴飛濺的血跡十分顯眼。 “不是我。”他抿了抿唇:“應該是我殺死的那個綁架犯的。” 趙清渠眼神猛地一凝,看著廉景,聲音冷的仿佛極地寒冰:“綁架犯?” “嗯?就是我剛才說的‘來路不明的家伙’,可以肯定不是和‘暗鼠’一伙,至于到底是哪一方嘛……我留了一個活口,到時候審審看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一聲槍響從不遠處傳來,趙清渠神色一變,握緊槍帶人沖了過去,廉景興致勃勃的拽著趙璋跟在后面,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趙爺,還有一個活人。” 趙璋被拉著踏入倉庫最深處一個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間,當看清里面的情景后,他瞳孔猛縮,臉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凈。 這是一個沒有窗子的窄小空間,整個屋子里只有一張簡陋的鐵床,鐵床的后面,一個瘦弱卻精致的男孩蜷縮在角落,他渾身赤裸,皮膚上滿是青紫的性虐痕跡,一雙眼睛盛滿驚惶和神經質的脆弱,看見來人,不斷地往后縮著。 趙璋似乎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廉景輕嘖一聲:“居然是個孩子。該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嗎,‘暗鼠’的愛好還真跟他老子一模一樣。” 說完,他朝趙清渠瞟了一眼。 趙清渠沉默的凝視著那個孩子,神情冷漠平靜的不可思議。 那個孩子像個受驚的兔子一樣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來人,也許他敏感的察覺到趙璋是里面最溫和的一個,又也許他看出了趙璋震驚的神色下掩藏的憐憫和同情。電光火石之間,他猛地竄上來,由強烈的求生欲望驅動的爆發力讓他的速度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不到一秒,趙璋就覺得兩腿一緊,那個渾身青紫的孩子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小腿。 “救我……”孩子如小貓般嘶啞的哭喊出來:“救我……帶我離開……” 趙璋心底猛地一痛,彎下腰朝著孩子伸出雙手。 槍聲響起,孩子脆弱卻干凈的表情瞬間被粘稠的紅色血rou替代,一個巴掌大的血洞出現在他的額頭中央。趙璋展開的雙手僵在半空中,怔怔的看著孩子的尸體重重的砸在地上。 趙清渠垂下了舉起的槍,慢慢地放入槍匣。 “小叔……”趙璋的腦子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剛才還露出哭泣的脆弱表情的孩子現在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體。 “小叔……你不是……你不是很喜歡孩子嗎!” 他霍然抬頭,對著趙清渠,近乎咆哮。 “喜歡孩子?” 趙清渠緩緩地抬起低下的頭,聲音平靜,但卻讓人無端感到一股扭曲到極致的瘋狂。 “孩子這樣脆弱的東西……” 他俯視著趙璋,眼神又變成了殺人機器一般無機質的冰冷,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與其痛苦的活著,還不如現在就毀掉。” ☆、第十七章 趙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酒吧的。 鮮血和體液那溫熱而粘膩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身上,他一路上渾渾噩噩,腦中不斷回放著男孩死亡的那血腥一幕。尸體殘破的面容和趙清渠冷漠到冷酷的神情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這樣的視覺沖擊讓他產生了一種連魂魄都要脫離rou體的恍惚感。他下意識的拒絕和趙清渠乘坐同一輛車,機械的跟著一群人回到據點,憑著身體的記憶自動走回房間,坐了許久,直到喝下一口冰冷的水,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 他現在真有些相信吳醫生的話了。 趙清渠其實是一個瘋子。 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夠毫無心理負擔的對著一個沒有任何威脅性的瘦弱孩子開槍,更不可能在殺死一個幼童之后,說出那樣的話。 自己和小叔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這么多年而沒有缺胳膊少腿,他是不是應該痛哭流涕的感謝蒼天? 嘲諷的輕笑一聲,那笑聲自己聽著都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驚懼。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需要心理輔導。 熟門熟路的走到吳醫生的房前,趙璋敲了敲門,虛掩著的門滑開了一條縫。他探頭看了眼,里面空無一人。 “你在干什么?” 趙璋愣了愣,回頭就見吳醫生一身白大褂站在他身后,幽幽的看著他。 “我需要心理輔導。” “怎么一個兩個都把我當心理醫生。”吳醫生皺起眉:“我沒拿執照好么。” “我需要心理輔導。”趙璋十分認真。 吳醫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們叔侄倆真是沒一個省心的,剛輔導完叔叔,侄子又跑來了。” “趙清渠?”趙璋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嗤笑一聲道:“我看他心理素質挺過硬的啊,把小孩腦瓜子一槍崩了連手都不帶抖,吳醫生你用不著那么cao心。” 趙璋發現吳醫生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詭異,渾身上下被他打量的發毛,忍不住后退一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