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那丫鬟是符夫人特地安排,原本就是要這樣的,卻裝作一臉奇怪地看著胡三嬸:“這不是院君嗎?當然記得。院君怎么會在這里,這是要回家鄉?” 胡家的下人立即趕上:“這位,我們要送院君回鄉,還要趕路呢。還請不要擋著我們。” 胡三嬸隨機應變的本事還是有一點的,聽到下人這樣說就大哭起來:“求求你們啊,我們被欺負啊,惡仆欺主啊!” 這一大喊,圍上的人更多了。胡家的下人頓時有些著急,怎么會橫生枝節?急忙讓人趕緊回去報信,這邊就在解釋。 符夫人的丫鬟更加歡喜,忙道:“我們夫人還說,要請二位院君到我們府上坐坐呢,既然如此,今日就去吧。”胡二嬸也跳下馬車,聽到這話,立即對丫鬟道:“求之不得啊!” ☆、第215章 憤怒 丫鬟對胡家的下人一笑:“我家夫人請兩位院君去坐坐,還請回去稟告你家主人。”胡家下人有些頭疼,符夫人的丫鬟已經叫來兩乘轎子,讓胡二嬸兩人坐上,自己帶了她們揚長而去。 “罷了,罷了,由她去!”王氏聽完下人的稟告,只是搖頭嘆氣。鄒蒹葭面上露出憂色:“娘,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和你沒有關系,是大勢亂了,就算再想什么辦法,也無濟于事。”王氏莫名其妙說了這么一句,鄒蒹葭的眉皺的更緊,王氏拍下鄒蒹葭的肩,輕嘆一聲。 “符夫人把你的兩位嬸子,請到她府上了。”永和長公主的話讓胭脂笑了:“沒想到符夫人,還是只會做這些事。” “胭脂,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胭脂搖頭:“公主,您對我很好,我知道,這些事就隨她去吧。不疼不癢的事情。我在意她做什么呢?” 永和長公主按住胭脂的肩,胭脂只輕輕一笑:“孩子們,在永興府很好吧?”永和長公主剛想回答,老衛已經走進,面色驚訝:“公主,方才傳來消息,上皇,在德壽宮,駕崩!” 柴旭退位,繼位的是他兒子,攝政的他妻子。居住在德壽宮中,一應供給和原來一樣,也從沒聽過他病了。怎么此刻,竟會突然駕崩。 永和長公主想到不久之前,自己兄長的崩逝,這才一年多,接二連三地,柴家男子就這樣一個個死去。 永和長公主感到不寒而栗,伸手抓住身邊的胭脂。胭脂大口大口地喘氣,感到胸悶無比,一張網,已經漸漸收緊。 “公主,娘子,還要進宮去,別的事,以后再說。”老衛提醒永和長公主和胭脂,永和長公主和胭脂對視一眼,各自換上素服。 “圣人,上皇的事既然已經出了,就該先發喪,還有,上皇駕崩,只怕……”符夫人聽說了這事,立即進宮,并讓人把胡二嬸他們送走,此刻已經用不上她們了,只是送了幾匹料子而已。 胡二嬸和胡三嬸當然大為失望,可不敢對符夫人說什么,只得灰溜溜地拿了料子回家鄉,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上皇身子一向很好,昨夜還召人侍寢,怎會,怎會?”趙瓊花哽咽著說,接著就對身邊宮女:“昨夜侍寢的人,是什么人,可問清楚了?” “圣人,昨夜侍寢的,是韓王送上的美人,說是精選的江南女子。”符夫人沒想到事情竟這樣巧,竟是韓王送上的美人。 符夫人控制住臉上的笑容,這才對趙瓊花道:“太醫那邊,可有什么說法?”趙瓊花還沒回答,內侍已經走進,面色驚慌:“圣人,去往德壽宮的御醫已經回來,他們,他們定要面見圣人!” 趙瓊花命人進來,御醫見到趙瓊花,雙膝跪下:“圣人,上皇并非生病,而是中毒而亡。” 中毒?趙瓊花驚訝站起,符夫人覺得這口氣終于可以喘出來了。 永和長公主的馬車停在宮門口,胭脂和她一起下了馬車,宮門口車來車往,但沒人說話。有內侍上前迎接,請永和長公主和胭脂往里面走。 來往的宮人們,個個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不到兩年之內,這座宮殿,迎來兩次帝王的喪事,實在讓人無法歡顏。 胭脂和永和長公主并肩走在御道上,兩人心中壓抑,什么都沒說,連腳步聲都覺得刺耳。前面突然有人跑來,腳步急促,在這個時候顯得那樣的不同。 胭脂和永和長公主面上現出驚訝,這內侍也沒回避,直接往這邊跑來,匆匆越過胭脂和永和長公主。 看來,又出事了。永和長公主不由握緊胭脂的手,輕聲道:“若有了萬一,我昔日所居住的宮殿,可以暫時避避,那里有道復壁。” “公主,若真有了萬一,誰也保不住!不然,上皇也不會……”胭脂的話被永和長公主打斷:“不管怎么說,能躲一時是一時。” 胭脂看著永和長公主,不知該說什么。永和長公主依舊端莊,既然要來,那就不怕。內侍引著永和長公主走進昭陽殿側殿,那里已經有人等候。 永寧長公主看見永和長公主進來,和她一點頭。永和長公主來到她身邊坐好。 胭脂不想和人交談,況且這時候交談,似乎也有些不大合適,于是胭脂坐在那里,看著這巍峨的宮殿。這座宮殿背后代表的,足以讓人癡迷。 可是自己,只想過平靜日子。胭脂長吁了一口氣。 “怎么這么久了,還沒見圣人召見我們?”永寧長公主等了許久,越發覺得不滿,叫過內侍相問。 “回公主,御醫在回話,也許要很久!”御醫?這兩個字讓永寧長公主又把眉揚起,永和長公主深吸一口氣,難道說,這一次,自己的侄兒,是真的被毒死的? 一聲尖叫從正殿發出,這聲尖叫是趙瓊花的,除了她,整個宮內沒人敢在這個時候無禮。符夫人急忙扶住趙瓊花,趙瓊花指著御醫:“你說,上皇,的確是,的確是……” “圣人,臣不敢撒謊,上皇確實是被毒死。”趙瓊花又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 宮女已經匆匆走進:“圣人,那個侍寢的美人,已經被毒死。”趙瓊花又尖叫一聲,拍一下桌子:“韓王,韓王,去,給我去把韓王找來,不,把韓王捆來。他怎能這樣做,怎能弒君?” 這一句話讓符夫人松了一口氣,韓王,韓王一除,就再沒別的妨礙了。這座宮殿,該迎來新的主人了。 鄒蕓娘得到消息,也換了素服前來,她并沒進入側殿等候,而是直接準備走入正殿,剛走到正殿門口就聽到趙瓊花絕望的尖叫,還有里面說的話。鄒蕓娘整個人愣在那里,弒君?竟然有人敢弒君,這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韓王怎么敢這樣做? “圣人,韓王妃來了。”宮女又來稟告。 趙瓊花眼睛都紅了:“傳,傳,我要問問她,她還有臉入宮?”宮人急忙傳韓王妃進來。永寧長公主聽到韓王妃無需等候而被傳進去,臉上頓時露出不滿。永和長公主卻嘆息,也許,這樣進去之后,就再見不到韓王妃了。 韓王妃也是一身素服,走進殿內正要行禮,趙瓊花已經冷冷開口:“你無需行禮,我想,你此刻心中,該是無比歡喜吧。殺死了上皇,也許很快就輪到我了。等殺了我,你們就可逼宮,就可廢掉官家,就可以,成為官家和圣人。” 韓王妃被這句話說的不知該怎么回答,看向趙瓊花滿面詫異:“圣人所言,妾并不明白。” “不 明白?”趙瓊花走到韓王妃面前,伸手去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不明白?你從瑯琊郡王死那天起,就開始恨我,恨上皇了,是不是?所以才想出這樣的法 子。可是讓你們沒想到的是,盡管上皇被逼退位,可你們也沒落到什么好,沒有成為攝政王,沒有成為攝政王妃,你們快瘋了是不是?于是又想毒殺上皇,是不 是?” “圣人,我……”趙瓊花已經把韓王妃放開,對內侍吩咐:“把她冠帶解掉,給我拖下去。”內侍應是。 韓王妃大驚:“圣人,妾是先帝御封的王妃,您不能……” “連韓王都不能做了,何況你?”趙瓊花冷笑,看向韓王妃活像看個死人:“你們沒想到我這么快就查明,上皇是被韓王下令毒死吧?這個朝廷,總有幾個忠臣的。你們,不能一手遮天。” 韓王妃已經完全明白緣由了,搖頭道:“圣人,妾等并沒做這件事,這個朝廷,一手遮天的人,并不是我們,而是……” “拖下去,關在側殿,等韓王來了,一塊處置。”趙瓊花冷冷下令,內侍們把韓王妃拖走。 正殿的動靜傳到側殿,永寧長公主又要叫內侍過來問問,永和長公主按住她:“這些事,不要去想,今日不知道是否還能平安。” 永寧長公主驚訝地張大嘴,永和長公主還是那樣平靜。胭脂聽到她們的對話,看向天空,在這個位置只能看到天的一角。孩子們在西邊,一定過的很好吧? 韓王接到消息,也要進宮來,但還沒等到宮門口,已有禁軍前來,把韓王圍住。這樣的陣勢,韓王不由看向帶領禁軍前來的人。 趙枕已經不再是那個公鴨嗓的少年,他上前給韓王行禮:“奉圣人詔,護送韓王入宮!”這是護送的架勢嗎?韓王閉上眼,接著就睜開眼,面上全是苦笑:“宮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奉詔,護送韓王進宮。”趙枕只是重復這么一句,韓王看向皇宮,緩步向前。 ☆、第216章 大殿 昭陽殿內,趙瓊花閉目養神,腳邊香爐內,香煙裊裊升起,殿內的人沒有一個說話的,都只恭敬而立。 “圣人,韓王已經被帶到大殿!”內侍前來稟報,趙瓊花睜開眼,看向遠方雙目熠熠生輝。符夫人恭敬起身送她出去,看著趙瓊花被簇擁而去,符夫人勾唇一笑,從沒見過這么好用的人。 “夫人,側殿等候著的眾位命婦,是否?”趙瓊花臨走之前,并沒吩咐要怎樣對待那些人,內侍只有詢問符夫人。 符夫人看向側殿:“讓她們等著吧。橫豎茶水點心飯食,都不會少。”內侍應是,符夫人勾唇一笑,事情,很快就有別的變化了。 大殿之上,群臣畢集,原本他們是該聚集起來,請柴昭往德壽宮去,迎回柴旭遺體并治喪的。但此刻他們神色驚訝,事情好像有了變化,并不見柴昭出來,甚至不見內侍。 “曹相公,事情似乎有些不妥!”有人詢問曹彬,曹彬的眉頭緊皺,他是久在軍中的人,自然能看出,僅僅只有一小會兒,殿外的禁軍比原先多了很多。如果,此刻大門一關,有人沖進來,那誰也跑不了。 曹彬并沒回答,只是攤開雙手,這雙手有長年握刀留下的老繭。這雙手,也該握住刀,而不是此刻這樣。 “我真不喜歡在朝堂之上等待,我該上戰場,握住刀和敵人戰斗,而不是在這里。”曹彬沒有回答那人的問題,只是說了這么一句。 這句讓問話的人額頭有汗滴落,上皇暴卒,難道是有不妥,難道今日,就命喪此地?曾在史書上讀過的宮變,那么清晰地浮起來。 曹彬沒有說話,外面有腳步聲傳來,趙匡義走進大殿,他今日的穿著和平常有些不同,面色竟也有些哀戚。 眾人挨次給他行禮,趙匡義一一還禮,走到位置上站好。趙匡義的出現讓眾人安心了,畢竟掌握住禁軍的,是趙匡義的親孫兒。 內侍已經走出,大聲傳報:“陛下駕到,太上皇后駕到。”眾臣跪地迎接。 內侍前導,趙瓊花帶著柴昭走出來,他們的打扮讓人一驚,并不是素服,而是莊重的禮服。這是怎么回事,柴旭去世,做為他的妻子和兒子,該是素服出現的。 柴昭登上寶座,趙瓊花在他身邊坐定,內侍這才讓眾人起身。 趙瓊花看著眾臣,聲音顫抖:“諸位臣工,都知道今日上皇駕崩的事。可諸位臣工并不曉得,上皇并非病亡,而是被毒死。” 曹彬看向趙匡義,手重新松開,今日,將有極大的事,今日,將和原來不一樣。 “韓王,他為上皇親弟,先帝親封,原本該謹記法令,小心做事,可他不思皇恩,心懷怨恨,竟勾結宮中內人,毒殺上皇!”趙瓊花語氣鏗鏘有力。 曹彬已經上前:“圣人,當講證據。” “證據?”趙瓊花看向曹彬,看向自己的外祖父,語氣變的冰冷:“我已經命人去請韓王,并且,搜查韓王府邸。證據,很快就有了。” 群臣神色大變,這樣的搜查,怎么會搜不出證據呢?就算沒證據,也能造出證據來。 盡管群臣認為,韓王會被猜忌會被打壓,可從沒想過,會來的這么快,而且,是一擊必死的態勢。所有的人都知道,柴旭的死并不是韓王做的,可所有的人都無法說出這個事實。 韓王已被帶到,趙瓊花看著韓王,語氣冰冷:“罪人,為何不跪?” “我無罪,為何要跪?”從王府到皇宮這短短的一段路,韓王已經明白前因后果,今日,自己是插翅難逃,但不能不為自己辯白,要讓后人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并沒毒死自己的哥哥。 “你,毒殺了上皇,你送去的那個美人已經服毒自盡。韓王,不得不說,你這口滅的很好!”趙瓊花冷笑出聲。 韓王垂下眼,接著抬頭,笑容十分凄厲:“今日圣人集群臣在此,想必是要我的命,可是圣人,若我真能那么悄無聲息地把人滅口,為何又站在這里?” “圣人,此事,定有蹊蹺。韓王頗得先帝贊賞,和上皇手足情深,況且韓王不日將離開汴京,為何在此時……”總有一兩個正直的大臣,開口說出此事不對。 “瞧瞧,到了此刻,還有人為你辯解,韓王,你的本事,大的很啊。”趙瓊花并不去看那個為韓王辯解的人,而是只看著韓王。 “公道自在人心,今日圣人為攝政,一切都在圣人掌握之中,臣就算逃到天邊也逃不了。既然如此,臣也只能為自己辯白。臣,并沒毒殺上皇,更沒有……” “住口,你都能聯絡太皇太后,逼上皇退位,到了此刻,你再辯白,也是無用!”趙瓊花打斷韓王的辯白,厲聲道:“來人啊,擬詔,韓王毒殺上皇,罪無可赦。廢為庶人!” 群臣彼此看了眼,一直坐在寶座上沒說話的柴昭此刻開口:“母親,我覺得,韓王叔叔,不是殺了爹爹的人。” “昭兒,你還小,不知道很多人為了榮華富貴,別說親手足,親生子都能下得了手。更何況,這是無上的榮光。”趙瓊花對柴昭柔聲道。 “官家,多謝您還記得我的好,可我還要告訴您一句,有時候,對你好的那個,未必就會是好的。官家,很多事情,并不是……” “拉下去!”趙瓊花再次打斷韓王的話,面色已經猙獰。 “圣人,按了……”還有人出來為韓王說話,趙瓊花看著他們:“看來,你們對韓王都很忠心,來人,拉下去!” 趙瓊花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上,讓人生起寒意,趙匡義出言阻止:“圣人不可,做臣子的,有諫之責。” 趙瓊花這次聽進去了:“那就,把韓王,不,把韓庶人拉下去,等稟告過列祖列宗,再行處置。” 趙匡義這次沒有阻攔,大殿眾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昭陽殿側殿之內,永寧長公主已經疲憊,她用手撐著下巴,等著外面的消息。永和長公主握住胭脂的手,胭脂此刻內心反而平靜了,對永和長公主輕聲道:“公主,圣人要做的,是先穩住人心,對我們,不會怎樣的。” “圣人是怎樣想的,我知道,可是耐不住別人。胭脂,我方才細細想了,從兄長暴卒,再到上皇被逼退位,再到現在,好像有一只手在安排,安排著,要走向,走向……”永和長公主的聲音透著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