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趙德昭應是之后,才又道:“只是大郎年紀還小,我在公主府中,也很難對他進行管教,若……” “父親,您方才也說過,我已經娶了媳婦,娶了媳婦,就已是大人了,況且兒子十四歲就上過戰場,戰場上都走過了,還怕什么別的呢?”趙鎮打斷父親的話,看向趙匡義:“二叔公,國公府,遲早都要交到我的手上。要依侄孫看來,遲交不如早交,您說對嗎?” 趙匡義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含笑點頭:“吾家千里駒,已將長成,幸甚。”趙鎮看著趙匡義,露出進來正堂后的第一抹笑容:“二叔公,我,早已不是孩子了!” 這話里似有所指,趙匡義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接著笑了:“當然,你父親方才說過,你已經娶了媳婦了。鎮兒,但愿你,從不辜負我的期望。” “自然不會!”趙鎮朗聲答道。 趙德昭聽到兒子的回答,眉微微一皺,往兒媳那邊瞧去,見胭脂坐在那里,坐的端正,眼中的光竟和兒子是一樣的。也許,該放開手,讓兒子自己去做他要做的事。二十多歲,又上過戰場,其實,真心不小了。 既然都決定了,各自商量一下,把公中的產業分了分,至于各個房頭上的產業,依舊歸于各個房頭,這家也就算分了。 “二叔,還有件事,太婆婆過世之后,她的屋子一直鎖著,里面也有些東西,這些不知道太婆婆有沒有什么叮囑?”吳氏做為國公府掌管家務的人,這點是不能忘記的。 “要我說,娘的那些東西,拿出來,各自分幾樣,也算是念想。”杜老太君積蓄甚豐,但那些積蓄,相對趙家剛剛分掉的這些東西來說,又算不了什么。趙家的人,也不會因為誰多分一些,誰少分了這幾樣,就要吵的不可開交。趙匡美聽到這話,張口就做這樣提議。 “三弟這話很好。二侄媳,你就讓人把屋子門打開,首飾衣料,各人分幾樣。剩下的拿出來,打發了服侍母親的人,別的看有誰愛,就拿了去。”趙匡義囑咐吳氏,吳氏應是,就請符夫人和胭脂起身,一起往杜老太君院子里。 杜老太君的院落冷冷清清,雖然打掃的干凈,但透著一股凄涼。上房的門已經用大鎖緊緊鎖住,再聽不到笑聲。 吳氏走進院落,心中掠過一絲悲傷。符夫人看一眼胭脂,胭脂感到她在看自己,抬頭看向符夫人,眼中,全是冷意。 ☆、第116章 匣子 符夫人的下巴稍微收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等分了家,她以為,自己就可以輕松了嗎?分了家,能做的事還多著呢。 老媼聽到腳步聲,從后面走來給主母們行禮。吳氏叫起她:“林婆婆,方才在前面商議時,想到還有老太君的積蓄,三叔說,就拿出來,各人分一分,也算留個念想。還請把鑰匙拿出來,開了鎖。” 老媼應是,從腰里拿出鑰匙,把門打開。 吳氏見老媼的手都在那抖,安慰她道:“林婆婆,二叔說了,衣料首飾除外,剩下的,都用來打發你們這些服侍過老太君的人。” “我曉得,我回家了,也有一口飯吃,只是心酸。”老媼用手背把眼淚擦掉才勉強開口。 符夫人已推開門走進去,屋里的擺設和原先一模一樣,除了上面落了灰塵。胭脂看著屋里的擺設,仿佛能聽見杜老太君的聲音,好像她下一刻就從屏風后轉出來,向人微笑。 從人們魚貫而入,等著主人們的吩咐。老媼走到里面翻出幾本帳來,交給吳氏:“老太君生前,各樣東西都登在冊上,還有些御賜的,也收了好好的。” 御賜之物,就不能胡亂分了,符夫人接過那冊御賜之物,吩咐老媼:“把這些御賜之物都收在大躺箱里,等過了百日,我進宮去問太后的意思。” 老媼應是,已有丫鬟按了冊子,把那些御賜之物都收起來,全都放進一個大躺箱里。 外面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三人又進了臥室。 老媼方才已經讓人把臥室的窗給打開,陽光照進來,倒不像外面那間,透著凄涼。 丫鬟們按了吩咐,把杜老太君的那些箱籠,一個個都抽出來。符夫人和吳氏對著冊子點過,首飾衣料都擺滿了兩三個箱子,琳瑯滿目。 符 夫人和吳氏商量了兩句,吳氏才對胭脂道:“二嬸的意思,這些首飾衣料著實太多,若要分還不曉得分到什么時候,不如把小娘子們都叫來,各人愛什么,就選幾 樣。剩下的分出些,給出了閣的大侄女,還有兩位姑母那邊,雖說兩位姑母都已過世,兩位姑父也已別娶,但表兄弟們和我們也是有來往的。就往他們那邊也送一 些,最后剩下的,才是我們趙家這些媳婦。” “這樣很好。”胭脂的回答讓符夫人的眉又皺起,但很快松開。既然都愿意,吳氏就命人去請趙家那些小娘子們,這一時半會兒請不到,老媼命人送上茶,也就坐下來喝杯茶。 胭脂喝著茶,并不愿和符夫人說話,現在只剩這最后一點臉皮了,給不給面子什么的,胭脂從來不在意。 吳氏能感到氣氛越來越尷尬,胭脂不想說話,符夫人是長輩,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的道理。吳氏夾在中間,不上不下的。巴不得趙家那些小娘子們快些來,好讓這些尷尬過去。 “二嬸說,請我過去,瞧瞧曾祖母的東西,可有喜歡的,挑兩樣?”趙瓊花和靜慈仙師因著杜老太君的喪事,在這府內住了好些日子,此刻喪事已經辦完,趙瓊花也要陪著祖母回去庵中。誰知聽丫鬟來傳了這么一句話,趙瓊花的眉不由皺緊,疑惑地問。 “四娘子,并沒說錯,吳縣君說請您也去。”趙瓊花的眼垂下,這是什么一個意思,難道說二嬸婆有意讓自己,迅速回來?而不是依舊在那吃齋念佛?盡管靜慈仙師那邊的齋,做的非常好,但這日子久了,還是覺得五臟廟內缺油水。 還有符夫人這幾日透露出來的意思。趙瓊花覺得自己的心開始砰砰直跳。自己生來,就該是不平凡的,就該是,在最高峰受萬人敬仰的,而不是躲在一個庵中,過上幾年日子,再出來重新嫁人。 就算能嫁入高門大戶,那和皇后的差距,可不是一點點。 “四娘子,四娘子?”丫鬟見趙瓊花沉默不語,連連叫她兩聲。趙瓊花回神過來,淺淺一笑:“我已是方外之人,還要那些身外物做什么?” 丫鬟笑了:“四娘子您說什么呢,什么方外之人?老太君生前最疼您,怎會瞧著您一直在庵里呢?您啊,總會出嫁的。” 趙瓊花的眼睫毛在那眨了下,丫鬟看的不由贊嘆,四娘子,可真是一個美人。那位太子孺子,到底是什么樣的美人,才會讓太子連四娘子這樣的美人都不要? 趙瓊花這才把手中筆放下,由丫鬟服侍著走出去。 此刻已進十一月,天空中再沒有鳥飛過。趙瓊花看著天空,自己,是要站在最高處的,誰也不能阻攔。包括自己的親哥哥。趙瓊花垂下眼簾,腳步匆匆地往杜老太君院子去。 那些裝著首飾衣料的箱子已經擺到了院中,趙家幾位小娘子都已來到。趙匡美還有個小女兒尚在閨中,比趙二娘子還要小一歲也來了,正在那和趙二娘子說話。 趙瓊花走上前,對趙匡美的女兒行禮:“見過小姑姑。” 趙匡美的女兒小字京娘,笑著把趙瓊花扶起來,腮幫子已經鼓起:“二侄女,你別仗著比我大就欺負我。” 趙二娘子故意看著京娘:“奇怪了,小姑姑,我什么時候欺負你了?”京娘又要笑,張氏的聲音已經響起:“京娘,你又調皮了、” 趙京娘笑嘻嘻地瞧著張氏:“娘,你什么時候來的?我可沒調皮,不信,你問問這些侄女們,還有侄媳婦。” 張氏生了好幾個兒子才得了這個小女兒,那叫一個含在口中怕化了,聽女兒這么說就點她額頭一下:“剛說呢,你就又調皮了。方才你嬸嬸你二嫂還有你侄媳婦都說了,讓你先挑,別人都只能挑三樣,你呢,能足足挑五樣。” 趙京娘的眼睜大一些,故意道:“啊,果真做長輩是可以沾便宜的。” 張氏又要教訓女兒幾句,趙家這樣人家,先挑的那能盡著好的挑,自然是好壞搭了些,這才叫懂禮。不過京娘已經伸手從那箱子里面,快速拿了五樣東西,接著對張氏道:“娘,我挑好了,讓侄女們來選吧。” 張氏見女兒選的,既有好的,又有不好的,這才放心下來,點女兒額頭一下沒有說話。 “京娘也這么大了,記得你初嫁過來時,她才多大?”符夫人已經聽到外面對話,對吳氏有些感慨地道。 “一歲不到,那時愛吃棗糕,就見她抱一塊棗糕不放手。”吳氏想起往事,也淡淡一笑。 現在符夫人說的話,胭脂都要在心中仔細想想,想知道有沒有什么深意,此刻聽到她們對話,胭脂只覺得十分無聊,站起身在這臥室內四處瞧瞧。 符夫人雖在和吳氏說話,可眼并沒忘記瞧向胭脂,見胭脂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符夫人淺淺一笑,總有一天,你的性情會害死你。 趙二娘子已經挑完,輪到趙三娘子,趙三娘子向來很喜歡杜老太君的一支鑲紅寶石的兔頭簪,只是不好討要。此刻見輪到自己,就往箱子里尋找那支兔頭簪。 撥開一幅珍珠瓔珞,就見兔頭簪放在那里,趙三娘子很歡喜,伸手去拿,拿起時候聽到似乎有什么東西斷掉。 這聲音不止趙三娘子聽見了,旁人也聽見了。老媼急忙上前,這要萬一碰掉一樣首飾上的裝飾,卻是不大好的。 趙三娘子原本拿了這根兔頭簪十分歡喜,見老媼過來查看,不由小小吐一下舌:“柳婆婆,若是真碰掉了什么東西,那東西我就要了。” 老媼對趙三娘子淺淺一笑,伸手把瓔珞拿到一邊,這時趙三娘子才發現這兔頭簪是放在一個匣子上面,方才趙三娘子拿起時,簪尾掃到那匣子的小鎖上,碰掉的是那匣子的鎖。 這匣子?老媼的眉微微一皺,杜老太君的東西,老媼都是有數的,按冊都在上面,怎么會多出一個匣子呢? “這匣子年頭有些久了?柳婆婆您快些打開來,瞧瞧里面是不是裝了當初祖父母的婚書?”趙京娘性格活潑,已經讓老媼打開。 老媼看一眼張氏,張氏點頭,于是老媼打開匣子。 匣子不大,里面也只放了幾樣東西,一樣是一個荷包,荷包角上還有點污漬,一樣是一束胎發,這胎發卻用一塊綢包了一半。 荷包?趙瓊花拿起荷包,想到這個式樣有些熟悉,不由啊了一聲:“這像是祖父的荷包,祖母那里也有這么一個,不過繡的花稍微有些不同。” 趙匡胤的荷包?那就難怪了,只怕是杜老太君留著做念想的,張氏不由一陣心酸,把女兒拉過來抱緊。 趙京娘卻更好奇那束胎發,拿起胎發笑著道:“這束胎發難道也是大伯父的?”趙京娘拿起胎發時候,裹住胎發的那塊綢掉下來,里面卻有一張紙條。 紙上還有字,趙二娘子打開,上面記著一個生辰八字,下面還有一句,妾遠去,愿君善待吾兒。 作者有話要說:京娘這個名字,是作者的惡趣味。 ☆、第117章 秘密 生辰八字再加這行字,趙二娘子感覺自己打開了一個很了不得的秘密,臉一下白了。趙京娘湊過來,看著那生辰八字,這生辰八字,如此熟悉,庚辰巳午甲申已酉。 這,這是?趙京娘的手在風中抖,這看起來,竟是自己父親的八字。而這行字的意思,也說的很明白了。 張氏聽不到女兒的聲音,笑著往這邊來:“你們尋到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了,都不肯說話?”趙京娘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眼里已經有淚,猛地撲進張氏懷中,叫了聲娘。 張氏驚詫無比,順勢把女兒摟住,看向這些侄女們:“到底,尋到什么?” 老 媼一直在旁邊,方才那張紙條上的東西,老媼眼快已經看見,此刻已經明白了,這生辰八字既然是趙匡美的,又寫了這么一句,那就是說,趙匡美有八成不是杜老太 君所生,而是在外生的孩子,抱回趙家由杜老太君養的。這么些年,世事滄桑變化,若非今日偶然發現這束胎發,只怕這個秘密,永遠都不會有人知曉。 事關重大,老媼不敢說一個字。張氏生疑,從趙二娘子手中,接過那個紙條,上面的生辰八字和所寫的話,讓張氏的頭嗡嗡亂叫,這件事,只怕自己的丈夫,都毫不知曉。 外面安靜下來,這種詭異的安靜讓符夫人微微皺眉,胭脂已經走出房門,吳氏遲疑一下才道:“二嬸,外面只怕有什么事發生,出去瞧瞧吧。” 符夫人沒有回答,只是起身。 在屋里久了,猛然被陽光一照,胭脂有點頭暈,用手擋在眼前看著外面。箱子里那些珠寶首飾各色衣料,依舊在那閃閃發光,只是趙家的人,面色都凝重許多。 “三嬸婆,出什么事了?”胭脂看見張氏一副快要昏過去的樣子,開口先問。 張氏一顆心浮浮沉沉,不知道該怎么做,胭脂的聲音把張氏從那種浮沉里拉出來,她想把這張紙條團起來,但很快就明白,這樣做不過是掩耳盜鈴,今日在這里的人那么多,難保不會傳到自己丈夫耳里。 張氏微一沉吟就對胭脂道:“發現了這個,只怕我們老爺,并不是,不是,” 張氏覺得后面的話有些難以啟齒,趙京娘已經有些驚恐地叫出來:“娘。”張氏對女兒露出一個笑,要她安心。 符夫人正好從里面走出,聽到張氏這話,符夫人長舒了一口氣,這件事,符夫人曾經隱約聽趙匡義提起過,不過符夫人并沒往心里去,杜老太君認了,也養趙匡美養了這么多年,外人又能說什么?只能贊杜老太君寬宏大量。 “京娘!”符夫人已經飛快做了決定,叫住侄女,對張氏露出安慰笑容:“這事,既然婆婆當做秘密,也就不用說出來。今兒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要記得,給我把嘴閉的牢牢的,誰也不許說出去。” 眾人應是,符夫人又對張氏道:“這胎發,只怕就是三叔的,三嬸你收著,只是這紙條,還是毀了的好。” 幾 句話這樁事就算了了,趙二娘子已經用手拍拍胸口,對符夫人道:“祖母,方才孫女可被嚇著了,這要萬一?”符夫人慈愛地對孫女笑:“嚇著什么?一點點小事, 以后你會遇到比這個更大的事呢,難道也要嚇的沒了主意?記住,你是趙家的女兒,是要大氣妥帖,而不是一點小事就嚷的滿京城都曉得。” 趙二娘子又笑了,趙京娘也安心下來,接著趙京娘的臉就微微一紅,方才自己心中那些想法太不應該了,祖母都認了,別人還能說什么呢? 想著,趙京娘就對張氏道:“娘,等過兩日,還要去祖母墳前上香。要謝謝祖母。” 這話讓張氏欣慰一笑,對女兒道:“你有這份心就對了。這會兒輪到誰了?四娘子吧?你趕緊挑挑,有什么你喜歡的?” 趙瓊花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個字,符夫人的處置這樣簡便流暢,讓趙瓊花對符夫人夫婦的信心更足。至于兄長和嫂子,一個沒腦子,另一個有勇無謀,只曉得用村姑的手段對付宅院里的人。他們兩個,遲早會被碰的頭破血流喪命。 識時務者為俊杰的話,那么他們,就是最傻不過的那兩個。 趙瓊花收起眼里對胭脂的蔑視,對張氏應是,飛快地上前選了幾樣東西,請趙五娘子去選。 “四娘子這樣出色的小娘子,我從沒見過。”張氏看著趙瓊花的一舉一動,忍不住感慨。 趙瓊花淺淺一笑:“三嬸婆謬贊了,侄孫女不過平常人。” 張氏沒有理趙瓊花自謙的話,而是拍著身邊女兒的臉:“聽到你侄女怎么說的了?以后,可要多和你侄女學學。” 趙京娘又是一笑,符夫人的聲音已經響起:“可惜瓊花再過兩日,又要去庵中陪伴大嫂了。雖說是這孩子孝順,可這樣年華的女兒,那能長住那庵中?” 趙瓊花心念一閃,已經對符夫人道:“這是應當的。” 符夫人再次嘆息:“其實你提前出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侄孫媳婦,你是做大嫂的,難道你不能疼一疼你小姑,讓她提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