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青不由自主地喊道，然后有些心驚地看著許韜帶著痛苦神情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說不出來的笑。

    她恍惚間記起了。以前許韜求她借作業抄的時候，也曾裝得一臉痛苦，然后在盛青青心軟答應之際，不經意間流露出這樣的笑容。

    盛青青也顧不得她和許韜之間的恩恩怨怨了，趕緊跳下去拖許韜：“你沒事吧？”

    “你還會關心我啊。也就只有你了，”許韜平靜地看著她，“可惜，沒有人來關心你。”

    “別說了，快去醫務室看看！”

    盛青青無法做到對傷者熟視無睹。其實舞臺并不是很高，許韜跌下來也受不了多嚴重的傷，可他是額頭直接磕地的，又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保不準就磕壞了腦子。尤其盛青青看著他額頭上的一片血跡就腦袋發暈，生怕他出個好歹。

    畢竟是一條人命。就算被許韜逼到絕境，盛青青也沒想過要他的命。

    許韜擺擺手，自己站了起來。

    盛青青見他站得不大穩當，雖然不大愿意，還是硬著頭皮說：“我扶你去醫務室吧。”

    “不需要。”

    許韜甩開她的手，自己顫顫巍巍地向前走去。只是走了沒幾步，他又回過頭，看著愣在原地的盛青青：“你說這算不算歷史重演？”

    “什么？”

    “挺巧的。”許韜笑嘻嘻地說。

    盛青青皺著眉看著許韜一瘸一拐地走了，心里總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感覺。

    許韜說了歷史重演，盛青青很難不往去年1班和7班打架的事情上聯想。1班既然已經有了在元旦匯演之前和別的班同學動手的經歷，如果偽造出重蹈覆轍的說法，自然很容易被人接受，并且愈發地對1班有意見。

    可是許韜不會那么無聊吧？分明是小說中女配栽贓陷害的老套手段，不說有沒有人信，就說許韜好歹一大老爺們，還會玩這個？

    但不得不說，很多時候看似幼稚可笑的手段，總會意外的簡單好用。

    不過一念之間而已，誰也說不準許韜會不會突然產生這樣的想法。

    盛青青本來就不知道許韜突然跑出來說了一番沒頭沒尾的話時，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但她不能肯定許韜沒有惡意，她甚至不知道許韜的一腳踩空是故意還是人為……

    以防萬一，盛青青并非什么都沒有做。她跑去找了6班班主任劉老師，表達了自己對許韜的擔憂之情。劉老師對盛青青印象很好，只是為了她的前程忍痛割愛，好在盛青青去了1班之后不時也會來慰問一下，因而此刻她的出現并不會顯得十分突兀。

    而且她提起了許韜的事情。劉老師知道盛青青有一段時間跟許韜關系特別好，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惡化了。現在盛青青一提，劉老師也沒多想，只是好奇地問發生了什么，盛青青順勢講了報告廳發生的事情，只說是許韜不小心一腳踩空掉了下去，又不讓她插手。劉老師一聽不得了，出事了！趕緊跑去找許韜。

    辦公室其他的老師跟盛青青也挺熟，一個個都來問怎么回事。盛青青怎么說也是一個女孩子，柔弱反而是她的先天優勢。她把事情復述一遍，再擺出擔心的表情，根本沒有人會往其他的方面想，反而還來安慰盛青青不會有事的。

    盛青青覺得自己利用老師們的同情心有點可恥。但轉念一想，她說的是事實，干嘛心虛呢？

    倒是許韜，萬一他真的栽贓陷害，盛青青可就有口難言了。

    先發者制人。哪怕說不上光彩，盛青青也不能等著被人坑。

    可是盛青青沒有想到，就算許韜什么都沒有說，什么都沒有做，矛盾依舊能輕易被激化。

    或許是1班拉的仇恨實在太多，只是一直累積著，等待爆發的那一天。所以即便只是一點小火星，也能引起驚天的爆炸。

    許韜根本不需要有額外的動作。他的傷是實打實的，不需要用花言巧語來夸大。況且他越是沉默，看的人越是好奇，就越容易腦補出夸大事實甚至是與之相悖的情景。何況他的不吭聲讓人愈發同情他。

    而同情是一種具有傳染性的情緒。

    所以莫名的，許韜就變成了沉默著的可憐受害者。

    于是事情不知道在什么的推波助瀾下，一夜鬧開了。

    流言這東西，本來就不需要考證什么真實性。

    盛青青第二天來學校的時候，其實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事情的發展實在超出她的預料，當她走路上的時候，總會感受到不友善的目光，總會有人對著她指指點點。

    盛青青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許韜的事，還是沒能防住。

    現在她還不清楚是個怎么狀況，只能坦然地迎著四面八方疑惑的、嘲諷的、鄙夷的目光，大步向前走去。

    ☆、第50章 性格變化

    走到1班門口的時候，盛青青如往常一樣正打算進去。但她忽然停住了腳步，想了想，又收回腳，轉而向樓上走。

    文理分科之后，文科班通通搬到挨著cao場的那棟教學樓去了。理科班除了1班不變，其他班都依次往前挪了位置，按順序排列以填補拆走班級的空缺。也就是說，現在的6班就正對著1班在頭頂上。

    因為隔得近，方便，盛青青來1班之后常回去串門。可這一次，當她走到6班門口的時候，迎接她的不是班主任欣慰的目光，不是老同學熱情的問候……而是她一路走來已經受夠了的質疑與冷嘲熱諷。

    王啟山沒想到盛青青會突然出現，不禁快步走了過來，扯了扯她的衣服，似乎想將她拉開。可是盛青青根本就沒有搭理他。

    “你怎么會在這里？”王啟山無奈地問。

    “我來找許韜。”盛青青提高了聲音，說。

    6班一下子就靜了下來，刷刷地看向盛青青，然后又刷刷地向后看，隨即一個個低下頭竊竊私語起來。

    盛青青順勢也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許韜。

    雖然昨天許韜額頭滲血的模樣看著有些心驚……可今天這樣包扎得嚴嚴實實的，看著視覺沖擊也不小。盛青青不免有點心軟，說起來許韜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自己還傷成這樣，她就用最壞的惡意揣測人家，是不是有點不恰當。

    可他是許韜啊。盛青青沒法不那么揣測，況且無論他本人是否有惡意，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盛青青剛想說什么，忽然有個妹子一拍桌子，站起來搶白道：“你就是盛青青？你把許韜弄成這樣，還有臉過來！”

    盛青青并不認識她，想必是高二才轉來6班的。盛青青不知道她和許韜是什么關系，為許韜出頭是因為同學情誼還是出于義氣看不慣一個“外班人”這么囂張……可現在沒工夫跟她解釋。

    盛青青依然看著許韜：“你自己說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許韜低著頭，沒有說話。那姑娘看不下去了，沖到盛青青面前，叉著腰吼道：“你搞清楚，現在是在6班，不是你們1班！跑到別人的地盤還有膽子撒潑……”

    王啟山拉了拉她：“你別說了。”

    “班長，你為她說話？”那姑娘一瞪眼，頗為憤怒地說，“你是我們班班長，我們班同學受傷了，你居然還為這個兇手說話？就算你們私交再好，也不必做得這么明顯吧，別寒了咱們班同學的心！”

    王啟山突然被人劈頭蓋臉地一訓斥，好歹是個男生，又帶著班長的威嚴，不由得拉下臉，沉聲道：“亂說什么，什么兇手？沒有定論的事情你就能這么肯定？”

    “事情都擺在眼前了，只要不瞎的人都看得到！”

    “請問，你們看到什么事實了？”盛青青忍不住插了一句。

    盛青青不知道這女生在6班是怎樣一個地位。可明顯不低，因為她能這么不留情面地跟王啟山說話，并且全程沒有任何人出面阻攔。

    “說你眼瞎，你果然眼瞎，許韜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能裝作看不見？”那女生嗤笑一聲，“果然是兇手，冷血無情。”

    王啟山很不滿她的偏激。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盛青青已經說道：“你有什么證據他的傷是我造成的？”

    “你到底多厚臉皮才能腆著臉找我要證據，做得出就不要怕人說！”

    “說來說去，你根本就沒有證據吧。只是憑著一點現象和猜測就瞎指責而已。”盛青青反而笑了。

    盛青青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的情況了。往往語氣越篤定、言辭越激烈但怎么說都說不到實質性問題上的人，八成是在無理取鬧。盛青青本來就自認和許韜的傷沒有直接聯系，對方又罵得沒頭沒尾，盛青青當然不怎么把她當回事。

    這女生沒想到事到如今盛青青態度還那么悠然淡定，氣得好半天沒說出話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稍微平緩一下憤怒的心情：“好，你要證據。證據就是——昨天只有你和許韜在報告廳里，許韜進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出來就受傷了，不是你還能是誰？你無非就是仗著老師的寵愛，自以為胡作非為也沒人能拿你怎么樣，又嫉妒我們班的節目比你們班好，生怕在元旦匯演上被我們搶了風頭，一不做二不休，把許韜傷成這樣……”

    盛青青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你怎么知道報告廳里只有我和許韜？”

    女生明顯愣了一下。她似乎不想說，可現在騎虎難下。在盛青青灼灼的目光下，她道：“我昨天偶然看見他進了報告廳，出于好奇看了一眼，發現只有你們倆……后來他就帶著傷出來了……”

    “如果你真的看到了，應該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盛青青若有所思，“可是你不過是在猜測吧。”

    “我……我只是路過，干嘛非要看你們在干什么不可！”

    盛青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被氣得有些發紅的面龐：“我說，你不會是喜歡許韜吧。”

    “你胡說什么！”

    對方越慌亂，盛青青反而越能肯定自己猜的沒錯。因而她愈發鎮定起來，甚至帶著笑意調侃道：“我明白了，你果然喜歡許韜。你昨天其實是一直跟著他吧，沒看全程是因為不愿意看許韜和別的女生單獨在一起吧，四處造謠只是嫉妒我吧？何必呢，我跟許韜又沒什么關系，喜歡他你就跟他告白啊，中傷我算什么？就算沒有我你們也不會在一起……”

    “你說夠了沒有！”那女生捏起拳頭，眼睛發紅地看著盛青青，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起來將她打一頓，又或者捂著臉哭起來，“我對許韜……不是像你說的那樣！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這里亂說什么……”

    盛青青緩了緩語氣：“你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能夠亂說呢？”

    “我……我……”女生一時哽住了，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反駁的話來，似乎氣勢一散之后，就再也無法找回剛才連聲指責的狀態了。

    盛青青便再度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許韜：“我為剛才的話跟你道歉。可是，與其來訓斥我，你不如問問許韜，究竟發生了什么，是不是像你想象中的那樣？”

    “可是你……怎么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女生喃喃道，“你們1班的學生，可不仗著自己學習成績好，到處欺負人，不把人放在眼里。去年把7班人打傷了，今年又是我們班。不就是知道老師不會追究你們的責任才這么肆無忌憚嗎？不過就是些書呆子，憑什么囂張……”

    盛青青依稀記得，去年7班和1班的事件中，6班雖然大部分持中立態度，也有部分人就是這樣的論調。

    只不過她由那時的旁觀者變為了如今的當事人。

    盛青青雖然不覺得那時的1班是遭受了無妄之災，可在一定程度上確實無辜。也許在學校，成績好也是一種原罪。因為大部分人努力也難以達到那樣的程度。

    她也不過是有幸觸摸到了門檻而已。

    “我以前也是6班的。”盛青青溫聲說，“那時班長對我說，無論我們去了哪里，永遠都是6班人。我從來沒有忘記，我曾經坐在那里，”盛青青指了第二排，所有人順勢看了過去，現在坐那的小姑娘被她一指，不由受寵若驚地睜大眼睛，“而我留下的紙條也一直貼在后面。”所有人又刷刷地扭頭看后方黑板，“我是6班人，一直都是。所以，你不必把我當成外來物種入侵那么緊張，因為我和你，是一樣的。”

    “怎么可能……”

    女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好半天才低聲道：“說得冠冕堂皇，誰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你畢竟背叛了去了1班……”

    “盛青青不是這樣的人。”

    “咱們學委那么溫和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打傷許韜嘛。”

    “雖然他們確實有矛盾……”

    “許韜欺負人家還差不多！”

    班里開始有人為盛青青說話。

    盛青青一個個看過去，幾乎都是6班的老生，有以前和她相處不錯的、說過幾句話的、甚至只是看著眼熟的。但畢竟相處了一年，對盛青青不說知根知底，也了解了個大概。

    盛青青沒想到，在她去了1班之后，他們仍能站出來為她證明，而且還是與6班利益相關的事情上。這讓她十分感動，她甚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真切地存在于6班，從來沒有和同學們關系如此近過。哪怕走到天涯海角，那一年的記憶也會將他們連在一起。

    “但是，盛青青去了1班之后真的變了好多……”忽然有人說。

    一些不那么和諧的聲音開始響起：“是嘛？不知道她原來什么樣子，但現在看著得理不饒人的，不像什么善茬。”、“倒有點像1班出來的那個奇葩會長……”、“對對對，反駁人的時候簡直一個德性！”隨之又有人說：“你們是沒見過楚江吧！盛青青跟她完全不是一個等級啊。”、“完全不一樣別瞎說好么……”

    盛青青看著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忽然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去。

    最終她還是深吸了口氣，問：“許韜你說吧，你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盛青青直直地看著許韜，這個一直用沉默著的男人。她不知道許韜的態度究竟是什么，倘若實話實說最好，真要是倒打一耙了，她也能揪出漏洞來。

    許韜定定地看著盛青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盛青青一再逼問，他才垮下肩，仿佛一下子失去主心骨般，頹然道：“你真的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次的事情就是想驗證一下青青的成長。總要學著應對流言而不是完全置之不理。

    但是站在青青的立場寫，她的感受肯定是有偏頗的。我會說之前也有她理解的和真相完全不同但暫時還沒有發現真相的事情嘛=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