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
“織田先生。”我斟酌著,希望能用最不傷人的話來告訴他這個消息, “就在剛才,主世界的那位太宰先生,也跳樓自殺了。” 對方的雙手安靜地垂在兩側,右手上拿著的圍巾垂了下來,被傍晚的風帶著輕晃。 他的側臉被揚起的發遮掩了一部分,我看不到他的神色。 大樓內已經沖出來了一撥人,像是準備收斂我們旁邊的尸體,紛雜的腳步聲與隱忍的哭泣與我們的安靜分明地劃開界限,活著與死亡,在這一刻竟是如此清晰。 良久,才聽到他沉重的、像是嘆息一樣的聲音:“我以為……死人是不會感到痛苦的。” 我覺得之前的幾次安慰似乎并沒有起到相應的作用,于是這次只好閉上了嘴。 我們兩個在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直到最后,他將手上的圍巾疊好,放在已經沒有了尸體的土地上,與我說:“走吧。” 這里的太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我們兩個在淡色的黑暗中,走出了這個世界,再次回到連接橋上。 我以為織田先生已經沒有想要再看下去的欲望了,然而當我準備收回位面的時候,卻發現對方的眼神仍舊落在主世界的畫面上。 那是另一個青年,在昏暗的房間里努力地擦著手中的圓框眼鏡,像是不知疲倦地、機械地重復這個動作,直到耳畔傳來“啪”地一聲——鏡片碎了。 他茫然地看著手中被碎鏡片劃開的口子,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緩緩地、用那雙沾滿了血的手捂住臉,梳得一絲不茍的短發從鬢邊滑下一縷,他如同一尊雕像,永久地安靜下去。 我覷著織田先生臉上的神色,可對方面上的情緒表達慣常平淡,我猜不透他如今到底什么心思。 直到他說:“關于你所說的那個交易……” 我一愣,雖然知道在這種時候妄想著什么實在太過冷漠,但心理還是不可遏制地浮起了一些期待。 “化為委托交給太宰吧。”他這么說道,“他會成功的。” 雖然沒有得到期待的結果令我有些失望,但此刻我不得不將心思放在對方提出的這個解決方案上。 “但是,織田先生,”我說道,“他是自殺啊。” 織田作之助轉眸看向我。 我繼續說:“即使你再想救這個朋友,自殺的人都會比意外死亡的人死志更加強烈,我的意思是……”我艱難地說,“他可能比你還要排斥這個重新回到此岸的機會。” “不。” 織田作之助的語氣意外地篤定,“他想活著。” “我看到了,他想活著。” …… 太宰治已經維持著這種沉默的狀態很久了。 但他既然沒有多余的表示,葵只好繼續講下去。 “織田先生是個很執著的人,我知道他已經做了決定,所以只好像他所說的那樣,將交易的對象放在了太宰先生你的身上。不過在交易之前,我需要先把你……拼好。” “跳樓這種自殺方式其實要比其它方式糟糕得多,”葵說,“因為強烈的沖擊會讓此岸的身體與死靈的實體同時破碎。不過萬幸的是,太宰先生在主世界跳的樓并不高,因此身體算是完好,可以直接通過我的神力將靈體推回原位,不過并不能完好如初。” “因為太宰先生的靈體缺了一部分。” 太宰治還是沒有說話。 葵只好用花瓣從杯子里舀了一些水,潤過喉后,緩緩補充:“所以我只好將平行世界同樣跳樓的靈體補充過來,這也就是太宰先生的身體里存在著另一個你的原因——順帶一提,沒辦法將太宰先生直接拉到此岸、以及太宰先生的記憶缺失也與此有關。” 兩個靈體無法完全融合,勢必會導致一些問題的出現,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至于織田先生……” 葵說到這里的時候,太宰治突然站了起來,只是目光并沒有落在他身上,浮在虛空,像是無意識地在找著什么。 葵輕嘆一聲:“是他自愿跟著我的。” 太宰治向門外走去,盡管空蕩的胃部與眩暈的大腦令他的眼前有些恍惚,但他的腳下仍舊走得很穩。 他緩緩路過大開的障子門,沿著長廊向右側走去。 葵坐在原處,視線中青年的背影消失,他不由得想起了當時的場景。 “都已經跟在他身邊了,卻還不愿意出現在他面前嗎?” “只要見到我,他就會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吧。”男人緩緩說著,“我只是想陪著他,并不想讓他難過。” 然而…… 葵輕聲嘆息。 他們終究還是再次見面了。 —— 鍋里的白粥咕嘟嘟地冒著熱氣,織田作之助在旁邊清點著廚房中的東西,繞過一圈后,他驚訝地發現,廚房中的材料雖然說不上富裕,但用來做咖喱竟是綽綽有余! 然而想到屋內那個人目前的狀況,織田作之助還是稍稍按捺了一下險些飛起來的心思。 要是現在做辣咖喱的話,以太宰不老實的性格,肯定要搶去吃幾口的,對他的胃來說不太好。 于是織田作之助打算明天早上再做。 熱氣從鍋蓋里冒了出來,他將火關掉,掀開蓋子,正準備用勺子攪拌一下鍋里的白粥,敏銳地聽到門邊響起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