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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那座山上面對你時所說的話里, 只有一句是真的——”他此刻所表現出來的, 是完全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冷靜,“我的父母確實是在我面前,被鬼舞辻無慘殺死的。” 同樣, 他這句話相當于承認, “想要為父母報仇”是假的, “被逼無奈向上爬”也是假的,那些屈辱與不甘,仇恨與憤怒,不過是他當時演出來的一場戲罷了。 那么真相是什么呢? 真相是他心甘情愿。 “你的哭戲也非常好?!?/br> 太宰治此刻才開始不慌不忙地回答他的問題,“如果不是珠世小姐的那番話, 也許我并不會那么肯定我的猜想。” “珠世?” 一希皺了下眉,順著他的話回憶,想起了珠世曾和太宰治說的那句——一希君為了復仇,拼命在鬼舞辻無慘面前隱藏自己,其實也過得很苦吧。 但想明白了反而令他更加不解,“難道你不應該因此對我更加有惻隱之心嗎?” 似乎是覺得他這話很有意思,太宰治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雙手交叉,支著下頜,像是有些詫異地反問道,“鬼舞辻無慘會讀取你們的思想,在這種情況下都能完全隱藏自己,難道我不該對一希君多些懷疑嗎?” “況且你曾說過得吧——你的年紀肯定比我還小。那么算算看,你從變成鬼到成為下弦之一,也不過才用了三四年啊?!碧字挝⑿χ?,“一希君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成為下弦貳,還能在鬼王面前隱藏自己要‘復仇’的心思,這么厲害的人物,我怎么好將你只當做一個乖順又聽話的小孩子呢?” 盡管在他面前,一希從來是他說什么就做什么,脾氣好得不得了,再加上對方偶爾的表忠心、在珠世面前那一番誠懇的言論,若是普通人見了,恐怕會深信,這是一個迫切想要逃離鬼舞辻無慘、和鬼殺隊站在同一條戰線的鬼。 誰又能想到,一希當時只不過是被逼無奈下的順勢而為罷了。 “原來是這里出了問題……” 一希皺著眉頭沉默片刻,突然又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字地問道:“可我只是想活著。” “被鬼舞辻無慘殺了全家也好,被你識破我的偽裝慘敗也好,我都只是想繼續活下去,”他的眉頭緊緊皺著,目光中卻流露出來一些迷茫,“即使我的手段看起來再不堪,我的愿望只是活下去,活得更好——” “我有錯嗎?” 太宰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羽落下來,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一時沉默。 半晌,房間內聽得他的聲音輕輕回蕩:“在人的一生中,能夠找到一個目標,并且為之不斷努力,其實是件很難的事?!?/br> 他不想對此做出評價,就像有人認為他尋求自殺是有病,他也并不在意。 但是有關任務是否會被此事影響,以致于能否能成功這件事,他總要去在意的。 “但是墻頭草可不是那么好當的?!碧字坞p手疊在腦后,微微后仰,“那夜我走后你沒有選擇逃走而是選擇第二天晚上像我約定的那樣和我見面,你就沒有想過——” 他微勾唇角,“這船上了,就下不去了嗎?” 一希愣了愣,頃刻間猛然明白了什么。 “讓我脫離鬼王的掌控,其實是你用來控制我的手段?!” 鬼舞辻無慘根本不可能相信、也不會留下一個他讀不透思想的鬼,除非這個鬼身上存在的東西,誘惑力大到足以讓鬼舞辻無慘忽視那種懷疑,只有這樣,才能有生存下來的機會。 從一希接過珠世研制的藥劑開始,就注定了他根本不可能回到鬼舞辻無慘的陣營當中,即使未來鬼殺隊在與鬼舞辻無慘一戰中全軍覆沒,他這棵墻頭草,也沒有再倒向另一方陣營的機會了。 這明明是件很明顯的事情,他為什么沒有早點想到? ——是太宰治。 他在拼命裝作憎惡鬼舞辻無慘、向太宰治表忠心的時候,對方也在裝作全心全意信任他并且很需要他的樣子。 他們兩個對著演了很久的戲,實則沒有人相信對方。 他當時確實想通過偽裝從太宰治手下逃生,再加上對對方的聰明很感興趣,因而得寸進尺地想通過太宰治來逃脫鬼舞辻無慘的懲罰,但他沒想到,這也是對方計劃中的一環。 他以為能實現自己的目的的方式只有太宰治所說的那一種,其實并不是,只是這一種,是最能套住他的方式罷了。 太宰治面上笑意不變:“誰知道呢?!?/br> 府邸的院門處傳來了一些動靜,他向外面看了一眼,興致勃勃地起身:“難道是香奈惠君回來了嗎?” 直到他走到門邊,拉開障子門的剎那,聽得一希突然開口道:“……不,應該是老婆婆預定的炭到了?!?/br> 太宰治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一希仍舊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沒有看他,但情緒已經平靜了不少。 “嗯……”他不怎么走心地夸獎道,“一希君的適應能力是真的非常好啊。” “畢竟我只有一個小愿望,”一希轉眸,與他對視,“無論什么境遇,活著就行。” 所以即使知道目前的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但只要他還活著,就都沒關系。 “那樣多無趣啊,”太宰治倚著門,從兜里掏出手帳本,“我送一希君去一個有意思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