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書]男主他腦子不在線、[綜漫]在大正尋求召喚法則、重生之學霸攻略、重生之變廢為寶、朕分分鐘弄死你們、重生之名門貴女、我男友不可能是人外、溫軟之北,暖寵以南(溫暖以北)、耕種滿田園、[綜漫]神明大人帶著“污濁”跑路了
“她卷進這場混戰是我一手挑起的,到最后也希望能由我平息。” “可是她不愛你。”貴妃悵然道,“就像官家不愛我一樣。” 他說沒關系,“只要她好好的,遠離紛爭,我會讓她愛我的。” 他一副有把握的樣子,貴妃很滿意,莞爾道:“大資果然胸有成竹,如此看在大資的份上,暫且便不動她吧!” 他拱了拱手,“多謝公主。臣也是為公主著想,瑤華宮外必定有人駐守,萬一弄巧成拙,反倒給了官家理由接她回宮。” 貴妃不笨,心里都明白。現在只盼李秾華早點消失,便一味地追問:“大資接下來有什么計劃?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他 說不必,他自有道理。如今對秾華來說什么最重要,便從哪里下手。不可避免的要讓她難過,但是沒辦法,她的人生正在走向敗落,入了瑤華宮,再復位的機會已經 微乎其微了。他日今上吞并綏國,一個亡了國的妃嬪要想翻身,朝堂必定一片嘩然。何必經歷那種口誅筆伐的痛苦,倒不如跟他走,走得遠遠的,平靜度過余生。太 多的陰謀他也厭倦,最近常想起在中瓦子的生活,市集從傍晚開到五更,小販徹夜叫賣。天亮時分勾欄里的行首結伴出來吃羊羔酒,叫上一角子,坐在酒肆外的棚子 下,拿酸杏蘸鹽吃…… 貴妃回宜圣閣去了,她有她的算計,但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也怕他倒戈一擊。這個亂世,誰是可信任的?沒有感情,一切都是空談。 他回到偏閣把剩下的事物處理好,將到關閉宮門的時候,交代閣內勾當官一聲,便從西華門出去了。 心 里還記掛秾華,不知道她安頓妥當沒有。瑤華宮看似名頭響亮,其實不過是規格很低的宮苑。布置成道觀模樣,里面有若干尋常女道,偶爾幾個名號響亮的,都是禁 中貶出去的貴人。他從內城往東,策馬徐行,想過去看她一看。但終究是皇家苑囿,有很嚴格的制度,他一個男人,連遠觀只怕都要受驅逐。 將到時,牽著馬韁沿景龍江畔踱步,堪堪可以看見瑤華宮的宮墻。風里彌漫香火的氣味,宮里連綿的打醮聲隱約傳來,他站了很久,看不見她,不知她可還習慣。 恰好不遠處有兩個小道姑有說有笑走過去,他揚聲叫住她們,過去做了一揖。 兩個小道姑見他穿官服,還了一禮道:“檀越喚小道們可有事么?” 他道:“今日宮里來了一位仙師,現如今可好?” 她們對看一眼問:“檀越說的可是華陽教主?”他忙道是,那兩個道姑干笑了兩聲,“檀越是何人?打聽我們仙師做什么?” 原本就是逾越,說不出所以然來可能還要被告到禁軍那里,他只得笑道:“我是你們仙師的老師,她今日出宮,我有些不放心,因不能入瑤華宮,唯有向兩位打探了。” 小道姑噢了聲,重新作揖,“原來是尊長。仙師到瑤華宮一切都好,吃穿用度也有人照應,請尊長放心。” 他點了點頭道好,拿出緡錢來酬謝,“請代我問候仙師。二位道號是什么,將來或者要托付二位替我捎些東西。” 那兩個道姑接了錢,自然萬事好說,“我叫至清,她叫至淺。尊長日后若有事只管吩咐,我們替仙師辦事,自當鞠躬盡瘁。” 他復又道謝,兩個小道姑惦著錢往宮門上去,到教主的寢殿外等候通傳。金姑子出來問情由,她們只說外間來了位先生,請她們代問仙師好。 金姑子打發她們去了,進殿看秾華,她正坐在榻上等春渥替她修改袍子。 入了瑤華宮,大家的打扮都要替換。花團錦簇的褙子大袖衫都壓了箱底,換上對襟衣,頂心梳著髻,一根木簪子橫穿過去,杳杳的,頭頂上長了枝椏似的。 秾華是既來之,則安之。一路上想了很多,都看淡了,并不顯得傷感。先前聽見外面說話,便問:“是誰來了?” 金姑子道:“崔先生托兩個小道姑問長公主好。” 她現在已經不是皇后了,叫什么教主仙師又別扭,就改回了原來的稱呼。她聽了嗒然,“哦,崔先生來過了……” 春渥咬斷了線,將袍子遞與她。她站起身,到銅鏡前面試長短,又聽春渥道:“崔先生還記掛你,我看想辦法給他傳話,能逃出瑤華宮最好。大鉞同綏開戰了,以前害怕給綏國招難,現在可有什么顧忌?還是走吧,離開這里,去過你想過的日子。” 她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娘叫我上哪里去?兩國在打仗,難道躲到烏戎去么?叫烏戎人知道我陷害過他們的公主,不把我架在火上做炙rou才怪。”說著想起來,問,“道士可以吃rou么?好像還可以喝酒呀。” 她現在學會了周旋,你同她說話她就打岔。春渥嘆道:“別說酒rou了,想想以后吧!” 她 手上正掛著香囊,聽了頓下來,“崔先生是文弱書生,要害他過東躲西藏的日子么?不過我不能出瑤華宮,你們可以。過兩天我派你們到外面辦事,出去了就別回 來。現在正交戰,是回綏國還是到別的地方生活,你們自己拿主意。反正我在這里不愁吃喝,你們走了,我一個人怎么都好。” 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打起仗來心里都惦記。不知道家里人好不好,大鉞的兵馬攻破建安,只怕覆巢之下再無完卵了。 春渥看得出金姑子她們有些動搖,她們原本是受了郭太后之命,現在郭太后自顧尚且不暇,哪里管得上她們!可是怕走了又失了道義,畢竟落難時候最見人心,誰也不愿意背負罵名。 “天 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們去吧,公主身邊還有我,我守著她。”春渥道,“我回建安也沒有用,多個人待宰罷了。你們不同,你們會拳腳功夫,可以保護家人。過兩 日是冬至,節下忙,正好推說買時物,一道出去。出去后你們走你們的,我去找趟崔先生。聽說他住在大錄士巷,無論如何要討他個示下,他是智者,能給咱們指條 明路。” 秾華依舊不許她去,可她嘴上虛應,心里卻打定了主意。誰都知道進了瑤華宮等于葬送了一輩子,她才十六歲,人生不該是這樣的。只要崔先生答應帶她逃走,她這個做乳娘的算盡到了責,便是死也甘愿了。 ☆、第62章 冬至轉眼便到,這個節氣是一年中最大的日子,幾乎等同于過年。各家各戶祭祀祖先,朝中官員拜帖往來,宣德門前還有象車表演,整條御街觀者如織,熱鬧非常。 秾華的寢宮在瑤華宮最深處,東墻上有扇檻窗,推開可以看見景龍江邊的景致。冬至前一天晚上起就有人放江燈,天黑開始絡繹不絕,她閑來無聊倚窗遠眺,也是種消遣。 當 女道其實還不錯,道士同和尚不一樣,和尚念經念得嗡嗡的,從早到晚。道士有課業,但是不多,加上她無需替人打醮作法事,一天除了打坐發呆練練字畫,沒別的 事可干,日子倒比禁中清閑。就是吃口上差,瑤華宮不像普通的道觀接受民間香火,只靠每月五十緡的月例養活宮里三四十口人,平常生活清苦節儉。也是,她是來 受罰的,不是來享福的,和禁中沒區別,大概所有人都愿意來吧! 瑤華宮里吃得最多的是梢瓜和山藥,吃多了叫人作嘔。春渥提著水壺進來,笑道:“明日過節,許久沒吃羊rou了,給你開個小灶罷。” 她聽了眼睛一亮,再一想市價,頓時萎靡了,搖頭晃腦吟道:“東京九百一斤羊,俸薄如何敢買嘗。只把魚蝦充兩膳,肚皮今作小池塘。” 春渥聽了失笑,“這下子好了,整天作打油詩!雖是貴了些,總不能一點rou末不沾。我是不要緊,你們年輕姑娘,一個個面黃肌瘦不成樣子。” 她說:“買蟹吧,做洗手蟹,叫宮里的道姑們一起吃。九百錢只能買一斤羊rou,卻可以買很多螃蟹。” 她 以前不需要算計這些,羊rou不管在建安還是汴梁,一向是“價極高”。她爹爹疼愛她,唯恐她不肯吃,膳食上從來不克扣。后來入了禁庭正位中宮,有日供一羊的優 恤,哪里像現在!春渥聽她盤算,心里有些酸楚,只道:“你別管了,螃蟹也買,羔兒rou也買。咱們有些積蓄,吃兩頓羊rou的錢還是有的。” 她聽了也不反駁了,繼續坐在窗前看人放燈。頓了頓問:“讓金姑子和佛哥離開汴梁,她們今日走么?” 春渥開箱取錢,一面應道:“我游說了很久,都不愿意走,怕她們離開了,有人欺負你。她們愿意留下就留下吧,現在戰火紛飛,我們這里感覺不到,綏國邊境定然不太平。她們回去也冒風險,一動不如一靜。” 她黯然嘆息,“我孃孃同高斐,如今不知怎么應對。當初他們寄希望于我,當真所托非人。” 春渥道:“這些年他們人未少派,何嘗成功過?你是個女子,若換做我,絕不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充當武器。郭太后也太狠心了,有今日早就應當預料到,不單害了你,還誤國。”想起自己的家人,愈發的難過,然而鞭長莫及,只有各自保重了。 “鬼市開了,明天是正日子,價格翻倍,夜市比早市還便宜些。我帶上她們一道去,難得跑一趟,好多零碎要添置。”春渥到門前背起了筐,回頭道,“不用等我們,你早早歇下吧!” 她噯了聲,“出去要小心,夜里人多,別走散了。” 春渥笑道:“又不是孩子,走散了會自己回來的。”臨行又看她一眼,這才去了。 金 姑子和佛哥自從來了汴梁之后沒有機會出宮,到今天才見識到外面的繁華。要論富庶,汴梁確實比建安更勝一籌,只是走在敵國的鼎盛里,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起 先兩人都悶悶不樂,只顧在春渥身后亦步亦趨跟著。春渥知道她們不高興,低聲道:“先把東西買齊全,我要去大錄士巷找崔先生。白天人多眼雜,夜里天黑還好 些。你們可以去蓮花棚里,邊聽戲邊等我回來。” 她們自然說要一道去,春渥拗不過便應了。她們依舊不遠不近跟著,春渥忙著采買,她 們立在邊上,看勾欄里招客的丑婆婆怪腔怪勢隨樂起舞。旁觀的人有很多,不時爆發出轟然的笑聲。她們兩個提著背筐,一路走一路回頭,偶爾有手持長矛的禁軍走 過,也沒太在意。兩國交戰,城中加重兵防并不稀奇。 原本一切好好的,不知怎么一隊穿著黑甲配龍形腰圍的班直從天而降,大步流星向她們走過來。到了近前抬手一攔,“誰是苗春渥?” 三個人回過身來,心頭不由一撞。金姑子和佛哥警覺,壓著腰帶趕上去。春渥看他們是今上親軍打扮,怔怔道:“我是苗春渥,長行找我有何事?” 為首的不做解釋,揚手道:“抓起來!”后面兩個如狼似虎的班直撲過去,將春渥的手臂反剪著架到了一旁。 金姑子蹭地抽出了劍,“你們是何人,沒有文書膽敢拿人!” 街市上人群嘩然,紛紛圍攏過來。為首的班直將腰牌往前一舉,“御龍直奉命捉拿要犯,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佛哥才不管那許多,持劍便沖上去,“她是李后乳娘,要抓她,先問過我手里的劍!” 然后一頓兵器相接的聲響,驚天動地地打斗起來。她們心里有一團怒火,在禁中一再被欺壓,到了宮外還不放過,憑什么?就是拼了一死也不能任人宰割了,今上是個反復無常的小人,明明說過事情到此為止,如今又反悔,將人當猴耍! 金姑子和佛哥都是常年習武的人,當初挑出來隨侍,就是看中了她們拔尖,真要全力拼殺,技巧不比男人遜色。她們動作流麗,招招致命,要降服她們,著實費了御龍直好大一番功夫。 在鬧市起了沖突引人矚目,班直也想速戰速決。到底是女人,近身格斗力量上有欠缺,傷了幾人后漸露頹勢,最后還是被撂倒在地了。 女人倔起來也像牛一樣,她們不服,欲翻身再戰,被長劍抵住了咽喉。為首的寒聲道:“不取你們性命,是未得陛下口諭。苗內人我等必須帶走,悟真仙師若是要討人,請直面陛下。”說著揮袖,下令收兵。 春渥叫破了嗓子讓她們別動手,她們不聽,最后弄得這樣狼狽,她在邊上急斷了腸子。左右班直押解她往軍頭司方向去,她勉強回頭,高聲道:“照顧好公主,以后就托付給你們了。” 金姑子和佛哥氣哽失控,再欲追上去,被身后的人喝住了。 “要同御龍直硬碰硬么?再纏斗下去死路一條!” 她們回身看,崔竹筳就立在不遠處,她們見了他便哭起來,“崔先生,春mama被他們帶走了,叫我們回去怎么同公主交代。” 崔竹筳招她們往人少的地方去,壓聲道:“朝中官員擁戴貴妃為后,上次貴妃刺傷圣人與兩次下毒事件要一起徹查,春渥被帶回去,必定會做替罪羔羊。你們趕快回瑤華宮告知圣人,讓她想辦法求求情,晚了只怕來不及了。” 金姑子慌忙道好,也沒顧得上問他怎么會在這里,與佛哥一起匆匆回了瑤華宮。 秾 華臥在圍子床上,聽著外面環餅小販的叫賣聲,正昏昏欲睡,忽然殿門被拍響,動靜大得驚人。一般這種情況沒什么好事,她心頭驟跳,連鞋都沒穿,光腳跑過去開 門。借光一看,金姑子和佛哥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分明是剛和人械斗過。她疾聲問怎么了,“怎么弄得這個模樣?乳娘呢?” 佛哥哭道: “春mama被御龍直的人帶走了,我和金姑子打算搶人,同他們打了起來。可惜不敵他們人多,實在救不了春mama。后來正巧遇見崔先生,崔先生讓我們回稟公主,朝 中眾臣舉薦貴妃為新后,官家重審先前的幾宗案子,恐怕要拿春mama開刀。公主快想辦法進宮面見官家,否則春mama就有危險了。” 她聽 完人都要暈了,現在被關在瑤華宮里,她怎么能夠見到官家?可是春渥被帶走了,她焦躁得欲發狂,提袍便往宮門上沖。可是門前有禁軍把守,任她怎么哭喊乞求都 沒有用。鬧了半晌,精疲力盡,忽然發現厭倦至極,早聽春渥的話,逃出瑤華宮就好了。她希望過寧靜的生活,可是總有那么多的事,不知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們不讓她出去,她急得蹲在宮門前痛哭流涕。朔風野大,吹在人身上刀割似的。金姑子見無望,上前攙扶她,低聲道:“公主別著涼,快三更了,離天亮還有一會兒,咱們回去從長計議。” 她被她們扶回殿里,坐也坐不住,在地心團團打轉,哭著說:“他答應不動乳娘的,為什么說話不算話?你們可看清了,是御龍直的人么?” 佛哥說是,“憑他們的打扮和腰牌,的確是御龍直無疑。” 諸班直分類眾多,比方內殿直、金槍班、東西班、鈞容直、骨朵子直……其中官家最倚重的就是御龍直。這些人鐵血無情,只要今上一聲令下,連自己的家人都敢殺,更別提一個春渥了。 天 寒地凍,她牙關打顫,身上出奇地冷,臉上卻guntang。腦子里隆隆響起悶雷,重復的就只有一個問題,究竟如何才能見到官家?只是他背信棄義,這樣的人真的已經不 能再信賴了。可惜了曾經的那一段,跟他在一起的美好,遠勝云觀。她把所有的熱情寄托在他身上,到現在才發現這種寄托是最傻的。他為了他的江山,為了達到他 的目的什么都能豁出去,包括那些誓言。 “明日是冬至,他應當在宣德門上觀禮。”她突然想起來,頓時有了目標,“我要想辦法出去,到那里一定能見到他。” 金姑子道:“我們引開宮門上的戍軍,公主趁機往外跑。只是瑤華宮距大內十幾里遠,公主沒有車馬,步行恐怕要走很久。” 她說:“我管不了了,春渥不知道怎么樣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官家是不是有意在廢黜我之后再整治春渥……我不在近前了,想求情也沒有辦法。可是他為什么要抓她?不是已經起兵了,還需要什么把柄做筏子?” 佛哥想了想,臉上傷處牽扯一下,有點疼。她咧了咧嘴,“也許官家變心了,為了和烏戎結盟,真的打算冊立貴妃。” 她惘惘背靠著墻,墻頭的寒意滲透進衣裳,背心冰冷。他說過貴妃永遠當不成皇后,如今要推翻了么?她有些失望,又覺得很憤怒,不管他立誰做皇后,對她來說都不重要。他不應該動春渥,既然上次許諾過她,就當說話算話。 她靜下心來,無論如何總要舍下面子再求他一次。雖然感覺屈辱,但為了春渥,也要硬著頭皮嘗試。 “五更的時候禁軍交班,趁著交班之前闖出去。”她開箱,從首飾匣子里翻出一把匕首掖在腰間,“回頭要委屈你們了,只怕那些禁軍會把你們抓起來,我見了官家之后再設法搭救你們。這刀子我帶著,萬一他們攔我,我就死給他們看。” 金姑子道:“公主千萬不能自傷,婢子們不要緊,就算被他們拿住,不得命令也不敢把我們怎么樣。公主只管走,出了宮門一直往西南,婢子們不能護送你,你自己千萬要小心。” 她點頭道好,“原本在瑤華宮做場戲,或者能把他哄來,可是春渥等不了那么久……再說我自己,也已經不那么有把握了。他心里要是還有我,我在這里哭鬧也許有用。現在他拿了春渥,大概不惜同我反目了,我再做什么都是枉然。入禁庭見他不知有沒有用,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她說得凄凄然,金姑子和佛哥沒法安慰她。人總是在困難里不斷成長,誰也不能保證一輩子不動搖。曾經愛過,但是愛情和權力放在一起做比較時,愛情往往不堪一擊。她沒有底氣也是無可奈何,慢慢發現自己不太重要,要接受比較難,但還是得認命。 “寧王沒死,官家也許還有爭搶的心思。現在寧王不在了,他就不拿公主當回事了,男人真是靠不住。”佛哥意難平,小聲嘟囔著。 金姑子正給她上藥,聽見她這么嘀咕,在淤青上用力戳了戳以示懲戒。她嘶地一聲吸口涼氣,順著金姑子視線看過去,秾華坐在床上抹眼淚,道袍的衣袖都濕了,她心里的苦楚旁人難以體會。 三 更以后人最疲累,將到五更時盼著換班,精神就松懈了。金姑子和佛哥同御龍直一對四打斗敗下陣來,但對付幾個禁軍問題應該不大。秾華撩起袍子鉆進柴房放了一 把火,火光漸起時,瑤華宮里的道姑們都慌亂起來,連外圍的禁軍都被分散了注意力。火勢熊熊,加上風大,有蔓延的趨勢,她出面調動人手,守門的禁軍不得不參 與救火,如此要出去,阻力就小了很多。 人都是給逼出來的,以前連跨個門檻都要人攙扶,現在可以翻墻,可以矮著身子從角落里鉆出 去。只是到底還是被人發現了,金姑子和佛哥給她清道,她沒有回頭,咬著牙一路狂奔。耳邊風聲嗖嗖,天太冷,幾乎喘過氣來。后面追趕的腳步聲漸漸近了,所幸 天還沒亮,她跳進了道旁的溝渠里,等他們過去了再爬上去繼續前行。 然而禁庭好遠,單是繞過艮岳就要十里。她心里急,起先還跑得 動,后來漸漸體力不支了,冷氣吸進來,胸肺生疼,卻不敢停下步子。她想春渥,害怕她出事,自己沒有親人,沒有能夠依仗的靠山,只有春渥和她心貼著心。所以 哪怕自己死也要找回她,官家如果真想立貴妃為后,她可以在紫宸殿上承認所有罪責,賜死她也不怕,只要春渥活著。 她邊走邊哭,臉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拿手掖一掖,手也同樣的冷。天漸亮,路上開始有行人,見了她都側目。她知道一個披散著頭發,滿身泥濘的女道士看上去有多怪異,以前愛美,這樣是萬萬不敢見人的,現在呢,什么都置之度外了,因為沒有美麗的資本了。 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異常艱難,皇城還是遙遙不見。她一輩子沒有獨行過這么遠的路,現在的處境想想也可悲。沒有時間傷春悲秋,她得走快一些,官家在宣德門上便有機會,一旦他回了禁中就來不及了。 身后一輛平頭車趕上來,執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短襖和裈褲,滿面蒼灰,兩只眼睛卻小而聚光。看見她主動搭訕,“女冠往何處去呀?可要我搭載你一程?” 她對陌生人還是有警惕的,道了謝說不必,依舊踽踽獨行。 她生得貌美如花,即便滿身污垢,光華也灼灼。那個庶人大概看她一個人,有點存心占便宜的意思,騾車趕得不快不慢,如影隨形,邊趕邊笑,“女冠走得臉都紅了,這又是何必呢!來坐大哥的車罷,今日你要去天邊我也送你去,算是我做功德了。” 他語氣挑撻,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要去宣德門,你可載我去?” 那人哦了聲,“要去看象車么?女冠真有趣,滾得一身泥就是為了看象車?大哥家離此處不遠,跟我回去換身衣裳,再去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