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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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他,下了決心,頷首道:“宮中酉正下鑰,那時天色正朦朧,趕在宮門鎖閉前發動突襲,打他個措手不及。今日秘召幾位指揮商議,明日傍晚起事,免得夜長夢多。” 成則躊躇滿志地應了,回身眺望那連綿宮闕,烏蒼蒼的天幕下顯得壓抑沉重。實在沒有太多時間,誰也不知道今上什么時候會發動致命一擊。與其在睡夢中被殺,不如轟轟烈烈大干一場。成敗在此一舉,敗了至多是個死;若成功,便能一雪前恥,不必再茍延殘喘地活著了。 那廂今上趕到西挾時,皇后還臥在血泊里。因為剪刀扎得深,誰也不敢輕易搬動她。他進門看見這場景,心都揪成了一團。大灘的血,從那具柔弱的身體里流淌出來,恐怕已經將她放了個半空吧! 他蹲下來喚她,“皇后……” 她微微有些反應,原本活蹦亂跳的人,一下子變成了這樣,他簡直想要殺人。只是暫且顧不得那么多,小心翼翼將她拗在臂彎里,輕輕托起來,送到榻上去。醫官們一擁而上,處理傷口、把脈、開方子。他站在邊上茫然看著,只覺五臟六腑都碎了,碎成了渣滓,再也拼湊不起來了。 太后匆忙而至,遠遠立著觀望,蹙眉道:“這禁庭真是愈發的亂了,先是下毒,然后是刺殺,叫人怎么辦才好?”她知道皇后不能出事,這個節骨眼上,一旦她遇到不測,非但失了興兵的把柄,還讓綏國鉆空子,好大肆宣揚他們的長公主斃命于大鉞禁庭,縛住了大鉞的手腳。 翰 林醫官退出來,向今上長揖,“官家稍安勿躁,臣查驗過,圣人失血雖多,總算未傷及肺,乃是不幸中之萬幸。如今氣虛血虧,刀口也深,對于女子來說縱不累及性 命,卻也是消耗頗巨的苦差事。臣為圣人縫合了傷口,上藥包扎妥當,但要痊愈恐怕還需時日。圣人身嬌體貴,何時醒轉還未可知,醒后疼痛難當也是必然。床前萬 不可離人,藥要按時服用,靜養三五日,多少會有好轉的。” 今上得知她沒有危險,懸了半天的心才放下來。坐在她床沿守候,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她氣若游絲,叫他不知如何是好。到了現在才想起來問經過,直起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西挾外有班直把守,是誰傷了皇后?” 金 姑子上前一步,哭道:“下半晌圣人在殿中繡花,梁娘子到訪,婢子引梁娘子入內,伺候了茶點便在殿外侍立。起先圣人與梁娘子還有說有笑的,后來不知怎么起了 爭執。婢子不放心,挨在簾外偷聽,她們說得低,聽不太真,隱約聽見梁娘子罵圣人賤婢。圣人一向和善,官家是知道的,婢子怕圣人吃虧,想進去勸解兩句,結果 便見梁娘子cao起桌上剪子,對準圣人扎了過去……” 貴妃鐵青著臉道:“你胡說,分明是圣人自戮陷害我!”她惶惶向今上哀告,“官家 明鑒,臣妾唯恐圣人在西挾短了衣食才來探望,并未同圣人起什么爭執。原本都好好的,圣人袖中藏剪子,突然便扎向自己……臣妾是無辜的,舉頭三尺有神明,臣 妾不敢有半句謊話,官家要替臣妾做主。” 春渥一直在照顧皇后,聽了她的話銜淚轉過身來,哭道:“梁娘子可是要撇清關系么?我家圣 人平時是什么樣的性子,禁中人人知道。她從不與人較長短,心善也怯懦。一個連殺雞都不敢看的人,怎么會對自己下手,且傷口恁地深,不是恨透了,哪里來這樣 大的力道?梁娘子要官家為你做主,我家圣人誰來主持公道?她昨日才受了冤屈關進冷宮里來,梁娘子還不愿放過她,追到冷宮中羞辱她。她終是一國之母,梁娘子 怎么能這樣辱罵她?罵便罷了,還要傷她性命。終不過是嫉妒圣人圣眷隆重,要置她于死地,以泄心頭之恨。” 今上直直望過去,那眼神 冰冷,要將人刺穿似的。貴妃心知這回是落進了她們設好的套里了,焦急異常,瘋了似的尖叫起來,“我沒有!要取她性命何需我動手,我這樣送上門來叫你們拿我 的把柄么?”一壁說一壁哭著跪在太后面前,“孃孃救我,我現在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我沒有傷圣人,是被她們算計了。孃孃你可信我?你替我說說話吧,我若是 那樣狠毒的人,上次皇后給我下毒的事就該計較到底。” 今上咬牙道:“你無憑無據,怎敢斷言是皇后給你下毒?正因為你心里這樣認定了,便有備而來挾私報復。讓太后救你,如何救你?皇后躺在這里,都是假的么?你說她自戮,說得好!”他轉頭吩咐錄景,“拿把剪子來!若貴妃能對自己下得去手,我就相信你。” 她敢么?她不敢。不是到了絕境,誰也沒有那份膽色。 貴妃連哭都忘了,怔怔看著錄景遞過來的剪子,想去接,終究還是縮回了手,嚎啕大哭起來。 太后兩難,是不是貴妃所為一時也分不清,但是大戰在即,孰輕孰重她心里明白。本想替她遮掩兩句,不想皇后的乳娘又有了新說法。 “官 家容婢子回稟。”春渥掖手道,“梁娘子說皇后給宜圣閣下毒,婢子才想起來,梁娘子病后圣人時時掛懷,曾多次命阿茸往返贈送補品。梁娘子也常對阿茸有賞賚, 一來二去,阿茸究竟受命于誰,那就說不清了。阿茸父母雙亡,曾為以后的生計憂心,若一時貪財陷害主人,這種事并非不通。如今她人已經死了,的確死無對證, 婢子也不敢妄下斷言,只想求官家還圣人一個清白。”說著哭泣不止,回頭往床上看了看,哽聲道,“她是個沒心機的人,否則也不會落得今天這樣下場。官家是她 最親近的人,若連官家都不替她撐腰,那圣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春渥這番話,引得太后對貴妃起了疑心。皇后意欲毒殺官家,這個消息確實是從貴妃那里傳來的。她想借此興兵是不錯,可若真是貴妃設的局,那她的品性就值得懷疑了。 貴 妃自然不能承認,然而眼下陷入了與皇后那天同樣的尷尬境地,她是有傲性的人,也仗著官家還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并不忙于狡辯。倒是她身邊的尚宮跪地磕頭, “娘子出身高貴,宮掖之中長大的人,絕不屑于做這樣愚蠢的事。如今遭人陷害,白璧蒙塵,請官家與太后圣裁,為娘子洗冤。” 今上因皇后的傷勢嚴重,騰不出閑心來處置這件事,不管貴妃是否無辜,他眼下極端厭棄她是一定的。他狠狠盯著她,寒聲道:“禁庭丑聞,不宜向外宣揚。皇后受重傷,貴妃嫌疑重大,暫押入永巷素室令其思過,待皇后無虞再行處置。” 永巷素室與皇后這西挾不同,是真正徒留四壁的地方,官家究竟有多偏心,可見一斑。貴妃搖搖晃晃立起來,外間黃門要上手押解,被她奮力格開了。她整整衣領,未再多言,昂首走了出去。 太后旁觀,束手無策。皇后一直暈厥,官家也定不下心思查辦,只有再等等了。 她上前探看,的確傷得頗重,便嘆息道:“年輕孩子沖動,這又是何必呢!無論如何先讓皇后靜養,這回受了苦,可憐見的。官家亦須小心自己的身體,你身上余熱不退,不知是什么緣故。若太過勞累了,我怕你扛不住。” 今上道是,“這里無事了,孃孃回去吧!待皇后略好些,我要將她移入柔儀殿,也好就近照顧她。” 太 后啟了啟唇,本欲反對,到底還是忍住了。官家正是心疼的時候,同他說什么都是白搭。他眼里只有一個皇后,看看這西挾,妝點得如此愜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涌 金殿呢!貴妃沒人疼沒人愛,直接送進素室,實在吃了大虧。往后還要靠她成事,切切慢待不得。長袖還需她這太后來舞,皇后依仗的是官家,貴妃身后卻是烏戎, 兩下里比較,貴妃必定是重頭。 太后挽著畫帛去了,殿里閑雜人等散開,只剩春渥和金姑子她們照應。湯藥來去,都是今上親自喂,將到入夜時分,皇后又發起熱來,額上豆大的汗珠濕透了鬢角,人也有些迷糊,譫語連連,仍舊沒有醒轉。 春 渥看在眼里,心頭都滴出血來。這孩子下手這么狠,真不給自己留余地。好在不傷及性命,可是這番的痛,實打實的要她自己忍受了。她想起以前,到了天熱的時候 她喜歡吃蘆粟,長長的一截,叼在嘴里煙桿似的。蘆粟的皮薄而利,一不小心就割傷了手,那時她都要哭哭啼啼窩在她懷里的。可現在呢,經歷了一些事,被迫長 大,踏著血路前行,這就是禁中女人的悲哀。怨來怨去,還是怨恨云觀,要不是他,秾華不會參與進來。她在建安明明有富足的生活,長得又是這樣一副標致容貌, 就算不當皇后,也可以有很美滿的婚姻。如今全毀了,她必須靠自己掙扎求生,否則只能被人屠戮。 今上守著她,半步也不相離。他沒有試過照顧別人,干什么都遲緩而謹慎。絞了手巾輕輕給她拭汗,擦著擦著垂下頭,姿勢痛苦至極。 春渥看得傷心,上前道:“官家歇息片刻罷,讓婢子來。” 他搖了搖頭,“你們都出去,我一個人可以。” 春渥無奈,帶著金姑子她們都退到檐下去了。外面雨勢漸密,透過燈籠的光看,紛紛揚揚牛毛一樣,偶爾被風吹進來,冷梭梭拂在臉上,叫人打顫。 秦讓撐著傘從宮門上進來,對攏袖而立的錄景招了招手。錄景縮著脖子過去,他湊到他耳邊嘀咕兩句,錄景點點頭,快步入了正殿,站在簾外回稟:“官家,御龍直有消息傳進來,時候定下了,在明日酉正。” 今上抬頭看了他一眼,“真會挑時候。大開宣德門,放他們進來。皇后眼下這樣,我沒有興致同他玩。命殿前、步軍二司會同東西五班拿人,在前朝解決,別漫延進內庭來。束手就擒者押到外面絞殺,凡有反抗者立時正法,就這么辦。” 反正參與者一個不留,不管最后是不是投降。錄景揖手道是,復退出去傳令了。 他低頭看她,不知什么時候她睜開了眼睛,輕輕叫了聲官家。他嗯了聲,“你醒了?”仿佛她只是睡著,時候到了,該起床一樣。可是鼻子有些發酸,他匆促轉過頭去,“我給你找點吃的。” 她說不要,“別走。” 他只得留下來,心頭翻涌起無數的感覺,一瞬把人生的頹敗和凄苦都嘗遍了。他緊緊抓著她的手,用力抵在額頭上,嗓音悲涼,“是我對不起你。” 她喘了兩口氣,說話很吃力,眼神也有些渙散,抓著他的衣袖問:“云觀攻進來了么?” “沒有,明天酉時。”他摸摸她的臉,“痛么?” 她心里五味雜陳,哭起來,氣哽不止。越哭傷口越痛,到最后嘴唇都褪了血色,他看得心驚,忙安撫道:“別哭,有什么話等好了再說。” “官家……”她抽泣著啞聲喚他,“你不要離開我,一直陪著我。” 他把臉貼在她臉上,“我陪著你,哪里都不去。” 她的手指冰涼,想用力回握他,可惜提不起勁來。轉頭看外面,“貴妃呢?” “關進永巷了。”他眼里有說不盡的恨意,陰狠道,“若不是顧忌她的身份,我即刻便處死她。你暫且不要想那么多,先將傷養好,我自然給你個滿意的答復。” 她 心里其實很覺得愧疚,他是真心待她的,她在這件事上欺騙了他,她也不愿意這樣。可是大戰就在眼前,她若再溫吞過日子,很快便會被廢,被真正囚禁,甚至死在 她們手里。當初她封后掌鳳印,應該也是出于政治考慮。此一時彼一時,發起戰爭的時候貴妃有了用武之地,官家要安撫或是借助烏戎,除了愛情,還有什么可許她 的?只有這頂鳳冠。 她不知道自己這場賭注押得對不對,她沒有把握,唯有盡力一試。可是她心里那么難過,她讓他相信她,轉身又利用他,實在不配得到他的愛。 “得意……”她喃喃叫他,“我對不起你。” 他蹙眉替她擦了眼淚,“是我沒有護你周全。” 他躺下來,她不能移動,他努力貼近些,讓她靠在他的肩頭。不時撫撫她,說:“皇后,你還活著就好……明日有一場決斗,云觀拿住后恐怕要處死,你怎么看呢?” 她閉上眼睛,傷口痛得厲害,但是十三歲前在中瓦子的時光卻變得異常清晰。她還記得云觀分花拂柳而來的場景,公子無雙,如珠如玉。她艱難地喘了口氣,“一定要死么?” 他說是,“政敵越少,我的江山就越穩固。也許你覺得殘酷,但這就是現實。我不殺他,他便會殺我,皇后如今也經歷了許多事,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了。” 是的,她明白,也正嘗試著這么做。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可以依靠自己的實力,她能利用的只有他的感情。她覺得自己可氣可悲,心里堵憋,含淚看著他說:“官家,你親親我吧!” 她有時候孩子氣,這樣撒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能他以為她是在邀寵,其實她只是想從他身上獲得溫暖。 他低頭親吻她,吻得很深,叫她氣喘吁吁。吻過以后怕她傷身,便掀開她的衣襟查看。傷口在她胸房上,正是徐隆漸起的地方,因為要包扎,抹胸半松,底下輪廓清晰。他臉上一紅,想轉頭,又調不開視線,心不在焉道:“藥得勤換,明日我幫你。” 她很不好意思,可是看了他的神情,反而生出捉弄他的心來,忍痛問:“想摸么?” 他啊了聲,很快明白過來,一副受驚的樣子,“沒有……不想。” 她笑了笑,把他的手執起來,放在了另一邊的乳上。 ☆、第57章 他起先目瞪口呆,可是漸漸有會心的笑意爬上臉頰。皇后羞澀地問他,“如何?” 他說很好,復又追加了一句,“這么好!” 他 的手暖暖地罩著她,她因為失血有些多,心口冰涼,他的手恰好能給她溫暖。她閉上眼,緩緩舒了口氣。殿內燭火黯淡,朦朧的光線里有他,很覺充實和安全。她在 他掌心里,他不太安分,纏綿的小動作不斷。她傷口雖疼,感覺還是靈敏的,被他撩撥得臉紅,睜開眼睛同他對視,他居然像少年一樣羞怯。她反倒不忍心嗔怪他, 由他去罷,反正都是他的。她重新闔上眼,一手勾著他的臂膀,痛在夜里擴張得異常鮮明。她擰眉忍受著,漸漸身體變得鈍重,像被千軍萬馬踩踏,把她整個人踩進 了泥沼里。 她額上又起了汗,他察覺了,忙支起身替她擦拭。她勉強看他,眼淚涌出來,“好痛。” 他顯出挫敗的神情,她痛,他比她更痛千百倍。可惜他不能代替她,只有不停地親吻她,“熬過今晚,明天就會好的。” 日日寄希望于明天,明天來了,依舊不知道會演變成什么樣。 窗外秋雨綿綿,打在窗欞上,像孩子揚起了一把沙,颯颯作響。 他原本要移她到柔儀殿的,可是想起云觀傍晚的計劃,還是決定延后一天,等局勢穩定下來再說。 早五更,他起身要去視朝,秾華痛了整夜,睡得極淺,他一有動靜便醒過來了。沒法替他更衣,臥在床上怔怔看著他。他自己系蔽膝,回過頭望了她一眼,溫聲道:“接著睡,好好養息。今日當如常,免得惹他懷疑。我散了朝就過來陪你,不會很久的,一個時辰就回來。” 她點點頭,眼里滿是眷戀,“你自己要小心。” 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可不知怎么,他突然晃了晃,慌忙撐住了月牙桌,才不至于跌倒。她看見他臉色變得很難看,心里焦急不已,一面喚人,一面掙扎著要下床。他緩過勁來,匆匆過去安撫,“我不要緊,就是頭有些暈,現在已經好了。你不能動,小心傷口崩開,又要吃一回苦。” 她勉力抬手摸他的額頭,帶著哭腔道:“怎么還在發燒?官家你怎么了?” 他 也說不清,并不是傷風受寒,低燒卻一直不退,時間長了,人有點恍恍惚惚的。比如一陣暈眩飛快過去,四肢便有千斤重。不過只是一瞬,過去了就沒事了。他怕她 擔心,笑道:“大概是太累了,這陣子事情多,我精神有些不濟。等這件事過去了休息幾天,我們上艮岳去,住上半個月再回來,可好?” 她嗯了聲,凄惶的一雙大眼睛看著,低聲道:“你要好好的,否則我躺著也不安心。” 他垂手撫撫她的臉,錄景伺候他戴上通天冠,便被簇擁著出去了。 她仰在那里目送他,心里總覺得七上八下。春渥進來換香,微微開啟了一點窗戶,回身問她可冷,她搖搖頭,“還在下雨么?” 佛哥端藥過來,應道:“在下小雨,淅淅瀝瀝的。圣人先吃點東西墊一墊,等藥涼了再用。” 她們小心將她托起來,兩個大靠墊墊在她身后,春渥問:“眼下還疼得厲害么?” 她臉上恢復了點血色,說好多了,“就是喘得急了有些痛,沒什么大礙。貴妃那里有消息么?” 佛哥道:“關進了永巷,不過有太后護著,吃住都不像受過的。” 她 嘆了口氣,知道必定是這個結果。眼下云觀又湊熱鬧起事,官家更是分身乏術了。再說貴妃的身份畢竟在那里擺著,以前她沒有太在意,以為太后和善,并不那么 復雜,其實不是。想來她坐上今天這個位置,也是一路披荊斬棘過來的。她有更遠大的抱負,小小一個鉞國滿足不了她,她期待更廣闊的天地。 她說罷了,“這個且不去管他,我得先從西挾出去,如今困住了,什么都做不了。”說著萎靡下來,哀聲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我變壞了?像云觀一樣不擇手段……” “圣 人別想那么多,環境使然,人不一定能照自己的想法活著。有時為求自保,不得已而為之。那些不得受寵的娘子只怕都有禍心呢,何況是貴妃!那天福寧宮里驗毒, 她來得那樣巧,呼喝著要人拿銀針來,誰知道是不是她串通了太后,趁人不備往盅里投毒,再驗取了來陷害你。”春渥發現自己臆測起來也沒邊,尷尬地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做下了就不要后悔,否則這份苦就白受了。” 佛哥點頭附和,“好在官家不幸后宮,否則只怕更兇險。” 她們喂她喝湯,她進了兩口便搖頭說不要了。待服了藥重又睡下,迷迷糊糊想起云觀,想起他以前教她畫畫,給她做草編的螞蚱。如今他和今上爭權奪勢,恐怕到最后連性命都要丟了。 他 一定不知道官家已經得知他行動的全部計劃了,今晚上會自投羅網吧!她什么都做不了,原本對他有感情的,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將她逼進絕望的境地,她再好的脾 氣也會怨恨他。她和官家在這個事件上的立場一致,矛盾早一些激化,然后必定有一個人的人生要就此結束,云觀曾經那么好……可惜了。 她 又昏沉沉睡去,睡夢里隱約聽見官家說話,從容不迫地排兵布陣。他為王時就執掌整個大鉞的軍務,對于這種圍城剿滅的事頗有心得。戍守一切如常,他只需看著云 觀一步一步走進來,“悄悄將朝中要員帶來觀戰,既是殺雞儆猴,明日朝會上也用不著我多費唇舌了。寧王謀反,當賜死。捉住了先拘起來,畢竟他是先帝血脈,眾 目睽睽下斬殺,顯得我這做兄長的不仁義。” 她心頭生涼,艱難地側過身。幾位指揮領了命,鎧甲上貼片與鉚釘相擊的的聲音漸漸遠去了,他進來探望她,在她床前坐了下來。 “你晚間可會親自去?” 他嗯了聲,“事關重大,我若不在,怕平地起波瀾。” 她說:“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剛才來的殿前司和步軍司的指揮么?可都靠得住?萬一早被云觀買通,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她如今也懂得處處用心,他欣慰于看到她的成長,只是成長得過于快,又讓人有種不舍的感覺。他抿唇一笑,“你放心,這些人是我的親兵,從我十六歲起就跟著我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手上,不敢造次的。” 她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春渥托著托盤進門,趨身道:“官家,圣人該換藥了。” 他 伸手接了過來,瓶瓶罐罐一樣一樣鋪排好,略猶豫了下,去解她身側的衣結。昨天她身上沾了血污,當時不能多觸動,今早才換了件桃紅的寢衣。為了方便換藥,連 抹胸都未穿,年輕的女孩子,胸型美好,即便躺著,也高高聳立。他心頭驟跳,故作深沉,不緊不慢打開她的交領,可是衣下的景象不由讓他血脈噴張。 暴露在他眼前,實在很難為情。她抬手掩住了,低聲嗔道:“官家眼睛不老實!” 他聽了咳嗽一聲,含糊說沒有,隨手拿個藥瓶過來。銀匙探進去舀了一勺藥,待要敷上去,忽然發現包扎的棉紗布還未拆,不得不將銀匙重新塞了回去。 他微微別開臉,“你忍著點,恐怕傷口上的血同紗布粘連在一起,揭開會有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