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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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奈道:“孃孃吩咐的話,臣妾不敢不照做。況且官家是該到處散散的,心境開闊了,對身體也有益。” 他搖搖頭,“我是問皇后,這樣盼著我去慶寧宮么?” 他突然主動問起,打了她個措手不及。但這事也不是從未考慮過,所以沒什么可慌張的。她馨然一笑:“官家忘了,我是官家的皇后。孃孃說帝后琴瑟和鳴,則乾坤大定,天下太平。” “琴瑟和鳴?”他挑起唇角,再打量她,以一種截然不同的眼神,“皇后真愿與我琴瑟和鳴?” 他換了種語氣,鋒芒畢露直擊人心,秾華一時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稍頓了下方道:“官家對我有懷疑么?畢竟我在紫宸殿受了冊封,也與你拜了天地,官家眼里女人的一生就這么草率?你若萬般提防,當初何必立我為后?倘或你愿意,放我回大綏也無不可。” 她有點生氣了,泫然欲泣的一張臉,分辨不清是真是假。他看著她,眼里漸漸浮起嚴霜,但略一漾,又變出了個會心的微笑來,“我說了什么,叫你發這么大的火?你的封后詔書已經詔告天下了,回綏國算怎么回事?萬一建帝拿你威脅我,要我拱手半壁江山,屆時我怎么辦?他們愿意讓你來大鉞做質婆,我卻不愿讓我的皇后成為別人利用的工具。所以別再說要回去了……”他想了想,慢慢吟誦起來,“有我的地方,就是你可以安居的家鄉。” 他把傀儡戲里的唱詞搬來用,冷不丁被個局外人聽到,必定誤以為他們之間感情很好。雖然他陰陽怪氣,秾華自己也該反省。剛才的確做得不對,這種話輕易不能出口,可是自己一著急,就欠思量了。如今冷靜下來,心里又開始惴惴不安。他是笑著說的,然而笑容里蘊含了太多東西,誰也參不透。 她低下頭,囁嚅道:“是我氣盛,失了分寸。張嘴閉嘴說要回綏國,實在小家子氣了。” “無妨。”他與她錯身而過,低沉的嗓音留在空蕩蕩的大殿里,“我對你,向來極有耐心。” ☆、第17章 從福寧宮到凝和殿,未乘步輦,也不愿意讓人近身伺候,今上自己打傘,緩步在狹長的宮墻之間穿行。 秾華落后幾步,偶爾抬頭看他,那身形從容疏闊,有風吹進他的衣裳,把兩個闊大的袖籠吹得鼓脹起來,袖口往上游移,燭簽劃破的傷口隱隱可見。漸至麗澤門,他走得愈發慢了,不時回身一顧,大約在等她。 她快步趕上去,過了門禁眺望,凝和殿前美人來往,時照在不遠處的臺階下侍立著,她抬手招了招,“把傀儡拿來,我和官家商量好了,今日要決一勝負。”言罷莞爾,提裙上了階陛。 殿內暗香浮動,笑語盈盈,只是他們一出現,眾人便沉寂下來,盈盈叩拜下去,與帝后請安。 太后在座上笑道:“守禮是好的,不過并無外人,也不要太拘謹了。”招呼眾人坐下,又道,“六月六,請姑姑。原本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只因娘子們出不了宮,大家聚在一起,討個喜興罷了。我這里叫人準備了胭脂,官家既來了,請官家替娘子們畫斜紅吧!” 天貺節有描紅點面靨的習俗,娘家走一遭,臉上帶了印記,可以避邪求福。太后是位心思活絡的母親,見縫插針地給諸娘子創造機會。秾華在一旁笑吟吟看著,娘子們面上含羞帶怯,今上眉心幾不可見地一蹙,也是勉為其難,牽袖提起了托盤上的筆。 人數不算多,連帶皇后總共二十九位。品階高的自矜,就算心里再著急,也表現得謙讓有禮。最后今上御筆點在了一位才人眉梢,那些妃嬪就如眾星拱月一般,把御座團團圍了起來。 秾華心里嗟嘆,真難為他了,太后坐鎮,他不服也得服。她突然心情大好,自己摘了朵扶桑簪在發間。 持盈過來,含笑掃了御座一眼,“娘子們今天很高興。” 她唔了聲,“都是青春年華的姑娘,心里喜愛慕官家,平時礙于情面不好表達。今天借著過節好親近,meimei也去請官家點面靨,和官家多說幾句話。” “官家若有心,自不必我那樣趕附。”她落落大方,一切隨緣的態度。轉頭看外面,見內侍領著一個人往這里來了,她指了指,“圣人看,那個大概就是新來的直學士吧!” 秾華順勢望過去,來人穿圓領袍,戴幞頭,雖無品級,但舉止都雅,正是崔竹筳。多日沒看見他了,猛瞧見個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陣歡喜。只是礙于眼下身份拘束,不能出殿去迎接他,便遙遙沖他頷首。崔竹筳見了,抿唇一笑,復隨黃門退到偏閣,靜待傳召。 持盈一臉好奇的模樣,“圣人與直學士相熟么?” 她笑了笑,“很熟,他是我的授業恩師。” 持盈啊了聲道:“我真是羨慕圣人,進宮后得太后和官家歡心,如今禁庭內又有先生看顧。不像我,出了烏戎后孤零零的,甚可憐。” 秾華隨口安慰她幾句,然后略抬了抬下頜,示意殿中娘子都已經描完,輪到她了。 持 盈過去,施施然對今上道福,畢竟她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今上很和煦,同她低聲笑談了幾句。秾華低頭品她的麥茶,有點心不在焉。黃門送時菜進來,一盤一盤放 在面前食案上,宮廷宴會的點心有隋唐時候的特色,精致靈巧。玉露團、櫻桃畢羅、靈沙臛,半透明的皮子里裝各色鮮艷的餡料,太美太誘人,反倒不忍下箸了。 她雖端坐著,心思全然不在這里。今上把妃嬪們打發了,最后一個應當是她,結果她無知無覺,不動如山。他也不生氣,自提了筆到她面前,她回過神忙要起身,他在她肩頭壓了下,略彎腰,柔軟的狼毫捺在了她眉間。 他替她點花鈿,花的心思和別人大不同,兩眼灼灼望著,離得又近,那眸子里有千山萬水似的。秾華局促起來,他的氣息與她相接,習慣了他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忽然間轉了風向,簡直令她摸不著首尾。 不知要描多久,反正那筆尖勾勾畫畫,沒完沒了。她的手指緊緊扣住桌沿,心跳得隆隆的,臉上克制不住地紅起來,一直紅起來……全落進他眼里。然后愈發尷尬了,又不好意思和他對視,索性把眼睛閉了起來。 她 香腮半抬,狀似邀吻,今上俯身相就,相距不過一尺。這樣叫人想入非非的一幕赫然上演,娘子們都未經人事,彼此交換了眼色,面紅耳赤。就連一心盼著他們敦睦 的太后也不由難堪,他們小夫妻恩愛固然好,可大庭廣眾下不知道避諱,豈不有失體統?欲出言制止,想想不合適,描紅的主意是她出的,官家執行得一絲不茍,沒 什么錯處;可要是不制止,這滿屋子嬪妃看他們蜜里調油,終歸難掩凄涼。不臨幸也就算了,還往人家心上捅刀,于皇后也沒有好處。 所 幸今上還算自省,失態也不過一刻,很快便收回筆來。眾人都看過去,但見皇后眉心花鈿精巧,那種一勾復一繞的匠心,不是她們眉梢潦草的一筆能比擬的。有了對 照再看彼此,發現今上把她們的臉當成了朝臣的奏疏,倒掛的一彎新月,像極了隨手應付的批對。感覺有些屈辱,又有些心酸,卻不得不繼續把這幌子頂在臉上。 罷了,人家是皇后,高看一眼也是應當。再瞧貴妃,她的那一撇和她們沒什么兩樣,頓時又煞了大半的性。這宮掖之中畢竟只有一位皇后,元后正妻,豈是她們這些人可比肩的。 皇后也有些羞臊,但扭捏不過一瞬,旋即斂神,又恢復了以往神態。對太后笑道:“今日孃孃和諸娘子都在,我和官家編了兩出傀儡戲,想請眾位替我們分個高下,也給大家助個興。” 這倒是稀奇的事,官家這人素來無趣得很,從不愿意在這種地方花心思。現在迎了一位皇后,有了這么大的轉變,實在讓人驚訝。太后喜得面上放光,“今日有眼福了,倒要看看官家和皇后,誰的戲編得妙。” 秾華看了今上一眼,“我和官家有賭約,輸贏對我們很要緊,請諸位秉公,萬萬不可有偏頗。” 眾娘子應個是,紛紛落了坐。 外 間小黃門搬架子搭幕帳,傀儡戲的戲臺不需要多大,也就丈來寬,能容得下兩人一馬就夠了。秾華宮里的侍女和高班先登場,依舊是她原先編寫的唱詞,咿咿呀呀地 演繹下去,一直演到公主入匈奴王帳,與單于結秦晉之好。然后煙波突起,公主無子,遭其他閼氏排擠,單于口稱愛她,卻沒能保護她。一次單于征討叛亂的部落, 回來后發現公主不見了,悲痛欲絕,四處尋找,不得所蹤。 屠耋閼氏進獻讒言,尖酸唱道:“草原奔騰的野馬踏碎她的心肝,天空高亢的鷹唳嚇得她終日惶惶。她必定是膽小,逃回了她的家鄉,單于莫再念她,莫管她的生死存亡。” 單于卻沒有聽屠耋閼氏的話,他在草原上不停徘徊,喃喃說著:“我六神無主,寢食難安。就算踏遍每一寸土地,也要尋回我心愛的姑娘。” 于是日復一日地走訪,從春到夏,從秋到冬。終于有一天,在河畔找到了牧羊的公主,公主告訴他,“離開王庭,非我所愿。他們將我驅逐,將我捆綁。我走過狼群肆虐的高原,翻過虎豹成群的深山,只為尋找你,我的夫郎。” 最后的結局當然是好的,公主回到單于身邊,害人的屠耋閼氏也得到了懲罰。只是過程有些曲折,娘子們看得淚濕衣衫。 秾華看他們排戲的時候也會感動,相愛的兩個人,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現實已經很殘酷了,故事中可以有一個圓滿,也算是件幸事。看大家哭成這樣,她想她也許有贏的希望了。帶著三分得意瞥一眼今上,人家不以為然,抬了抬手,他宮里黃門把傀儡搬上了場。 男人的世界不局限于小情小愛,充滿了鐵馬兵戈的豪邁。單于志在中原,即便公主和親,也沒能阻止他征伐的鐵蹄。雖有過短暫而快樂的新婚時光,但是稍縱即逝,匈奴還是起兵,攻破了漢室齏粉一樣的邊防。 公主哭著質問單于,“你說胡漢結為友邦,永不興兵進犯。誓言尚在耳畔,為什么轉眼就將它遺忘。” 單于當然有他的道理,“胡笳焉能只在塞外回響,匈奴兒郎頭可斷,鴻鵠之志不可喪。我要將這萬里江山贈予你,讓你俯視天下,富有萬邦。” 終 于紫蓋黃旗入長安,單于勝利了,然而贏得了天下,終究還是負了她。公主不能原諒單于,一病不起,一個深秋的早上郁郁而終,至死沒有再見單于。單于獨活了三 十年,某一天回到草原,崩于初見公主的山丘上。子孫要將他們合葬,打開公主墓,發現墓里是具空棺,留下了一個千古的懸念,沒有答案。 “好 好的日子,引得大家流了這么多眼淚,這是做什么呢!”太后拿帕子掖眼睛,靠在椅背上長吁短嘆,“我喜歡皇后的那個結局,至少單于和公主在一起,可以幸福地 生活下去。可是官家的那個結局,又叫我心疼得不行,兩個擺在一起,實在分不出勝負。這樣吧,讓黃門拿筆筒來,除卻帝后,咱們共有二十九人,一人投一支筷 子,多者為勝,如何?” 帝后都說甚好,于是各自面前擺了個黃楊木筆筒,嬪妃們紛紛起身,競爭很激烈,你得一支我得一支,難分伯 仲。秾華數了數,面前共有十四支筷子,最后一票在太后手上。太后呢,到底還是把筷子放進了今上的筆筒里,“皇后別覺得我偏心,好的結局雖是成人之美,但過 后便忘了。官家的故事里,蓋世英雄有萬丈雄心,也有令人動容的百里柔情。公主死后單于多傷心啊,這樣活著,其實比死了更煎熬。我這支筷子是投給單于的。” 太后問今上,“那個公主墓為什么是空的?公主究竟有沒有死?抑或是成仙了,飛升了?” 今上垂著兩眼搖頭,“故事到這里便結束了,后面的我不知道。” “你編的故事你不知道?”太后詫然,問皇后,“你說呢?” 他的這出戲似乎在影射什么,說不清楚,反正隱約有預兆似的。秾華說:“我覺得公主還活著,她只是不想再留在宮廷中了,也許找了個依山傍水的地方,過普通人的日子去了吧!” 太后無限惆悵,喃喃道:“這樣也好……” 秾華輸了,心里有點難過,但不可否認,今上的故事更耐人尋味,她輸得也算心服口服。可惜艮岳之行,看來打了水漂,只有等以后了。 眾人收拾起心情,召新來的直學士入殿。崔竹筳對今上長揖,復對皇后行禮。今上調轉視線望向皇后,他的皇后對崔直學微微一笑,唇角線條別樣嫵媚。 ☆、第18章 白天還是晴空萬里,入夜時就變了天。風乍起,吹動涌金殿內滿堂的簾幔,人不必出去,自有雨前的涼意灌入殿里來。 佛哥關了窗,回身道:“圣人今天受累了,早些安置吧!春mama那里不要擔心,太醫問過了脈,說是脾胃虛寒,已經吃了藥,睡下了。” 春渥午后起身上不舒服,歪在閣中臉色慘白,后來被帶回下處去了。秾華晚膳前去看過,一直憂心,再三地問:“不要緊吧?眼下還吐么?” 佛哥笑道:“不要緊,已經安穩了,只是還很虛弱,讓圣人不要去看她,她歇一晚,明早再來伺候圣人。” 秾華點了點頭,“那便讓她好好睡吧,我去了還要擾得她不安寧。你去吩咐一聲,讓人替她準備些吃的,防著半夜里餓。晚間沒什么事了,你們也都歇吧。檐下燈籠讓人滅幾盞,風太大,留神火燭。” 佛哥聽她一一指派完了,應個是,“我在外殿上夜,圣人要什么便喊我。”交代完了退出去,反手關上了雕花門。 確 實有些乏累了,應付一整天,笑得牙關發酸,回到自己宮里,繃了很久的四肢總算可以放松下來了。臥在圍子床上,欲合眼,奇怪神思卻愈發清明起來。大概習慣了 有春渥做伴,自己一個人睡,反倒不自在了。腦子里走馬燈一樣,和后宮御妾們相處,總算搞清了每個人的五官和位分。又想起崔竹筳,人多眼雜,先前沒能說上幾 句話,待過兩天找個由頭去三閣里挑書,借機再和他詳談。 翻來覆去睡不著,最懊惱的還是今天的比試,非但沒能慫恿官家去艮岳,自己還欠他一個條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越想越氣惱,屋里隱約熱起來,便光著腳下地,到窗前卷起了竹簾。 外面倒是個清涼世界,天上云層翻涌,一簇簇從頭頂狂奔過去,眼看要下雨了。天邊一彎上弦月孤苦無依地懸掛著,略微一晃,被流云覆蓋住,泱泱宮掖在明與暗的交替里輪回,有種玄妙的況味。 她拉了杌子在窗前坐下,吸上兩口氣,心情逐漸舒展了些。現在還得再想辦法怎么去接近殷重元,幾次交鋒下來都是鎩羽而歸,是不是這輩子都沒有勝算了?邀他來慶寧宮他也不來,聽說今晚可能去貴妃的宜圣閣了,萬一他寵幸上了別人,她就算空占個皇后的位置也是枉然。 可 是怎么辦?她志向雖然遠大,卻遠遠沒參透做一個妖后所要具備的能力和手腕。其實說難不難,什么都舍出去,以色事人,惑亂君心,就那么簡單。可是難題擺在面 前,就算她自薦枕席,殷重元對她也不感興趣,那么費盡力氣不是照樣無用功么!她的手指篤篤叩擊窗戶,左思右想,不得要領。最后自己覺得甚無趣,把竹簾重新 放下來,倒回了床上。 依舊輾轉反側,耗了很久,外面雨聲颯颯而起時,終于睡意襲來。朦朧間看見床頭站了個人,可能是春渥,也可能是金姑子吧!她困極了,掙不開眼睛,并沒有去理會。感覺那人在床沿坐下來,手指帶著濕意,輕輕落在她的眉上。 她的手勢很溫柔,秾華不覺得反感。她撫撫她的鬢發,手指蜿蜒而下,點她的唇瓣。她勉強扯了下嘴角,想讓她別鬧,可是懶得張嘴,于是手指劃到她耳垂上,輕攏慢捻,得趣異常。 她拖著長腔撒嬌:“我要睡了……” 可是那撫觸沒有停,她漸漸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了,睜開眼一看,哪里是春渥,一張呲目欲裂的鬼面,是那天龍圖閣對她無禮的人。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待尖叫,被他搶先一步捂住了嘴。他的笑聲從面具后面傳來,“皇后連官家都不怕,卻怕我么?” 秾華奮力掙扎起來,這人好大的膽子,上次只是在龍圖閣挑釁她,這次闖進她的涌金殿來,真當她這樣好欺負么?她橫了心,勢必要叫人活捉他,揭開他的面具,看看他究竟是何許人。 她 不肯屈服,他明顯加大了鉗制的力量。殿內燈火投射出兩個互相撕扯的身影,氣咻咻地,以命相掙。她到底是女的,力氣沒有他大,混亂里他欺上身來,把她壓在底 下。現在的月令穿得很薄,她又是睡時的衣裳,彼此糾纏在一起,隔著兩層衣料,可以感覺到他結實的肌rou和火熱的軀體。 她又羞又憤, 心里恨佛哥睡死了,里間的動靜竟一點都聽不到。這人的儺面離她又近,幾乎臉貼著臉。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比上次更恐懼和無望。身上熱騰騰的,掙得渾身是 汗,終于精疲力盡了,仰在那里急促喘息。他還捂著她的嘴,她有一瞬覺得不能呼吸。他大概也察覺了,略松開一些,但并不把手移走,沉聲道:“想想你的乳娘, 你帶來的人。如果要她們活命,就乖乖的,不許出聲。” 秾華簡直有種無處申告的困頓感,他有這本事在守衛森嚴的禁庭自由來去,那么要取人性命一定也不費吹灰之力。硬碰硬不是辦法,先探清他的目的再說。她冷靜下來,點了點頭。 他松開手,她果然沒再呼喊,只是問他究竟是誰,深夜入慶寧宮又是為了什么。 他呵了聲,面具后的嗓音困在一個狹小的范圍內,嗡嗡地,扭曲變形。他說:“皇后的美名天下皆知,我仰慕皇后多時,一直不得相見。如今你入禁庭,我心里歡喜,歡喜難免成癡,難免慌了手腳。若有冒犯之處,還望恕罪。” 秾華聽了哼笑,手腕被他捏得青紫,居然還敢說仰慕?她滿面不屑,“你不知道我是大鉞皇后么?深夜入我寢宮,口出狂言,我可以叫人拘拿你。說,你究竟是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不敬,是誰給了你這么大的膽子!” “大 鉞皇后……”他嗤笑起來,“官家似乎從來沒有把你當作皇后,大婚后一次都未踏足慶寧宮,皇后與官家貌合神離,我沒有猜錯罷!其實那頂鳳冠誰都戴得,并不一 定是你李秾華,這點我清楚,皇后聰明人,也一定清楚。倒不如跟我走,咱們離開禁庭,做一對神仙眷屬,豈不比獨守空房要好?” 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不是瘋子是什么?她想斥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你就戴著面具來同我談情說愛么?你連長相都不愿讓我看見,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跟你走?” 他并沒有直面她的問題,換了個方向,低聲問她,“你喜歡官家么?究竟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云觀?” 秾華悚然一驚,他怎么會提起云觀?這里除了官家,還有別的人知道她和云觀的感情么? 她握著拳,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你究竟是誰?是誰!” 他不答她,一身黑衣鬼魅似的,逼近一步,重復問:“官家和云觀,你更喜歡誰?” 秾華腦子里涌起千般想頭,計較他為什么一直問這個問題?會不會是今上派他來的?又或者他和云觀有牽扯,所以他一再試圖確認云觀在她心里的地位?可是云觀已經死了,他為什么還要追問?問明白了,又有什么價值? 她該怎么回答,早已經別無選擇了。在這禁庭里,什么話能當得真?她說:“我自然喜歡官家,我同他拜了天地,是正正經經的夫妻。你是哪里來的賊子,敢這樣同我說話!” 他低下頭,然后甕聲笑起來,“喜歡官家……真的么?云觀聽了這話,不知做何感想。輸了天下,連青梅竹馬的戀人都背棄他,果然不死也無用了。” 秾華心頭森然,他字里行間隱約還有另一層含義,莫非知道些什么?然而說不通,太不可思議了。為什么他可以那樣隨意地出入宮掖?云觀已經去世三年多了,還有誰會對他的事耿耿于懷? 外面雨下得極大,雨柱沖澆著瓦頂,仿佛近在耳畔。她越想越覺得懼怕,應該是殷重元的詭計,他又在挑撥什么,在試探什么。她退后一步,高聲喚人捉拿刺客。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從窗口躍了出去,騰身幾個起落,消失在茫茫雨霧里。 平地一聲驚雷,驚醒了整個慶寧宮。內外當值的人沖進來一大片,金姑子和佛哥上前看她,見她胳膊上滿是紅痕,駭然問她怎么了。她拂袖把她們推開,問時照,“官家如今在哪里?有沒有留宿宜圣閣?” 時照忙道:“先前在宜圣閣逗留了一炷香時候,如今早回福寧宮去了。” 她命人拿傘來,現在就去福寧宮。這件事需向他回稟,不管那鬼面人是不是他派來的,他要給她一個交代。 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也顧不上,很奇怪,上次同樣是雨天,相隔不過半個多月罷了。這禁庭為什么這樣叫人害怕?就算她已經是皇后,仍舊覺得這里不是她可以依附的地方。 時候到了亥正左右,今上大概已經安置了。她叩開福寧宮的門,內侍押班看見她大為驚訝,“圣人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