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蕭縉沒有立時起身回書房或是正房,而是仍舊帶著那點慵懶神色坐在主位上,慢慢地將手中的那盞茶喝完。 玲瓏太習慣他這個樣子,默然垂手侍立,甚至頭腦都有些放空,開始想晚膳的安排。 翡翠有些緊張,她本來進王府的日子就不長,輪值之中真正在蕭縉身邊伺候的時間更短。但就算是再不熟悉,她也能感覺到此刻蕭縉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至于為什么心情不好,翡翠卻不敢想了。 再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翡翠已經如芒在背了,蕭縉才將手里的茶盞放下,望向玲瓏:“誰叫翡翠進來的?” 這話一出,翡翠已經緊張到手都發抖,好像自己天靈蓋都要炸了一樣。 只聽玲瓏躬身應道:“是奴婢想著花廳今日原就有二人當值,便叫翡翠進來換了茶。若是王爺不喜奴婢自作主張,還請降責。” “不是什么大事。”蕭縉擺了擺手,“只是平郡王心性不大穩重,下次他若再來,你叫隋喜等人進來伺候,丫鬟們全都不要近前便是了。” 玲瓏再次欠身:“是。” 翡翠這時一口氣才松下來,稍一回想自己進花廳送茶時平郡王的眼光,以及此刻蕭縉話里竟是有些維護的意思,暗想娘親的話果然不錯,榮親王爺當真是個寬和憐下之人。 想到這里,翡翠又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將心中已經預備好的話再次飛快地過了一回,便咬牙上前半步:“王爺,奴婢有句話想要稟報。” 蕭縉看了她一眼:“說。” “王爺,您養傷這些日子,玲瓏jiejie日夜伺候實在太辛苦了。”翡翠望向蕭縉,目光好像很是懇切,甚至還帶了對玲瓏的心疼,“奴婢斗膽,求王爺憐恤玲瓏jiejie幾分,讓她也得空休息一二,奴婢們也會小心伺候的。” 花廳里安靜了一瞬。 而花廳外的廊下,亦是一派寂靜。 侍立在外的琥珀和珊瑚簡直欲哭無淚,心道翡翠姑娘您要爭寵您就自己去啊,奴婢們可伺候不好這位活祖宗! “說的也是。”沉了沉,蕭縉才開口,目光仍是望向玲瓏,“玲瓏,你這些天當真辛苦了。對了,平郡王提到了一卷大盛百川圖,是不是去年年末得的?你去找一下。” 說著,竟然直接就站起身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繼續問道,“這是幅古卷,有幾百年了,但北部河川繪制很是精準,上次南邊拿過來的那副圖叫什么來著?” 玲瓏聽他頭一句出來,心里就已經在翻白眼了。這是榮親王最會玩的虛虛實實,別說翡翠這樣的身份跟他說話,便是平郡王甚至仁宗、高太后問蕭縉什么事,他總能有避而不答的本事。 而見蕭縉起身往外走,就更明白了,很自然地跟在他身后,同時應道:“您說的是南疆來的那卷五峰圖志,里頭是包括了西南邊境,和玉龍關內的河川。” 主仆二人一路便這樣說著話回到了書房,玲瓏先給蕭縉泡了一盞新茶,才去將他提到的幾卷堪輿圖軸全都找了出來,在書案上一一排列齊整。 蕭縉這時卻沒喝那茶,而是端著茶盞略略出神了片刻,隨即再次望向玲瓏,聲音更是與在花廳中相較,明顯溫和了幾分:“這幾日,是不是太累了?” 玲瓏斟酌了一下,欠身垂首,恭敬應道:“其實,也還好。只是最近,確實不太按著先前的輪值伺候。奴婢這里是沒什么的,不過,姐妹們也是想盡忠出力的。” “玲瓏。”蕭縉叫了她一聲。 玲瓏很自然地順著抬頭望過去。 四目相對,蕭縉才再繼續問道:“是不是有人說了你什么?” 玲瓏微微一怔,蕭縉生于深宮,又經過了先帝朝奪嫡腥風血雨,什么樣的算計都見過,所以他知道王府的婢仆之間會有些雀角鼠牙的爭斗很正常,但哪里會放在心上呢? “多謝王爺垂問,”玲瓏笑一笑,望向蕭縉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澄澈清明,“有人的地方,總是會有各樣的心思與說法。沒有什么值得您留意的大事。” 她的眼睛秀美明亮,總是滿了活潑的生機,尤其像這樣帶了些笑意望著他,滿是信任與赤誠,蕭縉越發覺得好像整個世界都是鮮活的。 他的喉頭略動了動,卻沒有立刻說什么。 心頭那一點點的火苗正在微微地燒著,但他還是得再壓一壓。 急不得,真的急不得。 “王爺,”玲瓏想了想,又將心里盤算了幾日的另一個問題提了出來,“您是不是覺得墮馬的事情是有人做了手腳,現在對府里的人,有些不太放心?” 蕭縉立時便知玲瓏真正想問的是什么,可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當如何回答。 安國公府上的事情確實是意外,高太后并不是在廣平七年就想要他性命的。 這個時期的慈懿殿,還在與仁宗周旋,對他這個手握京畿兵權的榮親王還是以拉攏與監視為主。所以才會精挑細選出容色出眾,又通騎射的裴姝,非要塞進他的王府里。 但從另一面說起,玲瓏這話問的其實也沒錯。 慈懿殿沒有立刻要他的性命,卻不是沒有算計他。而此刻榮親王府,以及前朝后宮,軍營士林,哪一處不是暗流洶涌,哪個人沒有幾手準備? 忠孝信義的話人人都會講。 不過絕大多數的人,只是講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