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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眼看蕭縉這是連犯忌諱的話都要說出來了,玲瓏趕緊上前一步,大著膽子攔了話,“等下要不要奴婢預備冰鎮的烏梅湯伺候著?您說過阿公愛吃甜的。” 蕭縉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這不過是句攔話的托詞,但先前心頭的火氣再緩了緩,便也壓了下去:“不必了。周順的性子不會坐下吃茶。所謂口諭,無非就是替皇兄再絮叨幾句罷了。” 言罷又自己搖了搖頭,便大步出了書房,往前頭迎過去。 唐宣與玲瓏互相交換了個眼色,略略提著心跟在后頭。眼見蕭縉腳步不停,但進花廳之前已然換了人前慣見的爽朗笑臉:“今日這樣熱,皇兄怎么還叫阿公親自跑一趟呢。” 廳中年過五旬的綠衣中官連忙躬身行禮:“見過七殿下。” “阿公不必多禮。”蕭縉笑著伸手虛扶,“快坐下吃茶。”他雖然已經二十四歲,又在外帶兵多年,但因為相貌酷似亡母,十分白皙俊秀,笑起來更是帶了幾分仿若少年的明朗意氣。 “王爺這聲阿公實在折煞老奴。”周順公公再次一躬,并沒有當真落座,“先前殿下年少時,老奴有幸在玉韶宮里伺候幾年,是老奴的福分,萬萬不敢在王爺跟前不知分寸。今日老奴是奉旨給您送陛下賞賜的冰果子,也替陛下傳幾句話。” 蕭縉目光微閃,面上只笑吟吟地問道:“可要跪接上諭?” 周順公公連忙擺手:“回王爺的話,皇上說不用跪接。其實您大約也猜到的,皇上只是叫老奴過來勸勸您,您先前定下的兩位王妃都是還沒成禮就歿了,王府里一直也沒人照料……” “公公此言差矣。”蕭縉笑了一聲直接打斷,回手一指乖乖侍立在側的玲瓏,“哪里就沒人了呢,這丫頭照料的不錯啊。” “殿下。”周順公公很是無奈,“謝女史伺候王府很是得力,老奴也有耳聞。但您書房里的掌事女史,跟房里的知心人,還是不一樣的。皇上的意思是,您還是先看看裴家的小姐,若是當真不合意,再跟太后娘娘好好說。先帝也說過的,您習文習武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說著取出一個錦盒,雙手奉給蕭縉:“這是上次您瞧上的封門青,皇上吩咐人給您刻的。” 蕭縉接了一看,是一方小小的青田石印章,上好的石料瑩潤淡青,仿佛要透出水,四個古樸篆字——戒急用忍。 不看還好,看到這四個字,蕭縉先前壓下的火氣又躥上心頭,強撐著笑道:“這么好的封門青都舍得給我,皇兄今次當真大方。” “王爺請用茶。”玲瓏一直看著蕭縉臉色,此刻見他笑意不比先前自然,立刻便端了茶過去。 動作雖不大,但到底讓蕭縉略略緩了一瞬,低頭抿了一口新茶,重又笑道:“哎,也罷,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既然皇兄果子也賞了,石料也賞了。那這位裴家麗人,我見一見便是。” 周順公公登時松了一口氣,又多叮囑了幾句切勿急躁、體諒皇上等等,便行禮告辭而去。 蕭縉此時也算笑臉陪到底,索性親自將周順送到了二門,才重新又回書房。 只不過這位自詡兵法精熟、料敵機先的榮親王剛一進門,便給驚到了——先前被他摔了的筆洗、筆筒、花瓶、白瓷鎮紙等物都擺了替換的出來,只是并未各歸其位,而是連同先前那一套里沒摔的壁掛半瓶等一齊放在了書案上。 旁邊玲瓏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安定模樣,全不似唐宣、隋喜等人的緊張之意掛在臉上。 “這是做什么?”蕭縉心念一轉就明白了,隨手拿起之前丟下的折扇,直接過去問玲瓏,“讓本王再砸一套?” 玲瓏笑容乖巧:“這樣天氣里王爺要是憋著容易上火,這一套是琉璃廠送的,比先前的還便宜,王爺要摔先緊著這個摔罷。” “自作聰明!”蕭縉的折扇一揮,便作勢要去敲她的頭。 玲瓏本能地閉了眼,一縮脖子,跟個受驚的小鵪鶉似的。 但下一刻,扇子并沒真的到頭上,她略等了一息才悄悄睜眼去看蕭縉,結果扇子還懸在她額角前,接著便“嗒”地一聲敲了下來。 聲音是脆的,不過不算疼就是了。唐宣和隋喜皆低了頭,只當自己沒瞧見。 “哼。”蕭縉淡淡哼了一聲,向隋喜一指,“去,將這些都拿出去院子摔了,另外再到南府叫個戲班子過來,另加六個歌姬。本王既然‘大喜’在即,干脆現在就熱鬧起來。” 又向唐宣擺了擺手:“去叫衛鋒他們幾個過來,聽戲松快松快。” 隋喜雖然服侍蕭縉時間更長,卻沒玲瓏的膽子多問多說,趕緊躬身應了,又叫進來兩個內侍,一齊將那整套的瓷器都抱了出去。唐宣則是知道榮親王這是要借著聽戲的名頭與幕僚下屬議事,亦躬身領命傳話去了。 不片刻,便聽外頭一片的稀里嘩啦,瓷片在青石地板上的飛濺脆響熱鬧得跟放鞭炮一樣。 蕭縉在書房里,神色反而平靜下來,默然出神片刻,又望向玲瓏:“說起來,裴家次子是娶了太后的侄女,那是不是——” “是。”玲瓏眼睛里的笑意到底是閃了閃,但聲音還是那樣清亮平靜的,“當年我祖父還領著戶部職任的時候,裴大人提了親。奴婢聽說,是裴夫人出去算命,說他家二公子先天不足,好像是命里缺些什么,所以須得找個貴女婚配,才得平安長久。后來我祖父要奪爵的消息傳開了,那年裴二公子也中了功名,人家就趕緊過來退婚,又另攀了安國公府的四姑娘高德芝。再后來,果然十分富貴美滿,奴婢這才明白,原來裴二公子是五行缺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