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他的眼眶也有些發紅,華陽夫人一生無子,年老寂寞的時候恰逢扶蘇出生,因此面對身為重孫的扶蘇寵溺慈愛,恨不得將最好的都和扶蘇分享。 加之扶蘇的母親鄭姬生子時候年幼,手腳忙亂,若非華陽太后使人照料,恐怕他們母子都不會像現在一樣健康,鄭姬感念華陽太后的恩情,在扶蘇幼年的時候將他送到華陽太后身邊,祖孫情誼深厚。 上輩子華陽太后過世的時候,扶蘇正因為不肯盡心學習《韓非子書》而觸怒了嬴政,被壓在太廟懲罰,因而錯過了華陽太后的喪事,未能親臨;此生面對疼愛自己的曾祖母過世,哪怕扶蘇竭力平靜,仍舊心弦震顫。 “對……”嬴政的聲音透出些許茫然低落,“大冰鎮尸,令卜算吉日下葬。” 語畢,嬴政抬步便走,竟把前來稟報的內侍和扶蘇都仍在原地不管,直奔灞宮而去。 內侍左右看了看,一咬牙追上,扶蘇站在原地卻一動不動。 過了半晌,他終于緩過神抬手捂住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后看向內侍吩咐:“傳令到各宮室,華陽太后薨,讓她們去除五彩裝飾,迅速前往灞宮為太后守靈。” 交代完了被嬴政遺忘的內容,扶蘇拖著腳步走回榻上安置了懷中的胡亥。 內侍趕忙去房內取來白麻衣,服侍扶蘇更換,扶蘇抬起手臂讓內侍為他穿著喪服,視線卻落在無知無覺的嬰孩身上,皺了皺眉頭,忍不住仔仔細細的交代:“把胡亥的襁褓換成淺色的錦帛就行了,他年紀太小,麻布容易磨傷皮膚。” “是,長公子。”乳母桃跪在榻邊低聲應下扶蘇的吩咐,心下松了一口氣。 若是服喪期間胡亥公子出個三長兩短,被問責的絕對是他們這群內侍仆從,哪有人管嬰孩的皮膚稚嫩,是不是能忍受得了麻布摩擦。 飛快交代好一切,扶蘇在胡亥光潔的大額頭上親了親便迅速離去趕往灞宮。 見扶蘇的身影遠去,胡亥睜開眼睛看向擠在自己身邊的小東西,低聲說:“扶蘇公子好像有點……難過?” “怎么,心疼啦?”小東西不以為意的說,“他心腸不夠冷硬,你要是想把他調教成一個君王,還有得磨吶。” 胡亥翻翻白眼,不贊同的說:“0815,你這是對扶蘇公子的偏見,我覺得他這樣就很好。” 話音一停,胡亥側過臉低聲咕嚕起來:“再說,善待任務對象是基本條款,我心疼扶蘇是應該的。” 馬車碌碌,扶蘇坐在車中面色嚴肅、雙唇緊閉,眉心蹙著一道皺褶,心中思緒亂飄。 華陽太后過世雖然在眾人意料之外,可她年歲已高,出了此事也在常理之中,但不得不說華陽太后過世的時間太不巧了! 滅韓之后,父王尚未對將士們論功行賞,韓國遺老如何處置在朝堂之上也沒來得及細細思量,這時候正該為了戰后處置忙碌,可華陽太后一走,眾人不得不先放下勝利的慶祝,為華陽夫人服喪——雖然這是常理,可為華陽太后服喪的時候,難道還指望舉國慶祝大秦滅掉韓國的功績嗎? 自己能夠想到這些,待父王平靜了心思之后只怕需要考量的事情更加繁雜,定會十分頭疼。 想起父王要忍著悲痛處理國事,扶蘇手上一頓,忍不住從車廂的暗格中摸出錦帛和蒙筆,將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書寫下來,以待日后為父王解憂。 “噓——!!”車夫發出悠長的呼喚,奔馳的駿馬長鳴一聲緩緩停下腳步。 扶蘇走下車駕,未曾入內便已經聽到趕來哭靈的后宮女人們撕心裂肺的哭聲,其中夾雜著呼喚和哀痛的哽咽,扶蘇分辨出宛如杜鵑啼血的聲音正是自己母親鄭姬。 “母親。”扶蘇快步入內抱住趴伏在地已經哭得雙眼猶如爛桃一般的鄭姬,將她纖瘦的身體擁入懷中。 鄭姬有了依靠,更加停不住哭聲,她死死拉扯住扶蘇的衣衫絮絮叨叨的回憶著華陽太后這些年對他們母子的恩德。 扶蘇輕輕拍打著母親細瘦的脊背,輕聲安慰:“母親節哀,華陽太后在天之靈,定不愿見到母親如此傷神。母親且收了眼淚休息片刻,等父王前來主持大局。” 鄭姬本就是柔弱多情的女子,驟逢變故哀痛欲絕,可有了兒子的囑咐卻立刻找到主心骨,很快擦干淚水順著扶蘇的臂膀坐到一旁,安靜的垂淚等待嬴政前來主持華陽太后葬禮。 “母親喝口水吧。”扶蘇看著鄭姬干裂的嘴唇忍不住命內侍端來溫水,體貼的服侍她小口喝著。 這時,一道人影小心翼翼的擠在扶蘇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表現得異常遲疑,扶蘇轉過頭看去,艷麗逼人的絕美臉龐出現在他視野之中。 來人竟然是胡姬! 胡姬秉持著塞外女子豪爽的性子,對華陽夫人沒有感情,臉上自然沒表現出任何哀慟的情緒,但一見扶蘇沖自己看過來,竟然有些討好而小心的笑了起來,趕忙開口:“胡亥還好嗎?我已經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本來想去尋你見見胡亥,沒想到內侍告訴我,公子們居住的地方后宮姬妾不得擅入。” 扶蘇心下對這對都愛妄為的母子沒有絲毫辦法,只能平靜的說:“胡亥在我房中過得很好,他乳母伺候的也盡心,身上黃疸而明亮的膚色已經消褪,也漸漸能看清楚人了。胡姬無需為胡亥擔憂。” 雖然有扶蘇保證,可胡姬臉上仍舊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顯得極不放心。 扶蘇耐心的看向胡姬,知道這名塞外女子從來都與不能適應后宮。 果然,不過片刻功夫,胡姬忍不住再次開口追問:“胡亥他吃的好嗎?有沒有哭鬧?沒人抱著能睡著么?我……我若是想念他了,能不能過去看看胡亥?” 扶蘇好脾氣的說:“胡亥只要被人抱著就不吵不鬧,每一兩個時辰都是按時進食,吃飽了不是睜著眼睛四處瞧,就是撅著小嘴呼呼大睡,很討人喜歡。不過,胡姬,你身為父王后宮的姬妾,不該進入我的院落,你明白為什么,不要對此多做糾纏。” 塞外胡人成年比中原人更早,胡姬立刻就明白了扶蘇的意思,但即使不能見到自己兒子,只要想到他現在健康安泰,胡姬面上也不由得掛上了充滿母性的笑容。 扶蘇見到她臉上的表情,眉頭一皺,出聲警告:“華陽太后過世,胡姬理應哀而不傷,不可妄自談笑。” 親生孩兒在扶蘇手上,胡姬哪怕對中原的繁文縟節不耐煩,也立刻接受扶蘇的建議,飛快的收起臉上不合時宜的表情,垂下臉低聲感激:“多謝長公子提醒,胡姬打擾長公子了。” 語畢,胡姬悄悄離去。 鄭姬從來都是被幽居在后宮,只能顧及情愛的小女人,她對前朝的事情一概不知,也沒興趣打聽,驟然聽聞兒子竟然將幼弟抱到身邊教養,面上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對著扶蘇追問:“胡亥公子不是大王的第二十二子么?你怎么將他養到身邊了?” 扶蘇看著鄭姬笑而不語,鄭姬臉上訕訕的,過了片刻主動開口道:“你將他接到身邊也好,大王好些日子未曾來我宮中了,聽說之前的一個多月反而喜歡去胡姬房中。” “母親也請慎言。”扶蘇提醒一句,隨后,輕柔的拍了拍鄭姬的手背,低聲安撫,“父王這些日子忙于大事,母親不必胡思亂想。” 鄭姬點點頭,撫平扶蘇的衣襟,眸光溫柔似水的輕聲道:“我知道了,你也注意身體,你們父子都健康,我才能過得好。哎,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就要額外照顧嬰孩,扶蘇平日里一定要多休息,別為了大王的要求總對自己苛求。” 扶蘇點點頭,挽著鄭姬的手臂回到華陽太后棺前跪下,未幾,便聽到門外內侍高聲呼喊:“大王到——!!” 扶蘇帶領著眾人起身向嬴政跪拜,他視線掃過,注意到嬴政已經恢復了往日冷峻的神色,自己院落里的驚慌失措似乎從未出現,甚至,他的眼神越發威嚴而冰冷。 嬴政周身的帝王威嚴逼得后宮眾多姬妾無人敢抬頭,他視線在殿中掃過,見秩序井然滿意的點點頭,正巧對上扶蘇抬起的視線。 嬴政走到扶蘇面前,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沉聲道:“好,不愧是我秦政的長子!果然沉穩有度!” 隨即,嬴政四處張望了一眼,怒道:“你的弟弟們呢?!” ☆、我有特殊的處事技巧 扶蘇聞言下意識挺直身體將視線在大殿內轉了一圈,意識到除了自己之外,公子竟然無一人到場。 但即使如此,扶蘇看向嬴政的時候卻神色依舊平穩,語調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自信:“父王,時間緊急,宮內車馬不足,兒臣先派人送諸位姬妾前來哭靈,讓弟弟們延遲一步,整理停當再來吊唁。” 華陽太后為了表示自己無心干政,并未居住在咸陽宮中,而嬴政的姬妾眾多,哪怕只將受寵的姬妾全部送來也需要許多車馬,因此導致人手不足是理所應當的。 扶蘇看向嬴政臉上苛責的神色略有消退,繼續溫和的說:“而且弟弟們近日為了替大軍慶祝,準備的多是喜慶的禮服,華陽太后去的急,我也想給他們挪些時間更換衣飾。” 嬴政這才點點頭,勉強算是接受了扶蘇的解釋,但他很快重新收緊下顎,皺眉道:“你怎么安頓的胡亥?” 扶蘇露出輕松的神色,眼中浸出些許笑意道:“胡亥特別乖巧,之前聽了內侍的一番大聲哭訴也沒被嚇哭,而是睜著眼睛安安靜靜的四處瞧。夜間有虛邪賊風,他剛剛滿月,身子骨弱,兒臣命內侍帶胡亥換了淺色襁褓便去休息了,未曾讓內侍將他抱來灞宮。” 華陽太后的恩情嬴政謹記在心,可胡亥畢竟討嬴政喜歡的幼子,嬴政猶豫片刻,到底還是偏心的點點頭,贊同道:“這樣安排,很好。” 話音未落,門外已經響起輕微卻急促的腳步聲,嬴政和扶蘇一同看去,果然見到相攜而來的諸位公子。 嬴政的兒子之中扶蘇最年長,但扶蘇的年齡也剛過十一歲,剩下的兒子雖然出生密集,可都十分年幼,也未曾被嬴政當成繼承人教導、勤加考校,因此,他們的心性均十分稚嫩,一入殿門驟然對上嬴政冷厲的眉目,全都嚇得停下腳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進門。 “你們來了。”嬴政輕語了一聲,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蕩,顯得十分意味深長。 領頭的男孩膝頭不由得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面上起不來了,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們懵懵懂懂的相互對視幾眼之后,全都不知所措的跟著跪下,引得環扣脆響,大殿之上一片混亂之聲。 嬴政原本沒有追究之心,聽到這些無禮的聲音卻又引出心中不快,他狠狠一皺眉,甩開衣袖背過身大步走到前方開始念誦禱詞。 二十來個孩子茫然無措的跪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幾乎快要被嚇哭。 少頃,其中一人終于緩過神來,靈動的眉眼看向扶蘇,眼中似有求助之意,無聲的做著口型:“大哥,我們該怎么辦?” 扶蘇抬手招了招,指向自己身后和后宮諸位姬妾之間的空地,那名少年立刻露出驚喜的眼神,飛快點點頭。 他扯了扯自己身側三名沉默不語卻也不入其他孩子慌亂的少年,對了幾個眼色。 四名少年相互點點頭,悄悄提著衣擺起身,悄無聲息的踮起腳尖往扶蘇身后挪,剩下的孩子相互對視,雖然仍舊十分害怕父王忽然轉身看向他們,猶豫片刻之后,到底還是學著先前四人躡手躡腳的往扶蘇身后移動,盡量無聲的跪倒應該在的位置上。 嬴政一邊念著悼詞一邊動了動耳朵,臉上雖然仍有哀傷的神情,可眼神卻不由得為了兒子們古靈精怪的舉動透出一抹無奈的慈愛,事畢,他回過頭竟然像是根本沒發現兒子們挪了位置似的,抬腳直接走了。 嬴政一離開大殿,殿內霎時響起一片劫后余生的呼氣聲,在場的諸位姬妾都是育有子女的人,聽到這些聲響也故作不知,輕輕放過。 最開始的機靈少年寄到扶蘇身邊,壓低嗓子說:“大哥,父王是不是生我們氣了?” 扶蘇抬手摸了摸少年頭頂,溫和的說:“高,父王是為了太后辭世而難過,你們最近都不要淘氣惹惱父王,讓他開開心心的。” 少年面上表情更苦,做了個鬼臉,干巴巴的說:“那豈不是要好好背書、習武了,否則父王考校的時候肯定要懲罰我的。” 扶蘇再次摸了摸高的頭頂沒多說什么,心中卻想起院中總是用一雙黑白分明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嬰孩,心想:是不是孩子都厭倦他人管教、指導呢? 胡亥當初似乎比高調皮得多,每當父王大宴群臣,總是故意作弄大臣,而厭煩自己的說教。 可胡亥現在這般乖巧可愛,扶蘇實在無法從他現在的表現看出日后乖戾的來源在何處。 “大哥,你想什么呢?”高見扶蘇手掌還落在自己頭頂,眼神卻望向遠處找不到焦距,有些不滿的推了推扶蘇,眼神委屈。 扶蘇一愣,立即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發愣,他勾了勾唇,收回手,再叮囑一遍:“記得讓將閭他們三個幫著你看管弟弟們,不可胡為。” 高還想為了扶蘇剛剛發愣鬧脾氣,可一對上他冷淡的眼神卻忍不住縮了縮身體,趕忙低頭應下。 扶蘇滿意的點點頭,起身而去。 高摸了摸狂跳的胸口,低聲說:“大哥剛才怎么那么嚇人,看著跟父王似的,渾身……嗯,渾身都冷冰冰的刺人生疼。” 嬴政雖然有心在華陽夫人死后極盡榮哀,可現實已經不能容許他花費更多精力關注一名老嫗的葬禮——被擒獲的韓國遺老遺少已經被上將軍王賁帶領大軍押回咸陽,朝堂上正為了如何處理這群人而吵鬧不休。 整整折騰過全部夏日之后,朝會上終于爭論出了一個大概,可如何對待韓國遺老又偏偏分成兩派,限于瑣細而導致大事不能決斷。 嬴政坐在大案前,聽著不絕于耳的爭論聲,終于忍無可忍的一拍桌案,沉聲道:“我大秦志在六國而非一韓國而終,如此爭論不休,何時才能沿著大計向下一國進攻!” 大臣相互對視幾眼,丞相王綰堅持己見道:“大王,臣以為對待韓國應效法武王滅商之舉。韓國的國土已經盡在我大秦掌握,不如存留韓國社稷以堵悠悠眾口。臣也明白此舉有些弊端,可華夏三千載,除了三皇五帝這些圣君,國人早已習慣天子諸侯制度,只要存留韓國宗廟社稷以資撫慰,令韓國的追隨者心中有所依托,便能夠令他們反抗之心大減。除了新鄭國都用以韓國遺老,剩余城池封地皆可如我大秦版圖,施行郡縣,是為穩妥之法。” 掌管國尉府的尉繚是為秦國定下誅滅六國大計之人,他自然不會同意王綰的想法,立即反駁:“韓國乃天下中樞!無論哪一國,若想橫掃天下,韓國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是秦國爭奪天下的根基樞紐。若是韓國宗廟社稷不滅,豈不是等于自己留下動亂的機會?臣以為丞相的想法頗為不妥。” 李斯點頭附和:“武王存留殷商根基,而導致管蔡武庚之亂。況且天下大勢已經不同于周天子的時候,諸侯之法不可效仿。若是留下韓國王族,他們必定以新鄭財貨籠絡韓民抗秦,諸位將軍在前線浴血奮戰所得的戰果豈不等于拱手讓人?韓國雖戰敗卻得利,我大秦只怕有其名而無其實了,如此與周王室覆滅又有何異?秦國志不在做統帥諸侯的‘天子’或‘霸王’,而是天下一。請大王三思!” 姚賈的出發點與諸位大臣皆不相同,看法卻與尉繚和李斯相近,他拱手平靜的說:“韓國自申不害起,舉國皆有術治的癖好,人心詭譎,若是存留韓國宗廟社稷,恐怕將這股歪風引入秦國朝堂,到時候君臣相互猜忌,只怕容易釀成大禍。” 嬴政并未直接開口表明自己的想法,而是看向神色平靜卻隨著時間流逝顯露出鋒芒的長子詢問:“扶蘇,你如何看待此事?” 扶蘇微微仰起頭,毫不避讓的對上嬴政的目光,直白道:“兒臣以為,當滅韓國王族,設置郡縣。” 嬴政朗聲大笑:“好!扶蘇一如寡人心意。” 他看向眾臣,終于道:“我大秦欲統一天下,絕不存留任何一個王族的社稷,也不必留下他們的都城。韓國遺老貶為庶人,此事到此為止。” 結束了韓國處置韓國王族的紛爭,嬴政起身對扶蘇說:“走,去看看胡亥。聽說這孩子最近不老實,總是見什么都咬?” 下了朝堂的嬴政沒有面對臣子的威嚴,臉上蕩漾著淺淺的笑意,像是一名慈愛的父親。 扶蘇想起幼弟,臉上笑容無奈且縱容,十分溫情的說:“我詢問了生養過孩子的宮人,她們說小孩子四處亂咬的時候,就要長牙了。不過胡亥才四個多月,兒臣也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早了些?” 說著話,父子二人已經走回院中,胡亥正平躺在榻上蹬著短小軟嫩的四肢“咿呀咿呀”的叫喚著。 扶蘇笑著走上前把胡亥抱起來,順手一模他細嫩的牙床,果然摸到微微咯手的細小凸起,輕笑道:“胡亥真的長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