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美人初初進(jìn)宮時，正趕上先皇崩逝，其后三年，后宮備受冷落，都以為這一撥鮮花要敗了，誰知三年后圣上以“純孝”齊齊晉封了一眾昭儀、貴人。不僅“九嬪”充實(shí)，后頭數(shù)年間九嬪還接連遇喜，可見寵愛。安妃、麗嬪、和嬪當(dāng)日都屬九嬪之一，只是安妃與七皇子之母提前旁人一步先封妃。

    “麗嬪求jiejie，還有一則緣故。”和嬪的耳目向來靈通：“聽說她看好了幾位公子，里頭就有您家的。”

    李和嬪笑的意味深長：這永清公主可不是好相與的，都嬌蠻到蠻橫了，偏她娘倆兒還眼光高，看進(jìn)眼睛的都是樣樣出色的好孩子，誰家出息孩子會愿意為了個“駙馬都尉”的虛銜將一尊‘怒目金剛’娶回家里供著呢？

    寶釵一愣，話不吐口，心里卻將小輩們扒拉了一遍，她先想到的就是嫡親的侄兒深哥兒，可那孩子雖端厚老實(shí)，卻實(shí)在稱不上出彩。或者是寶琴家的駿哥兒？

    正思量，就聽李氏道：“還不止一個呢！我聽說那杜指揮同知的夫人正是您的表姐？麗嬪看中了她家的長子，另一個是她妹夫家的孩子。”那宋家似乎也與安妃娘家連著親，和嬪想著，這姻戚各家相互結(jié)親，再不稀奇。

    和嬪仍舊興致勃勃：“jiejie與那兩位姊妹也多年未見了罷，何不趁機(jī)會把夫人們召見一番？”

    和嬪母家就是軍功興家的勛貴，上月二六日母親入宮請安的時候就提起過這宋、杜兩家，說是根基深厚兼功勞卓著，此次許要升留京中了，家中兒郎是極好的人選，叫她替自家侄女們探聽探聽。

    寶釵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和嬪說的竟是迎春和云安家的孩子，多年不見卻總能聽到的兩個人，薛娘娘登時五味雜陳，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滋味溢滿胸中。

    和嬪最擅察言觀色，見寶釵魂不守舍，心想話兒既已送到了，也便利落敬送安妃了。

    一直目送薛妃行遠(yuǎn)了，和嬪才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宮殿去，扶著她的心腹宮人心疼道：“安娘娘與您親厚，況且咱們也不差什么，您何必如此小心？”那安妃無兒女傍身，其實(shí)還不如她們娘娘站的穩(wěn)呢。

    和嬪嘆口氣：“我拿什么跟她比？她一個皇商家的女兒都晉了妃位，我呢？況且她無子女，我的永寧還小，她既喜歡小公主，我自然要親近奉承著！”

    那廂寶釵回了鳳藻宮，鶯兒迎上來侍奉。

    寶釵看見鶯兒，過往種種越發(fā)涌上心頭。

    半晌，派出去打聽的掌宮大宮女進(jìn)來回稟：“可巧今日皇后娘娘召見的命婦中就有這二位。聽說娘娘待兩位夫人十分親熱，賞賜也豐厚。”

    寶釵心里就有數(shù)了，宋辰、杜仲必然要升一升了。

    “要往哪里升任，可有風(fēng)聲漏出來？”

    宮人低聲道：“那兩位大人前兒得圣上留膳了，據(jù)說一個要往都督府，一個調(diào)任兵部。”

    兵部右侍郎正好空缺！寶釵心下一凜，這情形何其眼熟，當(dāng)初陳子微為戶部侍郎，戶部尚書老邁，不過三兩年功夫就順理成章接過了尚書職，后又平平順順入閣——如今仍矗立不倒，得圣上倚重。

    寶釵定一定神，方笑道：“娘娘既賞了，她們又是我的親戚，咱們這里也該賜物過去。”

    說罷，命各賞玉如意一對、“富貴長春”宮緞四匹、四種錠子藥一匣，新樣式的金銀錁?biāo)膶Α?/br>
    寶釵又親自看過等例，命鳳藻宮掌宮內(nèi)監(jiān)親自去賞。

    等諸人退下，只留鶯兒說話時，鶯兒方擰眉發(fā)愁：“娘娘賞的忒重了些？往日賞家里、賞梅家都不曾有過這樣。”眼看這私庫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家里的孝敬還沒送上來，可這些日子已隨皇后賞出去許多了。

    寶釵搖頭，她心里的話也只能說給鶯兒聽了：“今時不同往日，許日后深哥兒也要倚仗這兩門親戚呢。”

    鶯兒看看靠背引枕上搭著的大白狐皮的袱子，點(diǎn)點(diǎn)頭，她遲疑了一會，方道：“聽說三位夫人在遼東有座莊子專侍養(yǎng)狐貂一類，取出的毛皮皆是上上等！既有這樣現(xiàn)成的好處，家里如今在內(nèi)府領(lǐng)的差事正是不上不下，不若換成供應(yīng)皮**這一項，既好打理，得利豐厚。或者搭上了橋兒，把那些皮貨上到各省的鋪?zhàn)永铮彩钦信啤Ｎ蚁胫@是兩兩得益的事，娘娘怎么看呢？”

    這人雖經(jīng)了這些年，可還太天真，薛寶釵搖頭苦笑：“這二年瞧你長進(jìn)了，可誰知還這樣沒思量！你只看著了對咱們自己有益，可怎么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呢？難道我沒聽太太念叨過那‘金鳳蕊’的風(fēng)光，難道我不知道她們鋪?zhàn)永锏臇|西好呢？當(dāng)日她們還在遼東的時候我尚且不能提，如今眼看他們又升了一階，我倒巴巴去沾光兒，除了碰一鼻子灰還能得著什么！”況且人家那里就這一種好東西，那山珍菌菇、鹿酒……哪一項不是好的！

    但人家不僅朝中有靠，還想的深遠(yuǎn)吶！遼東飼養(yǎng)皮貨已成氣候，那菇房還成了北疆衛(wèi)所生錢供養(yǎng)軍戶的一宗法寶，養(yǎng)鹿和鹿酒配方更是早已獻(xiàn)給了圣上。這原本是密不外傳的東西，如今廣惠地方，山珍、皮**、藥酒已同關(guān)東物并為北疆旺產(chǎn)，連御史尚不能以“通商賈為官謀利”參奏一本，何況其他呢。

    遼東都司是頭一重得利的，各衛(wèi)所費(fèi)使充裕，軍戶少有逃逸者，人強(qiáng)馬壯、武器精良，這些年建功無數(shù)：外御羅剎國和高麗，內(nèi)又曾在平南海沿子幾場大戰(zhàn)中立下大功，列位武官多因功直上，封爵升銜兒的盡有。縱然臺面上不好提及，可多有記情的。而皇帝就是最終受益的，國朝大事且不論，那內(nèi)帑私庫的充盈是能看見的——薛娘娘還隱隱綽綽的聽聞北疆獻(xiàn)上了個人養(yǎng)珍珠的法子，雖不知真假，可近些年宮中假珠首飾的確不像前朝那樣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