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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鳳氣的直抹眼淚,賈璉也心軟了,趕忙上來解勸。這兩口子心知肚明,賈赦把事情全推給賈璉去辦,其實一半打的是賈璉鳳姐這幾年經營有道攢下的梯己,一半兒卻是讓賈璉去求賈母的私房。不然賈赦自己的私庫中也至少能湊萬把銀子罷?大老爺這樣做,不過是借由頭炸一遍兒子老娘的油水。 賈赦確實這么打算的,他將自己手底下所有能用的人撒出去,又拿帖子請了五城兵馬司做官的世交之孫相助,料定日落之前必能拿下那起子膽大包天的騙子,這一來豈不白白得來好大一筆進項填入他私庫中。 一語道破大老爺的算盤還不夠,鳳姐一頭撞進賈璉懷里,又哭又罵:“老爺的心思,是先要榨干了兒子,又再賣出女兒!還有個琮兄弟,老爺太太任他蓬頭鬼似的活著也不管,連這邊的環哥兒都有書讀,琮兄弟卻連家塾都沒摸進去……這立意要絕子孫生路了!我嫁給你,侍奉太婆婆、婆婆兩重長輩、管家理事、生養孩兒,忙的再狠再累也從不敢叫苦偷懶,可如今卻變著法兒要占兒媳的嫁妝私房,不僅要逼死我,更是站在我娘家頭上打嘴巴子!好二爺,你快離了我罷,我做不起你家的媳婦了!” 話愈說愈狠,唬的賈璉忙捂她的嘴,外間立著的平兒、順兒幾個鳳姐的心腹皆面色難堪,順兒一扭身就掀簾子,平兒忙拉住:“干什么去?” 順兒抹眼淚道:“還能作甚么,我去后面庫房前守著!誰要想抄奶奶的箱子,先打死了我!”說罷,一摔簾子出去了。 平兒拉不住她,追出門卻見鳳姐給賈璉花了三百兩銀子買的個十八歲的女孩子名喚碧合的在廊下探頭探腦,不由的惱了,因喝道:“你在哪里作甚!” 碧合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封姨娘的,也不將平兒放在眼里,笑嘻嘻的探問:“我聽著鬧哄哄的,這才來看一看。”說著就努嘴兒:“里面怎么了?” 平兒冷笑:“主子的事情哪里有你打聽的地兒,我勸姑娘回你自己房里去罷!”說著就揚聲叫侍候碧合的丫頭草兒,斥道:“挑你伏侍碧合姑娘,原是看你勤懇,怎么這會子又懈懶起來!再伏侍不好,我稟了奶奶換別人進來!” 唬的草兒忙求饒,趕忙半拉半扶著憤憤的碧合回屋子。 鳳姐在內聽見了,火氣上又更添了些醋意,越發痛哭起來。 正鬧得不好,平兒聽到外面放重的腳步聲響,有人在外問:“二奶奶在家里呢么?”又有小丫頭遠遠的通傳:“花嬤嬤來了。” 平兒趕忙答應著迎出來,來的正是杜家十分得用的花婆子。 “花mama有事嗎?”平兒笑問。 鳳姐在屋里擦擦眼淚,整整衣服,命:“請進來。” 賈璉無法,只好躥到西耳房躲起來。 花婆子但見鳳姐眼睛紅腫,臉上淚痕未干,便知道有緣故了,只是大爺和姑娘交代的事情有些著緊,又不好退出去再來,又不好裝看不見,只得笑問一句:“奶奶怎么傷心了?” 熙鳳素來要強的人,對著花婆子倒不掩飾,因道:“偶然間想起了舊事,并不打緊。嬤嬤不是外人,我就不妝洗了,恕我失禮罷。”又問:“我知道嬤嬤必然有事的,請直說罷。” 花婆子就笑起來:“原是有件喜事,明兒自有官媒人登門的。只是這件事先叫二奶奶心里有數才好呢,我們姑娘就打發我來告訴。” 官媒人?這屋里的人都一愣,連躲在西耳房簾子后面的賈璉都聽住了,只聞花婆子又道:“是我們大爺求娶貴府迎姑娘的事。由大爺的師父陳老爺做主,明兒初六,正是個吉日,這就登門求聘了。” 鳳姐怔了好一會兒才回神,當下也不知說什么了,只拍手笑道:“真正是件大喜事!喜歡的我詞兒都窮了!” 熙鳳先想杜家藥酒的風光,又想這杜大爺可是嬸母的親外甥,鹽商李家的僅剩的外孫子,他家真能拿出這五萬兩來,只是少不得厚顏確認一句:“大老爺的性子嬤嬤也知道的,當日說的聘銀,不知陳老大人可知曉?” 花婆子笑道:“迎姑娘那樣的品格那種人物,我們老大人是極贊同的,奶奶只管放心就是。” 喜得鳳姐拉住花婆子說了好一會話兒,賈璉躲在西耳房站的腿都僵了,鳳姐才把人一直送出丹桂苑大門去。 回房時,賈璉已歪在炕上,一邊撈過鳳姐的美人捶自個兒捶腿,一邊兒笑的合不住:“當真是菩薩顯靈,瞌睡來了枕頭,真真解了我的困!” 鳳姐也笑盈盈的,倚著門斜賈璉道:“二爺也忒無情,何止是解你的困,更是救了好人一命!日后這杜大爺果真做了二爺的妹夫,你說說,這兜兜轉轉的,莫非真有天意前因,倒親上做了親。嬸母的外甥倒娶了我的小姑子,真真奇緣。” 賈璉笑道:“何止這一項。你可知這位陳老大人一入朝便做了戶部侍郎,說是老大人,可才將將四十年紀——戶部尚書夏大人已年高六十許,當今愛使青壯臣子,這夏大人在朝中已算最高領的一撥了,過幾年夏大人退下來,接任的必是熟悉戶部事務的大臣,因此戶部與禮部、工部不同,多是由本部侍郎升任。陳大人這左侍郎豈不比右侍郎機會更大?你想想不到五十歲的尚書,還是戶部的,豈不是一步邁進了內閣的門檻兒,了不了得!” “有這么個師父,我這未來的妹夫前程也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