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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如今還又添了個碧痕,襲人想起那日和晴雯瞧見的兩人廝混情景,亦悲從中來,掉下眼淚來。當真是心使碎了都無用,屋里的小爺并不領情。 其實賈寶玉也并非有意欺騙,他原本書塾友處里借來那些閑書,一看入了迷,偶然熬到深夜,卻不料幾個大丫頭個個嬌聲軟語、噓寒問暖的著意伺候。這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事情叫人著迷,賈寶玉一方面被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吸引,一方面樂得丫頭們都圍著他轉,晴雯炮仗性子都溫柔了,襲人也不說那些勸誡的糊涂話了,更有麝月、碧痕幾個從前不大近身的,亦被襲人分派了貼身的事。這屋子里丫頭各有各的小脾氣,還常生些口角爭吵,何時這樣齊心協力的只一心伏侍他過?賈寶玉沉迷于這等溫柔香鄉,不免貪心多享受幾日,誰知叫老太太知道了,老爺也知道了,他騎虎難下,只得每夜都看那些閑書到很晚…… 這寶玉亦勸過襲人晴雯等,不叫她們這樣熬著,只是賈母心悅之下,連賞了幾次他屋里的丫頭們,眾人安敢松懈?于是事態一發不可收拾,直到賈政撞破這掛羊頭賣狗rou的勾當。 晴雯執意要去,鴛鴦只好回了賈母:“寶二爺屋里幾個針線已學了出來,倒是老太太這里用老的那位繡娘先前放出去了,我們做的不如晴雯丫頭好,不如先叫她回來,支應些時候?” 賈母精神不好,聽鴛鴦的話,也就同意了:“我知道這丫頭生寶玉的氣呢,寶玉呢,也著實該打!罷了,叫她回來罷,過兩個月好了再去不遲。” 聽了這話,鴛鴦心內越發明白:晴雯原來才是老太太屬意給寶玉的姨娘,不然不至于如此寬泛優待。只不過鴛鴦心里也打鼓,晴雯那丫頭一根死腦筋,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這會子既灰了心,那八成是難以回轉的,她竟想不出日后會是何種情形了…… 八月節的前一晚,賈母派去請張道士的人才回來。 張道人拜見了賈母,賈母因笑道:“老神仙,一向可好?此番請你來,原是有不得不請的緣故——當日連你也說寶玉最肖似國公爺,可這孩子長到如今,竟還是懵懂糊涂。我請你來,一是請你占一卦,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小鬼蒙蔽的暗患,二則求你這老神仙給他出個主意。” “原本寶玉寄名干娘馬道婆,被查出了使小鬼害人的事,如今官府鎖了秋后發落,我只恐怕寶玉也受了她的魘鎮。”賈母將事情說出來,就看張道人。 那馬道婆有幾分本事張道人不得而知,但這老道士卻是知道賈家小公子那塊通靈寶玉是假的消息。 這老道士從前被封為“大幻仙人”,當今又封了個“終了真人”的號,修道多年,確有一些本領,在他看來,那塊通靈寶玉真是祥瑞之物,但天子口銜天憲,可封鬼神,一旦圣上說它是假的,那寶物的靈氣也就散去了。相伴的寶物失靈,定然會有些影響。不過這外物庇佑畢竟有限,因此失去靈氣會使小公子行事不如從前吉順,但卻不至于蒙蔽靈臺清澈。 清虛觀張道人早年做過老國公的替身,如今還是榮府的供奉,一貫親厚異常,因此倒給出了兩個主意:一是盡快給哥兒定親成婚,定要配個八字相合的女子,已達到“中和純粹,五行流通暢達”之效;二就是借文武之氣庇護,待哥兒自己學文或習武有成,便好似鴻儒武官,自是百邪難侵,也便無憂了。張老道士想那玉至堅,輔助寶玉命格,因此一旦失靈,便要從這一處想法子補齊,他給的二法正是如此。這老道士進府前已得了囑咐,雖按此提議,卻并未給賈母泄露消息。 賈母眉頭緊皺,張道士頭一個法子立刻叫她想起薛寶釵的那金鎖。賈母暗暗搖頭,把這念頭壓下不表,只問道:“國子監可是文氣匯聚之地,可能庇佑寶玉嗎?” 張道人捋捋長須,笑道:“正是,正是!只還需哥兒自己用功些。” 好生送走了張道人,賈母就立意不許寶玉辜負了林姑老爺的心,這亦是為他自己的好處。 只是僅僅十、十一、臘月三個月里,但凡國子監休沐,賈寶玉回來就病上一場,三個月不到,人就瘦了一圈兒,可真把個老人家心疼死了。賈母無法,只得重新想起老道士給出的第一個主意,此時因寶玉在國子監表現實在不佳,賈母也知林家的婚事定然難成了,因此對與薛家結親倒不若先前抵觸。 正月吃年酒,賈母特特治席請薛姨媽母女,但來的唯有薛姨媽一人。賈母按下不安,席上將“金玉良緣”欲結親的心思吐露了些,薛姨媽一點就知道了,只見姨媽不接話,反說今年皇室采選之事,末了笑道:“寶丫頭也可參選,名兒已報了上去……” 賈母聞言,心堵眼黑:這兩頭的算盤,到最后竟一個都沒抓住,全散了! 第66章 五萬兩 僅僅數月功夫, 雙玉姻緣、金玉良緣盡皆成空,這兩個天下少有的好女孩兒寶玉竟都無緣,叫賈母怎不懨懨。親上加親已不可為, 賈母不得不開始思量別家, 因世家作親禮儀煩冗, 需要數年功夫,除非那等要子孫先立業再成婚的人家,否則大都早早就打算起來了。 男子加冠后方成親的有的是,但那種亦是早就行完了前“五禮”, 只等親迎了。真正等到二十歲之后才從頭相看親事的是有,但這樣的王孫公子真是少得很,這親事也并不好作, 譬如謝鯨, 他因幾番守孝生生耽擱了這么幾年,此時開始相看女婿的世家女多才不過剛留頭不久。縱然有相中他的, 卻也需他再等數年;而那些個年紀、門第、人品都相匹配的貴女們, 多已有了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