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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家家里的事,便是我們也不好多管多問。倘若多事了,你姨媽心里也嫌棄煩惱了。”薛姨媽揚聲問外面:“你們大爺回來了嗎?使喚個人去前院看看。” 并不用人往臨街的那一進去看,當下就有人稟報說:“大爺下晌打發人來說‘今晚不回了,請太太姑娘只管賞午,不用掛著他’。” “那孽障!”薛姨媽恨鐵不成鋼,因今日見了個別人家的好孩子,于是更加生氣:“我叫他去給你們舅母送咱們粽席,順便打聽一番你們舅舅什么時候有空,咱們闔家吃一回酒。誰知他又當了耳旁風,跑出去胡鬧!” 寶釵聽了,先不提自己的想頭,忙問:“媽,這是想搬出姨媽這里?” 薛姨太太就點點頭,她道:“京里還有你們舅舅,那才是我正經娘家,老是待在你姨媽家里也不好。” 寶釵點頭,很是同意這話,因道:“媽這話很是,需得盡快辦了才好。” “姨媽的事情咱們確實不好管,只是讓哥哥在外多打聽幾位好大夫,若果真有那種游方的名醫,請來給姨媽看病也就是了。”寶釵道,“只是還得給哥哥緊緊弦兒,我觀他這些日子又同金陵時一樣了。” 比金陵時胡鬧的更甚。薛寶釵心道。 “你要說的不是你姨媽的事。”薛姨媽奇道:“難道是你哥哥的事?” 薛蟠是大哥哥,叫她一個做meimei的去管哥哥未來屋里的事情,總歸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薛蟠不堪用,薛寶釵早已習慣幫母親管家管外面的事,況且說“嫂子”的事也不算太出格,于是薛姑娘定定心,問:“哥哥不小了,母親對他如何打算的?” 第51章 生亂 薛姨媽聽她這個話, 便知自家這女孩兒說的是兒媳的人選。恰巧薛姨媽近日真真相中了一個好人,因笑道:“我兒總與為娘想一處去,我亦正有此意的。” 寶釵聽了忙笑問:“媽說的是誰?” “媽別怪我不知禮, 管的寬……”寶釵還未說完, 早已被她母親一把摟進懷里。 薛姨媽眼眶就紅了, 這些年若不是還有寶兒幫她cao持家務、支應門庭, 光靠著蟠兒那個孽障,薛家的家業體面且能維續到今日? “雖說是咱們家高攀了, 但我實在喜歡。”薛姨媽收了收心緒,又笑道:“又端莊穩重, 模樣兒又出挑, 起先還覺的太柔順, 如今看也是個能拿的住事情的好人兒。除了是庶出,真真是四角俱全的好姑娘了。” “只不過咱們家的門庭到底低了些兒, 若是個嫡出的好孩子我也不敢張口去求。我想著那邊赦大老爺和大太太皆是愛財的人,只要咱們許下多多的聘禮, 怕是有七八分能準允的。”看來薛姨媽已私底下想過一番了。 寶釵的眉頭微微蹙起,因道:“媽相中的是那邊大老爺家里的二jiejie?” 其實寶釵與迎春生辰相差不足一月, 只是迎春在上年臘月的生日, 因此姐妹一處的時候有時也“寶jiejie”“二jiejie”的混叫。 薛姨媽也看出寶釵想說的不是迎春了,也顧不得問是誰, 先奇道:“寶兒想的不是二姑娘嗎?她那孩子根基、模樣、性情就無一處不好的, 莫非你也怕你哥哥配不起?這原也是我的心事, 唯恐那孽障糟蹋了人家的女孩兒,倒叫我們不好交代。”若非賈赦和邢夫人待迎春分中平常,并非真心疼愛,薛姨媽也不敢起這份心思。 只見寶釵卻搖搖頭:“二jiejie自是無一處不好的, 但咱們自家人說自家事,只怕二jiejie管攏不住哥哥。” 況且如今家計艱難,日益凋零,如無新項補貼虧空,只怕自家再無可能恢復元氣,父親當年創下的家業,也就再不能復了。 依賈迎春的人品性情,本應是如薛寶釵這等能在家做主管些家業的厲害小姑子最合心的嫂子人選。只是薛寶釵慮著家業,便覺不大妥當,依她素日看的,一是迎春進門不僅不能為家里填補虧空,因赦大老爺貪酷,怕是還跟淌細水似的往里面常搭銀錢;二是迎春如今雖立了起來,但寶釵來了這么久,也知道她往日呆懦的名聲,寶釵料想她做不到內管住薛蟠、外支應門庭的重擔。是以額外的不需多說,只這二條便不適合做薛家婦了。 薛姨媽向來能聽得進去掌珠的話,寶釵于是依偎在她母親懷里,細細將自己所顧慮的事告訴了。薛姨太太聽了,心下悵然,她是真心喜歡端雅溫柔的女孩子,若娶進來必能婆媳和睦,日后寶兒出了門子,她也還能剩個貼心的兒媳。 只不過寶兒說的十分有理,薛姨媽心里又怨起丈夫,若他還在,如今自己怎會落到挑選兒媳都不能順心順意的地步。 “那你說的是誰?”薛姨媽問。 “媽覺得云jiejie如何?”寶釵笑道。 “她?”薛姨媽還未聽別的,已先搖了頭:“她就別想了,你舅母斷不肯給的。況且你哥哥也匹配不上人家好孩子。”如今不是幾十年前“賈史王薛”的舊黃歷了:賈家還好,算是四平八穩的;史家已支持不起家計,聽湘云那孩子說連小姐們也派了許多話做貼補花用;薛家更大不如前;但王家,是四家里唯一一個蒸蒸日上的,不管是家業還是權勢,都是往上走的——如今另外三家都得多倚仗王家了。 薛姨媽興許欠些兒心機手段,但卻有識時務這一項好處。她因先見二嫂確實疼愛這個半路認得干女兒,已是待杜云安很親近了,后兒又看連王子騰都也將這便宜女兒看進眼里,薛姨媽更是真將杜云安放到“親侄女”的份上來對待,連平日里自家做些個糟鵝掌鴨信之類的小吃食,也從不忘了給她送去一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