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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財主!只你杜家的藥酒就有多少贈頭呢?為端陽節的節禮,府里就買了五十壇子‘十仙酒’。”鳳姐笑道:“你們自個兒花錢置辦的鋪子貨物,自然與別人不相干。”她倒反過來勸姊妹三個:“只你們也別忒實心了,這賬簿別叫別人看了,我雖看過,但保證不吐出去一個字兒,只說賺個租子錢頑罷。” 云安就笑:“從來也沒給別人看過,只給你看了。”那些人也只是影影綽綽知道金鳳蕊生意紅火,對賺了多少錢根本就算不出來,畢竟大多數人眼里這些女子家常零用之物不比首飾鋪子,賣的價錢便宜——一群成日價窩于榮府不出去的人,哪兒知道小零碎正經賺錢呢,況且金鳳蕊里貴的東西也不少。 鳳姐還要準備明日端陽正日子的事,因此略坐了坐就告辭了,出門命看轎,一徑往賈赦這東院來回話。 因見了邢夫人,鳳姐便笑回說:“都是她們小姊妹閑起興的事情,其實只是她們一說,自有下頭人置辦管弄,也是那兩個表妹家里每月作由頭好貼補自家姑娘的事情。” 邢夫人打從聽了迎春的奶娘說那鋪子如何如何興旺,每日銅山銀海的賺,心里就一片火熱,只是迎春住在隔壁,她又熟知賈母最疼黛玉,對那王家干小姐最客氣,于是不敢直接過來露痕跡,反令熙鳳去問。 邢夫人聽了就不大自在,因冷笑道:“我不過是怕她們三個女孩兒被下有人蒙蔽糊弄,再想她們是千金小姐,那里知道管鋪管賬的事,尤其你二meimei也摻在里面,她那樣的性格萬做不好這樣的事,需得我替她描補照看。因此才叫你過去告訴她們,誰知你回來先派上一篇這個話,是什么意思?” 鳳姐忙站起身,垂頭回道:“正是我一心為太太,也打聽清楚了,才這樣說的。” 隨即就賠笑道:“請太太先聽一聽。兩處鋪面就花費了一千四百兩,還有修繕房屋、進貨的錢以及掌柜伙計的工錢,二千兩都不止呢。太太也知道那里貨賣的都是些絹花荷包之類的物件兒,雖紅火,但也不過是賺個辛苦錢罷。三個meimei都是實心人,將賬簿都給我看了,我心里算一算,倘若整年都這樣興旺,賺的也不過比收租子多那幾十上百兩——也真真難得安meimei和林meimei家里肯縱著女孩兒用這個解悶作消遣。” 上百兩還不算多嗎!邢夫人心道,若是將這鋪子教她主張,必然不做這些個小玩意兒,弄一個古董或金銀鋪子,那可不就發財了嘛。 “你也該勸勸,鬧這些做什么,既有這心擺弄鋪子,何不作個好行當?” 鳳姐就笑起來:“一個個千金小姐難道還缺錢使嗎,這幾個人圖的正是熱鬧的人氣兒,日后出門作客,小姊妹們說起來也是個新鮮談資,或者還能顯一顯咱們家姑娘理事的能為呢!倘或弄個古董鋪子之類的,倒是正經來錢,可那都是‘三月不開張,開張吃三月’的行當,姑娘們便沒甚說頭,若硬說起來,倒就得被人笑話不會管事了。” 原來是這樣,邢夫人又羨又嫉,只恨不得這產業是自己的。想起產業一事,邢夫人心下微動,她這些年也攢下三千多兩現銀的私房,況且邢家的所有的二個小莊子和一處房產也在她手里,何不置辦幾個鋪子賺錢呢?這店鋪賺的都是活錢,可比每年收地租要好多了。邢夫人每每想起將莊子上產出折成銀子都得損失一二成就心疼難當。 “你說一千四百兩買下兩處鋪面?都中的鋪子竟這樣貴嗎?別是叫人騙了。”邢夫人試探。 熙鳳一愣,她嫁妝里雖有鋪面,可也是只管收房租的,并不知道究竟價值幾何。 邢夫人就又道:“宛平的一個十來間屋子的大院子,也不過四百兩。”說的正是她自己的那處房子。 鳳姐趕忙道:“宛平怎能和都中相比,據我知道的,姑娘們置下的這處鋪面的位置還并不能算很好,只是每月能借個廟會的光,只是一個月里廟會才有幾天,太太想想,平日只怕也冷清不少——這就要六千百兩一處了,若是換到鐘鼓樓、西四缸瓦市一帶,翻個翻兒都不夠。況且那等地方的好鋪子誰肯往出賣呢?就是租都很難,一水兒百年老鋪了。” 一盆冷水就潑到邢夫人火熱的心上。 鳳姐見她不說話,就托準備明日端陽節的事情請辭。邢夫人方擺擺手,又忽然想到一件占便宜的法子,因忙又叫住:“我方才忘了說,二丫頭她們姊妹用兩處大鋪面弄那些個零碎貨物?這也太拋費了!倒不如只用一處,另一處或租或賣,倘若一時賣不出去,我倒有所大宅子可置換給她們,你替我問問她們愿不愿意?” “我料想她們一準愿意的!”邢夫人生怕鳳姐駁回來,她倒不好做了,因此拿迎春說事:“我是二丫頭的母親,她一輩子攢下那些梯己都用進去了,我看著不忍。她是不能跟你兩個表妹比的,這鋪子有賺有賠的,倒不若用我這法子,叫她退出來得了錢或房子,她心里也安穩。” 瘋了才跟你置換呢!鳳姐心下看不起,臉上卻還帶笑:“只怕不中用。我對著太太也不怕說實話,咱們自家說自家的事,二meimei就是這些年不花一文錢,她那些月錢能有多少呢?這不過是她們三個住在一處,另兩個meimei不好意思落下她一個,本錢她們全出了,每年意思意思給二meimei些紅利罷。這二個都是嬌生慣養,家里捧著長大的主兒,從小到大都由著性子來——她二個本就因這幾日的閑言碎語煩惱了,倘若我去這樣一說,只怕索性就丟開手不弄這個。我知道太太是好意,可兩位姑娘家里許不這樣想,一來二去會錯了意,不僅老太太那里不好交代,這以后的來往只怕也尷尬了。”云安和黛玉兩個身后頭又不是沒人,能看著你算計欺負人家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