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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我們院里就不用您張羅貼對子了。”繡桔出來說。 林之孝家的不許:“這差事交給了我,我就得弄全了,不然太太和二奶奶得怪罪。好孩子,別作怪,快讓開!” 繡桔指著一樓正廳里懸著那張“福”字就笑:“林大娘看那張,那都用了金紙,這院里用紅色的,只怕不好呢。” 林之孝家的想了想,笑道:“罷了,你們只在院里貼罷,院外頭我叫他們油一遍桃符就罷了。” 送走了林之孝家的一行人,繡桔等就張羅的開始貼她們的對子,皆是藍紙書就的春聯。 卻原來,按此時的規矩,這守孝之家,春聯皆該用藍紙——所以,昨晚上黛玉看到云安和迎春早準備好的藍底對子才會這樣感動。 也虧得有四王妃賜下的那幅殿下親書的金箋“福”字,才使得林之孝家的如此好說話。 黛玉細看那些筆記,皆是安、迎兩位jiejie親手所寫,不免又抹了一回眼淚,叫云安看到,把她拉過來:“渴不渴?昨兒到今兒,都鬧得你掉了兩缸淚珠了,肯定渴了。” 愛哭也不怕,只要多喝水。 云安叫雪鷺:“你記著,以后你們姑娘抹一回眼睛,就捧來一盞紅棗湯、銀耳羹什么的給她喝,省的哭多了不水靈了。”甜滋滋的還養身。 “是。”雪鷺聽了,果然去后面小茶房捧來一盅蜜水來給黛玉。 倒把個黛玉甜笑了。日后這雪鷺等丫頭果然照做,也不再勸黛玉不要哭,見她抹淚了,就端著糖水蜜汁在一側等著,鬧得黛玉正傷心呢,看到那一盅盅的湯水兒就又給逗笑了——偶然間真委屈難過的時候,見著這個,也想起云安關心的話來,不免心里暖一暖,就好過些兒了。 第40章 立業 到臘月二十九日時, 榮國府內外已煥然一新,大門外懸著簇新的官用紗燈,上寫著榮國府三個黑油油的大字。角門儀門以及各種院門都用好漆新油過, 及至甬道兩側, 俱上挑起成對的各色宮燈,只等明日除夕通夜明燈高照。 “姑娘, 新錢已得了。”杜云安家里買的那兩個婆子十分能干, 如今云安要做外面的事多倚重她們, 杜仲見狀便將二人在牙人手里的家人也買下來, 暫且安排在家中做事, 更叫這兩人感激涕零。 這回事的正是花婆子,她只有一子,母子兩人和湯大嬸三口都是別處的難民,花婆子的兒子本是個好小伙兒, 卻因路上時給老娘找吃食被野獸傷了左臂,人牙子見賣不出去便成日使喚他做極重的活,被杜仲買下便算是救了他一命。湯大嬸的下堂女兒和外孫子也是一樣的境地,逃難時她女兒為自保自己劃花了臉, 外孫子則是生下來就遲鈍呆慢, 十年前母子倆一齊被趕回湯大嬸家——在一群走投無路自賣自身的難民里,這娘兒倆也成了人牙子砸手里的貨。 花婆子和湯大嬸都是能干的利落人,她們做事極賣力, 原本也是為了得幾個月錢賞錢好養活家人, 牙行對賣不出價的人極狠,若是這些人沒有親人救濟照應,不出個把月就累死餓死了。花婆子兩人也沒成想遇著了活命的菩薩,才做了半月的事, 還不等她們攢些功勞去求,仲爺就把家里人買下了——只教這些人把一萬的忠心都獻上了,更加盡全力的做事。 “兌了多少?可是大錢?”云安問。 “兌了二十吊,都是上好的大錢,嶄嶄新。”花婆子回說,“咱們兌的晚了,漲價了不少,原本十五六兩銀子就能兌出來的,如今漲到了十八兩。” “也是我們忘了這回事,明年趕早便是。”迎春笑道。 云安就叫把那二十吊制錢都搬到廳里來,足有上百斤重的木箱子被抬進來,梅月趕忙也將絲線笸籮拿進來。 “另有十吊小錢,是錢鋪自己挑揀刷洗出來的新錢,倒是沒貴了,還是六錢銀子兌一吊薄錢。兩項加起來統共花了二十四兩銀。” 花婆子說得明白,計算的也清楚,兌來的那些制錢、薄錢都是簇新的好錢兒。她回稟了事情,就又下去忙碌。 雪鷺往坐地大熏爐里添好了銀霜炭,又將熏籠放回去,感嘆說:“這個花mama真是能干又實誠。” 雪鶴也說:“可不是,她才來的時候還有些畏縮害怕的樣子,這才多久,就變得這樣出息了。“想那時還有人笑話這兩位mama粗苯土氣沒見過世面,可如今她們站出來,比那些體面的管事媳婦也不差,還更誠實肯干。 云安就笑道:“一是她品性好,我們沒看錯人;二是我本就知道行情,她們心里明白這點,就更不會想要貪墨糊弄我了。” 想了想,云安又道:“若是我全然不懂,只憑信任她們的品性放手叫她們做事,一次二次都還使得。若是一直放任,再無暇的君子都會變了,人都有私欲么。比如前朝末年,聽聞宮內膳房里一個雞蛋從五兩銀子長到了二十兩,所有經手的官員、買辦、宮人都分一杯羹,一餐飯上報到內府的銀子足有幾千兩,每年光膳房就用銀百萬。這等稀奇事現在誰聽了不得說荒唐,可那位末帝卻二十多年都以為正常,為供應享樂,便不住的壓榨百姓,最終民怨四起……” 黛玉思索了一會子,方點頭道:“理兒淺顯,一通百通,我往常竟沒想過。” 迎春也道:“內事外事,自己通了才不懼……” 一語未了,外面傳來鳳姐的笑聲:“哎唷,你們這些有墨水的人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我竟也要謝謝幾位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