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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司棋,回去了仍舊不服氣的咕噥些話,跟雪鷺說:“這位小爺,真真養的比姑娘們還嬌慣了,竟半點不知這世上的日子是怎么過活的,就是璉二爺和二奶奶,也要計算家用顧著人情往來罷,偏這些到了他嘴里,就是那最看不進眼里的俗事。” 雪鷺笑道:“寶二爺還小呢,再過幾年,難道還這樣?誰還能吃風飲露的過活不成,再大些兒也就好了。”在司棋面前如是說,回到黛玉房里卻對自己人囑咐:“這里的寶二爺養的忒爛漫了,是看不得人間煙火的性子,你們日后需得警醒著,在他面前別說那些叫他不喜的話,免得惹他的風波出來叫姑娘難做。但更不許故意招他,刻意說甚花兒柳兒粉兒朵兒討他喜歡,叫我知道了立刻回稟大管家,打發她回南邊去!” 一時能進屋里侍候的其余三大四小皆鄭重稱是。 黛玉放下書卷笑道:“如今這里大小事都要你們雪鷺jiejiecao心,她每日里不敢有一點錯漏。這話雖說的嚴重,卻是君子有言在先,你們若不聽從,便只好離了我這兒。” 這女孩兒說著說著又出神了,半晌忽滴下淚來:“離了我也未必不是好事,回南邊去和父母兄弟姊妹們團聚才是幸事……” “姑娘!”雪鷺又心疼又好氣。 “若是有想回家的,直接來告訴我,我無有不允的。只是不許故意犯雪鷺jiejie的話,叫我知道了也不能饒的。”黛玉回神,沒好意思的補充。 能跟著姑娘貼身侍候,是這些個大小丫頭用了多少心才求來的好差事——不提她們自己跟在姑娘身旁過的比富戶家的小姐還尊貴呢,就只說她們的父母兄姊,個個都得了好體面,甚至在老爺跟前都掛了號,日后幾輩子的前程臉面都有了。姑娘終究要回家的,有陪姑娘客居舅家的功勞,一時背井離鄉算得了什么。 …… “好孩子,姨媽實在舍不得你!只是連你姨爹連林夫人都遭橫禍,我便是再不愿也得如此……” 李夫人也不知道王子騰跟父親如何說的,李父本來要緊著回京認回外孫外孫女,可不知怎的竟愿意暫緩了的。而連王子騰都改了主意,李家的家財一部分悄悄分批送入各處密庫,一部分正大光明上了折子,說李家愿將一半財產獻給朝廷以做賑災之用——朝廷下旨褒獎,圣上格外開恩,令戶部從明歲起給李家增引三萬。需知如今一鹽引配鹽三百七十斤,一斤官鹽在產地賣十文左右,鹽稅約占三分之一,但一旦轉運至各地,鹽價立刻能高出二三倍……多增的這三萬鹽引,每年利潤少說也有五萬,更不提因此掘得的其他好處。有戶部照拂,李家捐獻掉的那半數家產不出十年就能賺回,惹得江南諸家眼紅,紛紛效仿,朝廷亦各有褒獎,卻再未能獲得如李家的實惠好處。 李家本就在風口浪尖上,如今雖更甚一重,但也使李氏家族在上頭掛了號,如甄家等垂涎者便多一份顧忌,不敢再輕舉妄動——李夫人幾番思量,悄悄告訴杜云安:“這生財的聚寶盆已如燙手山芋一般,是禍非福了,連你姨爹都捧不住。為了咱們一家子的性命,一日不將這部分交出去,李家一日不能有后嗣。我們娘兒們便一日不得相認,如今只能委屈你認作我的義女。” 這收養干女兒在各家都是有的,因女子不克傳宗接嗣,不威脅宗祧軌制,是以律法對收養女孩兒沒有限制。有的人家名為養女實為丫頭,亦有人家在女孩兒出閣時將名兒記上族譜,陪送妝奩,與親生無異。李夫人在府中置了香案供盤,點香祭過天地祖宗,鄭重認云安做義女,當日,闔府上下便都稱云安做“小姐”。李夫人更是將正院西跨院撥給了云安居住,不舍得叫她離的遠了,這等愛重,叫王熙鳳也暗中吃味。只是鳳姐已是人家的媳婦,不便久留,觀禮后就回去榮府,與李夫人約定過幾日來接‘meimei’去那邊小住。 若說在李夫人與她私語時,杜云安還未能體會個中危險,直到當晚,一個自稱是伺候李大嬤嬤的媳婦子求見,說是替大嬤嬤給太太新認的義女請安,云安推辭不去,只得叫她進來。 這媳婦子進來時奉承場面話還說的極好,但看到房中小丫頭才掀簾出去,這媳婦子就緊著道:“我可憐的姑娘,您是正正經經的李家外孫,怎的被人糊弄至此!……只要您肯相認,李家的萬貫家財還不是您的,日后坐產招夫,何其暢快!何必寄人籬下,受這等屈辱——您放心,我們一干老家人都愿為你作保,還有貴人相助,必不能叫咱們家的家底子被外人得去……” 杜云安見兩個小丫頭久久不回,就知或是被收買或是被絆住了,便沉住氣問:“外人?” “不正是這狼子野心的王子騰么!他侵吞岳家家產,還將老太爺軟禁在姑蘇老宅中,如今老太爺正盼著姑娘回去呢……” “如何回去?” 那媳婦子大喜:“姑娘放心,我等一準將姑娘平安送回老家……”當下便與杜云安約定子時在后角門處相會。 杜云安一夜好睡,次日醒來屋里的小丫頭已換了兩個,王子騰府邸也蕭條不少。 李夫人與她同桌用了飯后,才輕描淡寫的道:“只是個被鼓動的遠房分支,不必理會。原是我離家久了,叫什么人都冒了出來,好孩子,你放心,日后必不會如此了。” “我使人置辦了些小物件兒給你,你去看看喜不喜歡。”李夫人把外甥女支開,立刻冷下臉問:“確定除了那幾個之外,無人得知小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