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頁
李夫人也道此時認回兩個孩子,無疑是把這點子血脈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只怕所處所交無不被算計包圍。事緩則圓,她心里有了些主張,便先放下小嬌嬌的事,轉而道:“仲哥兒是個文武都成的好孩子,不知老爺對這孩子有什么打算?” 依著李夫人的主意,做鏢行一來危險大二來不是世家子弟的正經營生,還需得有個正經去處。有王子騰照拂,教孩子搏個出身,日后封妻蔭子也不是難事。 說到這個,把個王子騰也給氣笑了:“林如海這個老狐貍,誰都沒他下手快……你道怎的,仲哥已被他那位莫逆陳子微收為弟子,連孩子日后的去處,也已經送了帖兒給舊年同榜,把仲哥和他師弟的名字舉薦到通州大營去了。” 這通州大營比京郊西大營的駐軍數量還多,同北大營一起,三營成犄角之勢共同拱衛京城。如今西大營由王子騰掌管,另外兩營各有掌印大臣管理,包括王子騰在內的三位總領大臣都是明晃晃的保皇派,至少明面上不曾站隊。 “陳子微是何人?陳、陳!是先太后陳家一脈?”李夫人不是一般內宅婦人,心中對皇朝的人情關系自有一本賬在,知道王子騰不會將個無關緊要之人的名姓記得這樣清楚,往陳姓大臣或世族里尋根溯源就是。 王子騰就點頭,要不然他敬重嫡妻,外頭的事情也愿意與她說呢,實在是家有賢妻,事半功倍,這些年他官運亨通,也與李夫人費心交好上峰部下的后宅分不開——朝中難免與人交惡,可李夫人總能在后宅的交際中描補一二。 “這陳子微當年亦是有名的才俊,曾高中進士,只是生不逢時,但此人極有謀算,外甥認在他門下也不算虧了。” “拜在陳家人的門下,還不如只是個鏢局拳師的弟子呢!林如海若看好仲哥兒,但凡是他自己收下我也樂見,如何拜那甚么陳子微為師?”李夫人氣道,她可不像王子騰那樣想。早年陳太后還是皇后時,因先帝寵愛而弄權,惹得朝堂皇親都側目,陳家也煊赫一時。可陳皇后畢竟是先帝的第三任皇后,年紀差得太多,一朝先帝歸西,陳皇后的顯揚也隨之落幕,陳太后空有太后尊位卻被當今聯合宗親大臣一起架空,權柄盡失。陳子微雖是俊才,卻沒趕上好時候,眼見新皇不喜陳家,這人索性再不出仕。 剛說完,李夫人又搖頭:“還是算了,林如海自身難保,仲兒這孩子也是,怎的叫他們哄了去。” 王子騰素知,再識大體有溝壑的女人仍舊是女人,只要是女人,就不要指望跟她講理,因為只要她想,她隨時都有理。 因此王子騰只說:“陳太后死了多年,那些事早已是老黃歷。圣上近年來優待舊人廣示仁愛,那些個被參革的舊員都準其起復候缺了,更不提早年間的那些沒落世家,一一都又提拔啟用了。”他壓低聲音:“況且當日陳皇后雖弄權,可當今也因她才壓下其他王爺得了皇位,當今對陳家感情復雜——林如海敢收陳子微做幕僚,焉知不是圣上暗示準允的。陳子微輔佐林如海多年,只待林如海功成身退,陳子微的資歷足夠換一個前程大好的官身。”圣人是要將此人留著給下任皇帝施恩的,用陳家人來表示當年那些抄家治罪的舊事已經翻篇了,沒落世家的舊人就能成新皇手中最好用的一撥,用舊人制衡如今的老臣,再警醒原本投在新皇麾下的新貴,新貴又同老臣相牽制……帝王心術,不外如此。 李夫人也算為外甥cao足了心,聽他這話又不解:“那這個陳子微如何又收了咱們仲哥兒?”仲哥兒雖好,可李夫人也知道在文人學士的眼中這孩子許是只比尋常武夫好一點子,遠遠比不上那些自小苦讀四書五經的正經文生的。 王子騰對“咱們仲哥兒”這話不置可否,只耐著性子道:“世上聰明人何其多,陳子微佐助林如海多年都活的好好的,甚至近幾年常聞他的聲名,別人也會猜度內中事情,愿意拜入他門下的王孫才俊多著呢。只是陳子微若要圖謀將來,便不能再觸碰上頭猜忌的那根弦兒。” 他大笑:“這人jian猾的很,認了兩個武夫在門下,叫那些個自詡才高的世家公子如何肯再相就呢?”陳子微擺明了在說,若想入門,便要認兩個武夫做師兄。天地君親師,這要入朝做官的文人更講究恩師和同門,與兩個無根基的小子稱兄道弟,有何助益呢? “更妙者,他還打發弟子投身軍中!”王子騰笑著搖頭:“夫人也不必憂心他別有目的,陳子微此人六親俱喪,宗族里的血脈也離得遠了,他縱然有算計在里面,必然也是與哥兒投緣的,不然這些年多少好孩子收不得。據聞此人推崇黃老之術,喜講緣法,哥兒拜入他門下,是人品能為入了他與林如海的眼了,是仲哥兒的造化。” 后來,王子騰得知杜仲身世,簡直恨不得將今日的話通通都嚼稀碎吞吃進肚里,只可惜那時他縱然悔得腸子烏青,也于事無補了,倒叫個意氣風發的一員重臣此后深惡痛絕‘投緣’、‘緣法’、‘造化’一類的說法,再聽不得人家說一句這個,甚至還因此稀里糊涂的得了個‘務實’的名頭。此為后話,暫且不表。 ———— 卻說杜仲自那日在榮府見了meimei,緊著就設法打聽清楚了杜云安陪嫁的始末。他深謝銀線一家,留下了許多南貨,才將虎子接回家中。又幾日,外頭一打扮利索體面的婦人自稱是杜云安的遠房嬸娘,帶了禮物上門求見鳳姐跟前,請接杜云安家去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