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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賈璉對熙鳳沒有十成十的心,也有七分真情在,是以見她還鉆牛角尖也就不說了。 鳳姐還不饒他,嗔道:“爺倒是說呀,看上哪個了,平順喜樂四個,哪個最鐘你的意?我開了臉給你放在屋里。” 賈璉失笑:“怪道儂儂、嫣兒兩個說你的丫頭欺負她們,別的奶奶屋里兩個,你這里足有五個,二個打一個還余出一個來。” 熙鳳暗地里生氣,一聽那兩個通房的名字從賈璉嘴里說出來她就窩火,什么怪名兒,尤其那個儂儂慣會作怪,早晚把她打出膿來! 心里一把火,嘴裹一瓢蜜,鳳姐三言兩語就把賈璉哄的東西不分。 這時王熙鳳才道:“爺說的正對我為難的地方兒。這些個人怎么分配住處。” 賈璉奇道:“這有甚么可作難的,丹桂苑比這個院子還大,還能住不開了?” “呸!”鳳姐啐道:“就知道爺沒把我的事放心上!” “你方才還說四個五個,豈不知道我這里有個最最不同的人來!” “你說云安丫頭?”賈璉才反應過來。 鳳姐愁道:“可不是她!上次回門,我嬸子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她話里的意思是日后要認云安做個女兒的,這么個祖宗,我叫她同別人一屋子合適不。” “認女兒就認女兒唄,這有什么,你不是還認了林之孝家的做女兒。”賈璉不以為然。 “這能一樣嗎!”鳳姐氣急:“我早就聽說嬸子要把放出去歸良的,偏那日回門她還吩咐了云安些話,連我都不知道。回來之后這云安就替二嬸子給老太太送了那么一整塊五彩翡翠雕成的壽星公,福祿壽喜財都齊全了,把老太太都看住了。老太太高興的什么似的,連云安丫頭也入了她的眼,叫去跟前來看,接著就留下她和鴛鴦住。” 提起這事,賈璉也稀奇那塊彩翡,笑道:“我聽人說‘家有五彩,斗量車載’,雖不及五彩的美玉金貴,那塊翡翠也了不得了,剔透晶瑩,我還從未見過的。” 此時京中大戶人家,尚美玉寶石,這翡翠雖也難得,但大多用作器具,比如鳳姐這屋里就有一個荷葉式的翡翠盤子,上盛著兩個紅通通的大石榴,煞是好看。 “聽說我嬸子娘家在緬國有兩個產礦的山頭,若不是翡翠采礦極難,這樣的東西不知多少了。”熙鳳得意道,她足有一箱子翡翠玩意,只是都不及送給老太太的那尊壽星老難得。 “哎呀,正與你說云安丫頭的事情呢,又給你帶偏了!” 賈璉這才正色問:“這云安是王家嬸子給你哥哥定下的?我觀大舅兄似乎對她有意?那日還特意提了一句。” “哪日?他如何說的,我想著不能夠。”鳳姐忙問。 “還有哪日來,你回門過后他們就往姑蘇去了。那日嬸娘和你說話時,舅兄同我說‘要用兩個絕色跟我換云安’……”賈璉想起王仁那話就不大舒服,大舅哥盯著meimei房里的丫頭,算個什么事! 王熙鳳眉毛都快豎起來了:“他倒真疼我!你們男人莫不是都如此,得不著最好?原是前一陣為著給他請個名師的事情,二叔捎信叫嬸子好生教導哥哥讀幾本書,他就作興起來,要個識文斷字的人。嬸子將身邊的給了兩個,他還不足興,見嬸子疼云安,不知聽了誰的調唆,要將云安也要來好體現他能為!嬸子怕慣壞了他,這才把人借給我使喚二年,他還惦念呢!” 好鳳姐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將事情掩了過去,還趁機告訴賈璉,叫他也別打主意,這云安并不是她的人。 “唉喲。”賈璉才明白,鳳姐說的認女兒是真認來疼的那種,不免笑道:“好丫頭,好運道!” “既然如此,仍叫她跟鴛鴦住下就完了。”賈璉說。 鳳姐搖頭:“這算什么,不當不正的。雖說把個丫頭孝敬給老祖宗并不是頭例,但這云安我又沒她的身契,日后嬸子還要抬舉她,若果真如此,豈不是叫嬸子面上過不去。” 兩人想了一會子,無果,暫且按下不說。 平兒在外間服侍,聽到這些話,又是羨慕杜云安,又是為她高興,暗道,云安是個聰明的,不若我告訴了她,讓她自己拿個主意,然后我再來稟奶奶知道,免得耽誤下去,錯過了時機。——卻原來鳳姐尚才新婚一月,她房里的人心已經暗暗浮動了,喜兒樂兒兩個與儂儂、嫣兒針鋒相對,底下人各有站隊,一邊相互使絆子,一邊聯合起來防著別人。 杜云安若回來鳳姐這里,只怕立時就被兩邊針對。 第25章 薛大傻子 史太君在賈家從重孫子媳婦做起, 到如今說一不二的老封君,經歷過多少風浪變故,偏上了年紀之后脾性越發返老還童了:一方面愈膽小求穩, 只愿安富尊榮;一方面又縱著自己的性子來,偏心的愈加厲害。 這老太太心里親疏遠近分的極明白,更兼著富貴錦繡里養出來的見識素養,她對美丑巧笨的要求極高,是個最有趣的妙人。 杜云安就是這么入了這位老人家的眼。 賈母心里, 最重者唯賈政和賈寶玉父子。賈政已是一把胡子有了春秋的人, 人雖孝順,可老太太對著他那副板正嚴肅的樣兒實在無奈, 母子倆個恭敬有余而親密不足。一腔慈愛心腸, 對著胡子老長的小兒子發不出來, 賈母就更變本加厲的疼寵溺愛賈寶玉, 對與他有益的人也愛屋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