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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輕笑:“方才有人把我認作了乞丐,舍了我些銅錢。” “……”怎么還很高興的樣子。 “不說這個,張坡張師兄可在家?” 宋辰冷笑:“張師兄最近正得意,不少人輪著請他吃酒,今晚是東城春南綢緞莊的大掌柜在怡香院做東請他……” …… “姑娘,你的帕子呢?”繡桔悄聲問。 迎春一愣,臉上血色褪盡,她剛剛情急之下竟然用的是自己的帕子包的銀錢給了乞丐。若那乞丐拿著東西找上門來…… “姑娘!姑娘!”繡桔小聲叫道:“我的天爺,您的帕子不是丟了罷,這親戚家里如何找來?” 賈迎春眼眶都紅了,若那乞丐找來,她一頭碰死了干凈!小姑娘再料不到唯一一次出格的善意竟然把自己置于萬劫不復之地。 她本有些激動雀躍的心全冷了下來,剛升起的那點朝氣勇氣盡皆化成了灰。 “迎姑娘,這是怎么了?”別人都去捧鳳姐寶玉的熱灶,獨云安看到次間坐著的迎春眼淚掉下來。 繡桔有些慌亂:“姑娘方才迷了眼。” 云安笑道:“我服侍迎姑娘到那邊洗臉罷。” 繡桔越發感激杜云安幫著掩過去二姑娘流淚這事,大喜的日子,還是姑娘的親嫂子的喜事,若是見姑娘哭了定然要不高興。 到了西耳房,小丫頭們早往沐盆里倒了溫水,繡桔給挽袖摘下手鐲戒指,云安親自捧著新取來的巾帕,伺候迎春凈面。 待迎春洗好了,云安方撤去掩住她衣襟的大手巾,打開案上的妝奩,笑道:“這也是我們姑娘日常用的,許是與迎姑娘用的不同,迎姑娘別嫌棄。” 平兒走到紗罩的腳一停,點點頭暗道,云安做的很對,可見她的確是個明白人。這迎姑娘雖在那邊府里不顯,可自家姑娘只這一個親姑子,在梧桐院里很該比旁人更尊貴一重才是。 繡桔感念的跟什么似的,見別的姑娘丫頭手里都拿著帕子,她家姑娘替換的包袱還在正院那邊兒,真去拿就鬧大了,于是越性拉過云安低聲說了:“你說這如何是好?” 才勻過面的迎春也看過來,溫潤潤的眼睛跟一汪秋水似的。 云安便道:“迎姑娘下車的時候我也隨太太在二門上接來,現在想一想,那時就沒見姑娘的帕子。” 繡桔長出一口氣,慶幸:“怕是掉在車上了,佛祖保佑!” 可杜云安觀迎春的神色,不像松口氣的樣子,心內急轉,遂小聲道:“哪怕掉在外頭也不妨,迎姑娘跟我來,一看便知我的意思。” 說著引她到后面去,一邊命小丫頭到正廳遞話:“就說請迎姑娘到處走走,看看咱們姑娘的院子。” 三間正房后面接著處抱廈,王熙鳳的嫁妝有一部分不成抬的零碎放在這里。 所有嫁妝的單子和記錄杜云安都參與核對抄錄過,哪個箱子匣子里放的什么,她比平兒還清楚呢。因此直奔一個紅漆盒子,打開那盒子:“迎姑娘的帕子忘在車里了,這里要多少有多少,迎姑娘挑一塊罷。” 迎春擺手:“你們姑娘的東西,我怎好拿。”況且這看著還是嫁妝。 侍奉的兩個小丫頭笑勸:“這些東西不在我們姑娘的嫁妝里頭,原就是備著取用方便的物件兒,迎姑娘請隨意。” 杜云安翻那盒子里的絲帕叫迎春看:“這本來就是給迎姑娘預備的,我們知道姑娘們都不用外面的針線,只是這匣子帕子和另外一匣荷包都是方便給姑娘屋里人的,別的姑娘也都有。” “您的是迎春花圖案,探姑娘的是玫瑰花的,這次沒來的四姑娘是曼陀羅,就連寶二爺環三爺也有一匣荷包,寶二爺的是他從前說過喜歡的紅蕊的桃花樣式,環三爺的是杏花紋。我們姑娘說索性兩位爺還小,花兒朵兒的也不為過。這樣日后她給兄弟姐妹送東西不至于忙亂出錯。”這里拜訪的物件本就是隨管事媳婦和大丫頭支配,用來給同輩兒小孩子們送禮的。 賈迎春看時,果然那些帕子上繡了各式各樣的迎春花,形態皆不同。 迎春抽出一條來,暗暗松口氣。 杜云安便明白了,恐怕二姑娘的帕子掉在別處了,只假做不知,且掩過這遭兒就算。依她自己的想頭,雖時下將女子的隨身物件看的重,若單單只有帕子香包被旁人得著了,其實不能怎樣,除非有加了特殊標志用這種東西來做定情信物的,否則天底下人那樣多,你繡迎春花,就不許別人用迎春花了嗎,又沒人會將名諱繡在上頭,誰能證明這東西的主人是誰。 這時代講究女子名與字忌出閨門,那些話本野史上杜撰的一個個才子都能撿到繡著佳人閨名的手帕荷包,簡直可笑。不是這佳人春情萌動,就是那才子意yin無恥!這種話本一多,倒叫好人家的女孩兒更艱難了,整屋子的人都得警醒著姑娘的東西別少了丟了。 梧桐院熱鬧了一日,又忙碌起來,氣氛比先前還要緊張。平兒幾個一遍遍的檢查東西,尤其后日就是“看嫁資”的日子,大后兒就是親迎拜堂的正日! 八月二十八,王家發嫁妝,六十四臺滿滿登登,一色紅漆大箱,每抬都由四個年輕小廝用紅擔杠抬箱。五更不到,小廝們都穿著簇新的衣裳,收拾的干凈利索,到正院前聽命,不看箱籠,只看這些人,就覺氣派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