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劉同知夫人因害怕丈夫干擾她的計劃,趁著劉同知還在大姨娘院子里頭歇息,狠狠心把家里稍微值錢一點的細軟收拾了,全部交給劉玉芝帶著去京城旁身,一面叮囑著:“去了京城想著法子把這些銀子放到錢莊里頭去,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劉玉芝接過那些銀票和珠寶首飾,含著淚答應了,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就奔了柳府而來。柳府青石道上的雪差不多已經掃盡,可沉香閣前邊的路卻依舊還有積雪,一雙腳踩在小徑上頭,沙沙作響的聲音如一針針般扎在劉玉芝的心里。 分分明明是在受煎熬,可見了明媚,為了不讓她為自己擔心,只能忍著悲傷對她笑了笑:“明媚,我現兒也想通了,我父親是個混帳,我這番去京城依著外祖母生活,不必再受宅子里頭的污糟氣了。” 明媚瞧著劉玉芝強顏歡笑,也不想揭穿她,笑著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道:“可不是這樣?今晚咱們睡一起,好好說一晚上話。” 天才蒙蒙亮,柳府就有了動靜,“吱呀”的一聲,大門緩緩開了,柳元久和柳四夫人領著一群人從宅子里邊走了出來。 門口停著幾輛馬車,丫鬟們打起馬車簾幕,柳四夫人先上了車,回頭一看柳元久依舊站在車子旁邊,一雙眼睛正在往后看。 杜姨娘由銀花mama她們攙扶著,緩慢的走下了臺階,柳元久的一雙眼睛仿佛是粘在她身上般,一刻也不肯放松。柳四夫人閉了閉眼睛,猛然將馬車簾幕放了下來,不讓這場景害得自己不痛快,忽然間那馬車簾幕又被掀了起來,柳明珠的臉出現在簾子后頭:“母親,我要和你一起走,我才不想和那柳明媚坐一輛車呢。” 柳四夫人吐了一口悶氣,伸手將柳明珠拉了上來:“你坐上來罷,讓你父親同她們擠去。”柳府大件行李都早已用馬車運去京里,大家要帶的東西也不是太多,所以只派了三輛馬車載人去碼頭。柳四夫人與柳明珠占著前邊那最好的馬車,現在只留下兩輛車子在那里。 柳元久瞧著柳四夫人帶著柳明珠盤坐在第一輛車上,心中不喜,可也懶得去與她多說,指著第三輛車道:“明媚,你便跟丫鬟婆子們擠擠罷。” 明媚淡淡一笑,和誰坐一輛車不是坐?點了點頭便鉆去了那輛車。 柳明珠擎著軟簾瞧著明媚上了車,恨恨對柳四夫人道:“母親,我可是實在不想讓她與咱們一道進京城,還有她那姨娘,瞧著便心里頭不歡喜。” 柳四夫人眼睛里閃過一絲陰毒的光,在她耳邊低語道:“既然不喜歡她跟著去,那咱們便想法子不讓她去。” “母親?”柳明珠疑惑的望了柳四夫人一眼:“她都已經上了車,難道攔著不讓她上船不成?” 柳四夫人朝她招了招手兒:“你且附耳過來。”母女兩人嘁嘁喳喳的說了一陣,柳明珠聽得漸漸的有了笑容,不住的點著頭。 柳府的馬車來到碼頭,有一條官船停在那里等著,柳元久從車上下來,那船主便一臉笑的迎了過來:“柳大人,這船資熊大人已經付過了,定金我得退還給你。” 柳元久有幾分感嘆,這熊一鳴做事也實在太周到了些,雖說柳府并不缺這點銀子,但熊一鳴這番安排確實挺讓人暖心,真算得上是心細如發,難怪他連續幾年政績課考都是優等。 丫鬟婆子們抗了箱籠上了船,杜姨娘也被幾個婆子小心翼翼的扶了上去,明媚與劉玉芝兩人帶著丫鬟們跟著過去,在甲板上略微站了站,就見碼頭那邊陸陸續續來了一群人,慢慢的越來越多。 明媚有幾分驚奇,難道這種日子里碼頭的生意還是這般好?不該都回家過年了?睜大眼睛望著,就見那群人來到柳元久面前,有個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柳老爺云州在任數年,政通人和,風調雨順,為官清廉……”狠狠的將柳元久贊美了一番以后遞上了一把萬民傘:“老朽受云州百姓囑托特地來送上一把萬民傘,以表云州府士紳民眾對柳大人的感激。” 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送萬民傘了,明媚頗感興趣的望著碼頭上的一幕,早就聽說這“萬民傘”的故事,官員如果在任上有官聲,調任的時候當地民眾會送上一把萬民傘,上頭簽署著各戶的名字,用以表彰這位官員的政績。今日竟然能親眼看到這萬民傘,也真真是難得。 柳元久是清官?明媚微微搖了搖頭,其實老百姓的要求實在很低,從柳府的宅子和吃穿用度來看,自己都不會相信柳元久是清正廉潔的,柳元久也只不過是為云州府的百姓做了一些他該做的事情,可百姓卻已經很知足了,真是一群良民,順民! 接受了萬民傘,柳元久笑容滿臉的上了船,船主一聲號令,收錨開拔。 明媚和劉玉芝帶著幾個丫鬟婆子站在船舷邊,看著碼頭上黑壓壓的一片人影越來越模糊,云州府慢慢褪色成記憶里的水墨風景畫,心下不由惆悵。相比京城里波瀾洶涌的內宅生活,她著實喜歡云州府無憂無慮的格調,可是她不能抗拒命運,只有一往直前,勇敢的去面對未知的將來。 冬天坐船回京,一路上看不到詩情畫意,沒有欸乃一聲山水綠的意境,岸邊都是一片蕭瑟,倒是應了那枯藤老樹之景。 明媚和劉玉芝閑坐在船艙里,絮絮的說著話,看著身邊的丫鬟們或是繡花或是打絡子,兩人都覺得有些無聊。 “你回了京城以后,可否還能如在云州這般自由?”劉玉芝手中拿了一塊帕子慢慢的繡著字,眼中流露出一絲失神:“總怕咱們不能經常見面了。” 明媚望了劉玉芝一眼,她眼角眉梢的那抹輕愁一直若有若無,從來就沒有消褪過,而且她那模樣,一看就是滿腹心事,這會子她又突然問起了自己京城里的生活,不由得著實讓人覺得可疑。 “玉芝,你老實跟我說,你還有什么事情沒有告訴我?瞧你這滿腹心事的,我看了都有些發愁。”明媚抓住了劉玉芝的手道:“有什么事情且說出來,放到心里頭憋著總不好,瞧瞧我能不能給你想個法子。” 劉玉芝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母親要她去勾引著柳家的公子,這話兒怎么能說得出口!她只覺臉上有幾分燥熱,立刻紅了一片。“我沒事兒,只是覺得有些頭暈。”劉玉芝手中拈著針,頭真的有幾分沉沉的。 “好罷,你想說的時候便告訴我。”明媚見她不愿開口,也不想強迫她,自己總不好逼著旁人說出心底的話來,總得讓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來告訴自己。 午飯時分,明媚帶著玉梨和劉玉芝一起去下面的船艙,剛一進門,就遇到了站在船艙門口的黎玉立。 見著明媚與劉玉芝走過來,黎玉立輕輕“啊”了一聲,趕緊避讓到了一旁,謙恭的說了一聲:“柳二小姐,劉大小姐,你們先請。” 明媚身后的劉玉芝,卻是紅了一張臉。 自從八月十八那日在柳府里遇到了黎玉立,她的金釵勾住了他衣袖上的破洞,這讓劉玉芝忽然便動了心,總覺得莫非這是姻緣天定。上回在柳家書房附近見了一面,覺得他實在有些癡傻,可依舊還是讓她覺得記掛,腦子里不時有那個身影浮現出來。 不料今日才上船不久卻又碰上了,心底里那個影子突然就明晰起來,與現實里的他交疊在一處,分外清楚。劉玉芝心中一陣慌亂,但是轉念想到母親的話,她又難過起來。 母親想讓她嫁到柳家去,想要她借著去找柳明珠與柳明媚的契機多與柳家的公子接觸。“抓住時機,你不是不如那個狐媚子的女兒,你哪點兒不如她?只是放不開手腳而已。”劉同夫人諄諄叮囑著:“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只要你大膽些,還怕人家不會喜歡你?”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若是你能嫁進柳府去,那我這輩子也就沒有什么遺憾了。” 柳府的公子哥兒真的那么容易動心?就如她忽然喜歡上了黎玉立一般?劉玉芝有幾分困惑,心中又有幾分難過,她已經喜歡上了黎玉立,再想要去喜歡別人,那可就為難了。 食不知味的跟著柳府諸人吃過午飯,劉玉芝撇下明媚,道了聲“叨擾”就先去上面船艙了,柳四夫人看著那高挑的背影,有點奇怪:“玉芝這丫頭怕是暈船,怎么吃得這么少。” “我見她開始還活蹦亂跳的,又怎么會暈船。”柳明珠不屑的撇了撇嘴:“丑人多作怪,裝模作樣罷了。” “玉芝真是有些不舒服,等會我去給她開點暈船的藥。”明媚見著柳明珠不遺余力的損著劉玉芝,心中暗道,著柳明珠還沒有改了那牙尖嘴利的性子,為何一定要在背后說人壞話,仿佛這樣才能顯出她自己的好處來。 黎玉立聽到柳家母女提到劉玉芝的名字,心里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剛剛冷眼瞧著這位劉大小姐,似乎有心事,是不是覺得搭著柳家的船只回去有寄人籬下的感覺?他自嘲的搖了搖頭,其實自己和她原來是一路人啊。 吃過飯,黎玉立走到上面船艙的甲板上,看著一江清水滔滔不絕,疾風撲面時,那江水便破開了一條白浪,綿綿延延的往遠方去了,岸邊的民居稀稀落落的聳立在蕭瑟的冬景里,倒有幾分水墨畫的意境。 正在神思恍惚,突然耳邊傳來一絲輕微的嘆息。 聽著聲音是女子的嘆息。是誰?柳家的小姐還是劉家那位姑娘?黎玉立不免好奇的挪動了下腳步,想看看是誰在那邊。 甲板上有一個女子匆匆忙忙進了后艙,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想要回避,看那穿著打扮,卻是和柳二小姐一起的劉家大小姐。 方才見著那劉大小姐,眉眼之間全是郁結之狀,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些什么愁絲?回想到八月十八日在柳府與她相撞的那件事情,黎玉立臉上忽然的一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那金釵還在里邊,仿佛有幾分燙手。 “玉芝,你究竟怎么了?”明媚吃過飯到了船艙里,走到劉玉芝身邊,瞧著她那難看的臉色,攏住她的肩膀道:“有什么事兒說出來總好些,一個人悶在心里多不舒服,會悶壞的。” 劉玉芝剛剛才見著黎玉立,心中正是一頭兒熱的時候,又聽著明媚這話,暖的她一顆心都熱了三分。她紅著眼圈道:“你是不知道我父親那糊涂人,這般逼迫著我與母親,我們都快沒有活路了。” 明媚知道那日晚上劉玉芝驚慌失措的出現在自己內室門口,定然是發生了什么大事,問了劉玉芝與她的丫鬟,都只說老爺夫人爭吵,夫人將大小姐送了出來,要她暫時在柳府借住一晚上。 分明知道只是托詞,明媚也沒有多問,此時劉玉芝卻打開窗戶說亮話,一五一十將那晚的事情全部說了給她聽。 “天底下竟還有這樣的人!”明媚聽了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劉同知那人,絕不能用糊涂兩個字來形容他,應該奉送上例如“人渣、豬腦子、缺心眼、蠢笨無恥”這些形容詞——可是他究竟還是劉玉芝的父親,自己也不能在劉玉芝面前如此詆毀他,只能用眼神來安慰著她。 “那你打算怎么辦?”明媚看著劉玉芝青春嬌艷的臉,實在想不出為什么劉同知要如此辱罵自己的女兒。 劉玉芝的頭低了下去,聲音非常小:“我母親叫我這路上多奉承柳夫人,多與柳大小姐和你接觸,到了京城以后才能有借口經常去柳府找你們,看看能不能遇著一個柳府的公子……”說到這里,劉玉芝的聲音已經細不可聞,臉都快低到胸口上。 明媚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也非常感動她能把劉同知夫人的計劃全盤向自己托出,說明劉玉芝還是把自己當成了最信賴的朋友:“那你準備怎么辦?我個人覺得柳四夫人大概不會閑到來管你的親事,況且即便是我那些堂兄看中了你,柳府也不一定能看中你的身份。” “我知道。”劉玉芝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我原本也沒這個打算。” “那你又有什么打算?”明媚憐惜的看了劉玉芝一眼,身邊的少女,突然之間沒有了羞澀和畏縮,眼里又了飛揚的神采。 “我只和你一個人說,你不能告訴別人。”劉玉芝把明媚拉到一個角落里,細聲細氣的說:“這次去京城,原是外祖母來信說明年宮中大挑,叫母親送我去京城,看看能不能打點著加個名額讓我去。都說進宮聽起來是一片錦繡,可人人都知道那是龍潭虎xue,沒有幾分本領怎能在里面存身?如我這般愚笨,進去也只是一個枉送性命的運程。” 明媚聽得連連點頭,確實如此,要在宮里生存,哪個不是有自己的手腕?要么娘家勢力大,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要么就要能有自己過人之處,能壓住別人,像劉玉芝這種,相貌不是特別出挑,又沒有背景,進了宮只是一個最低級的炮灰而已。 “玉芝,你的想法很對,你如此對我說,現在恐怕已經有主意了?” “是。”劉玉芝重重的點點頭,咬著牙說:“我把你當成自己的親meimei,也不怕你取笑我,既然父親不關心我,母親對我的事情無能為力,我只能自己去博上一搏了!”劉玉芝四下打量一番,最終貼著明媚的耳朵,輕聲說:“若是黎玉立能中進士,那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呢。” 明媚眼睛一轉,眼前立刻浮現出黎玉立那張臉。 那確實是個好人選,只是不知道劉同知夫人是否會高興這樣一個人做她的女婿,畢竟黎玉立出身貧寒,像劉同知夫人那種俗人,恐怕會有些瞧不上眼,除非是黎玉立能蟾宮折桂中了狀元,那也就不必計較他的出身了。 “你幫不幫我?”劉玉芝看著明媚似乎正在考慮什么,拉了拉她的衣袖,悄悄兒問她。 “只要能幫得上的,我肯定會幫忙。”明媚點了點頭,這可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肯定是要幫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劉玉芝愁眉不展:“我不想用母親教我的那些法子,沒由得讓人覺得我輕浮。” “是。”明媚也犯愁了,如何對待感情對于前世的她和今生的她,都是一個難題,前世被洋鬼子糾結著,一顆芳心都沒有落到任何人身上,今生被喬景鉉纏上,一直想擺脫他都沒有甩掉! “聽說你父親準備讓黎公子暫時借住在柳府?”劉玉芝低聲問:“到時候我來柳府找你玩,你能不能約他一起出來?” 明媚瞠目結舌的望著劉玉芝,真沒想到她真是膽大!這算不算叫自由戀愛?自己這個來自現代的都還沒敢踏出那一步,反倒是土生土長的劉玉芝有了這種念頭——她的眼前突然浮現起喬景鉉的臉來,想到了那個春日,兩人共同縱馬,他親密的貼在自己身后,那溫暖的呼吸在耳邊撥弄著她的發絲,心中不由有些甜蜜。 “你別這樣看我。”劉玉芝臉上一紅:“我也只是這么想想而已,說不定到時候我又沒有勇氣去做了。就像剛才在后艙甲板上,看到黎公子在不遠處,本也想著上前和他說話,可那腳似乎被釘住一般,半天挪動不得!” 看著劉玉芝那著急解釋的樣子,明媚不由一陣好笑,抱住她的肩膀說:“沒事沒事,我不是在取笑你,我著實是在敬佩著你!” 劉玉芝臊得一臉通紅,甩開明媚的手坐回船艙低矮的榻上,低下頭半天不言不語,弄得明媚又吃吃笑了一陣。 “松青,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黎玉立窩在角落里,手中拿著一本書看了好半日,卻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眼前總是浮現出一張素淡的面容來,他覺得自己有些心浮氣躁,見著旁邊那小廝松青正快活的在吃著東西,索性將書放下,詢問起他來。 “黎公子,你想問什么,盡管說,只要我知道,肯定告訴你!”松青朝嘴里扔了一顆蠶豆,咬得嘎嘣嘎嘣的響,一點淡淡的香味在船艙里飄蕩著。 “那個和我們一起上京城的劉大小姐,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她眉眼之間有點淡淡的憂愁?她不是劉同知的嫡出女兒,又怎么會如此愁容滿面?”黎玉立皺著眉頭,心里有幾分憐惜,這個時候的少女,不該是快快活活的,怎么會如此容顏憔悴。 “哦,你說那個劉大小姐啊?”松青感嘆的搖了搖頭:“還不是她那個糊涂父親,行著那寵妾滅秦的事情,她本是嫡出的小姐,結果連庶出的女兒都比不上!這次劉同知夫人打發她跟著我們上京,是在家里與劉同知打了一架才將劉大小姐送出來的!” “啊,還有這等事情?”黎玉立心里不由得有一絲絲憐憫。 他的心目里,那些官家小姐們都是嬌養著的,特別是那嫡出的小姐更一個個是掌上明珠,卻不曾想這位高挑秀美的劉大小姐,竟然還會有此遭遇!想到了在甲板上聽到的那聲嘆息,悠長而無奈,他不禁也迷惘起來。 吃晚飯的時候,黎玉立偷眼望了望劉玉芝,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明媚身邊,行動舉止無一不是大家閨秀的風范,心下更是嘆息,恨不能走上去安慰她兩句,可又知道這舉動于理不合,只能暗暗壓下這心思。 如果嚴格按照禮法來說黎玉立本該避嫌,連吃飯都不能和夫人小姐們同桌,但柳元久卻受了柳老夫人的一些影響,禮法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死物,并不需要刻板的去遵循。他覺得總不能讓黎玉立去和丫鬟婆子小廝長隨們擠到一個艙里吃飯去不是?所以這樣一來,倒給了黎玉立幾日和劉玉芝同桌吃飯的情分。 明媚不像劉玉芝拘謹,吃飯的時候也暗地觀察了各人的神色,柳元久和柳四夫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小兒女之間的那種情愫,只是說些到京城以后該如何安排的事情,柳明珠只顧挑著食,抱怨著船上的飯菜難吃。 “明珠,出門在外本是艱苦些,不需在吃食上糾結!”柳元久終于聽得厭煩了:“俗語說‘官船漏,官馬瘦’,這官船條件已經很是不錯,你該知足了,回京城自有好東西享用,這幾天都熬不住不成?” 柳元久用一副失望的神情看著柳明珠,心里暗自嘆氣,寵了多年的大女兒,竟然是這副性子,心里自是不快——沒見明媚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一句話也不說? 柳明珠被柳元久說了兩句,臉上有些掛不住,拿了一雙眼睛狠狠的盯住明媚,雖然柳元久沒有明打明的贊揚那柳明媚,可眼睛里邊透出的喜愛卻是不言而喻的。這府里只有她一個嫡出女兒的時候,柳元久見了她總是笑容滿臉的,現在倒好,每日都是一副失望嫌棄的神色。 偷眼望去,就見明媚笑瞇瞇的坐在柳元久右首邊上,一雙眼睛彎彎,就吐天邊新月,柳明珠咬了咬牙,心里頭想起了柳四夫人交代她的話,不由得下了決心。 雖然是冬日時分,可總關在船艙里只覺得悶,即便是敞開了些窗戶也依舊沒能讓那沉悶的感覺減少一些。用過晚飯,明媚與柳元久說了一聲,帶了玉梨便往甲板上去,想著要到外頭透透氣才舒服。 柳明珠本來縮在船艙的一角,聽著明媚說去甲板上透氣,心中一動,站起身來帶著自己的貼身丫鬟和喬mama也到了外邊。甲板上明媚正靠著船舷邊站著,一只手扶了欄桿正在往江面上看。江面上什么都沒有,只有帶著少許黃色的白浪在不住翻騰著。 “這有什么好看的!”柳明珠咕噥了一句,她想著柳四夫人的話,琢磨著瞧了瞧明媚的位置,正好在船舷邊上,若是被人猛的一推,定然就掉下去了。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將喬mama喊了過來:“mama,我現兒假裝和二小姐鬧著玩,你在后邊幫著我推她一把。” 喬mama唬得抖了抖身子,結結巴巴道:“這、這可怎么行,二小姐掉下去的話怎么有救,準被江水給卷走了。” 柳明珠咬著牙小聲道:“我就是要讓她被卷走呢,mama,你別手抖得慌,穩下心神,等會用勁兒!” 喬mama苦著一張臉道:“大小姐,我替你去喊了那錢mama過來,我實在做不出來這樣的事兒!”喬mama是吃齋的,心里頭也善,只是跟著柳明珠,也不好拂逆了她的意思,只能推著說去找錢mama過來幫忙。 柳明珠氣得跺了跺腳:“你快些去,莫要啰嗦了。” 喬mama點了點頭,飛快的跑到了柳四夫人的船艙里,見錢mama正伺候在柳四夫人旁邊,將她拉了過來,小聲的說了兩句。錢mama從推開的窗戶往外邊瞧了過去,見明媚半歪著身子在那里與玉梨在說著話,點了點頭:“我過去。” 柳四夫人在旁邊閑閑的開口道:“錢mama,務必一擊得中,不能再有失手。” 錢mamamama拿三角眼兒瞄了瞄明媚那個方向,臉上有著一種堅定的神色:“老奴即便是舍了自己的命,也要將二小姐推下去。” 喬mama走在錢mama的后頭,總有些惴惴不安,瞧著錢mama撈著手兒健步如飛的往上邊跑了去,一張老臉都皺到了一處,心里頭想著怎么著也該給二小姐通風報信才是,這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爬上甲板時恰巧便見著劉玉芝帶著兩個丫鬟站在梯級口子上邊,仿佛在猶豫要不要往下邊去,喬mama心中大喜,朝劉玉芝行了一禮道:“劉大小姐,你能不能去我們家二小姐那邊提醒下,船舷邊上危險,仔細掉到江里頭去了!” 劉玉芝聽著喬mama這話里有話,轉臉便往船舷那邊瞧過去,就見柳明珠帶了幾個丫鬟婆子正往明媚那邊走了去。再回頭看看報信的這個婆子,一臉焦急的神色,心中不免有幾分吃驚,莫非柳明珠想將明媚推進江里去不成?想到這里劉玉芝有些慌張,趕緊帶了金柳與金梅也往那邊走了去。 柳明珠瞧了瞧明媚正與玉梨說說笑笑,沒有注意到自己,心中有幾分激動,她提起裙子緊走幾步,跑到明媚面前,伸出手去癢她的胳肢窩:“柳明媚,你怕不怕癢?” 明媚被柳明珠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就看見錢mama站在柳明珠身邊,一雙手正伸向自己,仿佛要將自己往江里推一般。她吃了一驚,到這個時候也只能緊緊抓住欄桿不能松手,怎么著也不能讓錢mama把自己推到江里邊去。 可是眼見著林mama的手就要到自己面前,忽然又停住了,反倒是柳明珠卻好似沒有站得住腳,直接從她身上翻了過去,眼見著就要掉進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