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裴櫻把柜門關上,又去收拾其余瑣碎。 張玉珊調戲成功,心內暗爽,也就沒再管那竊聽器的事。 翌日上班,裴櫻落座不久,法務部負責簽證同事就來找她,說她簽證出了問題,蘇總請她去辦公室解釋一下“因公赴新加坡務工簽證”的由來。 這法務小專員心里也十分郁悶,天明集團海外分支機構眾多,原先許多員工親屬打著“探親”名義請公司辦證的事情本來就多,后來基本上變成了公司默認的規則,只要有領導打招呼,這項事務已成為公司給員工的福利,上頭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日法務小專員整理了近期因公需要辦理簽證員工的資料拿去給蘇正則批,原先這類事務基本上只要楊明慧通過就行,最近蘇正則交代務必交由他親自過目。天明集團企業法人是蘇正則,出入境辦事大廳備案的都是他的名字,法務專員辦理相關事務必須出具他的身份證。 蘇正則刷刷勾選了幾個名字,爾后才用紅筆圈著裴櫻的名字道:“裴助理去新加坡做技術支持?裴助理去支持什么技術?” 小專員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 “做法務的還這么不嚴謹。”蘇正則忽然來了氣,將資料擲回,讓她仔細審核再拿來審批。待她誠惶誠恐收回材料,方走要幫他帶上門,那人又扔過來一句話:“叫裴助理來一趟,我想聽聽新加坡技術支持是怎么回事。” 那法務轉達信息之后,裴櫻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蘇正則到底什么意思。 張玉珊也聽見了法務的話,從里頭出來,拿出一張單子扣她桌上道:“你去檔案室幫我找這幾份文件,簽證的事情,我去跟他說。” 裴櫻點頭:“好。” 蘇正則在辦公室等了一會,沒見人影,想了想,還是打算自己出來逮人。走出辦公室眼前一個人影正在等電梯,蘇正則剛要過去,那人似瞧見他影子又忙往消防通道走去。 裴櫻下了樓,出了消防通道,沒見那人跟來,這才放心進了檔案室。 她把張玉珊簽字文件遞給管理員過目,隨后按照管理員指示去查詢文件。不多時已找到資料夾,怎奈文件架在頂層,她一時夠不到,一跳一跳去拿,外頭傳來管理員恭謹的聲音:“蘇總!” 裴櫻心一慌,更想要抓緊時間把事情辦完,使勁踮腳伸長手。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忽然有些“茲茲”聲,忽明忽暗,那管理員咕噥著:“又來了。”說著去開關處拍了幾下,燈光還是一閃一閃,管理員朝門口那人道:“蘇總,我先去找工程部的人來修,您要什么資料,讓楊姐給我個清單,一會我就給您送去。” 蘇正則點頭,輕聲道:“你去吧。” 管理員又對里頭的裴櫻囑咐道:“裴助理,你文件要是找齊了,別忘了給我在本子上登記一下。” “好的。”裴櫻覺得自己聲音都有些發抖。 管理員于是放心離去。 裴櫻正仰著臉伸長脖子往書架上夠,剛剛抓到那文件夾的邊,她手指捉住使勁一扣,一陣劇痛,指甲都要劈開了,那排文件夾忽然都朝她傾下來,眼看就要遭殃,她縮著眉眼聳著肩膀等待被砸。身后忽然貼過來一陣溫熱,一個胸膛將她往書架上擠,那人長手微抬,那排文件請客被推回原處。 裴櫻被他貼著攏著,不敢動彈,背心密密麻麻一層薄汗。 書夾明明已歸位,那人卻依舊不動,裴櫻也不敢動,二人這么緊貼著身子僵持了一會,裴櫻又難堪起來。這才輕身從書架和“胸膛”之間退出來,正要往外走,檔案室的日光燈忽然滅了,一時整個屋子陷入黑暗。裴櫻從小夜盲,又心慌意亂想要逃跑,一不小心踢到書架旁預先搜好的文件夾,整個人往前一跪,幾乎是出于本能,手往前撈了一把,這便抓在了蘇正則的西裝褲上,身子無法平衡,臉又撲在了他褲襠上緊要處。 黑燈瞎火,蘇正則又疼又氣,也不敢往資料架上靠,怕撞倒一架,又去扶她,裴櫻想避開他,一來一去,雙雙摔倒在地。 裴櫻壓在那人身上,結實的肌rou熟悉的體味,她心跳如雷,摸索著要爬起來,這時燈光驟亮,二人視線立刻撞在一起,那人雙目似墨玉,深不見底,裴櫻臉紅得要起火。她慌忙收拾作勢要爬起來,蘇正則動作卻疾如閃電撈住她的細腕。 外頭管理員以為蘇正則已走了,又聽見里頭聲響,問道:“裴助理,你還在嗎?” 裴櫻沒說話,也不敢動。 “裴助理……”聞聲,顯見管理員已走了過來,裴櫻有些焦急,手腕想要掙脫,微微一動,蘇正則反猛地使力將她拉近身前。 裴櫻低語警告:“你干什么?” 蘇正則貼過來雙目攏住她的視線:“為什么不來我辦公室?” 不及裴櫻回答,管理員轉眼已快繞過書架,蘇正則卻仍無放人打算,她情急之中一口咬在那人手上。 蘇正則倒不是怕疼,卻終是松開她,裴櫻忙蹲至一旁收拾文件,不敢抬頭。 管理員瞧蘇正則摔在地上,心里捏了把汗:“蘇總,您……” 蘇正則甩甩手,起身道:“剛才熄燈的時候有個老鼠亂竄,把我和裴助理都嚇了一跳。” “啊,不能吧,”檔案室一直強調防火防盜防蟲防鼠,她怕被責工作失職,忙解釋道,“前兩天還找行政部的過來滅過一次鼠。” 蘇正則道:“怎么不可能,剛才還把我咬了一口,”說著看了看手上淺淺的牙印和口水,明顯那人并未用力,心情甚好又神態自若地瞧了蹲在地上那個小小的身子,“不信你問裴助理。” 大老板都被老鼠咬了,管理員哪還敢詳詢引火燒身,不過也把目光投向了裴櫻,見她雙頰通紅,又怕蘇正則追究被老鼠咬的事,這才順水推舟道:“我等下再叫人過來看看。” 裴櫻招呼也不打,慌慌張張抱著一摞資料又出去了。 走了沒多遠,管理員在后頭喊:“噯,裴助理你還沒給我登記呢。” 她只好又抱著資料回來,經過門前時恰好蘇正則出來,二人身影交匯,一個低垂著臉滿臉通紅,睫毛亂顫,另一個目光專注炯炯有神似要將人看穿。雖只有一瞬,裴櫻還是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她好像聽見那人輕聲笑了又像是沒聽見。 眨眼到了秋天,近日張玉珊工作繁忙,王家樂又感冒了。 這孩子平時都極盡乖巧,唯獨怕疼怕苦,吃藥打針如論如何不肯配合。平日張玉珊兇一句,家樂一整天不敢說話,此時生病張玉珊哪還強硬得起來,瞧孩子難受的模樣心在似懸在崖上。張玉珊時常疑心自己是不是把孩子關壞了,張玉珊剛強,王承孚魯莽,偏生這孩子比女孩還要靦腆寡言,性格柔弱。 為了讓孩子吃藥,使勁渾身解數,最終還是羅小虎從寵物市場帶回來兩只兔子解了大圍。王家樂終于皺著小臉肯吃藥,吃完藥擱沙發上躺著正退燒。 裴櫻去公司上班,保姆在廚房忙碌,保鏢辭退一個,此時廳內只剩下張玉珊與羅小虎。 羅小虎忽然問道:“珊姐,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在美國吃了很多苦吧?” 張玉珊撥開王家樂額前的碎發用紙巾替他擦拭汗珠,忽然想起什么,笑起來:“那時候本來打算生完就回來的,誰知道卻待到一歲多才回來,坐月子的時候花了太多錢,早就不夠了。半歲的時候,我就帶著他搬到了一個農場,一直在農場打工,老板娘心腸好,幫我看孩子。家樂一歲多的時候,我已經可以一邊干活一邊照顧他了,那時候他學會走路正是愛亂跑的時候,我在外面牛擠奶,把他關在空牛欄里。他大概是想跟著我,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了欄桿上,我回頭罵他不準出來。結果半個小時后我再去,他還是爬在欄桿上,大概太高了自己下不去,見我在忙也不敢叫我幫忙,所以這么掛了半個小時。”本是當笑話來講,說完卻又莫名心酸。 羅小虎道:“家樂的確很聽你的話。” 張玉珊幽幽道:“那時候黑在美國,沒有錢,語言不通,又要打工又要帶孩子,脾氣很暴躁,那么小,天天挨我的罵,唉——是我對不起他——”說完張玉珊不當心撞上羅小虎充滿了然與同情的眼神,張玉珊忙別扭地撇過頭去。她當小三受盡千夫所指,歷來挺直腰桿從不退縮亦不需同情,此時卻忽然有一種莫名被撫慰的感覺,她起身走到窗前。 羅小虎熾熱的視線依舊隨著她的身影,一瞬不瞬地瞧著她的背影。 張玉珊不用轉身也能感知到,莫名一陣煩躁,干脆上了樓。 ☆、第80章 真相大白 一個小時后王家樂退了燒,醒來便鬧騰著要看兔子。張玉珊見他狀況稍好心下寬慰,便由著他拎著兔籠去草坪上玩,羅小虎抱了一堆菜葉跟在母子倆身后。 兩只小兔子十分乖巧地守著菜葉吃著,王家樂撫摸著兔子毛茸茸的后背,卻忽然望著草坪小徑上一家三口失了神。 路上一個女娃一手一個牽著父母,走著走著忽然耍賴,不肯再走干脆蜷升腳,讓父母兩個拎著她走,邊走邊咯咯笑。不多時父母怕拽傷她的胳膊放下來,她便抱著年輕男人的小腿撒嬌:“爸爸……還要來,還要來……” 那年輕父親壞笑,雙手捧起她腋下忽然往天空猛地一拋,小女孩措手不及,尖叫一聲,哈哈笑起來。 等那女孩走后,王家樂神思不屬,張玉珊瞧出他情緒低落,便叫小虎把兔子捉進籠里,作勢回家。 羅小虎拎著兔子抱著菜葉,張玉珊牽著王家樂。 王家樂卻不肯走,拽著mama彎下腰,委屈問道:“為什么別人的爸爸都和mama住在一起,為什么我爸爸不跟我們一起住呢?” 張玉珊眼眶瞬間發澀,心疼地抱住王家樂:“家樂……” 王家樂粘在mama懷里怯怯道:“小虎叔叔跟我們住在一起,我可以讓他當我爸爸嗎?” 前面的保鏢小虎假裝沒聽見,走開些。 張玉珊立刻唬下一張臉道:“不準胡說,小虎叔叔女朋友要生氣的。” 前面明明走開的羅小虎忽然回頭望著張玉珊:“珊姐,我沒有女朋友的。” 王家樂憤憤不平道:“爸爸不跟我們一起住,我不要他當我爸爸了,我要小虎叔叔當爸爸。” 張玉珊當做沒聽見,徑直板著臉教訓王家樂:“mama對你不好嗎?為什么還要念著爸爸?我不是跟你說了,將來我們出國,就沒有爸爸了。” 王家樂忽然大哭起來。 張玉珊哄了兩句哄不住,惱羞成怒,便把他往路面上一推冷聲道:“再不聽話,我就把你送給爸爸,以后不要你了。” 王家樂哭得更大聲,抽抽噎噎竟往羅小虎跑去。 羅小虎忙蹲下神摟過小身子,輕拍他背,哄慰著。 張玉珊幾步走過來,居高臨下命令道:“放開,慣得他。” 羅小虎不撒手,反而將他摟得更緊,王家樂也往他懷里鉆了鉆。 羅小虎仰頭望著張玉珊道:“家樂這么小,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呢?” “男孩子性格這么軟弱,將來有什么出息!”張玉珊一心要出國,打定主意讓他斷了對王承孚的念想,這便斬釘截鐵道,“我將來出國也不會再婚了,何必讓他惦記一個永遠得不到的人。” 羅小虎若有所思地瞪她一眼,丟下菜葉和兔籠抱起王家樂便往別墅走去。 張玉珊目瞪口呆望著這人。 最近羅小虎似乎越來越不對勁,前不久還撞見他偷偷帶王家樂去別墅附近的幼兒園,兩人抓著欄桿望著里頭,游樂區蹦床,滑梯,秋千……各色物事上爬滿了玩耍的小朋友,王家樂看得眼睛都直了,喊都喊不回。 這日王家樂有了羅小虎撐腰,回家之后賭氣不跟張玉珊說話。張玉珊真是哭笑不得,先前粘著裴櫻也還罷了,現在竟然又粘羅小虎。 沒多久,王承孚那邊傳來消息,讓張玉珊帶著孩子去一趟醫院。前些日子,王升孚夫人仇馥云在獄中因被人認出是貪官老婆出了事故,緊急開辟綠色通道保外就醫,如今病逝大好,經過醫院鑒定,認為已不符合保外就醫條件。監獄監察室已督促監獄刑法執行科啟動收監程序,今日便是收監執行之日,仇馥云返獄之時想再見王家樂一面。 但此時王家樂生著病,又和她慪著氣,哪肯聽話。張玉珊打不得罵不得,無可奈何,知道他日日在陽臺上望著幼兒園放學,一直央求著要去上學,這便與他商量,哄他到了新加坡一定讓他去上幼兒園。 最后羅小虎替王家樂翻出那只早已買好的書包,王家樂背著書包到底還是跟著張玉珊去了醫院。 道了醫院,王承孚原配似是避嫌,并未出現。張玉珊帶著孩子進去,病房外的椅子上卻坐著滿臉失落的王潔瑜,正獨自垂淚。 王家樂乖巧地喊了一聲:“瑜jiejie!” 王潔瑜也不回應,張玉珊一眼已知情況,王升孚夫婦因被蘇同海牽連下獄,一直不肯原諒王潔瑜,探監時不相見,送的東西都被退了出來。此次仇馥云差點被監獄里那個愣頭青弄死也不肯見女兒,現如今傷好重新投監,估計仍舊不準王潔瑜入內告別。 張玉珊抱著王家樂推門進去。 仇馥云招手叫母子倆近前來,伸手要抱王家樂。張玉珊這才將他背后的書包剝下,王家樂微微一掙,見張玉珊眼一瞪,到底乖乖就范。家樂一年到頭極少見到仇馥云,有些害怕,卻也不敢哭,張皇失措地頻頻回顧母親,張玉珊知道他怕著自己,在壓抑忍耐,心微有些疼。 仇馥云掂了掂孩子:“長高了,重了。”不一會兒才注意到他萎靡的神情,舉著他額頭貼自己頭上,不悅皺眉,“怎么又發燒了。” 王承孚道:“流行性感冒。” “抵抗力不行,以后要注意。” “好的。”王承孚恭謹答道,王家老三從小在兄姐面前說話沒氣場,如今家嫂仇馥云雖然投獄,落魄至此,氣勢仍壓他一頭。 仇馥云又朝張玉珊肚子望過來,冷聲問道:“肚子里的去查了嗎?” 張玉珊護著肚子,被她銳利的目光瞧得發汗:“還沒有。” “有空去查查。” “好。” 要說仇馥云也是個奇能忍耐的,先時老公在外頭沒少花女人,她跟王承孚老婆不一樣,從來不管,偏偏老公弄不出個一男半女,現在投獄了還替王家惦記著香火。 見過王家樂,她把孩子還給張玉珊,叮囑好生看住孩子,這才跟著公安干警出門去。門方打開,王潔瑜立時站起來,仇馥云視若無睹往前走。 王潔瑜心碎道:“媽!” 仇馥云腳步微頓,忽轉過身來遙望王潔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