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mama說我買兔子,車會撞裴阿姨。” 裴櫻心疼王家樂早慧,柔聲安撫道:“不是的,別擔心,等裴阿姨好了,就帶你去。” 張玉珊請了新保姆,每天替裴櫻送飯菜,為了不使她身上那些擦傷落疤,張玉珊四處尋醫問藥,差保姆煎了帶過來。有時張玉珊也帶著家樂來,小朋友自是歡天喜地,張玉珊總是略坐坐就回。 裴櫻渾身是傷,醫生建議起碼住院三個月,張玉珊便替她尋了個老師,專門教她電腦,主講辦公軟件的使用,裴櫻高中時期電腦已正式排課,可十多年過去,電子產品軟硬件發展日新月異,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張玉珊吩咐老師:“總之現在用得上的,都給她教一遍。”又對裴櫻說,“你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反正學了總比不學強,總不能當一輩子保姆吧?” 裴櫻從善如流,賣力學起來。 眼看三個月快到期,她那點電腦知識也學得差不多,已到了夏天。大熱天打著石膏,就算待在空調房也渾身不得勁,醫生來查房,裴櫻總愛打聽拆除石膏的時間,磨來磨去,醫生都盡量躲著她走。 這日裴櫻實在忍不下去了,尋摸了個機會偷偷去醫生辦公室,門沒關,這日病人不多,她輕輕探頭進去,辦公室外間空無一人,里間擱了張病床,此時淡藍色簾子拉起來,瞧不清里頭。 一男一女在聊著天。 “聽說了沒有,非洲那邊的中國大使館給衛生廳發了感謝信,表揚我們省第十二批援助醫療隊為使館工作人員及時診治突發性傳染病,尤其點名感謝文醫生所做的貢獻,我看這回又要升。” “人本來就會投胎,自己又肯吃苦,升也升得理直氣壯,不得不說有些人就是有那個命。” “聽說她跟顧醫生的事了嗎?” “她跟顧醫生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不是都要結婚了嗎,文醫生倒追這么些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卻又在婚前分手去非洲,走了九十九步,眼看快爬到山頂,轉身又下山,真不知道你們女的到底怎么想的。” “那是平時得罪女人得罪狠了,水滿則溢。女人不像你們男人一樣,女人的不滿是按程度來算的,可以忍得下先前的九十九步,但是就是忍不下最后那一步。文醫生等了他那么多年,眼看都要結婚了,顧醫生在下屬醫院為了一個女的跟一個富二代打起來了,聽說那女的還是顧醫生的初戀情人。文院長面上不好看,文君心里估計也難受,跨不過這道坎吧。要不是為了他,兩年前也不會賭氣申請去非洲。” “唉,要說顧醫生也是個癡情種,埃博拉病毒爆發,醫療隊好不容易熬到換防能夠回國,大家都爭著往家跑,他反倒偏偏往那邊去,人沒接著,碰一鼻子灰,回來還被隔離了。這兩人,真是!” “你說他們能不能成?” “我看玄!” “我覺得說不定。” 裴櫻輕輕退出門來。 晚上裴櫻病房醫生來查房,她原本等著劉醫生打算詢問拆石膏的事情,到時間了,推門進來的卻是文君,四目相對,兩廂都有些訝異,愣了愣。 護士從門后進來沖文君打招呼:“文醫生,怎么這么快就上班了,不多休息幾天?” “劉醫生請假了,委托我替他查房。醫院里這么忙,我在家閑著也是無聊,還不如來上班。” 文君例行檢查完畢,正要退出去,裴櫻忽然叫住她。 文君驚訝回頭,仔細算下來,二人在上牛村打過照面,后來在李家吃過一頓飯,拍過一次全家福。現如今李家下落不明,顧文又分開幾年,也談不上交情。 裴櫻道:“聽說你去非洲了?” 文君點頭:“嗯!” 裴櫻委實不會寒暄,雖然被張玉珊一通培訓,臉皮較先前有些進步,但還不至于落落大方到與人大談道理的地步。 想了想才道:“懷恩哥還好嗎?” “你在醫院沒見過他么?” 裴櫻低頭尷尬一笑道:“我已經兩年沒見過他了,先前在保潔公司上了兩年班,后來給人看孩子,不小心被車撞了,骨折了也不能隨便動,一直沒碰到過他。” 文君略有些詫異,也知道李家失蹤,人人都傳李天祥得罪了人。而后又一想,裴櫻不是話多之人,更少主動將自己私事往外倒,一瞬間仿佛覺得她意有所指,心里卻不是很敢確定。 作者有話要說: ☆、第62章 舊事 裴櫻又道:“我們以后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兩年前的事,我很感謝懷恩哥,你要是看見他,我想拜托你替我跟他說一聲。” 文君懵懂道:“哦。” 裴櫻又道:“順便幫我問問劉醫生,我的石膏哪天能拆,天氣這么熱,戴著太難受了。” 文君忍著笑,點頭:“好的。”說完又打個招呼說是去別的病房查房,這才離開。 拿著病歷夾出門卻也沒去別的病房,站在樓梯口望著樓下花園怔怔出神,裴櫻說得實在太隱晦,她聽明白了,又覺得不敢置信,仍舊心緒不寧。 這一趟非洲之行,見多了生死,心境早已不一樣,她以為自己看開了,卻沒想到輕易又被裴櫻牽扯起情緒。 一個星期之后,裴櫻終于迎來出院日子。張玉珊親自開車來接,回到小別墅,張玉珊從沙發上拎個大紙袋丟給她。 裴櫻一頭霧水接了,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套高級女裝,商標未拆:“這是給我的?” 張玉珊道:“嗯,去試試,看合不合身。” “我……”裴櫻瞧著商標上的數字,“太貴了。” “放心,這點錢jiejie還是出得起,”張玉珊瞧她措手不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我不是說了,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你在醫院學了那么久的電腦也不能白學,明天開始,就給我去公司上班,做我的專職助理。” 裴櫻腦子仍有些轉不過彎來:“我去公司上班,那家樂怎么辦?” 聽說這幾日孩子父親又派人來家里鬧過一場,保姆嚇得都跑了。 張玉珊似笑非笑瞅著她:“難道你還想替我看家樂?” 裴櫻心里正權衡。 張玉珊已道:“行了,你還是去公司給我上班吧。你看著我也不放心,那幫畜生什么都做得出來,下次要是從你身上直接壓過去,我怎么對得起你父母。你去公司,我就不用去了,孩子我自己看。”臉上陰毒一閃而過“倒想瞧瞧那幫人敢不敢撞我。”爾后才又笑到:“你去公司好好替我守著,可千萬別讓人趁我不在,把我位置給占了。” 張玉珊誰都不放心,守著孩子寸步不離。連裴櫻去公司報道第一天都沒陪著去,叫公司司機來接的人。裴櫻知道張玉珊在公司有些派頭,平日也沒少見公司司機來接她。 第二天一大早,王家樂還沒醒,裴櫻穿著那身套裝,攬鏡一照,張玉珊在后頭點評:“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穿成這樣,誰看得出你做過保姆?”也不知道是夸還是損。 裴櫻氣勢明顯不足,怯怯道:“我真能行嗎?” “有什么不行的,你就去我辦公室門口坐著,有什么事跟我匯報,我會教你怎么做。” “我……”裴櫻從未進出過高級寫字樓,雖突擊學了幾天電腦,卻對上班一點頭緒也無,忐忑不安。 “行行行,快出門吧,今天就讓你去人力資源報個道,熟悉熟悉環境。”張玉珊將她推了出去。 張玉珊一直在家,等到下午三四點才接到人力資源總監張慕梅的電話,她低聲對那人道:“知道了,我會跟她說,叫她明天再來。” 裴櫻這廂回到花園小區卻一直不敢進門,在小區外的湖畔徘徊半晌。今日司機送她去報道,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張玉珊竟讓她去天明集團上班。那棟大樓,那個大門,她再熟悉不過,她叫司機在門口停了車,自己早早下車,司機完成任務交了差將車駛去停車場便也不管她。 她一個人在天明集團的大門口竟似偷了人家的東西,做賊心虛,生怕被人瞧見,待司機車一駛進去,幾乎是落荒而逃。卻也不敢回張玉珊的小別墅,一個人失魂落魄在馬路上踽踽獨行。 她在這個城市里流浪了兩年,隱藏了兩年,從來沒想過還有一天能夠重新回到這座大樓前。前程往事似滔天巨浪自她心湖掀起,劈頭蓋臉打她措手不及。她渾身發抖,不知如何應對,原以為一切都已歸于平淡,永遠不用再見那人,過了這么久,想起那可恨的人來,竟還會如此無法自控。 她挨挨蹭蹭,等到五六點才回家。 張玉珊什么也不問,回頭瞧見她,招呼她進門:“回來了,吃飯。”說完又去喂王家樂。 王家樂一邊吃飯一邊沖她樂:“裴阿姨。” 裴櫻換鞋進門,洗手出來,坐在餐桌前,心內不安,保姆替她送來碗筷裝好飯,她低著頭,食不知味,不知如何開口。 張玉珊喂了一陣王家樂,覺得差不多了,叫保姆帶去一邊玩,這才回到餐桌上端起飯碗,一邊去夾菜,一邊閑閑道:“瞧你那點出息,不去報道,也不敢回家,去哪兒鬼混了大半天?” 裴櫻知道自己沒去報道,那邊人八成要給她打電話,自知理虧:“就在門口的湖邊。” “想好怎么跟我交代了嗎?” 裴櫻道:“我不能去天明集團上班。” 果然不出所料,張玉珊冷笑:“為什么?” 裴櫻支支吾吾,張玉珊精明強干,她知道自己瞞不過,可是具體實情她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也不想再把那些事情再翻一遍。低嘆了聲,正想對策。 張玉珊瞄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還不肯跟我說實話,不就你和蘇正則那點事嗎?說起來你倒真讓我刮目相看,竟還能和姓蘇的扯上一腿。” 裴櫻悚然暗驚,雙目圓睜:“你怎么知道?你調查我?” 張玉珊冷哼瞅她一眼:“還用別人調查,你那點事,生怕別人不知道,都掛臉上了。” 裴櫻臉色煞白:“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張玉珊道:“你也不要怪我,請你回來替我看孩子,我不調查清楚怎么敢隨隨便便把孩子交給你。我現在連孩子他爸都不能相信,你也看見了,家樂現在沒有哪天不讓我cao心。” 裴櫻黯然不語。 張玉珊又道:“放心,只是找人翻了下你出獄后去了哪里,具體情形沒有說得太清楚,不就是男女那點事嘛,犯不著連公司都不敢去。” 裴櫻夾著筷子戳飯團,悶悶道:“我之前去過你們公司找他,好多人都見過我,還說……說我懷孕了。” “你們睡過了?” 裴櫻郁悶不已。 張玉珊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笑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裴櫻抬不起頭來。 張玉珊指點她:“去,只管給我去。今天看見門口貼的海報了嗎?那是天明最新產品代言人,拍了幾張圖就收了幾百萬,那就是蘇正則的新歡,你跟那個女的比起來怎么樣?你是長得稍有幾分姿色,不過長得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不用擔心人家還打著你的主意。” 張玉珊一貫說話不留情面,刀子嘴,裴櫻羞惱道:“我不是怕他打我的主意。” “怎么著,那是你還惦記著他?” “不是的。” “那不就結了。不就上過幾次床,擱這些人眼里,都不算是事,只要你不惦記人家,就沒人會惦記你。明天就去給我報道,至于那些長舌婦,你和他的事也過去了這么久,公司這兩年大洗牌,換了不少人,留下來的要真要傳閑話你也攔不住。成大事不拘小節,按照他們的說法,我那是把天明所有男人都睡過了才變成女副總裁。這個公司里,哪個女人不是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看我的下場,沒有一個省心的。所以我更不能失敗,你替我去守著,幫我坐著我的位置。你放心,沒人會吃了你的,你先給我守幾天,我會盡快想辦法解決家樂的事,結束目前的狀態回公司。” 裴櫻滿臉難色:“我真的不能去,我不想見到那個人。” “怎么,不想坐辦公室,還想去做保姆?那行,你去做保姆,不把溫世安搞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別來見我!” 裴櫻語塞,連溫世安的事都讓她翻了出來。 “我真沒見過你這種的,給人打工,沒領到工錢也就算了,讓人占了便宜,竟還賠了個底兒掉。你以為你不跟人爭,人家就有余地讓你茍延殘喘,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懂不懂?我看你坐牢是把腦子坐傻了,出來都兩年多了,還看不清現實。說你蠢,還真蠢,被蘇正則睡了竟還去當清潔工,我要是你,不撈個下半身衣食無憂,不能放過他。難怪溫世安訛詐你,你這樣的不訛,真是天理不容!” “我……” 張玉珊不給她喘息時間道:“天明集團,下轄屬上市公司,地產,零售,證券,子公司遍地,在本省也算赫赫有名,從集團出去的人,你知道有多搶手?多少大學生碩士生想進來鍍金擠破頭都搶不到一個機會,你一個有前科的勞改犯,竟還不肯去。你是吃錯藥了,以為這家公司就這么好進?我要不是還有點小權,哪那么容易把你安排進去?要是不進天明,你以為就憑你那點學歷,還能進得了別的公司嗎?” 裴櫻垂頭喪氣,被張玉珊辯駁得啞口無言。 張玉珊見她態度松動,便道:“你放心,現在蘇正則自顧不暇,一天工作十七八個小時,想上位的鶯鶯燕燕多得很,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沒空搭理你們陳年舊事。倒是你,真進了公司,管好你自己這副怨婦模樣再說。” 裴櫻仍有些擔心:“我高中沒畢業,又坐過牢……” “那我還是初中畢業,也坐過牢呢!你知道我為什么能當女副總裁嗎?因為家樂的爸爸就是董事長,我在公司天天被人戳脊梁骨,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她們背地里天天罵我,叫她們給我端茶倒水,有哪個敢不去?都搶著去!你呀,就是臉皮薄,臉皮能當飯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