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
沒想到這縣令卻是設了個鴻門宴,酒吃到一半時,縣令摔杯為號,隔壁沖出來好些個武士。幸虧兩人來赴宴,無人敢讓他們解劍,兩人又帶了些侍衛。當時便反擊,一套亂打,縣令被山璞斫去一臂,又被李今踹翻在地。 李今就不明白了:“你這是為了什么?我見你治境有方,還要舉薦你繼續為官呢!” 縣令啐了他一口道:“我本貧家子,受圣上知遇之恩,授以一縣之令長,怎么能就降了爾等?自圣上來后,舊族不得高高在上,以勢凌人。庶人有才,得以為官。不似爾等,生便有錦繡前程,只管作踐百姓。” 李今驚呆了!“爹娘祖宗爭氣也不行啊?!誰tm作踐百姓啦?” 縣令:“哈。”道不同,不相為謀。哈完他就暈了,失血過多么。 連襟倆面面相覷,山璞的書呆情節又冒頭了:“不意偽朝竟也有忠貞之士。只可惜這份忠義用錯了地方啊。” 李今問道:“那怎么辦?” 山璞眨眨眼:“還能怎么辦啊?殺了唄。殺完厚葬得了。” 李今:…… ———————————————————————————————— 除此之外,一行倒還太平。到了土城,與顏神佑會合,發現顏淵之也回來了。這些人的經歷都大同小異,遇到的無非兩種:戰、降。戰的就是個死,降的倒是還能活命。 顏淵之倒是被個投降他的人氣得夠嗆,正跟顏神佑抱怨:“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呢?” 原來顏淵之是遇著一個捆了上峰來做投名狀的,這個對于大周來說,是件好事。讓顏淵之生氣的是,這位當初是個快要餓死的貨,上峰見他可憐,收留了他,給他教導,見他會做事,就倚作心腹。副手出賣長官,這沒問題,但是出賣恩人,那就是人品太低劣了。 顏神佑道:“您要瞧不慣他,亂棍打出去就是了,何必生這個氣呢?” 顏淵之道:“我想殺了他。”說這個話的時候,他的表情是相當嚴肅的,只要顏神佑一點頭,吳王就能去砍人腦袋了。 顏神佑道:“殺他做什么?這種人活著受唾棄、不得翻身,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呢。” 顏淵之郁悶地道:“憋屈!” 顏神佑但笑不語。 顏淵之道:“你說,我記下他了,等日后再算他的舊賬,好不好?” 顏神佑道:“您隨意。” 顏淵之才重又歡喜起來。等山璞與李今到了,見這位叔丈人,說了一路的經歷。顏淵之又嘆那謀刺的縣令忠肝義膽,可惜大家立場不同。 顏神佑:“好啦,人也齊了,該進兵啦。” 李今喜道:“我也這般說來。” 山璞補充道:“興義侯恐在城下耽擱太久,拖到冬天,于我軍不利。” 顏神佑道:“這還真是的,再等幾日,攻城的器械到了,就拔營。趁這幾日,都好好休整。下面,會是一場硬仗。” 李今瞅瞅顏神佑,心說,放心,你運氣一向好得很奇怪來的,我倒不擔心最后會輸。 不擔心會輸的姐夫安心去休整隊伍了,顏神佑卻在第二天接到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新占之地,果然有人不服。 要說事情還是因她而起,她拆了方三的塢堡,打騾驚馬,驚了不少人的心,這里面不乏一些在她出巡時恭維孝敬之輩。有些人會忍,另一些人卻動起了心思。串連之下,甚至想起了阮梅的好來。以為阮梅在時,雖然也掃蕩過,卻允許了自家的存在,現在周兵來了,反倒要破了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她的后方搗亂!配合一下大陳皇帝好了! 虧得葉琛措施得力,早早地發現了不妥。也虧得郁陶已經移師北上,葉琛向南北兩面通報。郁陶已經分兵四出,剿滅這最后心存妄想的人了。顏神佑依舊不開心,如果這事發生在天下一統之后,倒還罷了,發生在現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少不得要背一個“急躁”的評語。真是讓人氣悶! 顏神佑就這么憋著氣,一氣跑到了阮梅的京城下面。攻防戰,開始了。 ———————————————————————————————— 能做阮梅的京城,這里的防御自然是不差的。此地原本是冀州州府所在之地,阮梅丟了舊京之后,便建都于此,又將城墻硬生生加高了兩尺,護城河拓寬了一丈。如今在這里屯兵,好與顏神佑作個了斷。 常恢率部駐于城外,先與周兵打了一場接觸戰。阮梅在城內,登高望遠,以各色彩旗為信號指揮。周兵人多,分作幾部,顏神佑以玄衣沖鋒,將常恢軍沖作兩段。山璞等一擁而上,群毆。 陸橋在城上鳴金,要收兵。 通常情況下,一方鳴金,另一方多半也要順勢收兵的。顏神佑卻不管這個,你輸了就說不打了,哪有這樣的好事?她命人擂鼓,直把阮梅搞得不得不放下吊橋讓常恢回城。 第一局,周兵勝。 過不幾日,周兵開始攻城。 顏神佑這里,自己攻南門,顏淵之攻東門,山璞攻西門,李今攻北門。 讓顏神佑氣破肚皮的是,頭一天試探佯攻。李今比較性急,先出的手,然后就踩了雷。特么阮梅那里居然也有火藥!還好李今本人沒有受傷,卻挫了一下銳氣。 顏神佑命人架起撞車,開始撞城門。城上就扔下滾木雷石來,東門顏淵之的攻城隊被招呼了好幾大鍋的開水,西面山璞那里更郁悶,被澆的是“金汁”。 城上還萬箭齊發,周兵死傷不少。 第二天休戰,一氣休了三天,顏神佑與顏淵之等人繞著城墻轉了八圈,也沒打到一個比較好的突破口。最后的結論,只有強攻。 損耗是沒有辦避免的。 這里面,只有南面的攻擊最弱——玄衣并不擅長這樣的攻城戰,反而是韓斗的部下,于此頗有心得,韓斗歸在顏神佑麾下,這才給南面的周兵爭了些分數。 顏神佑命人在城外架起踏弩來殺傷守軍,守軍就在里面放箭射殺攻軍的周軍。一連數日各有損傷。顏神佑點了點兵馬,發現戰損得有點多,心痛得簡直想收兵。最后還是命加固撞車,給撞車上搭上架子,蒙上牛皮,士卒躲在牛皮下面推著撞門去。 如此僵持了一個月,兩軍都疲憊不堪了,顏神佑此時才感受到了為什么大家都說阮梅不好對付。 再打下去,拿人命填出來的勝利就沒意思了。顏神佑果斷地啟動了第二條戰線——宣傳戰、心理戰。 阮梅那邊搜羅了城內的三姑六婆地痞無賴,揀嗓門兒大的在城墻上罵顏家祖宗十八代。顏神佑就命人做幾百個大喇叭,在底下念阮梅的賞格,念投降的不殺。調了些俘虜來,讓他們來背書,天天喊:“弟兄們,跟著大周有rou吃!分田地啊!”、“阮賊答應你們分田,分到手了么?大周答應的,都兌現了啊!看我現在吃得多啊!” 顏神佑更有了靈感,命人在城外架起大鍋來,煮rou、烤rou、煮粥……專在上風頭上煮。引得城上守軍直咽口水,不消幾日,就有意志不堅定、家屬不在城里的士兵悄悄地溜索下來投降了。 大喇叭真是神器!幾百個大喇叭一起喊,整個城里都聽到了。城內如阮梅岳父等人心思便活絡了起來,彼此走動得也頻繁了,琢磨著是該拿阮梅去交個投名狀了。然而眾人懼于阮梅的武力,怕弄不了他,反被他所害,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最后還是一個精明人兒給章國丈出主意:“皇后那里?” 沒錯,讓章皇后動手,比如灌醉了阮梅,又或者是下點蒙汗藥啥的。到時候一根鐵鏈一捆,拿阮梅換全城人的性命! 章國丈心動了,口上卻還說:“小女熟讀經史,賢良淑德,要她謀算親夫,恐怕是不大妥當。” 被再三勸導,又說:“我們都知道章氏是身不由己的。” 來回磨了小半個月,章國丈才答應了。爾后向阮梅捐了數百斛的存糧,更得阮梅感激,出入宮廷不禁。時常與女兒商議。 章皇后也是猶豫的,要說她有多喜歡阮梅,那是假話,可要讓她這么謀算了阮梅的性命,她也是不想的。章國丈大急:“你不動手,我們全家就都要死絕了!” 章皇后終于下定了決心:“就依阿爹。” 父女倆計定,卻不想被一個人瞧破了端倪。 卻說席重這孩子也夠倒霉的,他本來好好的過他的日子,當他的淚包,天下大亂了,被挾裹從軍了,從的還是反賊的軍。一路開啟隱身技能吧,還被boss給識破了,好處滴沒有,差點上了周軍的通緝令。 蔫頭耷腦縮一邊兒,他就發現有事情不太對。哪有在這種危急存亡的關頭,國丈不跟皇帝商量事兒,凈往后宮里鉆的呢?不對,大大滴不對!阮梅再壞,對他還是不錯的,席重怯生生地跟阮梅提了一下。阮梅初時是不信的,席重一看,覺得事情不對,腳底抹油,他溜掉了。 阮梅四處找沒找到他,倒也對岳父起了些防備。讓陸橋去一查,發現章家最近確實有不對的地方。當機立斷,他就把章家給控制了起來。席重這個時候才冒出來。阮梅十分奇怪,問他:“你去哪里了?” 席重道:“我躲起來了。” 阮梅:……我知道你是躲起來了,我tm問你躲哪兒了!阮梅眉毛一豎,正要問話,席重脖子已經縮起了,就聽到常恢老遠跑過來喊:“陛下,不好了!那群王八蛋開了城門!” 窩勒個大擦!阮梅整個人都不好了,問道:“怎么回事兒?” 還能怎么回事啊?你抓了章老頭兒,剩下的人怕你清算,不拿你的人頭換什么爵位了,也要用“獻城之功”保個全家平安啊。 阮梅對常恢和陸橋道:“整軍,隨我殺出去,淚包,你也走。” 常恢道:“去哪里?” 阮梅不假思索地道:“往北尚有邊城,大不了與胡人聯手了。” 說著,提起刀來,先去剁了老婆和岳父一家。 等他剁完了人回來,發現常恢、陸橋等都在,唯有席重不見了。阮梅還挺舍不得這個吉祥物的,可事態緊急,也沒辦法再找了,只得與常恢、陸橋從北門殺出。 ———————————————————————————————— 北門是李今的地盤,李今的士卒如今倒是比陳兵過得好,無奈阮梅太勇,攔他不住,只來得及截下常恢。也是常恢倒霉,阮梅只剩一只眼睛,還能劈開箭雨跑掉了,陸橋個戰五渣都跟著溜了。只有常恢,沒一點殘疾,還是個勇將,居然被合圍戳死了! 冀州城最后被拿下了,周兵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都略覺不過癮。明明還差最后一點兒,自己就能勇敢地登上城頭了,現在變成……特么被人請進來的!要開城門不會早點開啊?!要不你就再晚一點! 恨得要命的周兵險些要屠城,虧得主將還有理智,及時約束了部下。顏神佑下令,按著賞格的名單,挨個兒地抓人。獻城者暫不拘捕,其余人一個都不要跑,統統關起來。 正在此時,卻聽說有人要求見她,道是知道阮梅去了哪里。阿琴去看了一回,回來說是一個老實人,這個老實人就是席重。 席重是真老實,乖乖地報了自己的姓名履歷,說了阮梅要去哪兒,連他是怎么躲的都說了:“那個,家里有口井,我就躲井里去了。” 顏神佑:……“阮梅對你不錯啊,為什么出賣他?” 席重臉脹得通紅,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要投胡人,這怎么行呢?自己打打就算了,引胡兵入寇,倒霉的不還是百姓么?”艾瑪,說得跟內戰不是百姓倒霉一樣。 可顏神佑聽著卻覺得順耳,對他道:“你留下來吧。” 席重:“qaq什么?”親娘啊,還有完沒完了?怎么又是打仗啊? 顏神佑道:“留你是保你,出了這個門兒,仔細有人與你算賬。” 席重十分小媳婦兒地答應了一聲:“哦qaq” 顏神佑留下顏淵之與山璞守冀州,自己北上去捉阮梅,李今、韓斗隨行。席重個倒霉孩子,也被挾裹著北上了。 阮梅一路逃得倉促,顏神佑這里追得就很從容。有席重指路,這一路走得還是比較不錯的。一路上還能收到不少掉隊的陳兵,還能看到一些跑廢了的軍馬。通過陳兵的描述,阮梅這一路,已經沒什么吃的了,掉隊的士卒越來越多。 顏神佑一路追擊,拖累她進度的是沿途還有些城池需要接管,她又不管過分地分兵,拖拖纏纏,就走得慢了些。終于,一個月后,在接近邊境的一座比較大的城鎮堵到了阮梅。 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九月末,北地起風,開始結冰了。這座城與先前的冀州城是沒法兒比的,面積小,沒有護城河,城門少了好幾個,連門洞都沒別處的大,城墻也矮了許多。 顏神佑在城外扎營。這一回,阮梅已經沒有辦分兵在城外先打一仗了。但阮梅并不很急,因為他知道,冬天就是他最好的幫手。這里的冬天,滴水成冰,他只要再撐過十天,城外周兵就得凍殘三分之一。 顏神佑也明白這個道理,到了就下令攻城。這城門也小且薄,門栓也不那么結實。哪怕沒人從里面開門獻城,攻下它,也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并且,這時間不會太久。 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城門即將要被攻破的前一天,寒流來了,一次大降溫,阮梅往墻頭上澆了好多水!整個邊城都被凍成了一坨冰疙瘩。 李今傻眼了……這幾天數他沖得最猛,眼瞅要贏了,對方披了個烏龜殼子!韓斗也很頭疼,他是南方人,本來就不扛凍,現在瞧著對面那城墻上的反光,他就想打噴嚏。 顏神佑也有點懵:臥槽!冰雪世界呀?! 她倒沒有被難為住,本著中二的屬性原則,她下令:“他建,咱們也建。搭起望樓來,也澆水!”木架子一搭,澆上水,也結了冰,凍得瓷實了,更堅固。士卒上去往城里放箭、拋石塊。 底下的人也沒停下,躲撞車里艱難地行進。冰坨雖然堅硬,可對己方來說,它也很滑,守城也不太方便來的。 阮梅被上下齊攻,卻比先前輕松了許多,心說:有種你繼續啊,早晚凍死你。 對不起,不用繼續了,當天夜里就地震了! 這事兒真是相當的不知所謂,當時顏神佑正在大帳里睡覺呢。天兒實在冷,她的大帳里燒了四個大火盆兒,裹在厚厚的皮毛里,才覺得溫和。正昏睡間,忽然驚醒,天搖地動的,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接著就聽到幾聲巨響。阿琴衣服都沒穿好就跑了過來:“娘子,有響動,我去看看,您別出來。” 沒等她出去,就有巡夜的過來匯報:“殿下,地龍翻身了!” 先前草草搭建的望樓塌了,砸死、砸傷了百多號士卒。對面的城……對面城墻震碎成了八瓣兒,一段城墻還塌了,能看得到里面房倒屋塌的。周營還好,都是帳篷,鉆出帳篷一看,大家都傻眼了。對面城里傳出哭嚎聲,真是太慘了! 既然士卒都起來了,那就干活吧。把起火把,把城圍了。顏神佑擔心會有余震什么的,命且不急進城。等到天明一看,好么,這烈度得過八級了,那滿城就不剩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