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節
顏神佑道:“阿姐在昂州,我才能放心。” 說著,顏希真也來了,匆匆見過禮,劈頭一句:“我想北上。” 顏肅之翻了一個大白眼:“有你妹子去就行了。” 顏神佑一扯顏希真,將她引到楚氏的內室里說話:“我走了,后方空虛,五娘還小,昂州須得阿姊坐鎮,我才能放心的。別忘了,我們發誓要做的事情。” 顏希真垂下了眼睛,對她道:“顧好你自己。你的命,比他們都金貴。” 顏神佑失笑:“大家都會沒事的。阮梅應該在發了瘋的找山郎,姐夫的對手是常恢,保命還是可以的。” 顏希真握著meimei的手,再三道:“不要勉強。” “好。” 兩人說完話,出來時,發現三位長輩都在默默地坐著。顏神佑笑問:“這都怎么了?怕我功高,回來沒法兒封么?” 顏肅之難得對她瞪眼:“胡說八道!你爹我怕這個?!” “那就行。” ———————————————————————————————— 玄衣是迫不及待想上戰場的,先前沒能搶著頭一撥出戰,還覺得虧得慌呢。玄衣本是顏家部曲,能有今日,全賴追隨主人家征戰之功。不讓他們上戰場,才是要斷他們的青云之路。更兼顏神佑有意將他們的戶籍全轉,雖然不知道將來會轉成什么樣子,但是千戶、百戶等做官,普通士卒也有優待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這些人早盼著能有仗打呢。 聽說要用到他們了,吹個哨子,一刻鐘不到,萬把人都已經集合完了。 阿婉那里,聽說她哥不見了,急得跟什么似的,也要點起人馬,跟著嫂子一起去砍人。她正月里生了個女兒,姜家倒不挑剔這個,估摸著孩子這孩子跟九郎年歲相仿,再出一王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阿婉又年輕,兒子么,繼續生就是了。 可一聽說她也要北上,這就不太好了,全家都攔著,阿婉急得直哭:“我就這一個哥哥了啊!” 最后還是顏神佑發話,讓她在家里幫忙看孩子:“我和你哥哥都不在家,你多多照應寶寶。” 阿婉聽到有事做,才不爭執了,卻又將三千兵馬交與顏神佑。顏神佑道:“放心,人,怎么帶走的,我給你怎么樣帶回來。” 顏肅之授了女兒紅羅傘蓋、天子劍、虎符,加都督諸軍事,命諸軍聽其節制。出征之日,顏肅之親自到城外相送。說的與顏希真倒是一樣的話:“甭管別的,你比他們要緊。輸了也不打緊,回來阿爹養你。” 顏神佑道:“哪有送行時說這個話的?” 顏肅之道:“就這個話最實在了,人么,只要你還在,旁的都會有的。” 顏神佑道:“他是山野之人,我是武夫之后。再般配不過了,旁的,我也不要。” 顏肅之頭疼了起來,眼看著女兒像一道紅云一樣飄走,他覺得氣不順了起來。催促侄子,趕緊的,出兵策應一下!又命舊京附近再次集結士卒,這些士卒在與陳國交界的地方呆了數年,每年都有不少小摩擦,都是有經驗的老兵,集成三萬,都歸于顏神佑的麾下,等著她路過舊京的時候領取。 顏神佑并沒有與堂弟會師,而是先奔臨安,作了短暫的修整,向郁陶詢問了最新的情況。并且請郁陶判斷一下,她的猜測是否正確。同時,以隨行的盧慎,接替郁陶這里的葉琛,葉琛要隨他出征。 郁陶聽了顏神佑的說法,對顏神佑:“老臣也是這般想的。老臣有一言,還請殿下切記——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顏神佑道:“譬如眼下,大家籌劃得那么好,都以為江山指日可定,誰知道阮梅不是個坐著等死的人呢?” 郁陶道:“戒怒。” 顏神佑道:“都聽您的。” 她這答應得好好的,郁陶見她也不像是個瘋子,放心地看著她走了——原本還挺擔心她會跟顏肅之似的抽風呢。 后來的事實證明,遇到了顏家人,放心兩個字永遠都嫌早!顏神佑從舊京又領了兵馬,一路北上,走不五日,她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原來,山璞兵敗消失之后,阮梅趁機派人收復了幾座城池,將被山璞往北推的國界線又往南推了一推。這也就罷了。他還命人將山璞所部陣亡將士的尸體集中了起來,也不砍頭,整體合著泥土,堆成了十余座京觀,一字兒排開,比顏神佑當初那手筆還要大。 顏神佑的眼睛,紅了! 從來只有她拿別人堆京觀的,什么時候輪到別人拿她家兵來堆京觀了?!!! 葉琛見她的情緒不對頭,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想想你是怎么答應大將軍的!”他先前曾隨顏神佑北上,途中教授過顏神佑行軍布陣之法,與顏神佑也有半師之誼。顏神佑強壓著怒火道:“先生放心,我明白的。” 葉琛眼睛一錯也不錯地盯著她,顏神佑微微別過頭去,輕笑一聲:“阿琴,設香案,我要祭一祭陣亡的將士。是我們對不起他們。” 阿琴道:“那我去取素服,您去換一下……” 顏神佑冷笑道:“取什么素服?將我那件大紅的箭袖取了來!” 阿琴一驚:“小娘子!” 顏神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使了個眼色:“去取。” 阿琴搖頭,以為顏神佑瘋魔了。顏神佑語重心長地道:“你不知道,穿紅色衣服的人死了之后變成的鬼,最厲了!” 阿琴雙膝一軟,跪了。 顏神佑無奈地道:“你不去,我自己去。” 換了一身紅衣服就擺起了香案,認認真真地拈香,禱詞也獨樹一幟:“你們的名牌沒辦法一一對照了,不過軍籍仍在,天下一統之后,我一個一個地對著,找到你們的家人,善待他們。等著,我拿阮梅的腦袋來祭你們。” 轉過身,認真地對隨軍的王宜道:“寫吧。告訴阮梅,我來了!上一回只拿了他的頭盔,這一次,我要他的腦袋!” 王宜被她這種神經病的作風給鎮住了,尼瑪哪家祭祀穿紅衣啊?!你好不好鼓勵一下將士的啊?比如卜個卦啊什么的。朱芳比王宜更直接一點,小心地道:“殿下,不激勵激勵將士們?” 顏神佑道:“我沒打過敗仗的。” 朱芳:……四下一看,發現玄衣居然一臉的認同。 葉琛道:“沒聽到殿下說么?有殿下在,就輸不了!”所謂安全感,所謂信任,就是這么簡單直白的事情,哪里用長篇大論呢? ———————————————————————————————— 顏神佑說得篤定,做得卻十分小心。她命士卒多征了一倍半的帳篷,將統共不到五萬的兵馬,號稱為十五萬,一路往北而行。命人多樹旗幟,將她自己的大旗樹得高高的,紅羅傘蓋打起來,隔著二里地都能望見。一路大張旗鼓,喊話:“讓阮梅那個慫貨來受死!我就讓他來見我了,只剩一只眼,我怕他看不清!” 此時天氣已冷,玄衣等的補給都是最好的,帳篷都是雙層的。顏神佑命將那多出來的帳篷都給拆成單層的,布下一個大大大大的營盤,連灶坑都多挖了一倍,到了夜間,點了無數的燈籠火把,做得像真有十五萬人一般。 葉琛見狀,問道:“殿下可是要以身作餌,誘阮賊來襲?” 顏神佑笑道:“差不多。” 葉琛想了一想,又問道:“阮賊來,便打,不來……就等駙馬出山?” 顏神佑道:“先生也覺得山郎安然無恙?” 葉琛道:“縱然有一敗,駙馬手上總有十萬眾的。若是潰敗,早該跑得到處都是了。沒有消息,就是有人在節制諸軍。這里有駙馬舊部、有北方新丁、還有昂州老兵,三股人,除了駙馬,無人能節制得住了。駙馬必然無事。” 顏神佑笑道:“我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他嚇著我爹娘了,見了面兒,我可要好好罵他。” 葉琛道:“或許,要先痛擊阮賊呢。” 顏神佑道:“收拾他不耽誤我罵人的。” 葉琛大笑。 顏神佑命廣灑斥侯,又聯絡當地士紳,許以重整秩序。北方士紳頗知她的名聲,蓋因……大陳國的皇帝是個獨眼龍,這眼睛是怎么瞎的,大家心里都有數兒。于是許多山璞過境時還拿捏著的人都跑過來求見顏神佑,有送酒食勞軍的,有資糧草的,還有命家中子侄投軍的。 相當的熱鬧。 顏神佑一路北行,終于,在遙望遠山的時候,與阮梅相遇了! 高手過招先互相打量,阮梅稍有些心浮氣躁的。葉琛的推測,阮梅也有,他還擔心山璞突然出現,所以與顏神佑對陣的時候,他的心里是有些焦躁的。他最恨與顏神佑對陣了,顏神佑還有一種大殺器——火藥。雖然阮梅經過多次試驗,也造出了一些來,但是穩定性也差,威力也有所不如,還不大方便攜帶。 偷營,遇到了地雷,那是個大麻煩。要跟顏神佑對耗,又怕山璞突然鉆出來。 不過這也沒有難住阮梅,他命令搜集了很多牲畜,夜襲時用牲畜沖陣。想來火藥不那么容易搞,挨過一輪就得了。后面再沖鋒,就是得靠手上的真功夫了。 阮梅想得很好,也這么做了。他得趁顏神佑還沒站穩腳跟,迎頭予以痛擊,然后再專心搜出山璞,解決這一對jian夫yin婦。 于是,就在顏神佑扎下營盤的第二天夜里,阮梅發動了夜襲。不出所料,牲畜消耗了地雷陣。顏神佑帶的火藥也不是很多,地雷布得也不很滿就是了。行軍而多布雷,還是這種土制雷,是相當麻煩的事情——技術不過關的。 讓阮梅郁悶的是,豬羊趟完了雷,士卒殺到,發現是一座空營。阮梅親自帶隊來的,他要玩一把大的,領了三萬人夜奔而來,想要趁黑了結了顏神佑的。結果過來之后,沒看到顏神佑,只看到她的大旗在那兒飄啊飄。 阮梅一刀劈了顏神佑的大旗,大罵:“小!賤!人!婊!子!別讓我抓到你——”又下令四下看看,不能白來一回,看有什么糧草輜重的,不能搬,也要燒。 副將進言道:“這賤人向來詭計多端,怕他要襲咱們的大營!先前……老相他們就吃過她這樣的虧!” 話音未落,派去燒糧草的士卒沒跑幾步,又觸雷了——整個營區,更像是雷區! 阮梅聽這一聲響,眼睛都疼了,大吼:“前軍變作后隊,后隊變作前軍,給我回去!”說完,還示意放火,殺不了人,放火燒燒你的帳篷,讓你損失點錢也是好的! 就在他變完隊形,開始后撤的時候,燃起的火光中忽然響起一聲尖銳的有點像哨子一樣的聲音。 顏神佑根本沒去襲阮梅的大營,她躲起來了,就躲在大營里。一般襲營,來的人數都不會太多,她就是要吃掉這些偷襲的人。就在她自己的營盤里。先前故意做這么大的營盤,并不是為了吹牛嚇唬人,而是為了圈這么大的地,好躲貓貓。 人銜枚,伏在一起,這么大的營盤,只要藏得妥當,還是挺難發現的。她利用了偷襲者的心理,一般偷襲者,尤其是經驗老到的偷襲者,一發現進營沒有抵抗,就會認為對方有了準備,在設套。多半會撤退。 為了防止阮梅抽風地要搜營,她還在營里也埋了雷。 果然,阮梅反應很快地要跑。隊形一變,隊伍就亂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到了此時,阮梅的士卒銳氣已失,正是追殺的好時候。 踏弩都是上了好了的,拋石機也是滿裝,阮梅那邊一撤,這邊將帳篷頂一掀,先來一輪打擊再說。 阮梅:……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270·學霸的戰爭 話說,山璞北伐而失聯,顏神佑不得不親赴前線與阮梅對峙。阮梅偷營不成,反中了埋伏。這個時候,阮梅的心里,真是一萬只草泥馬在狂奔!在他看來,這種情況是不應該發生的! 一上回他輸在顏神佑的手里,不管輸得有多慘,還是相當不服氣的。沒有男人在戰場上輸在女人手里的時候會服氣,尤其是阮梅,他輸在誰手里都不會服氣。郁陶尚不能奈他何,何況一個女人?阮梅一直認為,上一回是他輕敵,顏神佑是蒙對的。這一回,他就是要一雪前恥來的,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計謀會被識破! 其實顏神佑也沒料到阮梅必然在這一天偷襲,她不是臨時布局的,而是每天都這么干,不針對阮梅一人。只是阮梅似乎一遇到她就特別地倒霉,一頭鉆進套兒里了。 一回是運氣不好,兩回……那就是水平不夠了吧?至少阮梅的副將是這樣想的。人仰馬翻之間,副將躲過了一只流矢,罵道:“這賤人是怎么算到我們會來偷營的?” 阮梅的火氣更盛,卻又不能意氣用事。這會兒他的腦筋是清楚的,知道不好再賭氣,只覺得顏神佑用兵越發的鬼魅了。就擔心她再有什么后著,現在想快點撤回自己的營盤,他的營盤里還有十幾萬的兵馬呢。到時候,真刀真槍的,阮梅是不相信一個女人的武力值能高到暴打他的程度的。單挑就是了! 聽到副將這么說,阮梅罵道:“放什么p!快撤!收束隊伍,不許亂!”即便擔心,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懷疑顏神佑在這里是虛張聲勢,是不是在半路上還有隊伍等著他。這個時候就能為了快點逃離這個圈套而亂跑,防止回程為人所趁。 他心里還隱隱有一點懷疑,懷疑顏神佑在虛張聲勢。如果真是虛張聲勢,那么,他得收束了隊伍,不能亂,再殺個回馬槍。 只是原本是來偷襲的,結果發現中了圈套,底下的士卒再有經驗,也有些慌亂,跑出了好幾里地,再打起來火把來一清點,三萬人,有死了的、有傷重不能動彈的,還有失散了的,倒折了好幾千人。 阮梅下令列隊靜待,再過片刻,如果沒有人殺上來,那顏神佑就是在故布疑陣,她用了個空城計,阮梅要再回去反抄她一把。 副將頗為不解,但是今天這事兒有點考驗智商,實在忍不住了,還是發問了:“陛下,這是為什么呀?咱們不回營整肅士卒,來日決戰么?” 阮梅冷笑道:“將少兵詐稱有許多兵馬,這是常用的伎倆了。南朝能有多少人馬?兩路北上,郁老頭還要留些策應的人馬,怕不把他們的家底子都掀出來了!這一回,這賤人能帶多少人來?” 副將心說,那您怕的什么呀?讓咱們跑的什么呀?不過看阮梅兩眼放光、咬牙切齒,那張臉上的表情簡直不能看,副將十分識趣地閉嘴了。依舊不明白阮梅在想啥,更不明白對面那個女人要做什么。學霸的世界,學渣是真的不懂啊! 阮梅看著副將這個蠢表情,心說,那不是為了防止虛虛實實么?跟你這個sb說不明白! 事實上,也沒有時間說明白了,后面幾乎沒有喊殺聲,只聽到沉悶的馬蹄聲。阮梅聽著臉色就變了,玄衣! 南朝少馬,哪怕是山璞之前的隊伍,騎兵也不是很多的,更多的是步卒。整個南朝,能夠保證一人一馬,還能有富裕替換的,只有一去隊伍。這一點,阮梅是相當了解的!上一回他吃過玄衣的大虧之后,專門研究來的,這支隊伍也被他起了個綽號——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