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
—————————————————————————————— 姐妹倆產期居然在同一天,山璞回來之后,顏肅之也沒放他走,就跟顏神佑一起住宮里了。這一天,大家一道等著宮外的消息,聽說外面一生子、一生女,都說:“這下圓滿了”。宮中又往外賜下東西來。 顏神佑與旁人的欣喜更有一分不同,她想的是:是順產,姐妹們都沒事。這么想著,又覺得沒意思了起來。等堂姐堂妹休完產假,得跟她們商議商議醫療衛生事業的發展了。 ☆、266·一捅天下吧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終于在旱完了澇,澇完了再旱,然后再各種兵禍之后,迎來了兩個豐年。今年的收成尤其好,無論是正在休養生息的南方,還是在互掐的北方,大家都覺得日子好過了那么一點點。 也因為如此,顏肅之很大方地召回了女婿和侄女婿,回來大家借著吃滿月酒之類的來聚個餐。順便商量一下:差不多要砍人了吧?表以為你們是回來純休假的啊!霍白兒子過滿月的時候,都已經十月了,顏肅之又正兒八經地祭了一回天了。 頭回當爹的霍白很興奮,在過了最初的僵硬勁兒之后,他的臉上不顯,但是答應起事兒來特別的爽快。聽顏肅之問:“明年可出兵否?” 霍白就差拍胸脯說“親,一定行的,親,就交給我吧,親!”了,真是特別的積極。搞得霍亥看了他好幾眼,覺得這個侄孫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或者被不干凈的東西給上身了。 還是山璞回答得比較靠譜一點,他對顏肅之道:“北地兵已經訓練成軍了,交付衛將軍一部,想來用得不錯。”霍白點頭表示贊同。 姜戎道:“江山之大,也不能單靠北地兵。” 山璞道:“給他們摻起來。南方人不耐寒,并非全因生長之地不同。北人耐寒,也是因為曉得如何在冰天雪地里過活。南方少雪凍,不注重這些而已?!?/br> 霍亥在比較北的地方生活過,頗為贊同山璞的話:“正是這樣!北人冬日出門,頭臉包得嚴實。南人不曉得這樣的事情,多有凍傷的。明白了事情原委便好。又有,初到北方的人,若是自夏秋而至冬,漸次習慣寒冷,只要冬衣夠了,就不會覺得很冷。若是隆冬北上,便要很吃些苦頭了?!?/br> 顏肅之道:“那就明年夏天?”正好可以是春耕完了的時候,免得到時候忙亂。 山璞道:“誠如此,請召大將軍南下?!?/br> 米摯不大懂這些個,驚訝地問道:“現在?先前不是已經在準備著了么?”他還以為之前那此準備已經足夠了,就等著顏肅之不耐煩了,一聲領下,就揮師北上,一江天下。而顏肅之的耐性也差不多耗完了,不是么?瞧,他給外孫起的那是啥名字。冀州可是在逆賊手里呢!這分明是顏肅之十分想要以冀州為代表的廣大北方領土! 楚豐給他解釋道:“那才到哪里呢?前期準備完了,分完了幾路兵馬,接下來要細分的。如何配合,左右路如何行軍,約定了行軍的信號。再有,這一年來偽朝的變化也很大,都要調整的?!?/br> 這會兒也沒個電話電報之類的東西,也沒辦法約定幾點幾分一起出現在什么地方。說不定跑著跑著就跑迷路了,至少得把可能出現的奇葩情況都給考慮一下。比如說,出現某一種突發狀況,有個什么樣的預案來彌補,不能一下子抓瞎。戰局瞬息萬變,太精細的配合計劃難以實現,需要各將領的自由發揮。但是也不能隨便發揮,不搞配合,讓友軍閃了腰——比如阮梅坑死了穎川王那樣的。 這是以江山為棋盤的一局大棋,輸了之后再想翻盤,也要看對手給不給你翻盤的機會才行。 米摯慢慢就聽明白了,原來如此!他還以為頂多后勤轉運比較瑣碎一點,打仗的計劃還是比較簡易明了的,兩路大軍揮師北上什么的,分分鐘搞定。 米摯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問:“大將軍坐鎮臨安,居中策應,那舊京閥交給誰來守衛?我很是擔心阮梅再突入舊京,他總是與旁人想得不一樣……我不欲寒冬出戰,彼卻未必如此。” 顏肅之道:“杜黎守上一個月還是能行的,他有這份本事。” 那就叫郁陶回來吧。顏肅之心里,也就再勞動郁陶這一回了,郁老頭也老了,立完這一大功,也該安享晚年了。戎馬一生,能夠自然死亡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了,顏肅之也想讓郁陶善始善終。 郁陶自己也是摩拳擦掌的,他也明白,這是自己的最后一仗了。連夜收拾了包袱,他就到了昂州來。準備將一切商定之后,他就直奔臨安去,不再回舊京了。正好,回來吃個年酒。 ———————————————————————————————— 這一年的年酒相當的熱鬧,也許是知道即將到來的分別,又或者是為了壓抑心中的緊張與興奮,連往日話不多的人都成了話嘮。臘月底就開始互相請吃酒兼聯絡感情了。 李今與山璞兩個頭碰頭,已經開始聯絡起感情來了——他倆都在東路軍,山璞的兵多,做主將,李今兵少些,做副將。 霍白與阿胡也都是少話的人,可他們倆都是西路軍。原本是顏肅之看霍白不夠穩重,特意指了阿胡過去的?,F在顏肅之看霍白順眼了,卻也不將阿胡調回了。他兩個也在碰頭搭臉地說著話。 顏神佑是比較郁悶的,這回的出征沒她的份兒。哪怕是郁陶,也不敢說:“你上吧!”即使她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讓阮梅吃了大虧的人,那也不行。顏肅之擠眉弄眼,給下面的人打暗號。沒有顏肅之這樣,郁陶也覺得她還是留守為好,認為未謀勝先謀敗,才是常勝之道。 玄衣奔襲的能力強,是一支救命的隊伍,不能一開始就送上前線。 顏神佑只得聽他的,在軍事方面,郁陶是大周朝當之無愧的權威。顏神佑只好抱著寶寶在一邊挺哀怨地念叨:“一群壞人,都不帶我玩兒。寶寶,他們壞吧?” 寶寶年紀小,懂的事兒還不太多,不過護短卻是天生的脾氣,認真地點頭:“嗯?!?/br> 顏希真聽了一笑:“你又教他淘氣了?!边@位女士休了一個月的產假就回來上班了,狀態好得很。顏神佑不得不佩服她的復原能力,還真跟顏肅之說的一樣,很多人其實不用顏神佑去多cao心的。 顏神佑捏捏寶寶的耳朵:“寶寶才不淘氣呢,跟我小時候一樣,可懂事兒了?!?/br> 顏希真道:“仔細想想,你小時候也挺懂事兒的,可我為什么總覺得你會淘氣?難道你長了一張淘氣的臉?” 顏神佑啐道:“呸!我一臉的憨厚老實?!?/br> 顏希真問顏靜嫻:“你信不?” 顏靜嫻仰著臉:“最老實的是我?!?/br> 停了一陣兒,顏神佑又自言自語地道:“也不知道他們的人手夠不夠呢……” 顏希真見她又繞了回來,索性拿旁的事兒給她岔過去,說起了辦識字班的事兒:“有好些小娘子肯學,也有些婦人過來的,女童也不少。只是……一旦有什么變故,她們是寧愿將機會讓與兄弟出頭的。這個,一時半會兒也是改不了的。換了你我……” 顏神佑默,捏起酒盞來大口灌了一盞酒。顏希真道:“你別喝太多,還要帶孩子呢。” 話音剛落,就聽前面來人請她們姐妹也過去,道是偽朝發來國書。 姐妹們面面相覷,楚氏道:“既然有正事,你們便過去?!?/br> 顏神佑只抽空問了一句:“是西偽還是東逆?” 來者答曰:“是西偽。” 顏神佑道:“這回是正常了?!币幻嬲f,一面披上了斗篷。 顏希真也起身,微仰著脖子讓侍女給她系斗篷的系帶,道:“難道東逆來使就是反常?” 顏神佑道:“東逆做出什么事兒來都是正常?!?/br> 顏希真猛然就想起她二叔來了,暗道一聲罪過。 ———————————————————————————————— 濟陽王這次派來的使者相當地能看,是一位四十余歲的博學之士。生得白面有須,很有一點神仙樣子,雙目頗為有神,雖是人到中年,身材看著卻沒有走樣,穿著冬衣都不顯得很雍腫。這位使者乃是穎川的著姓,人家就是土生土長的穎川人,站隊也是站的穎川王的隊。 穎川王死了,他就跟著濟陽王混?;艉ヒ宦犝f是穎川郭霑,就說“不好應付”。含蓄地表示:“與長明(丁號)丁比頗有不如,然較之杜黎,學問似在伯仲之間。” 顏肅之道:“學問?” 霍亥道:“學問?!?/br> 顏肅之道:“此人城府如何?” 霍亥道:“不好說。” 顏肅之道:“那就先晾他一晾!” 米摯請示顏肅之:“離正旦就只有幾天了,安排他朝見否?”收了國書,見了使者,就是正式承認了對方的存在了。可不好再說人家是偽的、逆的了。 顏肅之道:“見,怎么不見???頂好讓他信了我要跟他們僵持下去,他們才好沒防備。” 郭先生就這么被晾在了鴻臚寺里,也沒個什么有份量的人來見他,只有一主簿來教他贊拜之儀。將郭先生氣了個夠嗆,怒道:“我用你們來教導禮儀么?!”鴻臚寺的本職工作里面包括了接待外賓,外事工作除了友好睦鄰之外,還包括了打嘴仗。 主簿同學就是鴻臚寺卿唐證道千挑萬選出來的賤嘴貨,據說是賤得人神共憤,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有唐證道隔空做保,專門留著他氣人來的。唐證道自己都不敢多見他,就怕見了面,說不兩句話,一個不小心就把這貨給掐死了。 此君姓胡,跟阿胡一個姓兒,卻比阿胡話多了八百輩子不止,江湖人稱——胡說八道。 胡主簿聽郭霑這么一說,當即就陪了個諂媚的笑臉兒,郭霑看他這討好的樣子就要一甩袖。只聽胡主簿道:“瞧您這話兒說的,這人吶,活到老學到老~學如逆如行舟吶!它不進就要退哦~比方說您吧,今兒這要不學,明兒就要出丑,出大丑!聽說您還是名士大儒來的?早十年前就沒再讀新書了吧?我就說么,您這想法兒它就不對!您要一直這么學啊學的,就應該明理了呀,跟個反王混,這不,傻了吧?” 郭霑頗有辯材,但從來沒有見過胡主簿這等殺才!辯論冠軍他也吵不過菜場大媽呀! 郭霑被胡主簿氣個半氣,抖了半天,才回罵道:“果然是南蠻子!居然侮辱來使!果然是沒教養的蠻子!” 胡主簿掏掏耳朵,道:“您這話又說錯了!你咋這么說呢?人好不好,跟地方有什么關系?都是北方來的,看我們李太仆,多么地堅貞,可不像有些王八蛋,領著朝廷的俸祿,轉臉就給反王提鞋去了?!?/br> 郭霑:……郭霑快要氣死了! 氣死了也得學啊,他是有任務來的。顏肅之搶了寶寶的命名權,原本是一片好心,好外孫取個充滿了希望的名字。沒想到一群腦補帝給理解錯了。不但己方如米摯等人以為他是一心想要北方(冀州),連對面濟陽王那里,也是這么想的。阮梅那里正在醞釀新一輪的內斗,暫時沒顧上顏肅之家的雞毛蒜皮。 濟陽王的武力值是三方最弱的,地盤也是最小,還有點尾大不掉,當地門閥很有發言權。前陣子沒被阮梅揍得太慘,也是陸弧給力,也是霍白搗鬼。硬碰硬的,并不是他的長項。此路不通,那就另外再找個辦法,比如——坐山觀虎斗。 跟阮梅掐了那么長的時間,濟陽王不樂意了:憑什么讓我一個人扛個神經病啊?顏二不也是個腦子不正常的人嗎?你們兩個神經病掐作一處不好嗎? 他就想到了這么個主意!派使者往兩家去,既遣使就算是承認了是正視對方了,他覺得自己的姿態做得不錯,至少,兩家應該能夠撐到見他的使者,聽完使者的挑唆。 對阮梅那里,說得就很直白了:你造顏肅之給他外孫取了什么名字嗎?叫冀??!他盯上冀州了?。∮H,你不先跟他打一架嗎?!跟我這么善良的鄰居掐成這樣,反而放過了盯著你家業的惡人,真的可以嗎? 神馬?哪外孫?就是他那個奇葩閨女的兒子??!他就一個閨女啊!就是那個……咳咳……領軍北上過的閨女??! 寶寶的名字也不是什么機密,幾個月的時候,也夠消息靈通一點的人打聽到的了。濟陽王覺得,自己的主意還是相當不錯的。 果不其然,據使者回來講,阮梅的表情很微妙,像是有些氣不過。但是被阮梅的基友和岳父給勸住了,但是阮梅的脾氣,大家懂的。臨走的時候,使者還看到阮梅摸了摸眼罩。 在阮梅那里進展順利,到顏肅之這里的卻碰了老大一個釘子!顏肅之根本不甩郭霑!郭霑為了見顏肅之一面,遞交“國書”,不得不忍氣吞聲,跟個話嘮的賤嘴貨“學禮儀”,鼓了一肚子的氣。 等正旦的時候見到顏肅之,郭霑也不得不說一聲:好風儀! 顏肅之的顏是相當不錯的,郭霑帶著對他的壞印象來的,都被他那張臉刷了好感度。顏肅之仿佛根本不知道郭霑受過的苦似的,哼哼哈哈地接過了國書。郭霑還在一旁給解說,大意不過是:好歹咱們才是腦電波在同一頻率上的(真的嗎?),大家才是一個階級的,咱們跟阮梅那貨不一樣?。∧琴F公子出身,我們家皇帝是高祖親子,阮梅是什么東西?。浚∧纯此k的那叫什么事兒,盡折辱斯文人不是? 顏肅之聽了暗笑,心說,你這挑撥的檔次也未免太低了吧? 底下盧慎已經跳出來質問郭霑了:“莫不是汝主屢敗于阮賊之手,現在想借刀殺人?” 郭霑狡猾地反問:“難道閣下想與阮梅睦鄰友好不成?”艾瑪,這才是辯論的正確打開方式啊! 盧慎道:“卻也不會為閣下火中取栗,讓閣下看熱鬧的。” 誰不知道你們兩家咬了好有一年了,把兩家邊界地搞得跟狗啃的似的。 郭霑一臉誠懇地對顏肅之道:“陛下與我主都與阮梅有舊京之仇啊!”顏肅之心說,舊京干我屁事?!不過一看下面米摯、李今等人的表情,就知道這話不能隨便答應。 顏肅之打了個哈欠道:“他也配?我要收拾他,自然會動手,不用你們說,說與你主,撐不下去就甭扛了。只要他肯降,我也不會慢待了他,他jiejie可還在等著他過來團聚呢。別想歪主意了,給他當打手?老子又不蠢!” 郭霑:……喂!說好了的辯論與游說呢?你這打開方式又不對??! 郭霑就這么被請出了昂州,一氣被“護送”了回去。一路上都沒想明白,顏肅之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貋韺柾跽f,顏肅之這個貨真是“粗鄙無文”,居然不搞文學辯論,也不給人舌戰群儒的機會!他不按照游戲規則來! 濟陽王道:“只要阮梅動了,他顏二不打也得打了!” ———————————————————————————————— 濟陽王這話說得倒是真理,顏肅之也不能被動挨打不是?尤其杜黎通過內線消息,知道濟陽王派了使者游說阮梅,雖然有阮梅等人勸解,阮梅還是很暴躁,每天照三餐詛咒顏神佑,氣急了的時候還要加幾頓點心宵夜什么的。 阮梅已經在整軍了! 顏肅之不能被動等阮梅動手! 于是乎,正月剛過,顏肅之便緊急召集了軍事會議,中心議題是:先下手為強! 向顏肅之提出這項建議的,不是霍白這樣的少壯派,反而是郁陶這個老鬼。 方章不懂軍事,只管后勤,見郁陶提出這樣的建議,十分不解:“糧草輜重等都已齊備,足支兩年??蔀槭裁匆崆澳??不是要等春耕之后么?如果春耕做得好,豐收就有一半的保證了。” 郁陶是立意要打好人生中最后,也許是最有份量的一場仗,解釋起來格外的耐心。他止是對方章解釋,更是要說服滿所有人:“兵貴神速,誰占了先手,下面就會輕松許多,”接著,他說了自己的建議,“先攻濟陽,阮梅這一二年來與濟陽爭執得厲害,彼此邊界犬牙交錯,阮梅的好勝心已經被濟陽挑起來的。阮梅固然與我有宿怨,既然是宿怨,便不在乎多等一刻。與我瓜分濟陽后,他也可得兵、得地、得人,再與我決戰。休要以為阮梅在公主手里吃過敗仗,就覺得他無能。阮梅稱得上是當世名將!他再生氣,也明白什么樣對他有利!他所有的冷靜,都用在了戰場上?!?/br> 郁陶的話是很有說服力的,阮梅是個青年不假,但是在正面戰場上,他幾乎沒有吃過什么敗仗!算上他坑穎川王的那一把,即使他的做法為人詬病,可無論把誰放到他當時的位置上,都不能保證最后結果比他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