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顏肅之道:“那三郎他們?” 楚氏道:“你先將這件事辦完,他們的,再議。冬至日,臨安與揚州兩處,必得回來的。左右不過這幾個月,倒不用很急,”又自言自語地道,“可惜了,新京未建,不夠圓滿。” 顏肅之摸摸下巴,接口道:“總要阿娘見到新京城的,阿娘想要什么樣的京城?” 楚氏興奮頭兒過了,已經找回了理智,白他一眼:“京城還能隨便造么?”卻也說,“比著昂州城建就很好啦,略大些也就夠用的了。” 顏肅之:“嘿嘿。”笑完了,真個派了六郎攜帶禮物去看望大長公主。 楚氏道:“回來!” “?” “六郎是很該去探望于她,卻不好是現在!現在去,豈不是有威逼利誘之意?反要弄巧成拙了,不信你去問問丫頭,她是要六郎現在去的么?” 顏肅之摸摸腦袋,不說話了。六郎拿眼睛一瞅他,也不再問,卻試探著對他說:“那我去揪八郎讀書去,自從見到了寶寶,他倒是會做舅舅,自己反不讀書了。” 顏肅之道:“去罷。” ———————————————————————————————— 被提到的大長公主正在跟唐儀瞪眼。 唐儀一蹦一跳回了家,大長公主正在種菜。這位大媽在把大印交給兒子之后,忽然懷念起少時的生活來了,將自家花園的花拔了一半,種了滿園子的蘿卜青菜,夏天的時候還種過西瓜。現在到秋天了,西瓜秧都拔了曬成干柴了。唐儀回家的時候,她正在收最后一茬茄子,手里還拖著個竹筐,里面裝著半筐圓茄子。 唐儀見了,忙躥上去:“阿娘,我來,我來。” 大長公主一巴掌拍開他:“毛毛躁躁的,我看你就不會!”說著,也不看他,自顧自的摘茄子。 唐儀涎著臉又湊了上去,大公主終于停了手,左手扶著膝蓋慢慢站了起來,左手還握著個地雷一樣的大茄子:“說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了?” 難得的,唐儀這個中二病生出了滿心的愧疚,張了張口,什么話都沒說得出來。大長公主抬抬眼皮,一看他這個樣子就猜可能的事情了。把茄子丟到筐子里,拍拍手,捶捶后腰:“你也長大啦,打小就有人說你不務正業,現在看來,你比旁人運氣都好太多了。” 唐儀聲音小得像蚊子在哼哼:“那什么,不是命好,投了個好胎,有您這么個好娘么?” 大長公主摸了摸他的臉,對他說:“得啦,你來做什么的我都知道了。顏二那小子算是有良心了,能等到現在。我自己都出了孝了,怎么能再強求別人?” 唐儀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大長公主一臉嫌棄地鄙視他:“你那是什么傻樣兒?你外公又不是沒當過皇帝!左右不過那一套,哪怕顏二自己不干,底下人也不能讓他半道兒撂開手去。你外公那個時候,一個月就等不得了。去吧,誰個最早,誰最討巧。” 唐儀期期艾艾地道:“那,那我拿您的印信去了啊。” 大長公主有些灰心,卻也釋然:“去吧。哎,你女婿那——” 唐儀道:“顏二總要與我個說法的。” 大長公主道:“你小心著點兒,以后可不能這么隨便了。” 唐儀癟了:“哦。” “什么勸進表你也別自己寫了,說的好了壞了、輕了重了的,反正你一向也是萬事不沾手的,就索性將事情都交給他們去辦。究竟辦得如何,也賴不到你身處。去吧。” 唐儀很覺得對不起親娘,小聲道:“阿娘,二郎的事兒,我看顏家近來沒合適的小娘子了。有沒有的,咱都給他改了姓兒罷。” 大長公主沉默了一下,道:“隨你,也是強求不得。不說這個了,先把根本穩下來才好。你去吧,將這件事辦完了再來說。他說什么,你都應了,給什么,你都接了。去吧。” 唐儀大長公主打發去了相府,迎頭撞上了顏肅之,將大長公主的金印扔給顏肅之:“你看著辦吧。我算看明白了,我就不宜摻和這些事兒,忒煩。頭都要抓禿了,還是想不出詞兒來。還是你找個人給寫了吧,我娘那里,我糊弄過去啦。” 顏肅之道:“那你回去跟夫人商議商議,怎么著先把阿萱與我們家大郎的事兒先辦了罷。” =囗=!“啥?” “不是得一個一個的來么?我想著,略等一等,還能更壯觀些。” 唐儀道:“不等了不等了!md!我家這大丫頭的事兒,能早辦不晚辦,一等我怕又要有事耽擱了。再將她留在家里,我娘子就快要愁白了頭了。” 葉琛聽著這兩個不靠譜的貨東扯西扯,一個說要盛大一點,一個說沒關系。忍不住道:“現在已經七月初了,就算照常準備,也差不多可以了。有空說這個,不如看看舊京百工那里如何了。一應袍服都得做呢!” 唐儀嚇了一跳:“你怎么在這里?” 葉琛:“……” 果然是菜鳥新手,居然沒有提前做好龍袍等登基。顏肅之原本給自己的時間是三年,自然是不急的,底下人也是人多事雜,居然又弄了個手忙腳亂。顏肅之將大長公主的印借了來,讓葉琛去搞勸進文書,再去詢問百工等事。 如是忙亂了幾日,顏神佑被關足了四十天的禁閉,她出關了! ———————————————————————————————— 顏神佑出關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除開接手了昂州府的事情之外,還將這亂七八糟的登基事宜幫她爹給理順了。她是這些人里對這件事情的惶恐最少的一個,先安排著三請三辭的把戲,從答應登基到真正祭天稱帝,有一點時間差也沒什么。記到史書里,正好顯得沒有準備,不過是順應民心之舉。這一點顏神佑是相當明白道理的。 她同時過問了儀制的事情,提議:“事態緊急,請先建骨干,其余請容后再議。”別想一口吃個胖子啦! 然后就是請把李彥等人叫了過來,一起商議官制的事情。這個她是已經有定稿了的,拿出來稍作修改就行。又請顏肅之去整理一份名單,比如程妙源這樣的人,能請就請,請不來就請他們的子侄,以示教化。 百工那里,先別管其他的了,將幾個重要人物的衣服給做出來就可以了。比如顏肅之的冕服,比如姜氏和楚氏的翟衣。儀仗也只做出登基時要用的大駕就可以了,其他的后面再補! 反正最后還是要遷都的,建新城也要有新氣象,那個到時候再全換新的就是了。 如此一來,果然是條理分明了。至于分封及授官之事,顏神佑并不多插言,她現在且沒有精力管這么多的事情。真有什么不對味兒的事,再反對也還來得及。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沒幾天,便是她的生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顏肅之要給閨女好好慶一慶二十歲的整生日。恰逢著顏希真打包了李今從舊京回來,同來的還有舊京諸人的勸進表。李今現在好像擰過了筋來了,也打起精神對顏肅之表示了祝賀。 顏希真攜了許多禮物回來,還要看一看外甥。姜氏笑道:“你們姨甥倆卻是一天的生日。” 久未露面的大長公主也出現了,看著精神還不錯,大約是因為正在忙著阿萱與顏希賢最后婚禮的事情,風風火火的,很有幾分舊時風采。姜氏仔細,一日未正位,便一日敬她為主。大長公主也算服氣了,對楚氏道:“也不怪你們家興旺。” 那邊顏希真看完了外甥,又看妹子,看便笑了:“又圓潤了。”然后笑瞇瞇看著顏神佑大驚失色地把臉擠瘦一點。 顏肅之也挺得意,在前面跟老朋友還有女婿玩投壺。 正和樂間,便有玄衣行色匆匆,進來一禮,向顏肅之匯報:“阮逆與濟陽打起來了!” 北方秋收完了,阮梅權衡了一下拳頭的大小,果斷去揍濟陽王去了。他也是有倚仗的,今年收成還算不錯,老天爺終于賞了天下人一碗飯吃。入冬之后,北方的氣溫就會迅速下降,南方兵不慣冬天作戰,顏肅之和郁陶不好來揀漏。 此時不揍,更待何時? ☆、251·女王的訓誡 阮梅和濟陽王先干起來了?! 顏肅之等人實是求之不得!忙得眉毛胡子都皺到一塊兒的李彥等人在心理上也覺得輕松了不少。其實論起禮制來,不說李彥霍亥,就是丁號,也能甩開顏神佑幾條街。但是因為心里太重視了,反正手忙腳亂了起來。 尤其是制禮。顏肅之要登基,那一切就要在符合禮的基礎上跟前朝有所區別,不由得幾位老先生不糾結。這些人是存著輔佐明君治國安天下開萬世太平的心的,又豈敢馬虎了事?這一緊張,就不免有點焦頭爛額之感了。 最后還是被對這件事情最沒有敬意的顏神佑給解決了,快刀斬亂麻,才讓老先生們的腦袋冷靜了下來。一切這才步入了正軌,就跟顏神佑說的,先把架子搭起來,剩下的慢慢添置就是了。饒是如此,這些人還是緊張得夠嗆。 現在對頭都在幫忙,真是值得借著顏神佑的生日酒,提前祝阮梅和濟陽王把人頭打成狗腦袋。 消息傳到后面,顏神佑也覺得可樂:“這一下,勝負難料了。” 顏希真道:“怎么說?” 顏神佑道:“原以為濟陽能比阮梅多撐一些時候的。”論起持久戰來,阮梅那土匪作風是搞不過濟陽王的,現在反客為主,論起打仗,那真是勝負難料,保不齊濟陽王就要倒個大霉,早早退出比賽。 說著,悄悄看一眼大長公主,見她面皮一顫,又恢復了平靜,心道,到底是親兄弟,還是會擔心的。 顏希真道:“憑它誰!總強不過咱們去,”又說:“我家里那個倒可能開心,他總想著自己弄死阮梅才好。” 顏神佑道:“他如今氣性還這般大?” 顏希真笑道:“那又能怎地?正好如今咱們這里沒有戰事,讓他回家領一領庭訓,他也就好了。”李今縱鉆了牛角尖兒,虞堃一死,他也得拔出頭來。何況家里還有兩重長輩,他又是個孝順人,自然是會好很好。 顏神佑道:“那就好。” 顏希真許久未見娘家人,十分親切,又說外甥跟自己是同一天的生日極有緣分,要看上一看。寶寶也給她面子,被她抱著,不哭也不鬧,就咬著小胖手眼睛滴溜溜地轉,還跟她對了個眼兒。顏希真更樂了:“可比我家那個小時候乖多啦,那個小時候就愛鬧。” 楚氏道:“你怎么這一趟回來反倒瘋瘋癲癲的了?” 顏希真就一直笑:“我這不是高興么?”她哥她弟都要娶媳婦兒了,她妹子也有兒子了,娘家興旺,由不得不開心。不過經楚氏這么一說,顏希真也收斂了幾分,只是悄悄地問顏靜嫻:“你要怎么辦呢?總不好一直這么分著罷?益州已經拿下了,妹夫也該歇一陣兒了。” 顏靜嫻道:“離了這里,我就是個廢物啦。”她就是不想走,并且看霍白最近的行事,還真是有些陰毒的意思,她還沒準備好跟這么個丈夫磨呢。原本以為霍白只是人冷,現在倒品出一點味道來了,她得先緩緩氣兒再說。 再者霍白要鎮益州,而益州是舊族勢力保存得還算完好的地方,又沒什么女官的先例,讓她丟了已經做到主官的歸義,跑去益州做夫人?顏靜嫻就覺得不太劃算。真不劃算,如果霍白沒在益州這么搞事,她還要猶豫一下,再難再險,她也想討個益州的差使過去團聚。現在么…… 她心里更有一事,也是不能遠離了昂州的。顏肅之要登基,必然是要大封親族的,到時候她爹那一攤子事兒要怎么收尾?丁號的突然建議,實在是打破了不少的人的計劃。顏靜嫻原本也想先生個孩子的,現在只得先留下來,她得摳出個準信兒來,才能放心準備后手。 顏靜媛對她的好言相勸,更敲響了她的警鐘,這么個jiejie,固然是沒有壞心的,只是太糊涂,看不明白情況,不知不覺就會招人厭棄。顏靜嫻掐掐手指頭,覺得需要跟盧慎聊一聊了。也不知道盧慎到現在看沒看明白枕邊人?顏靜嫻對這位姐夫是滿心的同情,真個一輩子都是cao勞的命,只盼著孩子能明白些,可別像了顏靜媛才好。 與顏靜嫻的滿腹心事對比,其余女眷的想法就單純多了。多可樂呀,倆對手,不用自己這一邊兒出手,就先打了個頭破血流,真是太開心了。心思再深一些的,就想,一旦顏肅之登基了,自己家里能有什么樣的酬勞呢? 大長公主是最無所謂的一個,她倆孫女都有著落了,孫子也跟六郎關系挺不錯。錯眼不見的,阿茵又跟八郎堆一塊兒不知道嘰喳些什么,六郎背著個手,蹲地旁邊聽著。其實也沒說什么,不過是八郎說他外甥可逗了,一戳一哼唧,阿茵說:“我家二郎也是這樣的,現在還在哼呢。” 八郎道:“我家寶寶哼的大聲。” 阿茵道:“二郎比他在幾個月,哼的聲音一定更大。” 八郎不肯服氣了,連哼唧都要比一比,小腰一叉:“那抱過來戳一戳比一比!” 六郎:…… 六郎面無表情地一手一個將人拎起:“你們真是太閑了!都給我寫功課去!”兩個不務正業的小混蛋。 兩個人被他揪著,直呼救命。這一回,連楚氏也繃不住了,還給他們說情:“今天饒了他們這一回吧。” 八郎乖覺,曉得她說話管用,正要賣個萌跟她道謝,就聽楚氏接著說:“明天加倍。” 八郎一張小臉就垮了下來,阿茵正要邁出的步子又縮了回來,兩個小貨看起來怪可憐的。又被女人們戲笑了一回。 ———————————————————————————————— 生日酒上,女眷們的想法也并不錯,顏肅之要稱帝了,就不能只是準備他的那套行頭和禮儀,還有一干人等的安排。這個時候,除了他自己還有他親媽,旁人誰都得擔心自己的位置。有的時候,親爹都得想想自己會被放在哪里。至于原配沒有當成皇后、原配兒子沒當成太子的,那也不是沒有。就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俗話說得好,創業難,守成更難。這守成,頭一條就是利益的分配,一個搞不好,之前打下的天下也要丟掉。 所以顏肅之特別著急,就盼著閨女早點出關,好給主持官制的設定。顏肅之敏銳地感覺到,顏神佑之前提出的官制,才符合他現在最需要的一種朝廷形態。有了官,就要管事(虛銜除外),這就涉及到分蛋糕的問題了。同時,除了官,還有爵,定幾級爵,又給這些有爵的人什么樣的權利(最好不給,只發點錢養著)。這些都是大問題。 所以顏神佑一出關,就被顏肅之揪了去,告訴她:“這些你都想一想,除了官制,何人宜做何官,你也標一下,咱們參詳參詳。” 顏神佑:“……”這事兒到底還是落到她頭上了。 想了一想,顏神佑對顏肅之道:“那將六郎也給我吧。” 顏肅之沒好氣地道:“這是自然的,他也要再多學一些東西了,”然后又想起一事來,搓了搓手,跟顏神佑道,“山小子也歇夠了吧?他也得動一動了。” 顏神佑就問道:“荊州還是益州?” 顏肅之苦著臉道:“先去荊州吧,益州那里,讓霍白折騰好了。荊州離雍州也近,唉,霍白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我原本看著他還好的,誰知道這小子心狠性子涼。” 天下老板都這個樣兒,死龜毛死龜毛的,手下人太正直了,他嫌人家不會變通,太圓滑了,他又要嫌人家不夠老實。霍白出了拿益州的主意的時候,顏肅之可是猶豫一下就點頭答應了的。拿下益州之后,這又開始覺得人家霍白的心地不夠端正了。真是太難伺候了! 顏神佑道:“益州舊族沒經過大變,總要有那么一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