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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詩酒趁年華在線閱讀 - 第291節

第291節

    顏神佑:“……”臥槽!神人!

    甘銘看顏神佑擦了嘴巴,才說:“她說了什么?”相處這么些日子,甘銘對這些小娘子也有些了解,如果不是有轉折,丁琳是不會拿這樣的事兒來消遣孕婦的。

    丁琳道:“老先生猜著了,她說‘認字兒不過是為了明白理道,可誰說明白道理的人就非得認字呢?誰個又能說認了字就一定明白道理了?’”

    顏神佑與甘銘互看一眼,才說:“可惜了那一口茶,你早說這一句,我就不用噴了。文以載道,文并非道。”

    甘銘道:“只此一句,當得娘子一見。昔日山侯之母,也是目不識丁,休說是她,便是山侯之父,也識不全字。”

    顏神佑道:“高祖也是個睜眼瞎呢。”大長公主她爹,就是個文盲,后來當了官兒,也沒認多少字,勉強當了個半文盲。因為當了官有了點錢,兒子們倒是聘了幾個老師灌了點墨水,水平卻也不怎么高。直到五王與虞喆等人,才算是受過系統教育的。

    便召來這位寡婦,看她究竟有何本領。

    讓顏神佑驚訝的是,這一位布衣荊釵,十分樸素,年紀卻在三十開外了。顏神佑以為,能有這么一股子闖勁兒的,應該是個十分年輕的少婦才對。以本地之風俗,三十來歲,做祖母的也不是沒有。可這一位……

    再細一看,此人膚色微黑,卻生得頗為俏麗,行動敏捷,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像養著兩眼泉水一般。顏神佑心道,常見書上說,異人有異相,這一位,也算是異相了罷?

    這位女士大約在剛才被一路指點了一些規矩,見了顏神佑先不打量,利索地先行一禮,自報家門。

    顏神佑聽得越發驚奇了。此女姓馮,江湖人稱馮三娘。前后嫁了三個丈夫,長的活不過二年,短的只活了五個月,都死了!三個丈夫三個姓兒,依夫家稱呼就太混亂了,索性以娘家的舊稱呼自稱了。

    連死了仨老公,自己又不是富貴人家女人,也沒啥后臺,還能這么有闖勁兒。就沖這一條,顏神佑就得佩服她。

    佩服歸佩服,她卻也是不養閑人的,該考的,還是得考。顏神佑便問她:“你先前說的話,是自己想的,還是有人教的?”

    馮三娘道:“憑一句話,娘子肯見我,能出這么個主意的人,怎不自己來呢?”

    顏神佑笑而不語,世間怪人隱士多了。又問她:“你既不識字,又明白什么道理呢?”

    馮三娘道:“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不外公道得失。得失近,公道遠。”

    這倒也是一般,考慮到她也沒啥文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不錯了。顏神佑琢磨著,倒可讓她為吏。昂州的吏,與旁處不同,并不是入另冊受歧視的。

    甘銘卻突然問道:“現在的昂州,須得做什么?”

    馮三娘一愣,看是甘銘,態度更恭敬了,輕聲說:“亂人太多,娘子們得正位。”

    咔嚓!

    顏神佑頭上炸起一道雷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目視甘銘。甘銘一點頭,顏神佑才說:“你倒留下來,咱們一面說話,你一面習字罷。”

    馮三娘連連擺手:“我嫁過一個死鬼,識字兒,也要教我,到他死,我也沒灌進半點墨汁,不中用的。”

    顏神佑無奈,只得將她暫留府中:“有話,慢慢說。”

    馮三娘苦笑道:“娘子,您給個實話,我成是不成的?”

    顏神佑道:“那你得先跟我聊一聊天兒。”

    馮三娘道:“那得聊好些時日了。”

    顏神佑道:“我總不讓你白來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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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三娘在顏神佑頭上劈了一道雷,惹得顏神佑親自跟她談話的時候,阮梅和濟陽王也覺得自己的頭上被顏肅之給劈了一道雷下來。

    阮梅還好,自己就是個神經病,自從跟了穎川王,他就一直被各種徼文罵,他的手下也不能幸免,早早就有了免疫力。這回一看顏肅之的徼文,又是罵他倒行逆施,又是罵投靠他的舊族不要臉,他用僅存的一只眼睛翻了個白眼,將徼文丟與投靠了他的一個查姓男子,讓他去對噴。

    濟陽王就要崩潰了,簡直哭笑不得。特么這是哪個神經病沒吃藥就跑出來禍害人間了啊?!哪條王法說閨女也有繼承權了?你這不是要破壞禮法嗎?你好意思說我是竊居正統嗎?我不當皇帝,讓你一個神經病來干嗎?

    濟陽王足有大半個時辰沒回過神兒來。

    等清醒過來,頭一件事就是召集了人手反罵回去!濟陽王自然不會認為自己是反賊,他的追隨者也不認為自己是反賊,他們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從倒虞喆開始,他們就是對的。反倒是顏肅之,這么搞簡直是喪心病狂!

    不出意外的,封顏神佑姐妹倆的虞堃,真是躺著也中槍,又被拉出來掛了一回墻頭,說他是亂命。說阮梅這樣的“偽朝逆賊”都干不出這種事來!

    顏肅之就接連收到了兩份罵帖,都說他發了昏,腦子里有坑,居然想出這種破壞禮法的白癡招數。他也懶得跟這幫人對罵,唐儀與姜戎那里統計的名單還沒有出來,沒有直接關系人出頭,他便將事情交給了南宮醒。

    南宮醒正覺得無聊,正常情況下,幾大勢力對峙,正是他這樣的人出頭露臉的機會。沒想到這里面最能打的兩方的頭子都有病!他們不罵,上手就打!南宮醒頗覺無趣,自從虞堃死后,他閑得每天在家打蚊子。

    現在終于輪到他出頭露臉了!

    好開心!

    上來先罵阮梅:你閉嘴,一個反賊你沒話語權!你就是個瘟疫你造嗎?跟你混的人,哪怕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承嗣子,他也沒資格繼承了,因為他從逆!這都是你害的!誰沾你誰就是失德!又將起草文稿的查某人罵了個底朝天,說他不止腦子有坑,整個人全身都是坑——走路上被人拿石頭砸的!因為他跪舔反賊!

    再罵濟陽王:你腦子沒坑嗎?你以為你有多聰明啊?造反這么多年地盤還沒阮梅大哦!你以為你就不是瘟疫了嗎?你克死了你全家啊!你兄弟子侄還剩幾個啊?還有跟你混的那群逗比,給你出的p主意啊?有空跟楚豐掐,你不會掐阮梅嗎?掐楚豐,阮梅肯定揍你啊,掐阮梅,楚豐才不會管呢!這都看不明白,你還把這群逗比當寶貝?你傻不傻啊?

    因為罵戰是全國發貼,阮梅很快就知道了南宮醒罵貼的內容,無辜躺槍他覺得特別冤,親自下令,讓陸橋給罵回去!陸橋苦笑道:“這個南宮醒,說濟陽說得很在理啊。”

    南宮醒這個職業,放到春秋戰國,那就是個縱橫家,優秀的縱橫家對于大勢的把握,還是很有眼光的。他對北方三股勢力的分析相當到位。

    就在此時,姜戎和唐儀也加快了進度,飛快地把名單擬定,交給了顏肅之。顏肅之在短暫的商議之后,一口氣也將幾家著姓的傳承給確定了下來。罵戰,開始升級了。

    既得利益者是不肯放棄收益的,比如顏孝之連襟家,顏孝之不與他們爭,他們自然便在顏孝之的支持之下取得了柴家的代表資格。將次子改姓為柴,因柴丞相有過失,爵位被縮減,僅為東鄉侯。雖有封地,不過一鄉,戶不過五百,且折作具體數目的俸祿——卻也是白得的一個爵位。這也是意外之喜了。真要清算,柴丞相也是引狼入室的罪人之一。

    其余人等,以此類推。顏肅之更命南宮醒抽個空兒,向這些人暗示:這只是個開始,罵戰是對他們的考驗,誰有本事,誰晉升。沒本事的,這樣就算對得起你們了。

    除開像柴家這樣外孫承嗣的情況,還有一些家族,譬如蔣廷尉家,是男子逃了出來。這樣是沒話說的,沒有過失的,一切如舊——只是俸祿封戶會少很多。幾方割據,大家手頭的資源都不多,很難有大一統王朝的豪氣了。這種情況,不管跟誰混都一樣,幾方老板受困于客觀也難以克服,倒是給了顏肅之趁機收束封戶的機會。

    由南宮醒開了頭,三方罵戰進入了高潮。南宮醒忒壞,罵一個的時候,把另一個也給拉了進來。搞得濟陽王恨得要死,回罵的時候難免又扯上了阮梅。濟陽王恨阮梅比恨顏肅之更深,阮梅弄了他哥穎川王,使得五王的造反大業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被活推到了坑里。

    阮梅被濟陽王痛罵,也火了,命人回罵。濟陽王與顏肅之都攻擊阮梅是逆得不能再逆的逆賊,阮梅與顏肅之都說濟陽王是偽得不能再偽的偽朝,濟陽王與阮梅又罵顏肅之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正經!

    楚豐每隔兩天都能收到一封罵帖,全是這三家對罵的,可惡的是,居然沒人罵他!

    正在三家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時間已經悄悄走到了夏季。

    這一日,顏肅之正拍案大笑,因為濟陽王說阮梅自稱的“大陳”朝是“東朝逆賊”。阮梅就丟了顏肅之,指著濟陽王的鼻子大罵:你才是偏安一隅的“西朝偽帝”,老子是正中的“創世之帝”!

    濟陽王的臉被擦得火辣辣的,反罵:你就是被擠到犄角旮旯的東朝逆賊!中央個p!老子才是中央!

    阮梅這回不用別人了,親自上陣,用十分通俗的話回道:你是在中間兒了,被大家伙擠到中間,你快擠成個rou餅了你造嗎?你在我西邊兒,你頂多算個西朝!

    顏肅之特別開心!他沒稱帝,沒國號,還襲舊國號,倒省了摻和進去。就看著這兩個想爭正統的對罵。卻又暗中下令南宮醒:“想好了,怎么應對。”過不兩年他就要稱帝了,按照對面兩個的風格,一定要喊他“南朝”的,對不起,顏中二也討厭別人說他是偏僻地方的土皇帝,他也是要做“坐鎮中央的天下四方之主”。

    被用偏安一方的方位詞來形容,這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能忍的!哪怕人家說的是事實,你就是占了一個西北角,也得自稱中央,也得是個大x朝。認了,你就輸了!【1】

    南宮醒誠懇地道:“此事在明公不在臣。”

    顏肅之默:“早晚收拾了他們!可他們說得忒難聽!”

    南宮醒道:“還請明公慎之。”

    顏肅之長嘯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弄得周圍的人差點以為相府進了狼,拖著十八般兵器要來護衛顏肅之,最后發現是他在鬼叫,都默默地拖著兵器又回去了。顏肅之嚎完了,一拍桌子:“議事!”早點把這些王八蛋都收拾了,他才能名正言順吶!

    命令才下達沒出五秒,就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顏肅之愕然:“怎么到得這么早?”

    抬頭一看,他學弟白興一臉慘白地跑了過來:“明公,不好了,金星凌日!”

    作者有話要說:【1】大分裂時期的對峙政權對罵是相當搞笑的。哪一方都說自己是正統,都不肯承認自己是偏安的政權。即使地理上真的是這樣,那也不能承認,一承認了,就代表承認自己不是正中,別人才是。自己就失去了立場。所以要抬高自己,自己是中央,貶低對方,對方是偏安。

    在南北朝的時候,雙方的稱呼也特別有意思。南朝說北朝是“索虜”(編小辮兒的野蠻人),北方說南方是“島夷”(島上住的土包子)。然后又都說對方“偽”,自己才是真的順應天命的王朝。后世修史,挺原汁原味地保留了這些稱呼= =!

    在比較和平的時候,會互派使節,都派自己這里長得好的學霸,跑到對方那里去踢館。展現自己才是文明開化,你們這些學渣都來跪舔吧!

    唉,真像小朋友吵架啊……

    ☆、246·不安份的人

    “哈哈哈哈!”顏神佑捏著三方罵戰的復印件,笑得前仰后合,搞得姜氏擔心異常,生怕她把孩子給笑出來。近來頗為太平,藥場等處的事也少了許多,姜氏恰騰出手來盯著女兒。姜氏不攔著她做事,卻不想她過份耗神。這恰與顏肅之想到了一起,三方罵戰的事兒,就沒讓她主持。

    顏神佑還有些擔心,怕她的提議成為其他兩方攻擊的重點。這樣的擔心委實有理,己方弄的這個,畢竟與傳統禮法不那么相容,被扯在這個爛泥潭里就壞了。要不是南宮醒太狡猾,就得被濟陽王拖在這個方面爬不出來。現在好了,南宮醒一拖二,把另外兩家拖到一處去吵,顏神佑反倒成了看熱鬧的人。

    姜氏看著雙方罵戰,也覺得好笑,看了看顏神佑的坐姿,又看看坐在一邊的六郎,伸手將顏神佑手里那幾張紙取了過來。六郎見姜氏正低著頭,看那張阮梅的稿子,轉頭問顏神佑:“阿姊,舅公為何不與阿爹聯手?”

    這個問題太犀利,也就只好在這里問一問了,是萬萬不能貿然向楚氏要答案的。顏神佑道:“時機未到。”

    六郎又問:“那什么時候算是時機到了呢?”

    顏神佑道:“靜候其變。”

    六郎似懂非懂,想了一陣兒,才問:“于今幾家,誰先亡?”

    顏神佑摸了摸下巴:“按雍、益無大事,不在思量。三家里么……事到如今,除非濟陽自尋死,阮梅必先亡!”

    六郎問道:“亡于我?”

    “亡于我。”

    六郎露出一個笑來:“我亦想濟陽不會救他。”

    姜氏目視顏神佑,顏神佑點頭道:“六郎想得極對。濟陽與阮梅有夙怨,且不如阮梅果決,攻阮,濟陽未必肯救。攻濟陽,阮梅之心難測。”

    六郎作大悟狀:“阮氏便是死在難測二字上了,對么?”

    顏神佑摸摸他的頭,對他道:“你想想濟陽的位置。”

    這回姜氏都很快明白了,濟陽夾在楚豐與阮梅中間,顏肅之就算攻下了濟陽王的地盤兒,跟楚豐要怎么解釋呢?這樣的親戚,能不翻臉就不翻臉,頂好是以勢相壓,請他認清形勢,來搞一個合并。壓還不能壓得太明顯了,比如直接把他鄰居給干掉了。

    姜氏見姐弟倆對話告一段落了,便打發六郎去看八郎。六郎對母、姐一施禮,踱著四方步走開了去。顏神佑頭一回這么有閑看她弟的背景,見他像個小大人似的,昂首挺胸,手還背在背后!整個人都不好了!張著嘴巴看姜氏:“阿娘,他這跟誰學的?”

    姜氏道:“當是他的師傅們罷,這樣不是挺好么?”很有范兒啊!

    顏神佑:“……”rou墩子裝名士,這個畫風略不對啊!

    姜氏已經轉移了話題,問她:“你身邊這些人,預備怎么安置呢?她們有些個比你年紀還大呢。”

    顏神佑道:“我也在犯難,她們多跟我一陣兒,日后歸宿能更好些。有心多留她們一陣兒,又怕誤了花期。現在就婚配呢,又恐日后不如意。”

    姜氏嗔道:“什么時候說什么時候的話兒,眼下能與她們般配的人,日后難會不好么?”

    阿竹等人縱是沉穩之輩,聽這母女倆這般說,也是面紅耳赤。她們家里原也有些著急的,家中猶豫再三,又互相商議了一陣兒,也是有顏神佑這般的顧慮。現在嫁的,丈夫就有些低,等一等,日后顏家有大造化,她們的身價也能跟著水漲船高。也在猶豫之中,最后一咬牙,還是等了。

    顏神佑聽姜氏這么一說,很快明白未竟之意。奴婢縱然放良,還是會有人追究個出身,反正顏神佑要給她們當后臺了,不管是配什么樣的人,你管它什么時候呢!早早婚配了,都安定了起來,才好安排下面的工作。

    顏神佑道:“這樣,我就去尋思尋思。”

    聽她這么放話,最歡喜的當數阿方,她閨女阿琴正在顏神佑身邊呢,年紀也不小了,一直忍著沒提,全因相信主人家會有好安排。今日一聽,果然是為侍女們考慮過的,如何不喜?縱然配了奴婢部曲,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奴婢部曲,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得勢的過得比外面中等人家還要好些哩。如果能得配玄衣中人,有個百戶,也很不錯了。

    阿方久在姜氏身邊,也不算是無知之人了,怎么看這玄衣都不像是沒前途的,日后有什么安排,可還不一定呢。現在結親,也是投資個潛力股了。

    姜氏果然發話了:“思量時,也問一問她們的父母,若愿意了,可配與玄衣等。”

    顏神佑拍手道:“阿娘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果然是玄衣最佳。”阿竹心頭一松,她自然是明白玄衣的價值的,曉得歸處無憂。她還知道,因為與玄衣接觸比較多的原因,一眾侍女與玄衣里某些男子,也有那么一點點朦朧之意。真是瞌睡時遞了個枕頭過來,再貼心不過了。

    阿方正在心里琢磨著,玄衣幾個千戶,哪家與自家相熟,哪個提親的誠意比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