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節
問題就出在這另招的人上了。也是他沒開天眼,招了一個跟虞家有仇的人進來。半夜當值的時候,趁虞堃睡著了,拿簪子把虞堃差點沒給戳成個篩子!非常不巧的是,還沒等她戳死虞堃,被個巡邏的衛士發現了。 虞堃身體不好,睡前會服一劑湯藥助眠。可他睡得再深,那也是睡,還不是死了。被扎成那樣,不痛醒了才怪。可惜體弱,痛得都叫不出來了。但是衛士很警覺,覺得窗上影子很不對,立刻沖了進來。人贓并獲。 大長公主等人連夜進宮,急召了御醫。顏孝之等人衣服都沒穿好,也奔到宮里來了。最苦是蔣廷尉,老人家本來睡得就少,好不容易睡著了,告訴他皇帝被人捅了,讓他去審刺客。整個臨安都被攪了起來。 大長公主看侄子被包扎好了,喝藥睡了,就氣沖沖要去“撕了那個小賤人”,見面就罵。沒想到這宮女比她還兇殘,她罵,宮女也罵:“老賊婆,你爹害我阿翁的時候,可沒想到有今日吧?” 大長公主:什么玩意兒?怎么扯到我爹啦? 仔細一想,她爹的仇人實在是太多啦! 她爹那個時候吧,前朝勢力可頑固,還沒經過什么大的起義。搞死的前朝忠臣不要太多!不像顏肅之現在,最壞的事情都讓阮梅和五王做了,他的仇人就會少很多。 這一個,大長公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兒了,還是蔣廷尉給審出來的。原來,這小姑娘肯定也沒見過她祖父,但是她爹到死不忘父仇,念叨著都是虞家人害的他家。小姑娘打小就是受這個教育長大的,只恨自己不是個男子,不然一準兒投了阮梅,好搞死虞堃。 阮梅詐開了京城的大門,大肆屠戮,搞得她都絕望了:虞家人這回得死絕了吧?輪不到我出手了,真是太遺憾了。 萬萬沒想到半路跳出個李今,把虞堃給救了。小姑娘又是開心又是失望,開心的是,自己有機會手刃仇人之孫,失望的是,這貨怎么這么命大呢? 她一路來到了臨安,恰逢詹事招人。她便冒充是逃難的良家子,上了戶口,再報名入宮。像她這樣“戰亂時期跟家人失散,想入宮保平安”的孤女還是不少的,她的個人素質又挺不錯,就這么被召了過來。 人一旦有了一個更大的目標,對一些個人得失就看得很輕了。正因為這樣,她不與人計較,能多干就多干一點,對人也很好,人緣好,肯干活,就容易晉升。【1】不久就被提拔到虞堃身邊工作了。 值夜這種工作,一般人是不愿意做的。尤其是虞堃這里,睡前先吃安眠藥的,一步登天的機會都沒有。 小姑娘就得到了許多的機會,觀察一下,就決定下手了。只是不巧,遇上了盡忠職守的侍衛而已。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個侍衛的祖父,跟小姑娘的祖父以前是同事,還都死在同一個人的手里。 南宮醒:…… ———————————————————————————————— 南宮醒放下心來,也給顏肅之發了一個消息過去。顏肅之當成個大事兒來辦,身后拖著三萬大軍,走到半道兒上,告訴他這是個烏龍!顏肅之的臉色也不好看了起來。 葉琛卻認為這樣很好,他尤其感謝那個盡忠職守的侍衛。如果沒有這個侍衛,或者說這個侍衛沒有這樣離奇的身世,不管顏肅之做沒做,這件刺殺的事情可能都要栽到他的頭上了。 現在好了,這么奇葩的事情都出現了,大家商量著怎么善后吧。 顏肅之道:“來都來了,我還是去看一看罷。”同時想,也可趁機整肅一下朝廷,沒用的讓他們滾,不跟自己一條心的要收拾,有本事的,那必須禮賢下士。 李今卻十分憂郁,他并不想虞堃去死的。事到如今,卻也只能嘆一聲:“天意如此!虞氏于今是絕嗣了呀!”說完,便伏地痛哭了起來。 顏希真拎著他的領子將他提了起來:“你哭什么?只是傷重,還沒死呢,到了臨安,看到他真駕崩了,你再哭也不遲!” 顏肅之記在心里,作出焦急的樣子來,下令星夜兼程,往臨安去。好在兩地不遠,他們又已經走了不少路,次日便至。到了城外,見城上也沒掛白幡,顏肅之舒了一口氣——總算沒有來晚。 命甲士駐于城外,命人上前喊話。 驗明了身份,知道是他,城上忙不迭便開了城門。原本見這大軍逶迤而來,城上是驚得關了城門的。現在見顏肅之來了,豈有不歡迎之理? 顏肅之來不及多寒暄,徑往宮中救見。虞堃才轉醒,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聽說他趕了過來,道:“總算……全了君臣之義,不曾有什么大齟齬。”便要見他一見。 顏肅之入見,見虞堃正躺地那里,轉頭也很為難。忙上前去,緩聲安慰。 虞堃道:“我不成啦,命本來就是揀的,看來天不讓我活了。身后者,交付與丞相啦。我只剩姑母一個親人了,望丞相多多關照。我死后,有一日還葬京師,便是丞相對我的恩德了。” 顏肅之忙說不感。 虞堃吃力地道:“先前的事兒,是我軟弱了,我的錯,我知道的。只是丞相,你知道嗎?我不服!若當初不是大郎做天子,我……我能做得比他好,可是現在這樣,縱然是我,也做不下去了。都托付給你啦!” 顏肅之心里一陣的難過。因阮梅那個損招,他對虞堃的意見是相當大的。裝死不是他沒意見,而是心里的怒火已經累積到了一個可怕的高度,他當時已經憋著大招準備扯旗造反了。可虞堃這將死之言又說得如此實在,顏肅之也不想跟他多計較了。 說來虞堃也是倒霉,他哥虞喆接手爛攤子的時候,只要綜合素質超過八十分,就能把天下給盤活了。問題是虞喆也就是個六十五分的水平,所以把一盤不算太爛的棋給搞成了個爛泥潭。虞堃倒是有八十五分的水準了,可輪到他下棋的時候,對個人素質的要求已經超過了九十五分,要命的是,這個時候,他的對方綜合評分已經破百。虞堃就算是累死了,也搞不定這天下了。 對此,顏肅之也只能說,萬般皆是命。不過這種話是不能說給虞堃聽的,只好安慰他安心養傷,先前都熬過來了,這一回也能行的。 虞堃緩緩露出一個笑來:“我是不行的啦。丞相去召大臣們來吧,我有話要說。” 唐儀扶著大長公主,對顏肅之使了一個眼色。顏肅之領命而去。 虞堃卻又突然對大長公主道:“快!時間不多了,姑母對我好,我心里明白的。表兄與丞相素來交好,丞相必不會為難表兄。我再送姑母一場大富貴。”命人取來玉璽,交付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失聲痛哭,唐儀心里也頗不是滋味。虞堃催促大長公主快些將玉璽收好:“他們就快來了。”大長公主擦擦眼淚,將玉璽揣到了懷里,握著他的手,不肯松開,又開始掉眼淚了。 顏肅之再領人進來,從他開始,個個都跟死了親爹似的,就差直接哭出來了。虞堃吃力地道:“后事悉付丞相,唯楚氏,不曾婚配,叫她改嫁罷,別為了一個死人耽誤了青春。我平生有兩大恨,一是阮賊,一是五逆,丞相為我討平。尚有一愿,欲歸葬父母身側。” 顏肅之終于落下了淚來,憑心而論,倒比他親爹死的時候還難過些。哽咽著答應了,且說:“陛下但安心休養,吉人自有天相。” 虞堃慘然道:“什么吉人!什么天相!我只不服老天不公!”最后一句,簡直聲嘶力竭。喊完了,人也xiele氣,漸漸合上了眼。 唐儀上前試了試虞堃的鼻息,手上一僵,又招手,示意御醫過來。御醫連滾帶爬,過來一摸頸側,哭道:“陛下駕崩了!” 大長公主便號啕了起來。什么玉璽,什么富貴,全都忘了!只記得一件事:“這連個老盆兒都沒人摔啊!” 朝臣原都是極不喜歡這個街霸的,現在看她滿頭白發,哭得忒慘。一想她娘家已經死得不剩人了,真是人間慘劇,也都惻然。 顏肅之一面勸大長公主節哀,一面說:“圣上身后事還不曾辦呢。”又指揮著去取白布等物,焚香,取火盆好焚化物事。 大長公主抬起袖子,一抹臉,鼻涕眼淚都沾到衣服上了。她也不管,撐著唐儀就起身,居高臨下地道:“顏二郎,我問你一句話,你敢不敢應?” 顏肅之嚇了一跳,心說,您老不是瘋了吧?您這侄兒,不是我搞死的啊!口上卻道:“殿下請講。” 大長公主道:“你敢在這孩子面前立個誓,討平阮賊,不與他講和。光復京師,將這孩子用他該有的禮數安葬么?” 顏肅之心道,只要你別說拿我閨女去換你爹的死人骨頭,說什么我都答應你!當時就立誓,要弄死阮梅,討平天下,以帝禮迎虞堃回京安葬。如果他違誓,便遭短折。 大長公主道:“你寫下來!” 這是在搞什么鬼啊?所有人都有些不安,從伏跪于地的姿勢中緩了回來,有交頭接耳的意向。也有心思靈敏如葉琛、蔣廷尉等人,呼吸已經急促了起來。大長公主是個潑辣大媽不假,有時候也不講理。不過現在這個樣子……這倒好似是菜場講價,把價談完了,她就要亮寶貝了吧? 顏肅之也猜著了兩分,痛快地寫了。大長公主給化在了新抬進來的火盆里,想了一想,還是覺得不放心,要跟顏肅之盟個誓。 南宮醒見這事兒沒完沒了,只得代顏肅之發問:“殿下要盟誓,總得有個說法吧?這沒頭沒腦的,怕神仙也要糊涂。” 大長公主露出了蠻橫的一面,兇巴巴地道:“要你管?!給我退下!” 南宮醒:“……”縱然辯才無礙,還是不要惹到躁狂中的潑婦吧。他摸摸鼻子,縮了。 顏肅之只得硬著頭皮問:“您要盟什么誓呢?我好準備。”盟誓也不是隨便盟的,最鄭重的是要歃血。 大長公主道:“天下吧!” 得,這就得隨她老人家折騰了。 于是盟誓,涂了半臉的血,顏肅之發誓,一定會給虞家人報仇的,一定會搞死阮梅這些人的,一定會善待虞家的宗廟陵寢的。大長公主猶豫再三,還是沒說出要保下濟陽王等人血脈的話來。五逆當初已經被虞喆削了宗籍了,不算是她家的人了。 顏肅之涂了半臉血,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也涂了半臉的臉,回看他。看了半天,嘆道:“你們倆一塊兒偷雞摸狗的時候,我都沒想到你們會有現在的出息。”說完,從懷里掏出了玉璽。 眾人:=囗=! 大家都以為現在宮里的秩序沒有亂,沒有人覺得需要現在就搜尋玉璽——吃相未免太難看。沒想到這寶貝竟然在這里! 顏肅之:…… 大長公主道:“你現在給這孩子個體面,讓他用皇帝的身份走吧。等他喪事兒辦完了,你再當家,成不?” 顏肅之可不敢當這個話,當場就跪了下來,跟大長公主發誓:“不破阮梅,不敢言其他。” 這個態度很好地緩和了大長公主的情緒,她戀戀不舍地交出了玉璽,往后一仰,昏了過去! 唐儀嚇了一大跳!顏肅之忙揪了御醫來,御醫嚇個半死,生怕把他殺了給虞堃抵命。此時見要用著他,急忙粘了過來,當大長公主是救命的稻草。摸了一回脈,道是年紀大了,又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需要調養。又表示自己會調養之法。終于逃了一命。 接下來便是辦喪事了。 顏肅之玉璽在手,辦事果然方便了許多。先是給各地發消息,該戴孝的戴孝,該奔喪的奔喪。楚豐那里,特別說明了虞堃的意思,讓楚家孫女兒另嫁。又下令,年前禁一切婚嫁娛樂。郁陶那里,要他暫時不歸,好生防范阮梅,恐阮梅趁機生事。現在的官員一律留任。 一條一條,理得分明。 顏肅之卻自稱攝政,并不即時掛新招牌。 消息傳到昂州,顏神佑怔住了,茫然地問山璞:“就這樣死了?”心里空落落的呢。 山璞對虞堃卻沒啥好感,差點害他沒了老婆的人,有什么好懷念的?撇一撇嘴,山璞道:“岳父這樣做得對。”很快就把顏神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善后事宜上來。勸她去相府那里宣布這個喜訊,又說顏靜媛生了兒子,但是現在的情況明顯不好慶祝,所以要安撫一下盧慎。 顏神佑果然被恍恍惚惚地轉移了注意力。 山璞動動眉毛,心說,這才對么。 作者有話要說:【1】據說,當初一大批兔子就是這樣在禿子內部步步高升,被立為模范當標兵的。然后奏越升越高,因為實在是太符合要求了,所以很多兔子坐到了禿子內部很重要的位置。然后,地球人就都知道了。 咳咳,大家看到這一章的時候,某rou正在飛奔回家的汽車上qaq,我暈車啊t t 然后要開始為期十天的聽太后訓話的假期…… 最后來一個友情提醒,九月就要結束了,大家還記得那個活動嗎?中秋賽詩會,還有最后兩天的時間了,最高五千的qq幣等你來拿哦~ ☆、238·山璞的計劃 虞堃死了,最無動于衷的大概就是山璞了。山璞從前羨慕的是山下的文明開化,對當初帶他下山的甘縣令充滿了孺慕之情,對后來當了他岳父的顏肅之頗有一點崇拜之意。至于丁號、李彥等人的學問見識,也讓他很是欣賞。老婆和老婆娘家女人們身上表現出來的另類兇悍,也令他覺得十分親切。 但是對京城,對皇室,那就真沒啥感情了。朝廷在他心里,就是一個奇怪的符號而已。他既沒有受過個狗屁倒灶的朝廷什么恩惠,也跟這個朝廷沒啥感情。給他啟蒙的是甘銘,幫他走到現在的是岳父家,他看得真真兒的,什么封侯,什么拜將,他該領的是老丈人的人情,這里面,就沒朝廷什么事兒。 相反,朝廷還挺對不起他這兩個恩人的。甘銘一心為民,過得還這么清苦,可不就是朝廷懲獎不公么?他岳父如此殫精竭慮,還得兩頭受氣。最最不能忍受的是,居然把主意打到他老婆頭上,這口氣他要是能忍下去了,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山璞很有男子漢氣概地記仇了。 所以他很不理解顏神佑干嘛對虞堃這么個討厭鬼的死這么惆悵,完全沒有邏輯的好嗎?如果虞堃是壯烈犧牲的,山璞還能分一點“悵然若失”的感情給他。現在死得也窩囊,活得也窩囊,有啥好可惜的?要山璞說,真是該松一口氣才是。 對此,顏神佑只說了一句:“你不懂的。” 山璞很有求知精神地道:“我不懂什么呢?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做皇帝的。一點決斷也沒有,才有一絲剛毅之氣,又消散了。他比六郎大著好幾歲,我看他再活十年,也未必有六郎現在有決斷。” 這事兒跟顏肅之那群人評價的一樣,山璞小時候也算是個土皇帝家的土太子,沒成年的時候遭遇政變,全家親戚死得只剩他和一個小meimei。對手還是烏泱泱一大群根基頗深的長老,就這樣,還愣讓他翻了盤。有過這樣的經歷,要讓他能看得上虞堃,也確實挺強人所難的了。 顏神佑:“……” 山璞頭一回把老婆辯得說不出話來,心里升出一絲成就感,又不太好意思笑。只好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問起顏靜媛才生下的孩子了。顏靜媛這運氣還真是不錯,爹媽作死,親jiejie作死,難得家里其他人還把她給撫養長大了,還給她弄了這門不錯的親事,她還順順當當生了個兒子。既不像她親meimei那樣整天得繃著,也不像他堂姐們那樣有cao不完的心。 就是這孩子生的不太是時候,趕上虞堃死了,也不能大肆慶祝。 顏神佑處理這些事情連想都不用想,張口就來:“我們去盧家去看看也就是了,這個時候,大家都明白的。禮單我已經叫他們開好了,到時候看一回東西,沒什么紕漏就成。”心里卻嘆,一個時代結束了。而新的時代里,不知道她沒有立足之地? 山璞跟盧慎處得還不錯,小聲說:“你這妹子太軟了。”很有點打抱不平的意思。顏神佑笑道:“軟就軟點兒罷,她有點兒糊涂,性子軟些,擔不起事兒,就不讓她擔事兒,也還免得她給夫家惹事兒。” 山璞道:“盧慎人不錯,就是命不大好。” 對此,顏神佑不予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