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可不是,逃難的么,房子田地是帶不走的,這就先丟了根本。路上跑得急了,先扔粗笨家什,再扔老弱病殘的奴婢(不扔他們也跟不上),遇到危險,可能老婆孩子都丟了。最后到了昂州,還真有那么兩、三家,光禿禿只剩姓氏了…… 來了,住下了,什么都丟了,自然也沒奴婢了,讓這些人自己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就算他們愿意,他也不會做呀。好在昂州給些安家補貼,買奴婢呢,一時半會是買不到的。昂州正在搞墾荒大生產,是個人,都能圈點地,一備案,就有了田。稅也不重,徭役也不多,誰吃飽了撐的賣身為奴呢? 算起來,昂州是門閥之風最不嚴重的地方之一了。 買不來,就只好搞雇傭。輿部的人正好混了進去,探聽個消息什么的,還是可以的。左右一串門兒,發現這些人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頭,哪怕心里有些不滿,倒也挺珍惜這樣的安定生活的。 兩個月后,合同還沒到期,輿部的人便全身而退了。所謂坐吃山空,光靠安家補貼,還要保持世家的一些排場與生活標準,還沒奴婢了,很快就發不起工人的工資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輿部的人回來的時候,就帶來了這些日子的成果。顏神佑啞然。 也許,經過這么一場動亂,哪怕朝廷允許各地發展自己的勢力,世家的力量不是增強,而是削弱呢。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以后就省事了!讓農民起義的暴風驟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顏神佑笑得很夢幻。 丁琳看她笑得太瘆人了,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小娘子,想什么呢?” “啊啊啊,沒有,什么都沒有。你說,這些人,以后要怎么活呢?” 丁琳道:“怕是得擇這么幾家,給他們個吃閑飯的職位,撐不著也餓不死吧。” 顏神佑笑道:“謝天謝地,丁先生說話不如你流利,才少氣死幾個人。” 丁琳聽顏神佑埋汰她爹,十分不孝地跟著笑了:“小時候常聽說阿爹是大儒,端正方嚴,到了昂州來,我也沒想到,哈哈哈哈。” 顏神佑誠懇地道:“其實我爹的嘴巴也不大好?!?/br> 兩個不孝女沒心沒肺地抱頭大笑了起來。 笑聲停了,丁琳撫著笑疼了的腹肌,喘息著道:“我真想聽我阿爹埋汰人呢。” 顏神佑道:“還是得想一想,給他們什么職位好呢?我看這些人里,乍一給個實職,恐難勝任。差一些的,他們又要挑剔不是清流。只好要他們去抄書了?!?/br> 丁琳道:“抄字太難聽,叫他們編纂吧?!?/br> “也成,等會兒我就跟阿爹說去。” 丁琳現在是做著顏神佑的文書,州府的會議,丁琳還是不參加的,開會還得顏神佑自己去。顏神佑道:“早晚你要能跟我一塊兒去就好了,現在我只能帶著阿琴她們幾個?!?/br> 這是一個奇怪的習俗,哪怕是在宮廷里,議事的場合,尋常不許婦人出入,但是侍婢們卻可以暢行無阻地去當差。 丁琳道:“總有那么一天的?!?/br> 顏神佑笑道:“也對。” ———————————————————————————————— 顏神佑還是給本次會議帶去了更多的情報。 情報工作這一塊,暫時還沒有讓丁琳去插手,丁琳還真就是做一個標準的文書的工作,還沒有“知機密”。秘密事務上,顏神佑還是用的阿竹。 廳事里,顏神佑到后不久,眾屬官也一齊到了。今天主要是討論即將到來的秋收工作,以及布防問題。 讓顏神佑沒想到的是,顏肅之才宣布會議開始,讓眾人“暢所欲言”的時候。先說話的不是主管民政的方章,而是近幾個月有些沉默的盧慎。 盧慎依舊是州府的長史,也該他第一個發言。盧慎從袖子里取出一份文章來,捧給顏肅之:“這是卻才收到的。是荊州士人程妙源投書與使君?!?/br> 顏神佑腦子里飛快地劃拉著這位程先生的信息,此君倒與丁號差不多的年紀,世居荊州,也是當地的門閥。說來荊州其實并沒有大亂,雖然天旱,有不少流民過不下去了跑了過來討生活。可是門閥跑路,還真就只此一份兒。 顏肅之接了程妙源的作文,匆匆一看,皺眉不語,遞給了顏神佑。 顏神佑一看,心說,乖乖,真是到哪兒都有牛人??!看完,又左看一眼盧慎,右看一眼丁號——這二位大概有知己了。 程妙源一篇文章寫得揚揚灑灑,先分析天下形勢,認為肯定是“諸雄并起”,而且還要亂不少年。顏肅之得天時地利之便,占據昂州,又得人望,經營得很好。應該整軍備戰,揮師北上,為朝廷分憂,平定揚州。 嗯,到這里,這篇文章還是做得四平八穩。 下面他筆鋒一轉,寫道“當奉天子以討不臣,立不世之功”。 顏神佑下巴都要摔碎了! 默默地傳給丁號。 不多時,大家都看完了。 盧慎是個什么人,大家都知道的。這貨除了誤娶了個媳婦兒之外,一直是顏肅之的鐵粉。能讓他這么鄭重的在這個時候拿出來的文章,肯定不止是“奉天子以討不臣”這么簡單,恐怕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等把諸侯干光了,就輪到干翻天子了。 顏肅之捂臉道:“怎么辦啊?” 顏神佑扶額:“但遵天子號令便是?!?/br> 這話聽起來跟“奉天子以討不臣”好像沒有太大的區別,實則有本質的不同。程妙源的建議,是扯虎皮做大旗。顏神佑的意思,是不想跟虞喆牽涉太深。 丁號細一想:“不錯。” 古工曹挪挪尊臀,打算離丁號遠一點。 顏肅之道:“就這樣罷……看他文辭斐然,可辟入府。丁先生?” 丁號道:“我知道了?!比咏o我了是吧?我接! 下面才輪到顏神佑匯報。 顏神佑帶來的消息十分坑爹:“郁大將軍,大敗穎川王,穎川王親自督陣,死于流矢。” “啪嗒”,顏肅之手里的茶杯落地,打濕了一整片的席子:“什么?這是怎么搞的?那個阮梅呢?” 顏神佑絕望地看了顏肅之一眼:“就是他放郁大將軍去搞死穎川王的?!濒[了這么長時間,我才發現那是個跟您老一樣的中二病啊,親! 作者有話要說:【1】咳咳,這個大家應該很熟悉了,這個出處是魯迅先生的《吶喊自序》。 ☆、178·河間王求婚 每一個平頭正臉的形象背后,都隱藏著一個中二。 這個殘酷的現實簡直讓人累感不愛。 很難想像,正在對陣的時候,一方大將開始鬧脾氣,給另一方讓路,讓另一方一馬平川過去把自己老大給掉掉了。 你特么是在逗我?! 事實上,阮梅真就這么干了。 顏神佑接到消息的時候也是不相信的,這種坑老板的事情,不是沒有人做過。比如某個沒有吃上rou的司機,直接把老板的車給開到虎狼堆里了??扇蠲肥欠f川王的大將,幫穎川王跟虞喆對著干的人,想來虞喆是不會給他機會去投降的,那他這是圖的什么? 人家阮梅就是圖一個痛快來的。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阮梅是五王造反的一大助力,可以說,如果沒有他,五王估計撐不到培養出頂用的將軍,就被郁陶給全干掉了。濟陽王手下也不可能鍛煉出能追著官軍一路猛揍,最后生擒了郁陶手下大將的猛人。 可以說,阮梅對于五王的造反大功,實在是功不可沒。 但是他也有缺點,就是脾氣不太好。這個脾氣說得有些籠統,因為他古怪的不止是脾氣,還有腦回路。如果讓顏神佑來概念,兩個字就足夠了——中二。 中二的威力是巨大的,具體請參照顏肅之。 就這么個有一技之長(砍人)的中二病,成了五王的頂梁柱。說實話,顏神佑是十分不看好的。你看另一個中二病——唐儀,守在宮里,什么情報都能拿出來跟他病友分享。中二病,真的不靠譜??! 可惜了,穎川王正在用人之際,且時人多以“名士多怪癖”,對于各種中二病的容忍度達到了歷史新高。是以穎川王并不在意阮梅的脾氣,只要他能打仗就行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么。 阮梅呢,難道找到這么一個好老板,干架的時候也是盡心盡力。拍翻金井欄,他居功至偉。跟朝廷對著干,他又是沖鋒在前。穎川王原本這個五王之盟主做得還有那么一點不太穩的——大家都是藩王,憑什么就聽你一個人的呢?自打阮梅出頭了,其他四個兄弟都服氣了。穎川王大為得意。 直到五王合議,決定分兵,要把天下都攪亂了,好來個混水摸魚——原本像荊州這樣的地方,雖然有些義軍,卻也不算太亂的。 這一分,給了其余四王鍛煉的機會。雖然東海王比較慘,遇上了一個同樣得到機會、大器晚成的方會,被揍得慘兮兮。如今被堵在了青州一座孤城里,仿佛學校的時候被不良學生堵在小巷子里的弱雞青年,正撲簌簌地發抖。可同樣分兵出去的濟陽王卻是抖了起來! 同樣是抖,濟陽王這是抖威風! 濟陽王手下大將陸弧同學,在離開阮梅的光環之后,好像做夢被九天玄女給點化了一樣,真是醍醐灌頂、大徹大悟。他領著兵跟郁陶分出去的將軍你來我往,打了一套王八大拳,整整打了一個來月,最后把人活捉了。 濟陽王又抖了起來。 五王雖是同盟,內里卻少不了一點勾心斗角。以先帝那種培養方式,親兒子都能養歪的,何況本來預備當接班人養的弟弟?他們家就養不出無私奉獻的好孩子來。五王的共同目標是干掉虞喆,剩下的,龍椅只有一張,再寬敞,也只能放下一朵菊花。 從這個時候開始,大家就已經在較著勁了。 濟陽王不但鍛煉出了一員大將,還因生擒官軍,然后擴大了地盤!有地盤就意味著上面有人有糧,就意味著綜合實力。以后大家內訌的時候,濟陽王就會占優勢。 穎川王坐不住了。 是人都會有點好勝之心,對于男人來說,功業是他們的死xue。何況這還關系到以后的君臣名份? 于是穎川王給阮梅下了死命令:你要不能生擒郁陶,就給老子提頭來見。老子要用郁陶做個榜樣,他得全須全尾活著送到我面前。 阮梅不干了! 打仗的都知道,不,不用千軍萬馬對著干,就算是街頭流氓斗毆都知道,一板磚拍死了容易,生擒了難。穎川王為了跟兄弟賭氣,非要逼著阮梅活捉郁陶,還不許傷郁陶性命。給自己留這么個有來頭的仇人,阮梅只是中二,不是傻! 怎么打仗是他的事兒,要你這個外行來指揮!滾球!走你! 然后阮梅就炒了老板,帶著手下五萬人馬,他麻溜地跑路了! 爺不伺候了! 最可氣的是,這貨臨跑路前還給穎川王發了一封信:你要啥我給你啥,不是要活郁陶到帳下嗎?活郁陶來了,你接住了!有本事自己抓??!我夠體貼吧?主雇一場,這算是我拿走你五萬兵馬的勞務費了。 【本來就是打仗,給你打贏了就是了,你還挑肥揀瘦的!老子沒了你,照樣逍遙自在。你沒了老子,去死吧!】 然后穎川王就真的死了。 阮梅跑了,穎川王傻眼了,這特么畫風不對??!老子發你薪水是你老板,讓你干活怎么了?!你跑個p啊?你自己跑就算了,還卷了老子的兵跑了,你想死嗎? 不管穎川王怎么生氣,阮梅他是追不回來了。因為阮梅一路帶人跑到青州,去救東海王了。穎川王就被閃了出來了。 郁陶是個善于捕捉戰機的人,一見阮梅奔青州,雖然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去了(中二的腦洞正常人不懂),想來不會是穎川王兄友弟恭去解圍的(郁陶對虞家人還是很了解的)。但是本著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原則,郁大將軍還是十分痛快地對穎川王的大營發起了沖擊。 穎川王手下最出色的大將就是阮梅了,最精銳的部隊都在阮梅那里了,阮梅跟郁陶硬扛,目前也沒能滅了人家,就更不要說剩下的這些歪瓜劣棗了。 終于,別人養虎為患,穎川王用中二病最后坑了自己。 郁陶不是穎川王,他是個很務實的人,沒有什么生擒之類的說法,虞喆也沒發這種腦殘的命令。五個!一個一個捉,捉得過來么?全殺了得了。這是虞喆的觀點。 郁陶倒是想親手砍了穎川王的腦袋,坑爹的是他老人家沖鋒在前,眼瞅要到跟前兒了,冷不防不知道哪里跑出來一支冷箭。射得還挺有準頭,箭頭從左面太陽xue進,右面太陽xue出,尾羽還露在左邊兒呢。貫通了。 郁陶那叫一個憋屈,大吼一聲:“tm誰干的?!?。浚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