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道：“昂州地廣人稀，真要將咱們安置在城外，一則創(chuàng)業(yè)艱難，二則想入城也難。反是我等在城里……”

    是你自己引我們進(jìn)來的，在你家搞什么事，那也是你活該了。

    父女倆相視而笑。江瑤道：“這幾日，我還要請些人來吃酒，有好事，總不能落下他們。”一家之力不夠，多拉幾家下水才好。大家都是客居此處，自然要抱個團互暖一下，不然就算把盧慎扶上去了，面對人數(shù)上占優(yōu)的本地利益集團，江家也要吃點虧。為人作嫁這種事情，不是聰明人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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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江氏父女書房籌劃，只說殷大舅回家細(xì)思。想要辦成此事，保不齊還要跟自己meimei再通個氣兒，讓她別再別扭了。先前自己要將女兒嫁給盧慎，就吃妹子好一通說。及女兒定了江家子，殷氏還說：“這豈不比原先的主意好？”

    弄得殷大舅有些無語。哪里好了呀？求招大郎做女婿！

    到底是親兄妹，殷大舅略一尋思，就找到了meimei的死xue，叫一聲：“備車。”這么幾步遠(yuǎn)，他愣是坐車到meimei家串門兒去了。

    到的時候盧慎正好不在家，拎著弟弟去州府聽“縣令緊急培訓(xùn)講座”去了。殷大舅索性擺明了車馬，跟meimei、妹夫說了這件事情。盧湛沉吟道：“我須問一問大郎的意思。那些外來人，恐不好相與。”

    殷大舅笑道：“我只是與你們說一聲，總不好我知道了，反不與你們說。你們要是有心呢，就接著，正月一過，我再為他們來提親。若是無心，趁早想好了應(yīng)對之策。”

    盧湛頗為躊躇：“按說，江家也是不錯了。”擱以前，他都不大敢想的。放到現(xiàn)在，還是有些心向往之的。

    殷大舅道：“你慢慢想。”卻又對殷氏使了個眼色，殷氏因盧慎有這么個好岳父主動提親，心里當(dāng)然是有些不痛快的，尤其自己的兒子才做了個縣令……這個反差略大。對上哥哥的目光，勉強一笑，對殷大舅道：“你來得巧了，我這里才得了些好蜜，正好拿來捎給阿嫂。”

    盧湛有心事，也知殷大舅有話要對殷氏說，大舅子能勸動妻子，自然是最好的，也說：“你們有事只管說話去。”

    殷大舅扯著meimei到一邊兒，就說了一句話：“長兄不娶，幼弟如何說親？”

    殷氏嘀咕道：“這也說得太好了，江家小娘子我見過，比之唐家小娘子，也不算很差了。面相看著和氣，照我看，卻也是個厲害會抓家的。”

    殷大舅道：“大郎若娶得低了，二郎將來如何能高娶？你自己比比他們誰個官大誰個官小，再看看哪個更得好評？大郎好了，自然能夠提攜兄弟，若沒有大郎，二郎如今能做得縣令？”

    殷氏憋了一肚子氣，到底受了些教訓(xùn)，勉強道：“還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人家呢，他那眼睛高著呢。”

    殷大舅道：“這件事兒，只管聽妹夫的，旁的，你甭問。定下來了，你就歡歡喜喜cao持，沒定下來，你也當(dāng)沒這回事兒。”

    殷氏道：“知道了。”

    盧湛這里，心里來回?fù)u擺著，終于還是放不下心來。顏神佑太兇，否則盧湛真的很想讓長子娶這么個老婆。現(xiàn)在看來，不止是他有些猶豫，人家顏家也根本沒把盧慎當(dāng)個考查對象，似是歸義侯那里，有些故事的樣子。這樣也好。

    江家，可是揚州大姓呢。

    盧湛一直為兒子的婚事發(fā)愁，其他的孩子都好說，照著條件來就是了。唯有盧慎，出身不夠好，能力卻又強。這樣的庶子，實在讓人cao心。庶子少時，未露頭角，娶妻自然不如嫡出，然而若是有能力，日后混出頭來，老婆又經(jīng)常跟不上丈夫的腳步，老婆娘家也可能會拖后腿，最后就是一個有能力的人被坑爹了。

    盧湛最擔(dān)心的，莫過于此。

    是以最初殷氏并不積極給盧慎說親，盧湛看在眼里，也不提醒，就是想等一等，等長子有些出息了，能娶個好些的媳婦兒、不拖后腿。如今看來，這步棋真是走對了，當(dāng)時說親，最多無過馬、牛、羊等幾家，現(xiàn)在兩家族滅，一家頹微。盧慎已是一州長史，前程跟著顏肅之，說不定還有更好的時候。

    然而眼下卻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不像話了，盧慎已經(jīng)二十好幾了。

    等盧慎兄弟倆回家，見過了殷氏，盧慎知道殷氏不待見自己，只說了一句：“二郎遠(yuǎn)行，與阿娘必有話要說的，我便不打擾了。”又說不用擔(dān)心，永安的地頭蛇金老太太還在城里，明天帶弟弟去拜會一下，跟金老太太的兒子也是同僚了，好互相照應(yīng)一下。

    殷氏長嘆一聲：“你也是個好孩子啊，去罷。”

    盧慎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出門便被叫到盧湛的書房里，聽盧湛說起他的婚事來。盧慎一怔：“啊？要說親了么？”盧同學(xué)近來全身心投入到造反的大業(yè)當(dāng)中，本來就存著以顏肅之為主佐其功成名就的念頭，以他的聰明，如何看不出丁號之意？何況眼下就差明著說了，盧慎分外興奮，什么成家的事兒都拋到腦后了。

    現(xiàn)在聽父親一說，才想起來：艾瑪，我還得結(jié)婚呀！

    便問：“阿爹相中哪家淑女了？”太木木呆呆的，他還真不太想要。不過聯(lián)想起姜云與阿婉這樣看起來不怎么登對的婚姻，盧慎也落回了現(xiàn)實。

    盧湛道：“你阿舅早些時候來過，道是江翁透過信兒給他，想招你為婿。那家小娘子你阿娘見過的，難得她也贊不絕口的。我固是樂意，只是有一樣要問你——娶了他家女兒，礙不礙州府的事兒？”

    盧湛又不是傻子，州府對于南奔世家的態(tài)度擺在那里呢，是限制其發(fā)展的。

    盧慎道：“我須想上一想，或者，也未必不成的。”

    昂州，是真的缺人。不能指望所有的世家都跟盧家這個已經(jīng)衰敗了的家族似的十分配合，下馬威殺一殺，將他們的爪牙拔一拔，馴服了，自然就是要用的。否則這么些個文化人，豈不是太浪費了？限制發(fā)展，不讓他們喧賓奪主是一回事，與馴而后用，并不沖突。

    只要江瑤的小閨女她是個賢妻良母，盧慎也沒有太大的意見。無趣就無趣罷，跟這些士人撕破了臉也不好。既有心亂世里輔佐著老板做一番事業(yè)，有些事情就要妥協(xié)一點。

    如果揚州世家有心，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昂州方面又何必非得創(chuàng)造個敵人再打敗？盧慎的心里，世家的平均素質(zhì)絕對是優(yōu)于一般人的，不止是盧慎這樣想，大家都這么想。事實也是如此，占了那么多的好資源，受了那么多的教育，平常混的圈子也是比較高級的，見識自然是比常人要好的。

    有了這樣的認(rèn)知，江瑤雖然受了些委屈，但是終于認(rèn)清現(xiàn)實，決定合作，那大家也是歡迎的。且昂州方面以為，他們真的沒有對這些世家做什么太過份的事情。財產(chǎn)和部曲都沒有沒收他們的，還分給他們土地了。士卒雖然另有安排，可這些士卒也不是他們自己招募的，江瑤等人真要帶兵過來，才進(jìn)昂州就得給滅了——誰特么傻逼么？允許你帶著武裝暴徒到自己家里“做客”？

    只可惜，江瑤不這么想。田玠和陳白，也不這么想。他們可不是來做喪家之犬搖尾乞憐的，只是戰(zhàn)略性撤退，過來發(fā)展另一個根據(jù)地的。

    比較坑爹的是，昂州方面也跟盧慎想的一樣。倒不是盲目自信，只是立場不同。昂州的立場上，解除你的武裝，你對我無害了，那自然怎么樣都好說。江瑤方面，自己被卸了自保之力，從此任人宰割，那是相當(dāng)難受的。至于昂州分給他們的土地，給他們的房屋，江瑤等人卻只當(dāng)是尋常了。

    這也是時人的心理了，不是不知道要知恩圖報，只是在江瑤眼里，這不是“收留之恩”，是他們主動過來投資。你不止不態(tài)度和藹地招商引資，還對投資商橫眉豎眼的，這心里能快活么？世家享名望的好處實在是太久了，以為誰都要讓著他們、供著他們，路上遇到義軍，還把士卒拱手相讓。以為到了昂州也要呼風(fēng)喚雨……

    真是太甜了！

    顏肅之與丁號等都不反對了，丁號對于南下之士人肯識趣，也是歡迎的。只是建議顏肅之：“盧大郎婚事，自有父母之命。至于北人是否可用，再看些時日。”揚州于昂州為北，丁號也學(xué)著本地人的說法，管揚州來客叫做北人了。

    州府不反對，盧湛便接了江瑤的好意。

    唯二對此事持疑的，乃是楚氏與顏神佑。顏肅之腦洞開得大，后宅事兒懂得多，畢竟還是個男子，有些女人家的小心思，他實在是不怎么懂。就在姜氏和郁氏等說那位江小娘子看著就像個當(dāng)家主母的樣子的時候，顏神佑的小眉毛就皺了起來。

    祖孫倆都見過小江氏，既然是要“輸誠”，少不得內(nèi)眷也要來拜一拜夫人。江瑤在外面能挺起胸脯來，他的妻女在楚氏與姜氏面前，身份就不夠看了。這兩人，既有極高的誥命又有極好的姓氏。高高坐著，將下面的人打量了個底兒掉。

    姜氏只覺得小江氏外柔內(nèi)剛，暗想，大約是能扛得住殷氏那樣的婆母的。楚氏卻嗅到了一股同類的味道，顏神佑更好，她就是直覺，覺得這個同齡人相當(dāng)?shù)亍y纏。因為不確定，又知道昂州現(xiàn)在的情況，只對楚氏嘀咕一句：“反常即妖，總覺得有什么不對。”

    楚氏道：“我也覺著不對，你使人盯著他們家就是了。”

    盯了好多天，就見江老頭兒請客吃飯。他家當(dāng)然不能把糧倉什么的都搬了來，好些新鮮食材都要采購，把昂州城的高檔食材價格都帶高了。來來回回請的，也就是小圈子里的那么幾個人，除了一同來的兩家，還有盧、殷、朱等人，丁號等也被請了過去，連顏肅之都過去吃了兩回酒。只有姜家，小輩如姜云倒是受邀過去了，姜伍推說自己也在客中，且要侍奉母親，走不開。

    真正讓顏神佑與楚氏放低了戒心的，卻是揚州那里傳來的消息——沒來得及往南跑的袁家，被滅門了。江瑤痛哭失聲，與田、陳等人出城遙祭了一回，回來擦干了眼淚，便大聲說自己幸運，跑到昂州來真是太好了！

    事情終究是確定了下來。

    正月剛過，丁娘子那這還不及為姜家向山家提親，殷大舅已經(jīng)相當(dāng)效率地挑明了江、盧聯(lián)姻之事。大家還沒回過神兒來，春耕正式開始之前，兩家一翻歷書，正遇上一個差不多的日子，就這么放了定。

    這些人訂婚事，無論背后有多少的故事，當(dāng)面要說快，那是真的快。譬如姜家，已經(jīng)開了幾個家庭會議了，商議了這許多事情，這一回，卻又裝模作樣地弄出個一見如故、必要結(jié)姻來。又譬如江家，雖然時日較短，可這背后的算計，一點也不少，非但不少，還多了很多。

    雙方約定，盧慎忙完春耕之后，便即完婚。掐指一算，也就是個把月的功夫了。這一回，殷氏表現(xiàn)出了主母的氣度，將早先暗中為次子準(zhǔn)備的結(jié)婚用品給貢獻(xiàn)了出來，很搏了一些贊譽。

    就在昂州諸人以為初步達(dá)成了共識，即將攜手奮斗的時候，又一個坑爹的消息傳了過來——朝廷招安了韓斗。

    顏肅之傻了，顏神佑也犯暈：【嗷嗷嗷，我們已經(jīng)以道路不通來不及奏請批準(zhǔn)為由……私自任命了官員了啊！夭壽哦！】

    ☆、171·中二的報復(fù)

    朝廷畢竟不是擺設(shè),朝廷諸公畢竟不是白癡。哪怕不看好虞喆，打算當(dāng)一回帶路黨、開門黨，為了在以后的新朝里爭得一席之地，手里也得握一些底牌不是？五王入黨，不可能是光桿兒司令，造反起家的貨色，必然有著他們自己的班底。到時候雙方爭執(zhí)起來，誰的拳頭大、地盤多、對新君的貢獻(xiàn)，誰就有話語權(quán)。

    這是顛簸不破的真理。

    再者,揚州離京城實在是太近了些,要讓韓斗真的越鬧越大，占據(jù)整個揚州,京城里的人可能等不到“五逆入京”這一歷史性的時刻,反而被韓斗給干掉了。那得死得多冤吶！哪怕韓斗他做不了皇帝,搞不了建設(shè),搞點破壞總是可以的。到時候是五王入京解救他們，他們還有什么底氣去跟五王手里討好處？

    哪怕韓斗不過來，要是被韓斗在揚州搞風(fēng)搞雨，中樞卻束手無策,那也無法在新君那里取得重要地位的。

    所以，無論如何,哪怕郁陶已經(jīng)領(lǐng)兵出去了，京里坐鎮(zhèn)的老將就剩趙忠一個，輕易不能派出了，朝廷上還是要想辦法，治一治這個韓斗。

    文的不行，那就來武的好了。

    必須說，此時此刻，也不是每個人都意志堅定地想等五王過來，然后把虞喆一捆，送去邀功的。只是沒人還像以前保有那么多忠心罷了，包括李今。說起來李今應(yīng)該是朝廷樹立起來的忠臣之家的典范了，他爺爺就是為了救先帝死的，他爹也一直忠心耿耿的，不惹事生非，不拉幫結(jié)派。

    到了他這里，也是個規(guī)矩的好孩子。只不過規(guī)矩的好孩子有個善解人意的老婆，小兩口甜甜蜜蜜的，現(xiàn)在老婆還懷了身孕，在家里站住了腳。老婆有個meimei，正好是個小變態(tài)，還被太后給坑了一回，雖然沒坑著，卻也將事情鬧得很大，弄得李今對虞喆也有了些意見。

    李今倒不想做帶路黨，也不至于袖手旁觀，然而滿心熱血為君獻(xiàn)身的那股勁兒，是徹底沒有了。先帝還有個肯為他擋槍的李苗，虞喆卻無法籠絡(luò)一個肯為他賣命的李今了。

    朝廷上的老狐貍們，頑固的時候是真頑固，裝樣兒的時候是真裝樣兒，傻的時候傻得冒煙兒，該精明的時候倒也沒有掉鏈子。柴丞相和楚豐、顏孝之等人開了個碰頭會一商量，也不用請虞喆過來主持會議，他們幾個人就把事情給定了。然后由柴丞相領(lǐng)銜，上表請求把韓斗給招安了事。

    之所以是招安而不是剿滅，原因也簡單：朝廷騰不出手來，而揚州也不能繼續(xù)亂下去了。

    現(xiàn)實面前，虞喆也不得不低頭，大過年的討論這些話題真是破壞氛圍。哀聲嘆氣地答應(yīng)了，又有些不甘心：“他若肯降時，可否調(diào)往前線討逆？”要說虞喆也不傻，想著韓斗給他惹了這么多的麻煩，實在不想讓韓斗好過，最好編入朝廷序列之后滾去前線跟五王同歸于盡了才好。

    對此，楚豐并不很樂意：“只恐其不肯遠(yuǎn)離鄉(xiāng)土。先招安為上，若逼得太緊，臣恐連招安都做不到，到時候又要生出事端來了。”

    顏孝之忙道：“臣附議。”

    唐儀也跳了出來：“極是極是，就算要收拾他，也得找個好時候。先讓他緩上一緩，斷了他這一口銳氣，揚州太平了，京城也能松快些。大將軍在外，也免得總要擔(dān)心京城。”

    這仨之所以這么想把揚州平定下來，除了與大家差不離的想法之外，還有一條——顏肅之他在昂州，揚州一亂，昂州的消息就斷了。自家人心疼自家人，怎么著也得想辦法取得聯(lián)系呀。繞道荊州倒是一個選擇，只可惜五王呈扇形鋪開，河間王的大軍過年也不休息，前鋒于正月初十，抵達(dá)荊州。

    虞喆皺眉道：“揚州刺史在做什么？屬地管不好，兒子也教不好！”

    姜戎不得為蔣刺史說幾句好話，道是蔣刺史能支撐到現(xiàn)在也算不容易了，看冀州，冀州刺史光桿兒逃出來了，老婆孩子都丟了好嗎？

    現(xiàn)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時候，柴丞相張口勸了兩句，就請虞喆“定奪”。他們都把事情給商量好了，虞喆還能定奪什么呢？不招安，那就得打，派誰去打呢？唐儀是肯定不會派的，虞喆還是比較相信這個表哥的，得留著守衛(wèi)宮禁。至于其他人……他也沒有個好人選。他還挺同情表哥送孩子出京躲避時疫，結(jié)果被困在昂州回不來了。

    再一看，得，眼前這些人里，頗有幾個有家人困在昂州的。一時之間，虞喆覺得自己明白他們的意思了。不就是把交通線打通了，然后把人撈回來么？

    于是例頒旨，遣使去下詔給韓斗。詔書寫得花團錦簇，核心內(nèi)容就是先譴責(zé)一下韓斗這樣破壞社會秩序是不對的，然后筆鋒一轉(zhuǎn)又說韓斗你好像也是個讀書人，應(yīng)該明白道理，現(xiàn)在朝廷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當(dāng)然，朝廷也理解你的心情，先授你做吳郡守，你招募的兵馬，現(xiàn)在由你帶著，你去剿滅亂賊戴罪立功吧。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韓斗并沒有得到武官序列的正式官職。

    同時，朝廷狠狠地收拾了一頓蔣刺史他兒子，什么蔭封都沒有了，蔭職也擼了，給削成了個白板。就這樣，朝廷里還有點擔(dān)心，怕韓斗脾氣上來，不肯接受招安。大家都是男人，都曉得這種“快要定下來的老婆被人拐走”的恨意——為了面子也不好妥協(xié)呀。

    如果韓斗不肯妥協(xié)，朝廷即使抽調(diào)了人手來剿滅了韓斗，也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后備對抗五王的力量就會不足，就會惹下更大的麻煩。

    這個時候，虞喆就抱怨起顏肅之來了：“上一回不過做得挺好的么？將在外，可因時因事自專。”你怎么就不動手了呢？跟上回一樣，帶兵去拍翻韓斗這個小王八蛋多好？！

    可惜現(xiàn)在音信不通，虞喆連昂州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模樣都不知道了。他更加不知道，顏肅之已經(jīng)自己考了好幾個縣令，讓他們?nèi)ド先瘟恕６碜嘟o朝廷的本章，還在七彎八拐的小路上，也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送到京城的機會了。

    出乎朝廷意料的是，韓斗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令。這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看他的組織能力，再看他的戰(zhàn)斗水平，怎么著也得討價還價不是？他答應(yīng)得這么痛快，反而讓人不敢相信了。

    韓斗也是有苦說不出的，他也是被他的軍師給勸的。這軍師是他以前的文化課老師，能教出韓斗這樣的學(xué)生來，水平自然也是不差的，韓斗也肯聽他的話。

    軍師說：“揚州近、五逆遠(yuǎn)，若引起朝廷不安，拋下五逆，他們也要平定揚州的。朝廷雖然勢頹，卻也不是目今一郡之力能夠支應(yīng)得下的。郁大將軍雖出征在外，趙忠卻還在京中，此人為人魯莽，所有的智慧都在行軍打仗上了。且我們這里也不太平……”

    這就是韓斗的苦處了，蔣刺史知道，他兒子替他把韓斗得罪得狠了，估計韓斗要是打破了揚州城，他就活不下來了，所以分外賣力。除此而外，揚州本地的世家、土豪們也紛紛趁起兵。雖然不頂大用，可蟻多咬死象，干掉袁家，已經(jīng)讓韓斗損失好些人馬了。

    造反的不比官府，手里拿著戶口本兒，隨時隨地可以征發(fā)，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有糧、哪里有馬。韓斗本不在朝廷體系內(nèi)，哪怕是自己的家鄉(xiāng)，具體有多少人口，他也是說不上來的。

    信息不對稱。

    想顏肅之是朝廷任命的昂州刺史、鎮(zhèn)南將軍，江瑤等揚州流亡士人過去了，且還要不服管，不把他們捧得高高的，就覺得是顏肅之無禮，想要讓他下臺。何況韓斗本來在士人眼里，那就是個土鱉，現(xiàn)在跑過來說要圈地當(dāng)主人？小子你發(fā)夢還沒醒吧？

    現(xiàn)在好了，朝廷的任命也下來，給那個聽說韓斗來了，半夜出逃，路上被另一支義軍砍了的吳郡守去做繼任。

    說實話，韓斗也是松了一口氣的。他造反，全是憑一時之氣，雖然隨著不斷地打勝仗，更進(jìn)一步之心也不是沒有。可反真不是好造的！他有時候真想收手不干了！奈何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只好硬著頭皮撐下去。

    現(xiàn)在朝廷遞來了梯子，就麻溜順著下了墻頭吧，上頭風(fēng)大，吹得滿臉沙，實在不雅相。

    然而又擔(dān)心，恐怕這是朝廷的緩兵之計：“萬一這是一計，哄我呢？”對啊，騙了老子當(dāng)牛做馬的，最后事情平了，把老子整死了，老子都沒處喊冤啊，誰叫老子是造反的出身呢？再者說了，接了朝廷的詔命，那就成了蔣刺史的下屬，這不坑爹呢嗎？

    軍師想了一想，出了個好主意：“卜一卦吧。”

    卜卦就卜卦，聽天由命了。在個人智商不足以駕馭當(dāng)前形勢的情況下，算個卦，似乎也是一個不借的選擇。

    一卜，大吉。

    韓斗就接了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