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楚氏道:“你去,請姜親家來。” “?!” 楚氏嘴角露出一抹篤定的笑來:“這樣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他們?要讓他們跟我一起走!正好,你可與唐大郎、姜大郎多多親近。” 顏孝之倒也不笨,且勝在整日混著朝廷這么個流氓地方,經驗十分豐富。很快就心領神會,表示自己親自去請姜戎過來議事。 楚氏道:“放心,但有事,往你舅舅家里去便是了。”至于岳父家,那個就不要太指望了。楚氏太明白柴家,這家人腦子太靈活。不比楚豐,畢竟有血緣關系。哪怕柴、楚同時掉節cao,楚豐還是比柴尚書更值得相信。 顏孝之笑道:“阿娘放心,還有大將軍呢。” 楚氏搖頭道:“我看再過些日子,恐怕連他也要坐不住了。趙豬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惜了,落在今上的手上。要是高祖,他這般打法,自是沒有禍患的,有什么不妥之處,自有高祖善后。可是今上,呵呵。” 顏孝之小聲道:“那……郁家的人?” 楚氏道:“五賊不敢動他們。” 顏孝之一縮脖子:“兒親自去姜家,這是……要一同南下?” 楚氏笑道:“順得他們一同南下,時局才能穩妥。” “?”顏孝之還是有些不大明白。楚氏索性與他挑明了:“神佑的小姑子,將嫁入姜家,直白白說出來,未免太過難看,總要有個遮掩。譬如……姜家人去看外甥女兒定親,察覺女伴內有賢良者,為子聘婦。巧了,我記得歸義侯的父母,去了正好三年了。” 顏孝之道:“神佑?” 楚氏道:“對!” 孫女兒、外孫女兒要定親了,照時下的眼光來看,可能一輩子都擱昂州那里了,還嫁了個山民。長輩們氣惱也是正常的,要過去阻止,也是正常的。至于到了那里,被“說服”了,留了下來,又能怎樣? 又或者,干脆說,我們看好這門婚事,就是去參加訂婚典禮,兼看完婚禮再回來。這世道亂著呢,見下一面還不定什么時候,那也是可行的。 楚氏的計劃里,是這兩條消息一齊放出。姜家是生氣,舅舅姜伍或者姜師親自帶隊殺上門。顏家這里是愿意,跑去昂州撐腰。 得趁著交通線現在打通了趕緊走,一個不留神,義軍再起,想走都走不了了。 顏孝之飛奔著去請姜戎來商議。 姜戎到得顏府,與楚氏打了個照面兒,聽楚氏如此這般一說。心道,阿娘常說這位太夫人是個厲害人兒,今日始覺其能啊! 忙對楚氏道:“如此,甚好!多謝太夫人為我家籌劃。” 楚氏微笑道:“你我姻親之家,有什么謝與不謝的。只是有一條,要盡快。” 姜戎點頭道:“我這就去辦。” 楚氏道:“或可安排數百護衛,畢竟,道上不太平。”這些人,帶到昂州,也比擱京城里強。 送走姜戎,楚氏又讓顏孝之跑一趟唐儀家,跟唐儀通個氣兒。唐儀聽說顏神佑這就要定親了,臉上一片惘然:“啊?這就嫁了呀!多好的閨女啊,就成旁人家的了?叫那小子入贅成不成?” 顏孝之:“……”我就來多余了! ———————————————————————————————— 第二天,京中就傳出些奇怪的八卦,比如,昂州刺史把他閨女嫁給了歸義侯。 什么?歸義侯是誰? 哦,好像是來過京城的那個野小子,當時光過膀子的那個,長得是不錯,可是……這婚事真是不妥啊! 連楚豐,都過來問楚氏是怎么想的。楚氏道:“大郎放心,我心里有數,我也勸大郎一句,京城,有些不大好。” 楚豐道:“我連阿攸都不曾帶來,難道還不知道這個道理?你要去昂州?不如留下來與我一道,我總不能再叫你獨個兒上路。京城太平,你免去奔波之苦。亂起,你與我一道歸家!” 楚氏堅定地道:“我意已決。” 楚豐嘆道:“也罷。” 楚氏再三勸楚豐做好準備,且叫顏孝之重給楚豐叩頭,鄭重地道:“他年紀再大,在我眼里還是孩子。便將他托付給大郎。” 楚豐道:“這是什么話?他不知道舅家門朝哪里開么?旁的不說,我護一個外甥,還是護得住的。” 楚氏道:“那便好。” 于此同時,姜家也收拾起行李來。楚氏的理由很充分,比姜家原本設想的,讓姜氏先相中阿婉,代侄定親來得光明正大得多了。 三兄弟一致認為當奉蔣氏前去,蔣氏卻說:“我年紀大了,經不得奔波,萬不得已,我再去罷。否則……” 三兄弟叩頭再請,蔣氏還是不允。姜伍道:“阿娘不同去,我等心中不安,恐手足失措做壞了事情。”給兒子定親,他們夫婦是必得去的。 姜師很是從他中二妹夫那里學到了一點無賴的本事,一歪臉,道:“到時候往車上一抬……” 將蔣氏啐了一口:“呸!我走就是了。” 姜戎道:“他們兩個都去罷。” 姜師道:“為一件事,去兩個人,不大像樣兒,倒像是要逃……”一語未畢,被姜戎揍得頭上長包。 最終,還是姜伍向朝廷告假,帶著幾個侄子,奉蔣氏前往。路過姜家之莊園,把姜玘也給帶上。將那里的部曲帶走,連同京城的護衛,湊足千數。 顏、姜兩家約定同時南下。 京中議論已經朝一個固定的方向發展了:怪不得昂州那么太平,原來……是聯姻吶!昂州那里,大家是知道的,蠻夷眾多。歸義侯上回來京,穿得土了一點,不過好像得到過一個統領山民的許可?估計他實際上也能做到統領這一州之蠻夷。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顏肅之這筆買賣可做得真是劃算極了! 昂州穩定,他家什么都好。昂州要跟著亂了起來,搞不好全家小命不保! 原來如此! 怪不得世家姜家要跳腳了!雖然不是自家女兒,卻也是外孫女兒,并不遠的親戚。發生這種事情,舅家千里追殺找上門,也不是不好理解的嘛! 當顏、姜兩家集體打包,匆匆忙忙南下,腳步匆匆的時候,很多人抱著手,笑看這一出“鬧劇”。準備等這兩家人家回來的時候,上門打聽點八卦什么的。 京城的權貴們,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生活。五王動了,他們反而從義軍四起的慌亂中鎮定了下來。 他們卻不知,這兩家人家,走了,就沒再回來。 虞喆在宮中聽到了消息,還感慨一句:“顏仲泰真是……付出良多呀!”感慨完了,也就完了。姜伍的請假條都已經批了,什么也擋不住一個“孝”字。他娘要去看閨女(這是對外的說辭),他請假陪護,合情合理合法。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去攪黃外甥女的婚事的。做舅舅的,不能決定婚事,搞破壞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 且不說兩家合起來的車隊自從出了京城之后有多么壯觀,沿途路過自家地盤的時候,又挾裹了多少人上路。只說朝廷自兩家人走后,又接收到了一系列……不知道該說好還是說不好的消息。 先是,趙忠雖然一路打勝仗,但是由于作風過于粗暴,不得民心,死活撲不滅金井欄。金井欄又出夭蛾子,搖身一變,他成了“齊王”了! 虞喆聽到消息之后,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天下皆知金某乃一小吏,如何成了我的弟弟?!他有多大了?我至今未到及冠之年!荒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管虞喆怎么說,反正吧……金井檔就是這樣宣傳的,說他之前不暴露身份,是怕“賊人”加害。現在這么搞呢,是因為見天下還是“忠貞之士”多,號召大家一起來推翻虞喆的統治。 不用說,這其間抹黑虞喆無數,連著水太后也被拉出來躺槍。說這母子二人如何對他金井欄母子不好,哦,是對“齊王”母子不好,逼死了齊王太妃!又說他現在是要去進京救他“弟弟”趙王。總之,怎么玄乎怎么說。 虞喆想,這種扯淡的話說出來,還有人信么?亂軍會先棄他而去吧? 哪知道他猜錯了,大家跟著金井欄混,是因為活不下去了,再跟朝廷當順民,連口糧都要被拿走,就要活活餓死了。實在跟為有手足相殘傳統的皇室出頭,沒有太大的關系。管金井欄說什么呢?只要能帶著大家混口飯吃,不用沒完沒了的服役,別被人作踐得太慘……也就夠了。 虞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些百姓這么蠢!什么話都信!恨不得趙忠一夜之間把這些人全都填坑里算完! 讓他沒想到的是,為他出一口惡氣的,不是趙忠,而是五王。 五王一聽“齊王沒死,就是金井欄”的時候,眼都綠了!從宗法上來說,虞喆現在還沒兒子,如果把虞喆搞死了,那么順位繼承人應該是齊王!五王是紅領巾嗎?搞死虞喆,讓個冒充自己侄子的小吏上臺? 開神馬玩笑? 難得的,五王與朝廷保持了一致,大家一起譴責金井欄冒充藩王,真是罪大惡極!掄起拳頭就去揍金井欄了!這里面,還有多少是因為冀州乃天下樞鈕、四戰之地,戰略位置太重要,不拿到手里不放心,就只有各人心里明白了。 五王打仗或許不比趙忠,然而論起后勤、平衡關系,趙忠重新投胎八百回,那也比不上五王。 五王約定好了,各領兵二萬,湊成十萬之數,推穎川王虞揚做了個盟主,揮關拳直奔金井欄。 一路上,穎川王也沒忘了安撫民眾,做些開倉放糧的事情。反正是官倉里的糧食,現在還不是他們的,花掉了也不心疼。自己收買人心,讓虞喆買單,這種事情做起來簡直不要太爽!而且,穎川王看來:“人要都餓死了,要這么多土地有什么用?百姓餓死了,誰來完稅服役?” 同時,沿途還要拜訪當地士紳,四處刷聲望值。本是藩王,身份貴重,能折節下士,在虞喆把天下治理得一團糟的時候挺身而出,維護本該有的秩序。這些都是加分項,自然而然的,士紳開始傾向于五王。 只是,大家都不明著說,手里的兵也都攥緊了,糧也都攥緊了。當然,也有知機快的,家中便有子弟投奔于藩王。五王樂得都收下了,據其本事,各有位置安放。 五王有數量優勢,人家有五套班子!用來投資探路的人,本領都不會太差。再有一些有本事的政治賭徒,就這么把寶押他們身上了。并且,從這時起,就已經有分開下注的習慣了。河間王的侵略性最弱,投奔他的最少,穎川王是盟主,投奔的最多。 一路殺到金井欄的面前。 由于民心收攏得很好,這回收拾金井欄并沒有費太大的事情。當然,這也得益于穎川王手下冒出來一員干將——阮梅。 名字聽起來相當……少女,真是卻是個赳赳丈夫,不打仗的時候顯不出來。更因脾氣特別古怪,十分不得上司喜歡。然而一上了戰場,凡九戰,皆勝,己方戰損不足二十分之一。作戰風格也如他的脾氣,十分飄忽不定,讓對手十分頭疼。 因為有這么一員虎將,穎川王的得分又加了不少。 就在阮梅活捉了金井欄的時候,顏肅之迎來了他的親媽和丈母娘——聽說這兩位女士一起來了,中二病嚇了個半死!鞋都跑掉了,領兵從昂州迎出了八十里,將人一路接了回來。 ☆、165·女王的檢閱 楚氏來了,顏肅之的心情是復雜的。童年陰影的關系,他見到楚氏就覺得心頭沉甸甸的,覺得壓抑。然而無論如何,他都得承認,自從聽說楚氏要過來,他是有點放心了的。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拼搏,嗯,還要搭上閨女幫忙,應對著屬官、應對著朝廷,應對著紛至沓來的各種問題。顏肅之其實還是有些困擾與擔憂的,比如擔心自己能不能守好昂州,能不能走出去之類的。 有楚氏戳在那里,哪怕她什么都不說,顏肅之都覺得心里踏實了起來。這種踏實,無關情感,只因楚氏是個靠譜的人。 至于蔣氏,顏肅之心理上對岳母反而更親近一些。這種親近源自于姜氏一直默默守在他身邊,也源于姜家委實待他不薄。 大庭廣眾之下,顏肅之還是很注意分寸的,站得離楚氏更近一點,施禮也是先跪楚氏,而后與楚氏長揖。 顏肅之此來,是帶著顏淵之、顏希仁、徐昭、姜云一同來的,幾人各找各媽,媽沒來的找阿婆找外婆,認親之聲此起彼伏。 蔣氏這里,是帶著三兒子一家與長子、次子各一個兒子來的,認親也十分好認。 楚氏的隊伍就比較復雜了。楚氏來了,三房的三個孫女兒便也攜了來,又將顏希賢也給帶了來。雖然看起來還沒有蔣氏那里人多,因有顏靜姝姐妹在,氣氛卻著實古怪得緊。 顏靜姝一點也不想過來!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雖然父母早逝聲名不顯,外祖父家也是亂七八糟。然而天性也不算蠢笨,楚氏的教養也是盡責。該教的,也沒少教給她。顏靜姝聽說要南下,當時臉色都變了,幾乎要連夜卷著細軟奔逃。 無奈楚氏門禁頗為森嚴,她找不到機會,便想拉兩個meimei一起逃。顏靜媛很是不解:“為什么?” 顏靜姝道:“到了南邊兒,就是她們的天下了,要弄死我們,真是易如反掌!” 顏靜媛就更不明白了:“阿婆待我們很好呀,二房長輩和氣,二娘與六郎都很沉穩可親。” 顏靜姝冷笑道:“你就蠢死了吧!不是一個娘生的,你道他們跟咱們阿爹有什么好交情么?他們口里,提過阿爹么?” 顏靜媛默,她不明白,她這個同母jiejie為什么對這家里其他的所有人怨氣都這么地大。也不敢反駁,只是小聲勸一句:“你能去哪里呢?” 顏靜嫻年紀雖小,脾氣卻不似顏靜媛那般軟糯,聽顏靜姝冷嘲熱諷,心下十分不爽。她猶帶童音,說起話來也尖刻:“我不知道阿姊在想些什么!每日里只知道離間自己的姐妹與本家!再不好,一筆總寫不出兩個顏字來,大家榮辱與共,禍福同享。你總想著外祖家,難道外祖家可靠?” 顏靜姝被幼妹嗆聲,十分下不來臺,怒道:“難道不好?” 顏靜嫻“哈”了一聲道:“覺得好你去,你也別拉我去,也別拉四娘去!四娘也別去!我看你能跑得出去了!又想拉我們墊背呢,給你引開人,你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