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古工曹認為:“陸運不如水運,還是得在河邊上。” 丁號道:“又不可太近,防河水暴漲。” 顏神佑認為:“須與營盤靠得近些。” 這些都要綜合考慮,然后由古工曹提出一個比較科學的位置。 最后說到練兵的事兒,顏神佑手里的兵已經不少了,即使她能領得了更多的兵,也需要有幫手了。山璞那里也是一樣,顏肅之到底又分給他一些俘獲的山民歸他管理。州府也在招兵,其中有為數不少的新兵。還有一個事實就是:顏肅之的根基在歸義,其余三郡的兵,他的控制力不如這里。 顏神佑道:“換防!歸義的兵駐防密林,密林的兵駐防永安,永安的兵駐防桑亭。于三郡交界之處再設大營,新兵都去受訓三個月再說!”當兵本來就是要背井離鄉的,這樣也能防止當地有什么心思的人手伸得太長! 這個主意不錯,可古工曹比較有意見:“又要有工程了。” 顏神佑道:“不必預先筑城!有營盤就行了。” 盧慎道:“只要木石又或者營帳,那倒也好辦。” 又議一回推行教育的事情,方章認為:“推廣全州,難!” 顏神佑道:“又不要他們去做詩!識字就行了!”愛說笑,我兔掃盲掃了幾億人也沒用多少年。掃盲班還兼具著統戰的功能呢,給大家說些個朝廷法令啦,禮儀規范什么的,順手給顏使君歌功頌德一下下,也是加強凝聚力,不是么? 淺顯就好,有深度的以后再說,顏神佑愿意貢獻她弟的識字課本。也不用什么紙筆,淺盆子有吧?沙土有吧?樹枝有吧?劃拉就行了。陰天下雨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與其閑著斗毆,不如有空學點字。 方章被暴力壓制了,只好苦哈哈地去準備。 討論完畢,顏肅之才要宣布散會,唐儀的信函就到了。拆開一看,顏肅之微一哂,心道,早猜到啦。又有些惋惜,如果齊王不死…… 是啦,虞喆個人素質尚可,奈何豬隊友太多,如果他坐不穩江山,顏肅之也不介意擁戴齊王的。可惜齊王死了,趙王看這樣兒也懸,顏肅之略愁苦,深感前景渺茫——他跟五王的矛盾可不算小。 回頭要找人商議的時候,發現丁號等都到了,唯有顏神佑不知去向。 ———————————————————————————————— 顏神佑在顏肅之發呆想事兒的時候,已經被山璞拐走了。 山璞說話特別正經:“小娘子等下可有安排?” 顏神佑小聲道:“不過四下走走。” 山璞便說:“小娘子及笄將至,阿婉很是開心,又聽說山下宴席歌舞與山上并不相同。她想學來,又恐覺得不像。夫人事務又多,還要照看八郎,便央我能否求小娘子往寒舍一去,指點一二?” 一旦有了助攻,很多事情就會順利很多。 顏神佑眼珠子一轉,答應了。喚過阿竹,讓她去請示姜氏,道是阿婉有請。得到姜氏的批準之后,顏神佑便即登車,與山璞同往他家去了。 山璞也不是拐騙,阿婉確是有事相請,也是請顏神佑給她指導一下宴會舞。 顏神佑奇道:“咱們既是在昂州辦的,自然不會只講究那些個京城的禮數啦。況且,宴會本就是一應禮儀結束之后,你樂得跳什么舞,便跳什么舞,何必拘泥呢?同是舞蹈,不同地方的跳得也不一樣呢。” 阿婉笑得很是燦爛,對顏神佑道:“阿壽姐你就教我嘛!就當我是閑的。” 顏神佑狐疑地看著阿婉,阿婉笑得更燦爛了,還拉著山璞的衣袖:“對吧?阿郎也想學的,對吧?” 顏神佑道:“男子和女子跳的也不大一樣呢,你們這是,做什么呢?真不用啊。” 山璞道:“還是學一點的好。我往日也只讀書,本地舞蹈,倒是……咳咳,山下的覺得山上的跳得好。就怕咳咳,日后入京再有什么呢……”說到最后一句,臉上不自覺有點發燙,聲音也低了下去。 他這個態度,弄得顏神佑也不好意思了起來。對上阿婉四處亂轉的眼珠子,顏神佑強作鎮定地道:“并不難的,也就那么幾下子。不過是助興而已,他們飲宴,自有歌舞伎,自己下場,多半是喝高了開心的。” 阿婉鼓掌道:“那來嘛。” 山璞家里也有些舞樂,當即喚了過來,也不用全擺了來。顏神佑不大自在地拉著阿婉道:“你跟我做一遍大概齊就會了。”說完,還看了山璞一眼。山璞也不走,站在一邊只管看,顏神佑越發拘謹了起來。 阿婉看見了也只當沒看到,跟顏神佑學著做。動作果然不難,只是要做到流暢,總覺得有點違和。山璞笑道:“你太用力啦。”他看得明白,阿婉的動作總帶那么一絲絲野性,不大夠柔和。 顏神佑道:“確實呢。”有點奔放呀。 阿婉瞪了哥哥一眼,道:“你會你來喲。” 山璞跳到了中央:“好呀。” 揮手便奏樂,顏神佑越看越覺得不大對——這不是她剛才教的吧?刨去這身衣裳,這舞跳得基礎動作忒眼熟了。山璞一面直跳到了她的跟前,還圍著她轉起了圈兒來。就算不知道這是什么舞,單看這繞來繞去的,也能猜到幾分了。 阿婉已經退到一邊捂著嘴巴笑了,等山璞跳到一半,看顏神佑要退后的時候,她又過來了。將顏神佑的手一拉,道:“咱們學咱們的,讓他自己跳自己的。” 顏神佑一扭臉兒,將空出來的手隔空指了指山璞的腦門兒。 山璞笑得樸實極了,跟在她們身后道:“還有一半兒,權寄下啦。待秋后他們慶豐收時,我邀小娘子共舞可好?” 顏神佑沖他吐了吐舌頭。 自此,阿婉常以請教為名,邀顏神佑過府,又或者往州府里來見姜氏與顏神佑。她到州府,倒不用山璞特意相送。顏神佑過府,三回里倒有兩回能見到山璞。阿婉也是真個用心在學東西,除開姜氏以前與她講的那些,她還喜歡問一些京城的風俗一類,顏神佑也都一一耐心解答。 七月初,及笄之禮近在眼前,山璞到州府議事的時候,卻突然向顏神佑提出了談一談的要求。 顏神佑有點愕然:“你這為難的樣子,是有難事?” 山璞有點像做賊的一樣看了一下四周,飛快地點點頭。顏神佑還以為他要做什么呢,心里咯噔了一下,這個……如果是拉拉小手,也不是不可以啦。 不想山璞卻說:“是與阿婉有關的。” 自多情了,顏神佑內心尷尬得要死,即請他到偏廳里去坐。山璞坐下后,卻看顏神佑身后,顏神佑會意道:“不礙的,她們嘴嚴。” 山璞湊過頭去,顏神佑發現他靠近了,微微往后仰了一仰,見他臉都沒紅,心說,這是真的有什么不大好解決的事兒了? 阿梅待要上前攔,顏神佑擺了擺手,正色問山璞:“怎么了?” 山璞道:“你與她處得好,可覺得她有甚不對勁了?” 顏神佑道:“也……并沒有呀。你發現什么了?” 山璞皺眉道:“我也說不大上來,要是我阿娘還在,必能跟著她看明白的,我卻有些弄不大明白了。總覺得她的樣子不對,我看她周圍,也還是那么些人,沒多出小郎來。你看看她,像不像是……有喜歡的人了?” “啥?”顏神佑微微一驚,不說不覺得,一說,還真是有那么一點點不對勁呢。顏神佑原以為阿婉是到了愛美的年紀,所以就問她歌舞呀、打扮之類的,又以為她是好學,受山璞影響,想知道山下之禮儀文化。現在被山璞一說,又真像是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顏神佑與山璞面面相覷,如果有喜歡的人了,那這個人是誰? 顏神佑道:“先別慌,不一定呢,說不定就是到了愛美的年紀了。” 山璞的眼睛里滿是擔憂,對顏神佑道:“按山下的規矩,父母三年孝未過,哪怕心里有人,她也不好說出來的。這樣不好的,要不是日子太緊,我也,嗯,不會尋使君去說……咳咳。她這個,我不怕她長大,只怕她要是在這個時候與人說破了,那男人要是個好人,怕要瞧她不起的。” 顏神佑怔愣了一下,認真地說:“你是一個好哥哥。” 山璞擔心地道:“只要她過得好,我寧愿做個壞哥哥。只盼是我想得太多了。” 顏神佑道:“問過她了嗎?” 山璞道:“我想問,又有點怕問出什么不好的來。” 顏神佑道:“那……去問問?” 山璞定定地看了顏神佑好一陣兒,仿佛在汲取什么力量一樣,用力地點了點頭:“好。萬一有個不好,還望你保密。” 顏神佑正色道:“這個是自然的。我看阿婉也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就沖她現在什么都沒說,哪怕有什么,她也是知道分寸的。” 山璞走后,顏神佑向侍女們下了封口令,自己卻焦急地等著山璞的消息。第二天,山璞來了,有點垂頭喪氣的樣子,顏神佑仿佛看到了他頭頂上耷拉下來的耳朵了。問道:“如何?” 山璞道:“說我瞎猜。” “嗯?” “要是沒有的事兒,她早跳起來啦,”還會拿哥哥打趣一回,“現在就說瞎猜,恐怕是真的了。” 顏神佑道:“快到七月十五了,我請她過來陪我住幾日,可好?” 山璞喜道:“那真是謝謝你啦。” 顏神佑道:“我想阿婉了,你謝什么?” 山璞看她帶一點嬌嗔的模樣,怎么看怎么覺得好看,直到胳膊上被擰了一下兒,才回過神兒來。十分無恥地裝成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無縫鏈接地:“我回去便跟阿婉說,送她過來住。” 顏神佑目瞪口呆,這也……太無恥了吧?你跟誰學的呀? ———————————————————————————————— 阿婉過來了,特別開心、特別熱心的樣子,幫著忙上忙下,一派活力少女的氣息。顏神佑越發狐疑了起來,可左看右看,這些行為都能當成努力融入山下的表現。姜氏那里看來,這是阿婉在幫未來的嫂子的忙,還很欣慰以后姑嫂相處會很好。 顏神佑的及笄禮,也到了。 主賓便是那位神奇的老太太,老太太夫家姓金,由一兒二孫侍奉著過來——也是過來先安排宅子,以后都住新城了。顏神佑隨著姜氏見了老太太,見她滿頭銀發,但是精神很好,長途跋涉過來,也不見有什么疲態。說話帶著口音,吐字卻依舊清晰。 看到她這個狀態,母女倆都很滿意。 陸續的,贊者等也都到了。金老太太道:“老身托個大,還請夫人將一應禮儀與我等說一回,我等走一遍,演示一下才好。” 實在是個周到人。 于是彩排,總共彩排了三回,直到大家都記住了,這才歇下。 因有了準備,儀式當天一切便都十分順利。 按程序,當三加,簪子各用了楚氏、蔣氏與的一枚,最后一套大禮服連首飾全套,都是姜氏準備的。 看著女兒一身華服鄭重拜下,姜氏忍不住紅了眼眶:“可是長大了!” 顏神佑的字不是金老太太給取的,老太太很有分寸,特意問了姜氏,還說自己識字不多,恐怕取得不好鬧笑話。這字,便由丁號去磨了李老先生。李老先生被這個親友出賣得特別慘,隨手寫下“長齡”二字。 顏肅之看了便很是欣喜:“這個貼切合意。她到今日,富貴已是定了的,我常恐她太出挑了,要短些什么,這個正合我意。” ☆、140·變態的難題 顏神佑成年了,不帶一點土著少女那種“啊,要嫁人了,可是不知道要嫁給誰,萬一嫁得不好,腫么破”的擔憂。痛痛快快地加入了魚唇的成年人的行列里來,一點適應不良都沒有。 到了這個時候,不到十五歲就結婚的人也不少,及笄禮也只有在十分講究的人家才顯得隆重些。很多女孩子不到十五歲就已經穿上了成人的衣服,發形也不止是雙環髻。對于顏神佑來說,沒過十五,她照顧上馬砍人、下馬治民,并沒有什么大不同。 如果她的及笄禮能夠起到與昂州土著打成一片的作用,那就更好了。 這個目的顯然達到了。 從來出席的來賓來看,幾乎所有的本地人士都表示滿意。桑亭等三郡的郡守也攜娘子趕到了歸義,看到這等的陣勢,交換了一個眼色,心說:絕了。 最得意的要數丁號,這位海內名士不知道為什么,似乎對于鼓動顏肅之加速根據地建設,將昂州建成一個獨立王國十分地有興趣。說起來他也是治經史的名家,實在搞不明白他為什么對朝廷的意見這么大,大到了要鼓動人家一州刺史搞個實質性的自治。#多大仇# 選官沒選上的古工曹都還沒這等怨念呢,這位禿頂先生兢兢業業,對于昂州的各項基礎設施建設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只管悶頭將分配給他的工作做好,半點也不去談什么政治。 若說有不太滿意的,大約就是殷氏了。作為盧湛的妻子、盧慎的母親,她自然是有那么一份請柬的。原本想以刺史家小娘子的身份,她是不會想到做什么正賓的。可聽說沒有請來什么京中的大人物,也沒有去京里行禮,只是在本州請了本州的人來,殷氏便覺得受到了侮辱。本州之內,哪家比盧家更有底蘊呢? 殷氏便說:“我既養病,那便病著好了!” 盧湛頭疼不已,道:“那便好好養著!”到時候人家的好日子她偏掛著一張臉,豈不是去結仇去的?又令兒女們侍疾,也不帶著去了。唯盧慎是州府的長史,是不能不上班的,依舊在州府——將殷氏氣了個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