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這個時候大長公主已經懷疑上了。大長公主樸素的觀點里,她看中的人,變好了,就是老天有眼祖宗積德。她討厭的人做了對事兒,那就是包藏禍心。水太妃正是她討厭的人,兒子沒當皇帝時巴結大長公主,獨生子一當皇帝就擺譜。大長公主心里的落差不可謂不大,很有一種這么多年的好心都喂了狗的感覺! 直到唐儀來找到,如此這般一說,大長公主暴跳如雷:“我說呢,我說呢,物反常為妖!我倒要看看,這是誰的主意!” 她動手了,一查,就查出來這事兒是水太妃給虞喆搞的幾個美人兒里一個聰明的給太妃出的主意了。 虞喆在孝期里,哪里好搞娃出來?本來悄沒事的,改元之后搞幾個人過來也就罷了。現在鬧得動靜太大,膈應了他,別說生娃了,睡都不去睡。美人豈能不急?來做妾的,就得找靠山。皇帝不喜歡,皇后待她們也挺冷淡的。傻的就想往皇帝那里湊,被米皇后拿住了打個半死,扔到掖庭里,皇帝還說打得對。 聰明的這一位就瞄準了太妃。也是太妃戰斗力太強,跟虞喆打一個照面兒,就從禁閉變成了一切照舊,虞喆待她比以前還要好。這個大腿不抱,還要抱誰的? 見太妃,誘以太后之位,水太妃雖然心疼錢,卻在一句:“圣上必是心疼親娘的,只是沒有理由給您晉位。您做出來了,剩下的就看圣上的了。等您做了太后,現在拿出去的,難道還找補不回來么?” 水太后算了一筆賬,又積自己這二十年的斗爭經驗,覺得劃算,妥妥的! 出主意這位親,才因太妃進言,做了個美人,就被上到皇后、下到同僚,內到大長公主、外到群臣……給惦記上了。 有時候,主意也不是能亂出的。大腿也不是隨便抱的,大腿粗,不怕事兒,可抱大腿的胳膊,它是細的呀。 眼下這么大動靜,因為區區一后宮想爭寵,弄得大家都不得安生,你說恨不恨? 可水太妃喜歡她,虞喆也覺得這主意妙。 虞喆起意給太妃晉位,正是因為太妃“深明大義”。年前被太妃那么發自肺腑的一感動,虞喆就覺得親媽受了委屈。想給她晉位,又怕她再犯糊涂。現在多好呀,太妃“改正了”,給他做臉了。虞喆自然是肯相信生母是為他好,是一個好人,是一個當得起太后之位的人。 年輕人,做事總是有些急躁的。是以覺得進展快的時候,他不會覺得“是不是太快了,要降溫”,而是覺得“就該這樣”。 水太妃又是這位姓樂的美人勸的,虞喆當然覺得樂美人真是解語花,一看人也不錯,倒對她另眼相看了。樂美人也不居功,只說:“是太妃早有此心,心疼圣上,夜不能寐,妾以言相勸,才能開解此事。” 虞喆越發覺得她不掐尖好強,又為皇室內部的安定團結做出了貢獻。更是欣喜于自己的生母是個能上得了臺面的人,便以美人之位酬其勸諫之功。轉頭樂顛顛給太妃謀劃晉位的事了。 ———————————————————————————————— 卻說二王上書,請將叔王們的生母也給個好聽的職位,虞喆傻眼了。原本正傻樂著呢,現在又被倒打了一棍子。這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答應了,惡心。 不答應,計劃就卡住了! 虞喆噎個半死,又問大臣們:“可以么?”這回又加了一句,“只說可與不可,休議其他!諸公欺吾兄弟年幼乎?” 這句話就說得很重了,原本因為猜出了他的意圖,還想攔上一攔的人,都縮了腳。腦筋正常的人看一看郁陶,發現這位大將軍也是不想管的樣子,就更沒人去管了。除了大義名份,大家看這位實力派都不反對皇帝了,大家還有啥好反對的呢?指著皇帝的鼻子說: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媽出身太卑賤了,當太后地不行! 這不找抽呢嗎? 好吧,你樂意,那就成了啊! 公議了,給這幾位都加了尊號,一加就加了七個,五個死人,兩個活人。 簽完了文書,滿朝都在等著下一棍子呢,來吧,讓打擊來得更猛烈些吧!反正已經有不少人猜到了,傻子有,聰明人也不少。楚豐干脆請假看meimei去了,表示現在就只剩這一個meimei了,做哥哥的我真是太擔心了。反正,他不想見證一個水貨太后和一幫水貨外戚的誕生。 楚豐走了沒幾天,果然便有御史上書,認為天子的生母居然與藩王的生母一個等級,這又何以明貴賤呢? 可太妃已經尊奉了,還能再擼回來嗎? 郁陶跳起來就罵:“你早干什么去了?”他是沒辦法了,只好拿這御史出氣了。跟皇帝說什么?跟兒子說人家親媽不好? 答得也很無辜:“才想到呀,想了就說了,已經夠早了。對了,想起來,太妃人品貴重呀,先帝遺命她遵循(指選妃事),又拿積蓄捐助新君,婦人做到這樣地步了,還不夠嗎?” 郁陶吵不過御史,敗退。這個時候就特別懷念起某個小變態來了。 虞喆雙眼含淚,唱起了苦情戲,就問大家,是不是他生母不好?還是他做得不好?然后他就病了!病得水米不進!拉了兩個弟弟來探望他,弟兄仨都關門里不出來了。 郁陶……徹底投降。難道要擔上逼死皇帝的名聲嗎? 柴丞相跟著扛不住了。他與虞喆不像是米丞相與這父子倆,他是沒米丞相那么勞苦功高,也沒米丞相那么實在,更沒米丞相與這父子倆的關系那么好。有些話,米丞相能勸,因為他為父子倆做了很多事,父子倆相信他,認為他是沒有外心的。 柴丞相就不同了,這家伙很油滑,還跟五王有那么一點親戚關系。勸什么呢?還是趨利避害吧,隨你搞,就算你把朝廷搞垮了,我還是我柴家掌門人。不但自己不勸,還讓女婿也別管。 顏孝之倒是想管,卻不知從何管起了。從根子上掐?不能人家兒子都做王了,親媽還受委屈,說實話,附著水太妃在現在的宮里住,那就是個被虐待的命。這口子一開,旁的就不行了。而且依古制,還真就是兒子做了王,親媽做王太后——現在是王太妃了。 現在王的妻、母,都是妃,除非要篡位了,進妻、母稱后,子稱太子——不然子也是世子。 顏孝之也傻眼了,推說擔心母親,現在不想討論。 水太妃就這么被虞喆硬給搞成了太后,要準備儀式,受朝賀、收紅包了。冷不防斜地里躥出一位查太府,告訴虞喆:沒錢了,辦儀式只能從簡,您忘了嗎?今年才因為沒錢要收稅,逼出一個差點擴散一州的“天命將軍”來。 虞喆興高采烈等著顯威風的水太妃:……md! 遠在昂州,已經收隊回新城,抱著大胖兒子親了好幾口,被閨女急匆匆過來匯報的顏肅之:……臥槽! 顏神佑道:“皇帝耍起賤招來,無人能敵呀!”耍多了,可就不靈嘍。給自己找個沒了制約的豬隊友,這樣真的好嗎? ☆、135·朝臣章的反擊 顏肅之剛回來。 累個半死。 作為一個新上任的刺史,將全州巡了一回,還連砍人帶審案加上人口普查、土地清查。哪怕他是個中二,也很吃不消了。這個時候,就得感謝中二的腦洞讓他放任女兒一路變態下去,能給他看好家。否則他大概得將盧慎給留下來,然后自己這一路上連個趁手的秘書都沒有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累得夠嗆——能用的人真的是太少了。雖然帶了兵,但是大頭兵里識字的能有幾個?山民那里就更不用說了,除了山璞和他的極少量伴讀,其他的都是文盲!兵們就算會丈量土地,會數數兒,他們也記不下來!就地征用讀書人?就這經濟水平,能供得起讀書人的也沒幾個呀。沒見一個方章從縣里一直用到州里么?人少! 顏肅之又是來辦豪強的,豪強家子弟倒是有可能讀書,可不能用啊! 一邊搞自己人,還要一邊剿個匪,順手又要跟海賊干幾仗。顏肅之一個人劈八瓣兒,都不夠使的。 回家當天,顏神佑帶人在新城外面接他,愣是沒認出這個熊爹是誰來! 顏肅之是個激素水平正常的男性,剛過而立之年,糙漢子群里呆了幾個月,啥啥也都不講究了。忙起來的時候臉都不帶刮的,胡須都不帶修的,未必就是真沒那個時間,他是沒那個心情。這回與去年還不同,至少去年他沒被人當傻子的調走,中了調虎離山計。顏肅之惱怒之下,這幾個月脾氣也暴躁了起來,兩郡豪強被他整得尤其慘! 幾個月了,勉強洗頭洗澡就算了,這滿臉的胡子,臉都蓋了一半了,人都像狗熊了。 恭喜玩家收獲熊爹一枚。 顏神佑抖著聲音說:“阿爹辛苦了。”的時候,還特意往他身后看了看,發現其他人都是相當正常的造型,只有她,得到一個熊爹! 熊爹回來之后,看到新城也嚇了一跳:“這么大個兒?” 顏神佑郁悶地道:“您不是看過藍圖的么?” 那也不一樣呀,雖然沒有京城大,但是在昂州這片地界上,能有這么大的城池,也夠驚人的了。 顏神佑道:“還沒住滿人呢。” 山璞聽了,耳朵一動,十分有意申請遷部分族人入住。 顏肅之道:“進去看看再說。”話雖如此,還是將留守的人個個慰問了一回,大家也都說您才是最辛苦的。顏肅之特意表揚了古工曹,古工曹滿面紅光:“此生能建此一城,余愿足矣。” 丁號兄挺腰凹肚,如今排在州府隊伍里。這位同志找到了替死鬼,成功將縣令的職位移交給了張瀚同學。顏肅之特意對他笑道:“如今你可有空啦。” 丁號道:“正是正是。” 見到張瀚的時候,顏肅之還記得發給他看的履歷表,認真地道:“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 這一回,姜云得顏神佑事先囑咐,死死把住了徐昭,沒讓這個家伙沖出去丟臉。徐昭的小眼神十分哀怨,搞得跟meimei正在交流的山璞渾身不自在。作為一個有為青年,山璞對于徐昭這樣的某種鉛筆青年,實在是吃不大消。 入了新城,一切都是新的,卻又有移植來的樹木等,看起來相當地賞心悅目。古工曹在一旁介紹道:“這是甕城,城外左右與后都有營盤的,城墻內也設有駐兵之處……這邊再往左兩個坊,就是東市了,西市在左手那邊,一樣的位置……” 一路介紹到了州府,也是個十分氣派的大建筑建,里面分了各職能部門的辦公區一類,還有檔案室等。顏肅之再次表揚了古工曹,自己閨女,那就不要再多夸了。顏神佑已經溜到后面去,跟她娘匯報一下。 當顏肅之往后衙更衣的時候,就看到拎著剃刀的老婆。姜氏親自給他刮了臉,顏肅之終于從熊爹變成了正常人類的外貌。姜氏想他已過而立之年,也是得留一點胡須了,就給他上唇之上留了一抹短短的胡須,看起來還蠻像那么一回事兒的。 一切搞完,才來得及寒暄。姜氏抱來了新生的八郎,小家伙的滿月,親爹都沒能出席。顏肅之滿臉疼愛地看著小八,抱著孩子還掂了掂:“哎喲喲,他長得可真好,這么胖了!” 站在地下的六郎臉上一抽,伸手拉了拉顏肅之的袍角。顏肅之低下頭來,笑吟吟地道:“六郎吃醋啦?” 六郎嚴肅臉,很認真地說:“不要夸胖,真長胖了就不好了。” 顏肅之道:“誰教你的?胖一點好看,富態。” 六郎本來就矮,仰著頭看他爹,就是個翻白眼的形象:“阿爹胖?阿娘胖?阿姐胖?” 六郎發誓,他姐那一群人叫他“小胖”、“小冬瓜”、“枕頭”的時候,絕對不是夸獎啊啊啊啊啊!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好哥哥,他弟一定不能重蹈他的覆轍! 被兒子問住了的顏肅之:“……”中二病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樣,低頭把八郎狠親了好幾口:“大胖兒子哎~”開啟無視。 六郎:…… 顏神佑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 ———————————————————————————————— 顏肅之將小兒子交給妻子,問顏神佑:“消息確切?” 顏神佑道:“他們先前傳來的消息比邸報快,雖不十分詳細,卻沒有什么誤差,基本可信了。再者,那一對母子,我總覺得他們做得出來這事兒。這招,可真夠賤的。” 姜氏作為一個正常人,對于臣下以“賤”來評論皇帝,本應作出表示的。但是在想了想前因后果之后,不得不承認,這一招,是真夠賤的,顏神佑的評論還真沒錯。她就默不吭聲,抱著八郎拍了拍,哄他睡得沉些,別打攪了顏肅之想事兒。 顏肅之啥也沒想,就同意了女兒的看法:“是賤。” 以身相脅。 這招本來就是屬于道德綁架,賤得無以復加。 這世上就沒見過皇帝拿自己來耍賤的! 旁人說“你不答應我,我就去死。”中二病能說“那你就去死吧。”可你對上了皇帝,能這么說么?再中二,顏肅之也是受過正統教育的,這話他且說不出來。想來朝廷諸公只要不是想造反的,也都說不出這話來。 還能怎么辦? 答應了唄。 顏神佑道:“朝廷諸公,應該不至于就這么無能罷?” 顏肅之哼唧道:“皇帝哪是這么好做的?做了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的。他自己做壞了規矩,就別怪旁人瞧不起他了。招數用得多了,就不管用了,失了人心,嘿嘿……皇帝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這個時候為了一群賤人,寒了柱石肱股的心,這小子怎么跟他死了的爹一個樣兒呢?” 先帝對顏肅之算是有知遇之恩,顏肅之說起先帝來,嘴上照樣不帶把門兒的。 姜氏咳嗽一聲,打斷了顏肅之吐槽死人的話,說道:“只怕諸公還要從禮法上入手的。” “呃?”這是父女合奏。 姜氏想了想道:“朝廷上的事兒,我是不大懂的,可要是放到一般人家里,倒是能猜上一猜的。譬如說,先帝元后那里,新太后是不是要詣陵拜祭?我都能想到的,只怕諸賢能想的更多。” 顏神佑笑了起來:“哎喲,是呢。這回裝不得死了。” 顏肅之也樂了:“得,咱們就等著看熱鬧罷。” 顏神佑啐道:“呸!熱鬧不起來,我就看到錢袋要癟上一癟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