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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詩酒趁年華在線閱讀 - 第118節

第118節

    顏神佑正色道:“這卻未必,真是美人,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這是王國維先生人間詞話里的觀點,用來品詩,卻也是“一法通、萬法通”。

    蔣五忽道:“請試舉之。”

    顏神佑:“……”你添什么亂呢?

    蔣五不是故意添亂的,乃是覺得她說的這頗有些道理,想進一步討論呢。

    顏神佑趕鴨子上架,好歹是不用作詩了,只得將上輩子學過的點評的知識照本宣科了出來:“齊整的固然是好,然好詩未必要堆砌,平淡之句組在一起,未必不能有佳作。是有句秀、骨秀、神秀之別。”

    蔣五道:“句秀。”

    顏神佑想了想,道:“重簾不卷久留香,古硯微凹聚墨多。”這是陸游的句子了。這些都是前人分析的,她說出來,心頗不自安。不過好在傳播一點理論,總比直接背一首古人詩句來應付讓她覺得好過一點。

    蔣五記下,卻又問:“骨秀?”

    顏神佑只好硬著頭皮,應道:“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1】

    蔣五再問:“神秀又如何?”

    顏神佑這回答得十分痛快:“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2】

    蔣五放下筆,眼風兒將堂弟一掃,嘆道:“小娘子這還是不會做詩嗎?”

    顏神佑:“……”臥槽!好像還是引用句子了啊!好蠢好蠢好蠢!哪有評論的時候不舉例的啊?!!!

    要發瘋的時候,柴家仆人又來了,十分鎮定地傳了訊息,顏家請顏神佑她們兄妹三人,趕緊回家。有!急!事!

    顏神佑:“……”怎么不早來十分鐘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變態基本上是不會搞剽竊這種傻事的,她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而且剽竊容易露餡有木有?還不如正大光明呢。雖然說話的時候難免會露出一點跟土著不一樣的地方來,不過她不會去主動做這些的。

    【1】是韋莊的詞里的句子。這一位是王國維《人間詞話》里評論的正主兒。“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

    【2】這是白居易的詩。初讀是因為魯迅提到,越讀越覺有味道。也有人說這一句,“富貴至極”的。

    唐朝人早就知道,窮措大作富貴詩,多用些“金”、“玉”、“綿”、“綺”字面,自以為豪華,而不知適見其寒蠢。真會寫富貴景象的,有道:“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全不用那些字。——魯迅《而己集·革命文學》

    ☆、103·駐京辦活動

    兩次都是被人從柴家賞花會上叫出來,顏神佑開始覺得自己跟這梅園是不是有點八字不合。出門登車,頗覺得有些冷,顏神佑抱緊了手爐子,跟顏希真坐了一輛車回來。這一回,連顏希真都忍不住問了一句:“究竟是什么事情?”

    她回回來外祖家都沒有事兒,統共帶著堂妹過來兩回,兩回都從梅園里被叫出來,由不得她不覺得邪門兒。

    顏希賢如今已長成個少年模樣兒,正在變聲期里,不大喜歡開口說話。然而meimei問了,他也只好開了尊口,嘎著嗓子道:“是唐虎賁遣人來尋的。今日雪停,圣上幸越國長公主別業,說到了二叔。好像有人參了他,唐虎賁不樂意了,為二叔辯解。然后吵著吵著,不知怎么的,就吵著說神佑回來了。”

    難得他一副公鴨嗓子還說了這么多話,說到這里,他就不肯再多說了。牛車里,姐妹倆聽了,面面相覷,也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顏希賢聽著沒聲兒了,扭頭看了一下車里。

    顏神佑與顏希賢穿著一樣的絳紅錦袍,這會兒棉花還沒有被廣泛使用,好在顏家是土豪暴發戶,姐妹倆不穿棉衣穿著裘衣。絳紅袍子吊著狐皮里子,相當的奢侈。圍領還都是一樣的白狐皮,更是難得,襯得兩張小臉兒越發的好看了。

    兄妹三人如果三尊雕塑,傻看了一會兒,還是顏希賢說:“快著些罷,只怕是圣上有事要見。”

    果然是皇帝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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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

    昨天下雪,今天放晴了。雖說是雪后寒,可是雪后的景兒也是真個好看,尤其是紅梅白雪,再有點園林,那就更好了。

    皇帝近來心情稱不上好,上一回害郁陶折了一個兒子的民亂平息之后,這國家就不太平了起來。仿佛有誰打響了發令槍,四處煩心事就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朝廷這里,按下個葫蘆又起了個瓢,讓皇帝禿得更厲害了。

    越國長公主心疼弟弟,看天兒放晴了,就攛掇他出來散散心。正好,長公主身為帝都一霸,家里的園林自然是極好的。十分巧的是,長公主三嫁的丈夫跟柴尚書令好別個苗頭。倆人還都姓柴,也是一家的,只是血緣比較遠了,乃是族兄弟。

    你家兒子讀書好,我家兒子架子高,你家園子大,我家花木奇。你老婆賢惠,我老婆是街霸!

    尚書令家的梅園很好,長公主比較不講理,她在城外圈了一塊比梅園還要大三倍的地方,修建了別業。不但地方大,景致也多,園內池塘差不多是個小湖了。取名叫做“勝景園”,里面也種梅花,品種比梅園的也要多——很多都是通過一些不太友好的手段從皇帝或者別人那里搜刮來的,也種其他的花卉。

    皇帝欣然攜太子前往。

    越國長公主這里,除了現任老公以及兩個姓柴的兒子,也把唐儀給叫過去了。

    來的都是自己人,皇帝跟他姐感情還特別好,一邊喝著小酒,一邊吃著烤rou。做什么詩啊?酸!無聊!就說些個趣事。越國長公主還嘲笑皇帝:“小時候,悄悄兒地抓把稻殼子去逮鳥兒,逮著了回來燒著吃,哪知冬天鳥忒瘦,燒一燒,都成炭,不能吃了。”

    皇帝也笑,抱著條烤羊腿啃得滿嘴流油:“那會兒可沒想到有現在。”又對小輩們說什么創業之艱辛,大家一定要齊心合力,創造美好未來。大家都哼哼哈哈地答應了。

    皇帝又指唐儀,說他小時候淘氣,也會捉鳥。唐儀翻了個白眼:“外甥像舅。”還不是跟你學的?你也淘氣!

    越國長公主又不樂意兒子嘲笑弟弟了,揭了他的老底兒,說他某年帶著顏中二去廚下偷鹿rou吃。

    皇帝忽然來了興趣:“哦,顏二?今天早上隨手拿了個本子,就是參他的!”

    唐儀活似被打了雞血:“誰?誰參的他?”

    皇帝郁悶地道:“你都不問對錯兒?告訴了你,你要做甚?還要去揪打人家不成?”唐儀咕噥兩聲,瞪著眼睛不說話了。

    越國長公主又心疼起兒子來了,為顏肅之說了幾句好話:“那也是個苦孩子,吃過苦的孩子都懂事兒。上回不也立了大功了嗎?不也給你爭了臉了嗎?”

    皇帝擦擦油手,對越國長公主道:“阿姊不知,這回是國事。懷化【1】縣令參他以鄰為壑,這事兒確是不太好說呢。”

    越國長公主的文化水平是真心不高,后期也不怕不學無術會被淘汰,聽不懂什么叫“以鄰為壑”。但是唐儀卻聽得懂,簡單的說,就是顏肅之坑隊友,損人利己。因為顏肅之的關系,唐儀倒是知道,懷化在歸義之北,比歸義富點兒,一直是海賊光顧的重點對象。

    唐儀當場翻臉不干了:“什么狗屁懷化令必然是放屁!自己沒本事,怪得了誰呀?難道要顏二靜等著挨揍,他在一旁看熱鬧?什么玩藝兒?沒種!有種跟顏二比能干海賊呀?!沒種就會瞎汪汪!”有一個霸王娘,唐儀的嘴炮技能也是很高的。

    皇帝舉手作投降狀:“我就說一句,招你這一串。”

    越國長公主又向著弟弟,掐了唐儀好幾把:“敢跟你舅頂嘴,翻了天了你!”

    唐儀一面嗷嗷叫,一面擠出幾滴眼淚來:“什么呀?!顏二拼得可辛苦的!您都沒看見,他閨女上京來,都沒牛拉車,全留縣里開荒了!這還不夠給阿舅拼命的呀?”開始是疼得想哭,后來就心疼起他家基友來了,哭得稀里嘩啦的。

    皇帝聽說顏神佑剩著馬車回來的,也小贊了顏肅之幾句。反正他是出來散心的,左右無事,見見顏肅之的閨女,問一問歸義的近況,也是不錯的。他還是挺關心顏肅之這個重點培養對象的。

    又不是正經的陛見,只是在長公主的園子里見一見臣下之女,也不算是什么特例違規。于是皇帝就說:“果真如此,倒要見一見顏二的閨女了。”

    唐儀超開心:“我就叫人找她來,甭叫內官宣了,鬧得動靜大了,又要招御史來說,忒煩。”

    皇帝道:“你做御史的時候不務正業得很,倒煩人家做正事的煩了。”卻也默許了唐儀的做法。御史也是,你軟他就硬,你硬他就軟。你要好聲好氣兒跟他說話了,你連你吃喝拉撒都要管著!你要昏庸無道了,大多數御史也只好肚里罵娘,上朝屁都不敢放一個了。對此,皇帝表示,這幫貨實在是欠揍!

    以上,就是前情提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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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神佑聽了唐儀家仆人的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入京根本就沒有見皇帝的打算。當然,見不見皇帝不是她說的算的,只是照她的計劃,怎么著也輪不到她見皇帝呀!能托關系見一見米丞相,就已經很不錯了,也足夠完成計劃了。

    見皇帝?想都沒想過。

    乍一聽這消息,連楚氏都有些躊躇。看了看顏神佑,問道:“你可能應付得了?”

    顏神佑反問道:“應付不了就不用去應付了么?”

    楚氏:“……”總覺得哪里不對。

    顏神佑卻機靈,向楚氏道:“雖說是去拜見長公主的,我一個年輕女孩子家,獨行也不大好呢,可否請阿兄陪我同往?”

    楚氏道:“便叫大郎押車。”

    顏希賢就又領了一個任務。

    雖然顏希賢他爹是京兆,可他也不是能常見皇帝的,從小到大,他也就見過皇帝倆回。一回是皇帝召見土鱉家子弟,集體陪領導玩耍。一回是皇帝為表示自己也關心文化事業,跑到國子監去,還是開的集體座談會。

    這回陪顏神佑過去,如果有機會,那就算是單獨奏對了。顏希賢要是表現得好,那簡在帝心也罷,還是被史官記上一筆也好,對前途都是有好處的。

    顏神佑情知,不用她主動說,楚氏也會做出這樣的安排,索性便先說了。也是向楚氏展示自己很為家族整體考慮,也是賣了大房一個好兒。

    果然,楚氏是很滿意的,立即就同意了這樣的建議。還提醒了兩人禮儀:“你雖然未曾如何演練,然面圣當如何行禮,也都該知道的。且是在長公主園內并非宮中,稍有一二偏差,也能遮掩得過。大郎見過兩回圣人,當知其儀,跟緊了你meimei,給她提個醒兒。想來唐虎賁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囑咐完了,兄妹二人又冒著雪后寒,跑到長公主的園子里去了。

    到了的時候,皇帝正在跟大家一塊兒烤火,看他們賭錢玩呢。這年頭,娛樂活動也不豐富,尤其是大雪天兒的。你要是不附庸風雅作詩賞花兒,也不踏雪尋芳搞獵奇,歌舞又膩味了,剛剛還啃了半條羊腿——那也只好八勒個卦、賭一點錢了。

    顏神佑眼角抽抽地看著唐儀跟他異父的弟弟卷袖子劃拳,心說,您老也太自在了!

    唐儀在他舅面前,那是真自在的,然而眼角一看顏神佑來了,就撇了色盅。搓著手就飛過窗戶,直沖到顏神佑面前了:“哎呀,阿壽來了呀。這個誰呀?”

    顏神佑笑道:“伯父好身手,這是我家大兄。”

    唐儀道:“京兆家的?”

    顏希賢給他見禮,唐儀道:“行了,少說話,你這嗓子也夠為難的。這時候說話太多,等長大了會啞。”

    顏希賢抿緊了嘴巴,顏神佑笑道:“想來伯父深有體會的?”唐儀翻了個白眼:“少貧,帶你見我舅,不用怕,有我呢。”說完,還多看了顏神佑幾眼。

    顏神佑今日也畫了額妝,乃是一朵紅梅,乍一看去,跟顏肅之那顆朱砂痣還那么一點像哩。被唐儀看了兩眼,顏神佑奇怪地道:“怎么了?”

    唐儀咳嗽一聲:“沒事兒。”又沖顏希賢翻了個白眼。顏希賢嘴巴抿得更緊了,決定回去提醒一下堂妹,唐虎賁的眼神兒,可不大對啊!這么想著,他又上前了半步,緊靠著顏神佑,向唐儀傳達出“離我妹遠點,你這個怪叔叔”的強烈信號。

    唐儀沒理他,帶著兄妹倆就進屋了。

    唐儀穿窗而出的時候,越國長公主差點沒尖叫,沒好氣地看著唐儀領著一對兄妹過來。顏神佑也開始發育了,個條兒比幾個月前都長高了一些,漸漸有些修長苗條的影子了。

    皇帝瞇著一雙老眼,就見這雪地里一抹紅影漸漸走了過來,很有那么一點小小的風情。走近了,一張芙蓉臉,一雙桃花眼,十分標志的一個小丫頭。皇帝看看顏神佑,看看唐儀,忽然倒抽一口冷氣。

    顏神佑按照規定的舞拜完畢,就聽到上面一個氣弱的聲音道:“起罷!坐,仰著頭看你們不得勁兒……”

    這種弱受一樣的氣息(……)

    顏神佑抬頭一看,皇帝正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她,皇帝的表情也很奇怪,仿佛是在牙疼。旁邊的太子的眼神也很復雜,說來顏神佑真是個標致的小姑娘,哪怕在美人兒云集的宮里,也不會被淹沒的那一款,可是虞喆一見她,就想找個掩體藏那么一下下。

    嗯,顏神佑長得特別像爹,化了個妝,更像了。跟唐儀站一塊兒,就容易讓唐儀他舅有十分不美妙的聯想,比如兩個酒鬼在宮里撒潑什么的。顏肅之上回進京的時候,歸義的事務已經磨了他表面的一些棱角,看起來很有點穩重的樣子了。顏神佑比較年紀小,仿佛還帶著一點中二版顏肅之的氣息。這種氣息很微妙,哪怕禮儀再周到,還是讓皇帝感受到了一二。

    拜顏肅之所賜,虞喆不但水貨舅舅全家被干翻,掀桌的時候鍋碗瓢盆兒四處飛,虞喆險中流彈。顏肅之發狠時的那狠勁兒,真是讓人記憶猶新。不知道為什么,這小丫頭也是一副溫婉賢良的淑女樣兒,可總是讓虞喆會產生一點顏肅之又要掀桌揍人的不好聯想。

    大家都說,單細胞的生物直覺敏銳,虞喆近乎得道矣。

    父子倆一個牙疼、一個臉疼,呆了片刻,面面相覷。皇帝一想到萬一讓顏肅之上折自辯,這二貨萬一甩手不干上京來犯二,就從牙疼到了頭。從來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顏肅之就是那個愣的!

    皇帝穩了穩神兒,好聲好氣地安撫了顏神佑一回。顏神佑也認真答謝了皇帝對她爹的關心,一舉一動,真是合乎規范!皇帝又問:“歸義清苦?”

    顏神佑道:“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皇帝嘆了一回,說什么教養好之類的,真的,比起她爹,顏神佑的表現才真是有模有樣兒。人家的閨女,見也不能白見,顏神佑不是她爹,暫時沒有無賴,唐儀無賴地為他侄女兒討賞:“阿舅既然夸了人家,難道不要表示一下?”

    皇帝雖然窮,給小女孩見面禮的錢還是有的,也無非是些綢緞一類。雖然顏神佑懂禮貌,皇帝看她跟唐儀在一塊兒,無形中還是有不小的壓力。咳嗽一聲,皇帝求他姐救駕,把顏神佑交給越國長公主,自己卻與顏希賢問起話來。

    顏希賢力圖鎮定,卻依舊緊張。皇帝的笑容反而從容了許多:這才是正確的面圣姿勢嘛!

    皇帝猛然發現為什么剛才渾身不自在了——顏神佑跟顏肅之一樣,面圣的時候是不害怕的,該怎么著還怎么著。怪不得覺得像呢!虧得齊王妃不像唐儀!同樣是中二病,看來顏肅之病得更厲害那么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