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小太子鼓起臉頰,心說,米丞相?他還能再活二十年嗎?他這是神仙吧? 正想著,皇帝又慈愛地對兒子說:“你也長大了,是該成親了。” 太子:“=囗=!!!”啥? 皇帝近來自覺心力不足,還整宿失眠,怕自己突然就駕崩了去,看著年歲差不多了,趕緊的把兒子、兒媳堆一塊兒去!這個時候,他就羨慕起米老頭來了。自古皇帝多命短,可臣子怎么就有那么多長壽的呢?真tm不平衡啊!可如今,他卻盼著米老頭多活個十年二十年的,等他兒子能掌握局面了才好。 想到這里,他忽然道:“你,用東宮的名義,挑選上好的種子、農具、耕牛,給顏肅之送去!”他在教兒子收買人心。 虞喆想了想,認同了他爹的做法,轉眼就派郁成辦去了。 郁成幫自己人自然不藏私,選的都是上等的份兒。種子什么的,卻是不合時宜,暫時不用了,農具與耕牛卻是什么時候都不會不合時宜的。 顏肅之收到的時候,唇角一抹哂笑:“阿慎吶,幫我具本,謝東宮吶。” 盧慎低聲應了,又說:“時已近秋了,” 顏肅之抱著朝廷賜給姜氏的金帛,去跟老婆表功去了。 ☆、83·豐收什么的 姜氏在喝藥,歸義這地方呢,哪怕是冬天,也沒得幾場雪,自然也沒多少冰。可夏天兩季偏偏很熱,秋老虎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甘令又窮,縣衙里一塊冰也沒有!蔣氏為女兒一家什么都想到了,連拉車的牛都后續要送來了,偏偏這冰,是沒有辦法了的。 難道要顏肅之四處往冰? 姜氏就有點不舒服,反觀顏神佑與六郎,兩個小東西身體卻棒棒的。顏神佑就不用說了,上天入地,摔打得好筋骨,屋子里放幾盆井水就好了。六郎年幼,十分健康,也是幾盆井水,放冰太多,還怕他冷著呢。 見顏肅之進來,姜氏放下碗,擦了擦嘴角:“郎君怎么這個時候到后宅來了?”大白天的,有正經事的男人,誰往后院里跑呢? 顏肅之笑道:“是有正事。” 姜氏因問何事。 顏肅之將那金帛放在姜氏面前的矮案上,阿圓忙將藥碗給收了。顏肅之抱來的也不是全部,至少綢緞不是全部。卻是色彩鮮艷的提花綢,又有一盤子金銀。顏肅之一面放,一面說:“朝廷旌表,又賜金帛。”且說匾已造好了,等著往門上裝呢。 姜氏便知,這便是旌表門閭之意了。翻看一回,笑道:“這下可好啦,他們姐弟兩個,都在長個兒的時候,我還愁先時的料子不時興了呢。” 顏肅之看看姜氏的面色不錯,伸手試一試她的額頭:“今日像是好些了。” 姜氏笑道:“好多了,這些日子都不敢見神佑和六郎。”姜氏怕自己還有別的病癥,六郎又小,顏神佑雖然一向健康,也不是沒有大病過一場,便阻止兩個孩子接近。每日一早一晚,顏神佑就帶著弟弟,在門外給姜氏問安。順手,也接管了六郎的功課。 她唯恐自己教得不好,便專門請教了姜氏進度,而爾自己做了個教學大綱,回來一點一點給六郎來講。她的耐心固不如姜氏,卻勝在有趣,姐弟兩個一個教、一個學,倒也其樂融融。不但教學,顏神佑還要應付六郎的問題,比如:“阿娘什么時候能好?” 每當此時,顏神佑就要哄騙小朋友:“六郎將功課學好了,阿娘就好了。” 顏肅之夫婦聽了阿圓與阿方學語,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姜氏也盼著自己的病趕緊好。這幾日,早晚已有些涼爽了,姜氏感覺好了很多,再忍不住了,開始念叨兒女,連朝廷的旌表都看淡了很多。 顏肅之道:“他們兩個,好著呢。再服兩劑藥,明天叫他們來見你,包管都要樂壞了。” 姜氏道:“這些日子,你看神佑還行?” 姜氏病了,顏肅之便想接手一些家務。簡單的事務阿方、阿圓這樣的心腹侍婢就能應付得了,但是有些事情還須主人作主。偏顏肅之近來事務頗劇,蓋因秋收將至,不特縣中之租賦要收繳,還要安排一下縣里徭役之征發,好修一修水渠。又有秋收過后,分給他的一千部曲都要遷到歸義來,他更要上心作好規劃安排。 入秋后,荒地不好再開墾種植了,但是先犁一遍,上些肥料來肥一下田,等明春再種也是十分劃算的。 這樣內外一把抓,顏肅之也有些吃不消。顏神佑便主動接過了任務,不但每天抽空給六郎上課,然后安排他練點書法。自己就趁著六郎寫作業的功夫,來處理家務事。這些事務在她眼里并不困難,一是學過,二也是因為人、事都不復雜,倒也安排得井井有條。 聽聞姜氏生病,登門拜訪探病的不是沒有,顏神佑也只親自接待了盧、牛、馬、羊四家的主母,且說:“家母不適,恐過了病氣,不敢請諸位相見。待痊愈后,再與諸外歡宴。”爾后便出了個通告,說姜氏要養病,沒事少來煩她老人家。等到秋收結束,大家一起吃酒。 歸義的秋天,有一個類似豐收節的節日,大約是先民的習俗與山民的節日相融合的產物。每到此時,全縣上下總要熱鬧上小半月。作為一縣之令長,顏肅之也要攜全家,與大家一起慶祝的。 等顏肅之從塢堡那里回來,發現女兒已經處理妥當了,心里便十分慶幸。早年他中二,幸虧沒有把孩子給帶壞,真是要謝天謝地。這心里,對老天爺的感激又漲了幾分。 反是顏神佑,很有點郁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就覺得六郎似乎有點老成的樣子。明明開始還是個很正常的逗人正太,怎么越來越悶了呢?集中表現在,這貨平常一句廢話也不會說。問問題的時候,簡明扼要,回答問題的時候,也只揀要點來說。顏神佑的想法里,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閑得沒事兒,跟小貓小狗小螞蟻都能講兩個鐘頭的故事,怎么到了六郎這里,就一副:魚唇的凡人。這樣的嘴臉了呢?! 小朋友,你這樣不好的,boss即視感你造嗎? 第三天上,姐弟倆得到允許可以見姜氏的時候。顏神佑注意觀察,六郎開始是邁著歡快的小短腿兒,撲到姜氏懷里沒錯啦。然后賣完萌,叫完娘,他就……坐得跟個雕像似的。 顏神佑不由報怨:“跟個小老頭兒似的。” 豈料顏肅之與姜氏異口同聲道:“他就是要沉穩些。”姜氏還要再添一句:“你就是個猴兒,我可不要再養另一只了。” 顏神佑:“……呵呵,我是大濕兄,他就是二濕兄了嘛,呵呵,未必好哦。” 姜氏沒聽懂,嗔道:“你又說什么呢?” 顏神佑翻了個白眼:“我胡說八道的。” 這樣理直氣壯的耍無賴,把顏肅之都噎著了,姜氏跟這個小變態的斗爭經驗比顏肅之要豐富一點,她回神很快,手里的扇子直指顏神佑:“你再胡說試試!” 顏神佑縮脖,卻忽地聽到一聲極細的“嗤”,一扭臉兒。她發誓看到那個剛才她說的“小老頭兒一樣的小胖子”正在捂著嘴巴偷笑。 收回前言,這個小東西還是斯文一點的好!有一個顏神佑去鬧騰別人就好了,她一點也不想再來個小胖子鬧騰自己!要不是怕給小朋友留下心理陰影,她打算給六郎起個小名叫胖胖或者球球什么的。 姜氏與顏肅之相視一笑,道:“不要淘氣了,六郎也坐好!不許嘲笑你阿姊。” 擦!小東西你還真嘲笑我啊?!顏神佑斜了六郎一眼,六郎……正襟危坐,跟什么都沒發生似的:“看到阿娘好了,我開心才笑的。” 小王八蛋!顏神佑氣鼓鼓的。 姜氏道:“好啦,京里來了些新紋樣的料子,你們來看看,喜歡什么顏色的,好做新衣。豐年節上好穿。” 顏神佑奇道:“豐年節?”原諒這個土包子并不怎么知道本地風俗吧,她自從到了這里來,是夠忙的,沒注意這個。 顏肅之解釋了一回,且說:“本地風俗,于男女大妨頗有些松馳,你們年紀又小,偶爾玩耍一下也是不錯的。” 姜氏皺眉道:“這個……” 顏肅之笑道:“并不妨的。”要在這里扎根,總得染上一點這里的風俗。若如盧家那般,守得太死,才是對自家不利呢。 顏神佑道:“可是與山民有關?”這也算是常識了,一般這種豐收節之類的,形態越原始的地方,保留得越多呢。 顏肅之笑道:“正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顏神佑一擺頭:“猜的。” 顏肅之道:“我不管你了,你與你阿娘商量做衣裳的事罷。記得做身兒窗袖的,說不得,你們也要隨我四鄉里走一遭了。免得日后說起,你在歸義住了這許久,還不知道歸義是什么樣子呢。” ———————————————————————————————— 顏神佑喜歡大紅、鵝黃兩色,頗為亮眼,還怕姜氏說俗氣。姜氏卻說:“小小年紀,就該穿鮮亮一點兒好,咱們又不是穿不得。” 顏神佑嘴角一抽,還真是的。這個她讀過書的,有種種禁色,譬如奴婢,只好穿些灰黑藏藍之類的。平民呢,顏色也就是那么灰褐幾樣,當然,如果你家有點錢什么的,不怕衣服臟,可穿白。白衣秀士聽著很美,其實是因為……沒資格穿彩的。插一句,這會兒女士衣服上,鳳凰可以隨便繡,不能隨便繡的是翟鳥紋。 裁縫做著衣服,顏神佑繼續cao練她的兵馬。客女們都很開心,蓋因父母親人行將趕赴歸義,到時候便是一家團聚了。雖然還要在小娘子身邊聽命,可偶爾得個假,也能去看看父母家人。是以訓練起來也很有積極性。 顏神佑這里,可能真的是顏啟的基因不錯,哪怕訓練的時間不如客女們多,她的體育課居然沒比客女們差。此情此景,連她自己都得承認,有時候,還真得看先天條件的。 不止是客女,就是城外的部曲,干起活兒來也很賣力。不但房子建好了,連收割谷物也相當地快。新打的谷子晾曬著,干得差不多了,再開始脫粒。然后將一些稻草堆起來作冬日的部分燃料,又在山民勢力范圍的邊緣彼此默許的地方打了足夠的柴來備用。再犁一遍地,以草木灰肥田。 等豐年節后,再插一茬兒冬麥,到明年還能收一茬兒呢,也是增產的好辦法。雖然眼下地薄,但是多墾幾年,也就養起來了。又有上面支援的耕牛也到了,朝廷撥的、姜氏娘家給閨女的,齊總總得了上百頭。 真一派興旺熱鬧的景象! 然而在此之中,方章卻有些憂心,常對顏肅之道:“郎君括隱括出這許多,只怕底下人心不平。” 顏肅之道:“無妨,鬧不起來。”他是明白的,只要不觸到底線,少有人敢去反朝廷。顏肅之在這里,就代表著朝廷。更何況,他還拿出一些誠意來,允許大家墾荒呢。不給這些土豪來個下馬威,他要怎么在這里立足呢? 方章十分擔憂,甘令當年是吃過不少苦頭的,雖然倚著朝廷,強硬頂了十幾年,當地土豪卻不合作,不肯共同建議新天地,歸義這地方依舊有些窮山惡水的意思。 可他怎么勸,顏肅之都不給正面回應,豐年節卻又到了。 —————————————————————————————— 到得豐年節時,顏肅之與姜氏先在縣城里宣布這一盛大節日開始。 姜氏原本因病,收了許多拜帖,就是打牌與土豪娘子們見個面,或許還吃個飯什么的。如今豐年節到了,正好,不用單獨相邀了,就合到一處辦了。縣衙里吃個酒,然后一起到外面看狂歡。 受山民的影響,縣里民眾的歌舞水平還是很高的。比起顏神佑跟著姜氏學的一點宴會上的舞步要精彩多了,而且這城里還有一些不知何故下山來的山民,用古老的語言唱著長長的調子。到得夜里,這一天是不宵禁的,滿城的燈籠火把,將縣城有限的幾條大街用橘色的火光給勾勒了出來。 顏神佑被勒令絕不許離開阿竹等人,這才被允許跟當地白富美們一起玩耍。盧家兩個小娘子不肯下場,只肯遠遠看著,顏神佑便與其他幾家小姑娘一起,帶著侍婢們,組團從街道這一頭晃到街道那一頭。 第二日上,土豪們告辭,顏肅之卻令套車,帶著一家大小,往四里八鄉的轉一圈兒去了。眾土豪也得往自己的地盤上去慶祝豐年。即使被括了隱,土豪們也得承認,有顏肅之在,本地的雜捐之類減了不少,自家也能放開了種植桑麻之類,整個歸義的大環境都覺得好了很多呢。 且顏肅之自得了朝廷之表彰,又申請了減負,雖然目前更進一步的還沒有批下來,但是總體來說,欣欣向榮。哪怕得不到多少實惠(……),至少在這一刻,土豪們看著這一片歡騰的場景,心情是振奮的。 顏神佑坐在馬車里,心情也是振奮的。雖然蔣氏命姜戎給姜氏送了牛了,姜氏依舊沒有,卻改為雙馬拉車,感覺差別也不算特別大呢。 這一回走得就遠了,四里八鄉都串了一回,顏神佑戴著帷帽,也四處蹓跶了一回。這一回,開始還用步障,到最后,姜氏見鄉民熱情,連步障都收了一半,展作個半弧,隊伍的后半截依舊裹著,前半截已露了出來。先往西行,經過比較富庶一點的,也就是各大土豪的地盤,南面是大山和荒地,且不去了。從西經北再到東邊,最后視察一下自家塢堡,然后回縣衙。 縣令一家在西部和北部受到了熱情的招待,除了盧家,其他人家是有些擔憂的。偽世家在姜氏面前是不敢拿大的,真個變成了土豪。所有人都擔心:縣令下面要做什么。 顏肅之不飲酒,卻于宴上像喝醉了一樣地向大家保證:“總不會揩油揩得叫各位吃不上飯不是?” 大大地安撫了土豪慌亂的內心。方章作為隨行人員,暗道:難道這就是郎君說的心里有數嗎?這個問題,顏肅之是不會回答他的,顏縣令吃完了酒席,又帶著家人往東面去了。 經過先前去過的那個村子的時候,顏神佑猶記得當初偷食魚餌的小姑娘。小聲問:“那個阿花呢?” 里正便問:“哪個阿花?”原來,山民下山的時候,都沒個接地氣的姓氏,也沒個正經的名字。登戶籍的時候就隨便亂叫。你們這一村的,是一大家族,當時穿著藍布衣服,就姓藍。他們那一村子,登記的時候書吏看到了硯臺,就姓黑。以此類推。 這個村子當初卻是書吏看到一個山民坎肩兒上繡著朵花兒,就都姓了花。全村人一多半兒都能叫個阿花的。 問了一回,居然找出了這個小姑娘,小姑娘倒比先前顯得干凈整齊了一些。上來便叩頭。姜氏忙命扶起:“這可使不得!”她心里有數,平常奴婢感恩磕頭就罷了,阿花是良民,這頭就不能隨便讓顏神佑給受了。上下一打量:“比先前齊整了。” 里正便說:“多虧了郎君,咱們才算開始好過啦。先前甘令也是好人,大家在他那里不過拖口氣兒,如今是喘過氣兒來,好過日子哩。” 顏神佑從旁聽了,不由嘆道,老百姓自我復原能力真的很強,只要你別折騰他們,他們就不會過得太差。聽姜氏與顏肅之說著場面話,顏神佑又讓人裝了一匣子的糕點,給阿花拿著了:“給你。” 阿花紅著臉接了,道:“今年,家里有余糧了,不大缺吃的了。只是小娘子這個好吃,我,我就收下啦。我們家種了桑樹了,過二年長成了,摘桑椹來與小娘子吃。” 顏神佑笑道:“好啊。你到衙里,就說找阿竹,讓阿竹帶你來見我。” 阿竹在一旁聽了,默默地上前,將阿花的樣子給記下了。阿花也看著阿竹,將她的樣子也給記了下來。 顏肅之默默給閨女點了個贊,再看兒子。六郎端正坐著,表情努力做嚴肅狀,好像一只方正的貓首領,顏肅之看了差點笑場。顏神佑順著顏肅之的眼神兒去看她弟弟,心道,你就裝吧,一路上你也沒少問問題啊。 ———————————————————————————————— 沿途的村子都走過了,皆一片豐收景象。今年新墾的荒地也有不少,顏肅之又主張縣里出耕牛租與村民承包了墾田。老天爺也幫忙,這一年不說風調雨順,至少沒什么災害。 再往東行不到百里,已到海邊。風似乎都帶著粘乎乎的濕氣與腥味兒。顏肅之一家人這輩子還沒見過海聽,是以顏肅之提議巡鄉的時候順便看海,姜氏是一點也不反對的。只是有些擔心:“聽說海上有些個海賊什么的。” 這個方章知道,上前道:“娘子勿憂,歸義太窮,海賊也是不來的。” 姜氏:“……”這窮地方好像是她丈夫的轄區? 顏神佑捂著嘴巴笑了。六郎聽不大懂,心道,這個窮,似乎是不好的,為什么阿姊還要笑?難道因為……她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