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第十三章 等程母走開了,于喬用力從他懷里掙扎出來,低聲呵斥:“程楊,你夠了!” 程楊寒著一張臉,“你剛才干嘛不在我媽面前推開我?你怕他們被發現我們吵架還是怕他們覺得你不是個好兒媳婦?” “程楊,你無不無聊?”于喬仰起臉,眼里有一簇火苗燒了起來。 總是那么得寸進尺,是不是她太過軟弱所以才讓他越發地無法無天?看見他挑釁的臉,她都會覺得累。要有多大的耐性,才會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不斷地找茬而不知疲倦? 她還記得初次見到程楊的情景,他們在一個草坪燒烤。他穿著白色的薄毛衣,是故總是不肯動手烤東西,后來也不知道是誰不小心弄了點油污在他衣服上,他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那時候她就知道他有潔癖。但性子倒是極好的,別人調侃他,他也只是笑。她坐在角落里,直覺這個唇紅齒白的大男孩修養應該不錯。 世事莫測,那時候的她又怎么能想到,這個唇紅齒白的男孩不僅任性而且難纏?即使假設一萬次,她都想不到自己與程楊會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其實在當時她就意識到這種家境優越的男孩子,對生活細節應該是有諸多挑剔的,想必也是難伺候的。只是那時他們青春年少,于彼此而言都不過是陌生人,大家都沒有想過命運的奇特,并不覺得對面那個人與自己會有任何瓜葛。 到如今,于喬苦不堪言。 寧愿她生氣發火也好過對自己的熟視無睹,程楊心里有一絲自虐的快感。 客廳里面人聲鼎沸,從酒店請來的服務生端著托盤穿插其中,在場的男女莫不衣冠楚楚面帶笑意。可是他們,在那些歡樂的人群背后,因為不堪的婚姻而怒目相視。 “喲,表嫂,又在訓表哥啦?”黑色西服搭配白得耀眼的白襯衫,再加上姣好的面容,顯得李蘊不僅風度翩翩而且面如冠玉。但是誰能想到呢,這個英俊儒雅的男人最是八卦多事。 李蘊走近他們,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 于喬斂下睫毛,從程楊臉上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地看著李蘊,“偷聽別人說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又不致力于做溫文有禮的紳士。”李蘊笑瞇瞇地捻了一塊西瓜放進嘴里,半晌瞇眼道:“唔,反季節水果的味道就是那么不純正。” 程楊哼了一聲,“不純正也沒人讓你吃!” “明明是表嫂得罪你,你為什么沖我發火,表嫂,哦?”李蘊臉上掛著邪氣的笑容。 于喬并不打算跟他配合,轉身去了廚房。 “那么久了還沒和好吶?”李蘊似乎完全把他們前幾日的不愉快拋之腦后了,指著于喬的背影問程楊。 “人家夫妻的事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先把自己的萬年光棍名號去了再說。”程楊心里一陣陰郁,轉身去了客廳,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李蘊。 萬年光棍?! 他什么時候有的名號? *** 晚上,所有賓客都走了,程明河把于喬和程楊留了下來。說是一家人很久沒聚一起了,難得今天大家都聚齊了,不如坐下來話話家常。 程明河看起來頗嚴肅,于喬素來不愛跟他說話,總覺得別人一副洞察的眼神,而她卻什么都裝不住。但是今天卻不得不留下來應付一番了。 倒是李蘊這個不怕死的,人人都走了他偏要留下聽人家話家常。 程明河對程楊的教育是比較嚴厲的,稍有不對就會厲聲呵斥,程楊有什么大的成就他也僅僅是點點頭,夸贊的話半句都不會多說。沒和他們相處久的人,會以為程明河對自己的兒子是不滿意的,但事實上他對自己的兒子十分滿意,很多時候生意上有朋友跟他聊起程楊都是溢美之詞,他嘴里雖然會說“還沒成氣候”、“也就那樣”,但臉上的笑意和驕傲是怎么也掩飾不了的。 因此,程楊平時在母親面前沒個正形,但在父親面前卻是規矩的。雖然很多時候老頭子都很能掃他的興,譬如讀書時候成績再好他也只會冷漠地說“一山還有一山高”,考了好大學那年他也僅僅是一句“還將就吧”就打發了他,做生意賺了第一桶金的時候老頭子也是平靜地聽他眉飛色舞地說完賺錢的數額,然后面無表情地繼續看他的報紙。可即使是這樣,程楊也還是知道的,老頭子特能裝,明明高興得要死卻還是要假裝自己寵辱不驚。 “知道我為什么留你們下來嗎?”老頭子用蓋子撇了撇瓷杯里的清茶,低頭輕啜了一口。 “我們怎么知道,您老人家想起一出是一出。”程楊低頭認真翻閱桌上的報紙。現在這些報紙越發不好看了,標題絕對的吸引眼球,但內容就讓人覺得坑爹了。 一旁專心刷微博的李蘊突然抬頭看著程楊,微微揚眉:“你這意思是說小姨父古怪呢?膽兒真肥。”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程楊莫名地看著他,“我們家開家庭會議,你留下來干嘛?” “我留在我小姨家,你管得著么你。” 程母笑盈盈地開口,“行了你們兩個,都快三十的人了,還凈說些沒用的。” 程明河放下茶杯,看著程楊正色道:“聽說你都住公司一個星期了?” “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程母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家老頭子。 程楊翻報紙的動作頓了頓,沒想到老頭子這么國際化的人居然會問這么家常理短的事,果然是老了嗎? “公司這陣子事情比較多。” 就算公司事情再多,他也不可能住公司一星期,她的兒子她知道,程楊對睡眠環境要求極高,室內有一點點光線都是睡不著的。而公司的辦公室采光極好,窗簾也選擇了輕薄的沙綢,他怎么可能睡得著。 愛子心切,一想到自家兒子已經有那么久沒睡好,程母頓時有些不高興了,“于喬,你說說怎么回事?” 于喬正好削完一個蘋果,聞言,將蘋果放到水晶盤里,抽了紙巾耐心地擦拭著手指,“我們鬧了點誤會。上周我遇見一個老朋友,嗯,那個老朋友是個男的。后來我們一起吃了個飯,程楊知道這件事情后就不高興了。” 所有人都僵住了,從來沒有想到一向靦腆的于喬會這么老實。更加沒有想到,一向以大度寬容示人的程楊居然會為這么一點事情吃醋。 老爺子冷哼了一聲:“出息!”說完便起身上樓去了。 本來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需要長輩來調解。作為一個父親,他始終以為自己的兒子是像自己的,在情敵方面也一定是萬分自信的,但沒想到他居然偏偏是為了那么點破事離家出走的,竟然還吃醋?! 就那么沒自信嗎?!當初白把他生得那么好看了。 程楊十分尷尬地看了眼于喬,無奈道:“于喬,你對著我的時候為什么沒這么老實?” 于喬不語。 李蘊一臉挪揄地笑,“你就是為這么點破事離家出走的?” 程母恨鐵不成鋼地捏了程楊一把,“我兒子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小心眼了?” 程楊臉上掛不住,起身拉了于喬往外走,“走了走了,不說了,你們早點休息。” ☆、第十四章 有程母在,他們自然是走不成的。 晚上自然是住在結婚時的婚房。 婚房很干凈,程母知道他們要來,所以特地收拾過了。床上的被褥還是喜慶的大紅色,梳妝鏡上都還安靜地貼著鮮紅的喜字,床頭的墻壁上還有他們的結婚照。剛剛踏進來,三年前結婚的場景清晰得近在眼前。那一晚,程楊喝多了,被人攙扶著進來。見到她便皺眉撲向她,嘴里嘟囔著,“老婆,頭真痛。” 那時候,她對“老婆”這個字眼還很陌生,第一次聽他這樣叫心頭閃過異樣的情緒,說不上喜悅也說不上難過,總之那是一種難言的情緒。時隔三年,想起那個夜晚,程楊緊緊抱著她,嘴里一直說著令人動容的誓言,忽然有一種惘然的甜蜜。 初初那年,他們之間并不像現在一樣。 那時候他樂此不疲地將她所有備注名跟名,手機里她存他的名字是程楊,但無數次會發現被他改成了老公。每一次給她發信息他都會以老公自稱。當時她尚且不能適應這樣的親密,每一次都被rou麻得牙齒打顫。所以只要他回來,免不了要訓他一通,讓他不要隨便動她的手機。但是程楊怎么會聽她的,每次都答應得滿滿的,但最后照碰不誤。說得多了,于喬也就隨他了。 剛結婚的時候,于喬是不會做飯的。從初中開始一直到大學畢業她都是住校,幾乎沒有下廚的機會。結了婚以后,突然對做飯來了點興趣,跟程家的阿姨學了幾個月,只要不是太復雜的菜她都做得得心應手。 說起來,她的廚藝其實很一般,但那時候程楊下班回來,只要是她做的飯菜,都會給面子的一掃而光。所以,那個時候的程楊應該是很愛很愛她的吧。但現在為什么他們會走到這一步?曾經她以為他們會繼續這樣和睦溫馨地走完一生的,但現在她已經覺得自己好累。 于喬眼里的疲倦一覽無余,程楊默默轉身關了臥室門,別扭道:“洗個澡也許就不會那么累了。” “嗯。”于喬應了一聲便進了臥室。 程楊躺在床頭看新聞,聽到浴室的房門有響動,微微抬眼,便看到于喬身著結婚后他買給她的那件粉紅色睡衣。那時候她負氣離開程宅,沒有帶走他買給她的任何東西。時隔兩年,再次見到她穿這件睡衣,程楊心里一時間感慨萬分。 “你還是穿粉色的衣服好看。”程楊緊了緊喉頭,開腔說。 于喬擦拭頭發的手停頓了一下,淡淡道:“因為是你買的,所以你才覺得好看吧。” 于喬很不喜歡這件睡衣,并不是因為是他買的,而是她既不喜歡粉色也不喜歡這種薄如蟬翼的料子,這種料子穿在身上太過輕飄,她時常有種自己沒穿衣服的錯覺。 兩個人總是這樣沒有默契。 程楊自嘲地牽了牽唇角,“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的欣賞水平,可偏偏你又是一個設計師。” 又這樣,每次與他意見相左,他就會質疑她,從來沒有想過世界廣袤,大家有不同的意見再正常不過。她了解他給她買任何東西都想得到她認可的那種心情,也有很多次她都違心地表示過很喜歡,可是一旦她說了喜歡,就必須經常用那些東西,不然他會介意會生氣。他們要相處一輩子,她也是個有主見的人,不可能一味地順著他,那樣就太累了,所以他們之間意見不合的時候就漸漸多了起來。程楊希望于喬可以溫順一些,而于喬又希望程楊可以寬容一點,但雙方都太過自我,誰也不肯遷就誰,于是就導致了如今動輒吵架冷戰的現狀。 程楊家境優渥,從小被母親楊琳捧在手心疼愛,父親程明河雖然嚴厲,但內心里也是極盡愛護這個兒子的。所以,他的性格難免乖張難纏。這些她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兩個人爭吵她也沒有一味地責怪程楊。哪怕是知道他出軌,她也沒有覺得全是程楊的錯,如果她稍微順著他一點,脾氣不要那么硬,他也不至于找別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程楊對她的感情。婚姻是需要經營的,從小就我行我素慣了的程楊在她面前屈尊久了是會厭煩的,付出的太多,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回應他自然是惱怒的,所以他選擇了出軌。 程楊出軌她確實沒有覺得全是他的錯,但這并不意味著她不介意,也不意味著她會輕易原諒他。是的,她絕非善類,他出軌給予了她沉重的打擊,而她就那捏住他還在在乎她這個七寸,慢慢從精神上收拾他。 這些年,她過得很不順遂很不快樂,而程楊亦然。 見她神色不明,臉上有著平日難見的哀戚,程楊不由皺眉,“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亂起八糟的?臉色為什么這樣難看?” 于喬回神,將毛巾掛好,緩慢走來掀開被子躺上床,閉眼想了許久,突然開口問:“程楊,周眉是誰?”她還是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大度,有些話憋在心口多時,今天終于還是問了。 程楊一愣,神色有些慌亂,但隨即就恢復如常了,眉宇微皺,臉上慢慢浮現出惱怒,“于喬,你居然偷看我的手機?” “你我之間,看對方的手機還需要用到‘偷看’這樣的字眼嗎?”于喬居然被氣笑了。 “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叫偷。”程楊如是說。 竟然是這樣。 心臟仿佛被人狠狠一拳,原來她還是會疼的,原來……她是愛他的。 多么痛的領悟。 心臟疼得她喘息了許久,才一字一頓地回擊過去,“那么沒經過的我同意你就跟別的女人上|床,這是不是叫偷人?” 程楊把放在腿上的筆記本電腦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瞪大了眼睛吼道:“于喬!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究竟是誰欺人太甚? 于喬把旁邊矮柜上放著的兩個人的合照拿起來重重摔到對面的墻上,一時間玻璃碎裂的聲音尖銳得讓人心悸。 摔東西,難道只有你才會摔東西嗎?我也會摔東西的。 相框里面的合照是結婚照,現在從墻上滑落下來,靜靜地躺在地上。 “你們又在鬧什么?!”應聲而來的程明河一腳就踹開了他們的房門。 隨后趕過來的楊琳一看到地上的碎片,就變得怒不可遏,“你們兩個要把房頂掀了才開心嗎?” 程楊抿唇,一言不發。 “爸媽,你們去睡覺吧,我們沒事的。”于喬一臉平靜地開口。 “程楊!你說說,你又在發什么瘋?”程明河一向站在兒媳這邊,兩人吵架了,他想到的自然是程楊不對。 程母看兒子一臉的郁卒,瞬間心疼不已,當初她的兒子是多么地陽光,可自從結婚以后,他變得越來越不開心。于喬表面看來溫溫順順,話也不多,但越是這樣的人才最傷人,俗話說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于喬,這些年來,雖然我對你并不滿意,但只要是我兒子喜歡的我都不會干涉。如今,你們結婚已經三年,這三年以來,我的兒子一天比一天不開心,而你作為一個妻子,你捫心自問,你稱職嗎?” 楊琳的指責讓于喬心里泛起難言的苦澀,這些年她從未與楊琳發生過沖突,而楊琳是個極其聰明的女人,心里有什么不滿也不會跟她說,加之相處一年之后她和程楊就搬出去住了,所以她們婆媳之間一直相安無事,她在此之前甚至一直以為楊琳是接納喜愛她的。而今天,她卻受到楊琳這樣毫不掩飾的指責。 此時此刻于喬有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假如母親還沒有過世,她會像楊琳袒護程楊一樣地袒護自己嗎?但她瞬間就從假設里抽脫出來,她很清楚,所有的設想都是多余的,母親不會袒護她。 楊琳的指責令程楊錯愕不已,下意識地扭頭去看于喬的反應。 于喬極淡地笑了一笑,“媽,你不滿意我你應該早點說的。” 這樣我就不會以為你是真的疼愛我,這樣我就不會為了那么一點點可遇而不可求的“母愛”而對程家抱有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