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門被用力甩上,整個房子都仿佛震了一震。于喬并沒有回頭,切菜的動作不停,可是眼神卻處于放空狀態,直到左手食指傳來尖銳的疼痛她才意識到她切到自己的手了。食指被她切掉了三分之一的指甲,疼痛難忍,可是她也只是面無表情地洗干凈了手上的血跡,回房找了創可貼貼上。 *** 繼上一次不歡而散之后,程楊已經快一個星期沒回家了,而她也沒有問。她忙著修改設計圖,根本沒有時間過問程楊的事情。 “不是讓你把程楊也叫來?”劉薇夾了一筷子生菜放進鍋里。 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吃火鍋?何況他在哪里她都不清楚。 于喬把包放到一旁,很隨意地坐下來,“他那么忙。” “能有多忙?忙到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劉薇對程楊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從于喬跟程楊在一起,她就開始討厭程楊那一副唯我獨尊的死樣子。更何況,程楊還很倨傲,從未出席過于喬朋友圈任何形式的聚會。 “也許就是沒有呢。更何況,他來了你未必吃得下去,你不是很不喜歡他嗎?”好友語氣里的nongnong不滿,她也不是聽不出來,可是多奇怪,自己的朋友不喜歡他,她居然不難過。 “一碼歸一碼,我再不喜歡他,可他到底也是你的老公。” “就算他是我的老公,那也改變不了什么,你的好惡不該有所妥協,不喜歡就不要強迫自己去接受他。” “你看看,時間證明了你到底是不愛程楊的,都不肯為他辯解。” 劉薇說話向來直接,于喬早已習慣,若無其事低頭將白菜里包裹著的一刻花椒挑出來扔掉,“時間沒有證明任何東西,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愛他?” 劉薇輕笑,抬頭看著于喬,“大家都認識十幾年了,你的喜好我比誰都清楚,他不是你愛的類型。” 于喬討厭別人對她自以為是的解讀,她愛什么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愛他我為什么嫁給他?” “大概因為他比較富有吧。”劉薇抿唇微笑。 所有人都認為她并不愛程楊,愛的是他的錢,但還沒有人這么明目張膽地講出來。有一瞬間于喬以為自己是要憤怒了的,可是她也只是微笑了一下。 “就算我愛的是他的錢,前提是那些錢是他的,算是他吸引我的一個籌碼,所以你又怎么會認為我不愛他?”于喬開始跟文字斤斤計較。 劉薇意味深長地笑笑,“你看我們兩個就光顧著聊天了,快點吃東西吧。” 每次都這樣,挑起了爭執,她就會半道偃旗息鼓,于喬最不喜歡劉薇的就是這點。可是有時候她偏偏又自虐地想要被劉薇挑痛處,就好比她身上有個疼得她都不敢觸碰的致命傷口,而劉薇會毫不留情沖著她的這個傷口按下去,按得她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死掉了,可是當劉薇的手拿開了,她會忽然覺得那個傷口好像也沒那么疼了。 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些血rou模糊的傷口,于喬忽然有些反胃,起身道:“我去下洗手間。” 劉薇點點頭,“去吧。” 在洗手間干嘔了半天,抬頭時劉薇正挑眉靠在鏡子上俯看著她,于喬被她嚇了一跳,“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劉薇拍了拍她的背,“你吐得太專心了,沒注意到我而已。” 捧水洗了把臉,于喬接過她遞過來的紙巾,“難為你飯吃了一半,專程跑過來看我專心地嘔吐。” 劉薇輕輕一笑,“看你這樣,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懷孕? 于喬擦干凈臉上的水漬,微微一笑,“懷孕是門技術活,不是我干得出來的。” “也是,你膚色黯淡,眼神游離,一副很久沒被老公寵愛的樣子,怎么可能懷孕?” 于喬忍無可忍地白了劉薇一眼,“劉薇你夠了!小心我控制不住脾氣揍你。” 劉薇哈哈一笑,“控制不住脾氣又怎么樣,單挑的話你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這飯我是吃不下去了,已經被你氣撐了。”于喬受不了地往外走。 “不吃了?!才吃了三分之一的菜好嗎,浪費我錢啊!” “錢我來付。” “嫁了個土豪了不起啊,就可以隨意浪費糧食了?” “姓劉的,你有完沒完?” 于喬一個轉身,緊跟在后面的劉薇差點就迎面撞上去,急急剎住腳,“兇什么兇,你……” “你什么,怎么不說了?”于喬挑眉。 劉薇笑了笑,“有什么好說的,走吧,去結賬。” 劉薇的表情不太自然,于喬似有察覺地扭頭往窗外看。 外面的華燈初上,程楊臂彎里掛著一只纖纖玉手,臉上有淡淡的笑意,此刻他們正往那輛買來她都還沒坐過的新車方向走。難怪劉薇的表情突然變得不自然,和朋友一起撞見朋友的老公出軌確實是一件無比尷尬的事情。 于喬如無其事地收回眼神,拍了拍有些呆愣的劉薇,“走吧。” 跟在于喬身后走了許久,見于喬買了單出來一臉平靜的樣子,劉薇忍不住怒道:“我靠,你就任他這樣欺負你?!” 沖上去扇程楊耳光,然后破口大罵“狗男女”?還是一臉憤怒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看他們驚慌失措的神色? 這些都不是于喬想要的。更何況大庭廣眾,她不想令自己成為鬧劇的主角。從很多年前開始,她就已經習慣了隱藏負面情緒,盡量將自己置于是非之外。 不過,她還是沒能讓自己置身于悲劇之外。 “我都不生氣,你氣什么?” 沒想到于喬居然是這樣一幅風輕云淡的樣子,劉薇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于喬,然后恍然大悟地冷冷一笑:“也對,皇帝不急太監急,我生什么氣。” 說完,劉薇徑自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頭道:“幾年前的于喬可不是這樣的,你過得這么憋屈對得起誰?!” 劉薇的車迅速沒入車流,于喬嘆了口氣,拿了手機給程楊撥了過去。 “你在哪里?”于喬的語氣很平靜。 “我在忙,有什么事?” “你在忙什么?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那頭的程楊竟然笑了一下,“之前無論多晚你都不會給我打電話,現在……等我看看時間……唔,九點不到,居然這么早就催我回家了,嘖嘖!” 她不該打這個電話的,于喬垂眸,“算了,你愛回不回。” 掛了電話,于喬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冷靜了下來。劉薇的幾句話就輕易挑起了她的怒火,怎么這樣傻?在這之前她也沒有指望過程楊晚歸是為了工作,今天這一幕在她腦海里早已存在了千萬次,她不是沒有心理準備的。何苦再打電話給他,他回來又能怎樣?說自己目睹了他出軌?然后呢?大吵一架,讓他發誓不再背著她亂搞?還是一臉堅決地說要離婚? 沒有用的。 他不晚歸難道要回家來跟她話不投機半句多? 離婚?成全別人讓自己成為棄婦。這太傻了。 ☆、第三章 回家,迎接她的依舊是一室黑暗。 她是走回來的,坐車免不了又要暈,她最近身體不太好。 晚上沒吃飽,走路又消耗了不少能量,所以她剛放下包就卷了袖子去廚房下面了。生活再艱難,飯還是要吃飽的,不然半夜餓醒了會把白天可以忽略的悲哀無限放大,她害怕那種心里空落落什么也住不住的感覺。 面條碰到沸騰的水,立即變得柔軟,于喬低頭用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攪拌著在水里張牙舞爪的面條。 “又煮面條?” 突然出現的聲音令于喬驚了一下,筷子一滑,挑起了幾根面條反彈到她的手背上,燙得她不由低呼了一聲。 她皺著眉熄了火,轉身開了水沖手背,并不想理會背靠冰箱,一臉幸災樂禍看著她的程楊。 “你看,明明是你讓我回家,可是我回來了,你又是這樣的態度。”程楊的語氣出奇的平靜。 拿毛巾擦干凈了手上的水漬,于喬轉身面對他,背后靠著流理臺,臉微微揚起,“程楊,不要把回家當成是對我的恩賜。” 程楊揚起嘴角,半張臉被陰影覆蓋,“我回自己的家,從來沒有想過這是對誰的恩賜,更何況你于喬需要誰恩賜,你從來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跟他說話果然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情,于喬深吸一口氣,準備把白天看到的跟他理論一番,可是當看到他不悅的臉,她就忽然失去了跟他說話的*。 于喬轉身開了火,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攪拌著面條,平靜地問:“你要吃面條嗎?” 話題轉換得如此詭異,程楊明顯愣了一下,但看她似乎是真的想問他吃不吃面,他摸了摸有些空虛的肚子,略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要睡覺時,于喬照例做衛生。 程楊環顧了一周一塵不染的家里,起身抽走她手里的毛巾,“家里每周打掃兩次足夠了,沒必要天天打掃,于喬,你不累嗎?” 毛巾被拿走,手里空落落的,于喬松松地握了一個拳頭,低頭看著在水晶燈下透亮的指甲,“不累。每天自己做飯,指甲里或多或少有油污,每天打掃一次家里的衛生,即能讓指甲干凈又能讓家里整潔舒適,何樂而不為?” “我明天請個阿姨來家里。” “不用了,家里有外人我會很不習慣。” 程楊蹙眉,“于喬,為什么你非得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轉了轉脖頸,于喬淡淡一笑,“其實做這些事情我倒是得心應手,也從來沒覺得累,適當的體力勞動從來都是有益健康。與之相反的,與你結婚三年,我什么都沒做反而越來越覺得無力,程楊,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從來都不想怎么樣,反倒是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恰恰是你的不作為才導致了我們今天的這副局面?” 話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 她的不作為?出軌的人是他,晚歸的人是他,企圖挑起爭吵的人也是他。她需要做些什么呢?假裝不知道他出軌,無視他的晚歸,配合他吵架?要求這么高,當初為什么偏偏看上她了呢,他需要的明明就是個影后級演員。 “程楊,當初你媽說的對,你確實是被寵壞了,為人倨傲又執拗。”決定結婚的時候,他那個當律師的mama找她談心,提及程楊,言語里掩飾不了的寵愛與驕傲。反復強調作為程家唯一的男孫,程楊從小如何一路優秀到大,又如何被全家捧在手心疼愛。言下之意,結婚后她也要包容他,體諒他,無怨無悔地伺候他。那時候,她表面謙恭,內心卻是不以為然的,一個男人被寵愛成這樣,難道不是娘炮嗎? 程楊冷冷一笑,“既然當初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你又為什么義無反顧地嫁給我?說到底,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我說,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想得到些什么必然也要付出些什么,不然對被索取的那一方多不公平?” 是的,程楊說話從來都是那么地尖酸刻薄,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他這樣羞辱了,不過于喬這一次不打算忍氣吞聲了。 “程楊,首先,你的房子是你的,房產證上沒有我的名字,我也沒有要求你加;其次,結婚三年以來,我沒有問你要過一分錢。再次,我認為作為你的妻子住在你買的房子里天經地義,如果連個住的地方你都不能提供,你憑什么娶老婆!” 程楊抿唇,臉色很不好看,上前一步捏住于喬的下顎骨,“沒想到你這么牙尖嘴利,之前不是都一副溫吞的樣子?” “我實話實說而已。” 這樣慍怒的程楊于喬還是第一次見,他的眼里除了憤怒她居然還看到了滿滿的失落。 “實話實說……嗯,很好。所以呢,房子沒有你的份覺得很惱怒?沒給你大把大把的錢,你現在后悔了?”松開她,程楊坐到床沿,雙腿交疊,交叉了十指放到膝蓋上,臉上似笑非笑地盯著于喬。 下顎骨被他捏得特別疼,于喬皺眉,伸手輕揉臉頰,“憤怒和后悔并不能改變什么,更何況我既不憤怒也不后悔。” 程楊微微揚唇,“最好是這樣。” 以往話說到這個份上,程楊一定會甩門而去,而今晚,他卻并沒有離開的打算。去浴室洗了澡,吹干了頭發就回來躺下了。一旁的于喬有點意外,但她什么也沒有再問,翻了個身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等于喬當真睡熟了,程楊才又翻身起來,到廚房拿了瓶涼透了的啤酒。除秋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意了,程楊立在落地窗前仰望漆黑一片的天際,在涼風的吹拂下大腦越發地清醒了。一口香煙佐以一口啤酒,不經意地側頭瞇眼便看到床頭墻壁上的婚紗照。仔細端詳許久,發現照片上的女人雖然嘴角微揚,但眼里確是滿滿的冷漠。可笑的是,女人身后的男人居然笑得真心實意。 此刻床上的女人猶自睡得無知無覺。 程楊關了窗,回來俯身觀察睡熟的這個女人。她睡著了倒是老實,雙手合十放在臉側,腿微微彎曲,呼吸均勻。憑什么她可以睡得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