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那是今年國外大牌的秋裝的新品廣告,正是江興與陸云開在春季時候拍的,發布會在兩個月前,新品也已經陸續上市,只是八月份的時候正好是陸云開父親的死亡,接著江興英國那邊又有話劇的演出,兩個人都沒有太多的精力和時間關注這個廣告代言。 陳良看著廣告牌上確實十分登對的兩個人一會,按了內線電話叫負責的人進來:“這個廣告的效果怎么樣?”他口中的效果當然是說和同品牌以往的新品銷售量對比,也就是江興和陸云開兩個人給該品牌帶來的人氣究竟有多少。 負責這一塊的是一個新進工作室的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她推了一下眼睛,很干練地說:“非常好!相較于去年同比增長了30%,這還不是最確切的數據,只會算低不會算高,他們國內地區的負責人員前兩天還特意打電話過來報喜。” “行,你出去吧。把小姜進來。”陳良說。 陳良口中的小姜同樣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她在工作室中負責的主要是宣傳這一塊的事務。 陳良找她進來之后也沒有廢話,就指著窗戶外邊的江興陸云開的大幅廣告,對她說:“放出一種口風,就說兩個人私底下其實是好朋友,上一次在醫院里是兩個人鬧著玩的。” “什么???”小姜瞪圓了眼睛。 “……很難以想象嗎?”陳良看著自己的員工。 “是的!”小姜果斷回答,“這一點都不科學!粉絲不會接受的,他們才剛剛和陸云開的粉大戰了三百回合!” “我給你開工資就是為了讓你使它科學起來。你明白嗎?”陳良問。 “……明白了?!毙〗?。 陳良以目光示意著自己辦公室的大門。 “我現在就出去工作,讓它科學起來。”小姜理智精明地說。 她轉身出去,幫陳良帶上了門,在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后,她一臉的精明干練立刻消失,換成愁得不要不要的表情來。 她打開自己的硬盤,看著當時醫院事件爆發之后自己儲存在硬盤里的大戰痕跡,又看著窗戶外的廣告牌發呆,心想“兩個人其實是好朋友醫院那邊是鬧著玩的……結合兩人合作的秋裝廣告一看,也是很合理的嘛……才怪!傻子才會信這回事呢!” 不過也許是兩個人又要合作其他什么了,為了粉絲的接受度,所以放出這樣的風聲吧…… 所以,就……到底要怎么宣傳,能讓傻子相信兩個人的關系其實還不錯呢……? 江興最近有點焦躁。 陸云開《木偶》的拍攝已經進展到最關鍵的幾個情節之一,這是杰克在片中的關鍵轉折點,大喜之后的大悲,期望之后的絕望,這樣大的情緒波動哪怕在現實中也是非常傷神的,何況陸云開為了確實拍好這個重要的場景而頻繁地出戲入戲! 他每一次看見陸云開進入狀態退出狀態,都覺得自己正在走一根鋼絲繩——或者正在看著陸云開走一根鋼絲繩。 就細細的一根,懸空于萬丈高空上,觸不到天空也看不見地面,沒有任何保護的措施。 而他們,已經站在最中央的位置。 進退維谷。 不能停下。 可每一步,不管前進還是后退,都有可能在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 江興已經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擔憂了,但這樣的擔憂還是很快讓他陷入失眠的境況之中。 每一天晚上,在陸云開拍戲回來休息的時候,他都如同往常一樣在同一時間和陸云開一起上床,然后休息。 但等到燈光已成為窗戶外微不可見的一點,等到睡在身旁的人呼吸平穩下去的時候,他會重新掙開眼睛,會在黑暗里,用目光描繪對方的五官與輪廓。 然后在這樣安靜的深夜里,腦海中的聲音會在突然間清晰起來。 它一遍一遍地重復著同一句話,一遍一遍地質疑著—— “你為什么同意陸云開拍這一部片子?。俊?/br> “你在想什么?”睡在一旁的陸云開突然睜開眼睛問。 如同心事在毫無準備的時候被人窺破了一樣,江興幾乎被嚇到,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陸云開看見江興這個反應也愣了一下,然后他跟著坐起來說:“怎么了?看上去你……”他伸手摸了一下江興的脖子,摸到了一手的汗珠,“很緊張?” “……你沒睡?”江興問。 “睡了一半醒來了,然后發現你在偷偷看我。難道我的美貌終于連你都征服了?”陸云開摸著自己的臉問。 “……”江興,“我一直被你征服著?!?/br> “我怎么一直都沒有感覺到?”陸云開笑著指控道,接著他偏偏頭,又問“不過說實在的,最近你的睡眠確實不怎么好吧?你究竟在煩惱什么?” 黑夜籠罩著他們。 淡淡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中射進來,被束成了一束,在床鋪的正中央投下一道細細的光區,好像將房間也分割成兩部分。 江興覺得自己也被分割成了兩部分。 一方面,他的心里倍感煎熬,并且已經開始質疑起自己最初的決定;但另一方面,他依舊表現得沉穩平靜,并且用這樣的沉穩平靜成功說服了陸云開。 他說:“是劇本的關系,我看完劇本再看你們的拍攝,被感染到了,幾乎升起了某種不太舒服的感覺?!?/br> 陸云開一下子就被說服了,作為實際的演員,他的感覺肯定比江興更深刻。 他攬著江興一起重新睡下去,然后興致勃勃地和對方說起自己拍攝時候的感覺:“你說得沒錯,這個劇本和這個角色確實有著這樣的魅力!我也感覺到了,每一步每一個畫面,好像都在朝著那根本無法改變的結果走去?!?/br> “說實話,這個角色演起來還挺讓人絕望的?!标懺崎_說。 江興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沒等他說出什么,陸云開又一次笑起來:“不過說真的,也很有趣,很痛快,飆戲飚得太爽了,就遺憾你不能和我一起演……” 這話并不是毫無由來。 因為江興經常去片場探陸云開班的緣故,麥克還有點心動想要讓江興串一個角色,只是被江興笑著婉拒了。 如果說《湖水之下》的片場中,江興不愿意讓陸云開飾演配角是想要“更加正式地合作”的話,那么這一次,他就是認為,《木偶杰克》是屬于且只屬于陸云開的榮譽,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應過多地參與。 江興說:“這不是也挺好的?我難得地推了工作跟你過來休息一個月,你還要讓我再辛辛苦苦地拍戲啊?” 陸云開:“你這么說也很有道理……” 江興翻個身,輕輕撲騰了陸云開腦袋一下:“別說話了,明天你還有工作要早起呢,快睡吧。” “明天啊——”陸云開拉長了聲音。 “怎么?”江興問。 “沒怎么。”陸云開笑道,“睡了,明天見?!?/br> “明天見?!?/br> 第二天的晚上,江興結束了在美國這里的最后一點工作。這剛好是陸云開拍攝結束的時間,在前往片場接對方的時候,他從片場的工作人員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 陸云開在中午的時候就請假離開了片場,說是回家有事。 中午時候就離開了片場。 回家有事? 江興確信昨天晚上陸云開沒有和自己說過任何其余的事情。 他的心臟不可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他幾乎失禮地直接離開,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兩個人租住的公寓,在底下的時候他沒有從房間的窗戶看見室內的燈光,而等到他沖到樓梯上打開房子的門—— 燈光一瞬間亮起來,藏在門后的陸云開歡呼一聲沖他拉響手拿禮炮,紅紅綠綠的彩帶飛舞之中,他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個蛋糕,蛋糕上插著一只蠟燭……以及,穿得特別正式和漂亮的陸云開。 陸云開站在玄關旁邊,沖他露出標準八個牙齒的笑容。 他笑容燦爛,毫無陰霾。 他輕快地說:“江哥,生日快樂!” 今天是10月31日。 江興這才記起自己的生日來。 他看著自己的生日蛋糕半天沒有說話,等到他終于找回聲音的時候,他冒出的第一句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陸云開。他思索了半天,終于從不可能中思索出一個可能來,“擔心我……出去鬼混嗎?” “……”江興。 “……我去洗手間一下。”江興說。說完之后他不等陸云開回應,幾步走進洗手間里頭關起了門。 浴室里的燈光是白色的,不同于外頭溫馨又熱烈的紅,這樣白色的光線更明亮,更冷靜,也能夠幫助江興能夠在封閉的沒有另外一個人的地方好好的思考。 他看見鏡子中的自己。 不管再如何掩飾,這半個月陪伴陸云開拍戲的日子確實給了江興很大的壓力,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很輕易地就發現了那些掩藏在眼睛底下的疲憊。 并不只是身體上的。 更多的是心理的壓力。 人在這一時刻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盛滿感情,一半被理智充斥。 后者江興已經習以為常——或者說后者就是江興。 而前者讓江興感覺到陌生。 這樣的陌生讓他忐忑不安。 他幾乎沒有想過,從來沒有經歷過,在自己的生命中,會出現像陸云開這樣一個……不可割舍的存在。 他談過戀愛,同居過,甚至還曾經差一點結婚過。 但他這些所有的曾經,他現在倒回頭想,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非常冷漠:雖然他所有結束的感情決不是因為他的‘冷漠’,但他確實冷漠得無所謂和誰在一起,也無所謂和誰分開。 他沒有期待,不會受傷,選擇和另外的人在一起也只是出于某種程度上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 但生理層面的需求好解決,心理層面的需求卻從來沒有被滿足。 因為他從來沒有找對。 ……直到碰見了陸云開,一個能讓他清楚的意識到,如果放開了,那就肯定再也找不到碰不見的人。 然后種種他曾經并沒有過的不認識的陌生的感情就依次出現。 這樣的感情,痛苦也顯得甜蜜。 江興打開水龍頭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冰涼的自來水讓他內心翻涌的感情趨于平穩,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就像他剛剛脫口而出的“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在感情上面,江興一點都不想陸云開接這部戲拍這部戲……但江興還保持著很大一部分的,至少一半的理智。這一半的理智告訴江興,他不能這樣自私地阻止陸云開參加演出。 正因為他們同樣是演員,因為陸云開都和他一樣,在這一條道路上有所追求…… 所以他不應該阻止。 他應該幫助他。 幫助對方,安穩地,拿到這個機會,結束這場拍攝。